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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扶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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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扶靈

◎血跡淋漓,是新鮮的。◎

“不知道。”舒念舀水煮粥, “我沒告訴他,你也不許亂說。”

苗千千咋舌,“師妹你好大膽子,仗著小吳侯寵你, 這種事都敢瞞, 回頭叫他責罵, 休怪師兄沒提醒你。”

舒念不以為然, “甘門主死都死了, 早一日告訴又能如何?起死回生?”

苗千千搖頭,“你自作死, 日後莫連累我。”

舒念哪裏把他當回事, 一時熬了粥,盛在碗中, 放一柄匙,“剩的粥歸你, 廚房收拾妥當再走。”

苗千千拿大白眼翻她,“這清湯寡水的,你以為我稀罕麽?”

舒念回到廂房, 卻見崔述坐了起來, 靠在大迎枕上怔怔出神,奇道, “起來做甚?”

“念念。”

舒念坐過去,將粥碗遞給他,“嘗嘗。”

崔述傾身看一眼, 是一碗紅棗甜粥, 又靠回去, 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舒念一笑, 只得舀一匙,吹涼了餵他。崔述低頭含在口中,入口香甜軟糯,浸透了紅棗溫潤的甜意,自咽喉往下,滲入心田,蜜一般的喜悅隨之滋生,游遍四肢百骸——

噩夢中殘餘的驚悸被生生逼退,忽然生出欲淚的沖動,眼眶灼灼發熱,忙強行抑制,默默吃粥。

舒念知他自來“食不言”,也不言語,一碗粥順風順水吃得見底,奇道,“幾日沒正經吃一回飯,倒把咱們小吳侯餓壞了。”

崔述唯恐被她看出自己異樣,吃過粥便傾身躺下,面壁而臥。

舒念皺眉,“困了?”

崔述不敢作聲,點一點頭,只盼她速速離開。默默躺了一時,肩上一緊,已被她強扳著拉回躺平,如此大幅動作,目中水意終於不堪負荷,倏忽而下,滑入鬢間。

倒把舒念唬得一縮手,“阿述?”

崔述大覺顏面盡失,手臂一擡遮在面上,“無事,你且出去。”

舒念怔了一時,收拾粥碗回了廚下,進門便見苗千千風卷殘雲,獨自吃粥,譏諷道,“清湯寡水的,苗小爺竟看得上?”

苗千千擡頭,“這麽快?被趕出來了?你做的好事終於叫小吳侯知道了?”

舒念將碗擲在水池裏,另拾一只土豆埋在餘燼未消的灰堆裏烤,“想不想吃?”

苗千千咽一口唾液,“想。”

“想吃便需記得,話,不可亂說。”

苗千千自來是個吃飯皇帝大的,立時閉嘴,蹲著看她烤了一時,忍不住八卦,“那甘仙君一臉正經相,竟與一個妓子糾纏不清,養個兒子都十歲了——姑餘一門瞞得夠緊。”

舒念撇嘴,“特意要叫人知道的。那孩子要繼任掌門,瞞著身世,十餘歲來歷不明的娃,憑什麽接下姑餘衣缽?既是甘門主骨血,便順理成章。唯獨奇怪的是,為何生母為妓之事,未能隱瞞下來。”

苗千千一滯,“好像是這麽個理。”又搖頭,“如今天下皆知孩子是妓子所出,即便甘門主親生,不立下點功勞來,想接衣缽,難於上青天。”

“自有甘仙子在。要不然卻是為了甚麽獨自扶靈,往赴隱陵——”一語未畢,涼風入室,擡頭便見廚門洞開,崔述立在門邊,看著自己。

舒念不由自主站起來。

崔述面色蒼白,一雙眼睛卻灼灼發亮,嵌在他三日來瘦得可憐的面上,竟有幾分駭人。

舒念張了張口,無言以對,低下頭去。

崔述便看苗千千,“你說。”

苗千千暗道一聲晦氣,老實回道,“前日姑餘來書,甘門主仙逝,甘仙子將扶靈往安陽,請——”看一眼舒念,才又乍著膽子道,“請小吳侯速往安陽襄助。”

崔述一手握住門框,“前日?”

“三日前。”

“就是那天夜裏。”舒念破罐子破摔,梗著脖子道,“你剛睡下,姑餘來信,我便沒叫你。快天亮時你突然高燒,我更不會告訴你。”

崔述定定看了她一時,忽爾轉身,拔足便走。

“闖禍了吧。”苗千千往舒念頭上一戳,“快些出去賠個罪,這煞神咱們惹不起。”

舒念站著不動。

苗千千只得自己追出去。崔述一聽身後腳步聲,止步回身,卻見苗千千一臉諂媚,看著自己,抿一抿唇,“借快馬一用。”

“好說。”苗千千轉身便走,一時回頭,“幾匹?”

崔述看一眼兀自呆立不動的舒念,“兩匹,千語與我一起。”

“是。”

舒念看著苗千千跑遠,蹭回房中。

崔述已經穿好衣裳——仍是他自己帶來的舊衫,正收拾包裹。其實也無甚收拾,也就阿婆送來的幾件衣裳,並舒念做的一瓶丸藥。

崔述逡巡一時,回頭看見舒念立在門邊,“我的香囊呢?”

“扔了。”爛得都朽了,留著給它上香麽?

崔述忍耐著開口,“那是我的,為何亂扔?”

舒念八風不動,“哦。”

崔述與她面面相覷一時,見她看天看地,只站著不動,難免焦躁,“收拾東西,咱們這便要走了。”

舒念擡頭,目光與他一觸,見他臉色雪白,一肚子惡言惡語強咽下去,“非得今夜?”

崔述點頭,“與涼生前——”

“行了,我知道了。”舒念打斷,擰身往藥房去,一時出來,手裏拎一只包袱,見苗千千牽兩匹馬等在院中,上前囑咐,“看好我的屋子,養好我的藥草。”

苗千千道,“姑奶奶早去早回。”

一時崔述過來,一手扶住馬頭,向舒念伸一只手,“我扶你。”

舒念皮笑肉不笑,“多謝小吳侯美意。”輕盈一躍,翻身上馬,雙足一夾,蹄聲答答,已經疾奔出去。足足跑出一二丈遠,遠遠叫道,“苗千千,顧好我的湯池,不許人亂用,你也不許。”

苗千千一滯,待要頂她兩句,崔述在旁又不敢,只殷勤道,“小吳侯一路順風。”

崔述上馬,一路加鞭,追隨舒念而去。

苗千千摸摸腦袋,“兇得跟母老虎也似,便給我做妾我也不要,小吳侯眼光不怎麽樣啊。”踱著四方步,自去廚下吃土豆——兩尊瘟神一去,一個人自由自在,好不快活。

舒念跟著崔述,縱馬疾行。崔述心事重重,少言寡語,舒念心中有氣,更不答言。兩人一路曉行夜宿,十日過去,到得安陽地界。

途經武岳山門,卻是風平浪靜。舒念憋了十日,縱馬上前,“應當無事,尋個客棧歇歇。”

崔述沈默一時,歉然道,“去隱陵看看。”

舒念心知這位只要心意一決,自己說什麽都是白搭,只得跟上,覆往隱去。剛到駿山山腳,一行十餘人騎馬,迎面過來——俱各白衫青帶,持鋼柄拂塵。

舒念勒馬止步。

姑餘眾人看清崔述,俱各大喜,逐一上前行禮,“小吳侯。”

崔述勒住馬韁,“怎麽回事?”

領先一人伏身跪地,連泣帶訴,“那日吳山來信,送至山門命交掌門親啟,掌門拆信看過便不對勁,足足三日閉門不出,及至出山,便召集我等,吩咐命小師弟作繼任掌門,便又閉門不出。門中諸人,無論誰來,都不肯見。第二日小師弟尋掌門請安,便見掌門已經——仙逝了!”

崔述聲音發顫,“怎麽死的?”

“自裁。”那人伏地痛哭,“蘇秀信中不知以何等樣事要挾掌門,逼迫掌門自裁。”

舒念皺眉,能逼迫甘與涼自裁的,多半是與妓子私生一子之事——然而甘與涼死都死了,為何孩子的生母為妓之事仍會公之於眾?

那人越發氣憤,“掌門為昆侖名聲所累,自絕身死,可那蘇秀不依不饒,仍舊毀我掌門聲譽,此仇不報,我等誓不為人。”

崔述沈默一時,“靈柩在哪?”

“已入隱陵安葬。師姑命我等回姑餘守住山門,新掌門接任之前,關門閉戶,不問外事。”

崔述問,“武岳和寧家堡大舉登門之事,可曾了結?”

“如小吳侯所言。”那人道,“小吳侯不在姑餘,兩家剛剛入川,停滯數日,聽聞三棱血刺在吳山附近出現,又折往吳山去。”

舒念插口道,“甘仙子人在何處?”

那人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幾個轉兒,見崔述全無反對的意思,稟道,“師姑得訊,也帶人往吳山尋三棱血刺了。”

舒念一驚,“甘書泠去吳山了?”

那人被她神情驚慌,難免忐忑,“掌門身死,師姑去吳山,尋三棱血刺而已,蘇秀並無來由與師姑為難?”

話雖如此,然而這幾日不合常理的事未免太多。舒念撥轉馬頭,“去吳山。”

崔述點頭,更不打話,縱馬疾馳,又狂奔五日,趕到吳山地界。

舒念道,“咱們走密道上山,先尋著都亭,打聽打聽怎麽回事。”

“嗯。”

兩個往積秀谷,堪堪到得谷口,寂靜駭人,忽見枯葉之上血跡淋漓,是新鮮的。

舒念心下一沈,不敢多言,順著血跡前行,居然便到了當日秘道入口。

一人橫臥洞口泥地之上,三棱血刺色澤鮮紅,插在那人白衣如雪的胸前——

心臟位置,不差半分,活不成了。

舒念轉向崔述,卻見他夢游一般,呆坐馬上,忙道,“阿述。”

崔述茫茫然翻身下馬,足尖在馬蹬上一絆,一個趔趄,摔在泥地上,又爬起來,向那人走去,便聽他顫聲道,“書泠?”

作者有話說:

明晚九點《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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