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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兩顆酒釀湯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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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兩顆酒釀湯圓

這些年,程澈忙著身上煞氣的同時,道長在專註煉丹。

不斷改良,不斷試藥,費盡心力想煉出一顆真正的長生不老丹,超越生死的限制,將阿澈永遠留在身邊...

可程澈十九歲那年冬至的午後,他站在龍床榻邊,俯身去探床上老人鼻息,終於不得不認命:

世上根本沒有什麽長生不老藥。

白發蒼蒼的大魏皇帝靠坐龍床之上,呼吸平穩,規律自如,如同還活著一般安詳。只是皇帝再也不能對國師的到訪做任何反應,更不可能爬下床阿諛奉承,只剩一雙眼睛木然盯著前方,一眨也不眨。

這具軀殼尚且活著,可他的靈魂已經死去。

皇帝四年來接連服下國師煉制的“仙藥”,代價是最終吃成一具行屍走肉。甚至不知其具體卒於何時。

把這命裏陽壽不足六十的男人硬生生拖拽到這個年紀,無端自認已經仁至義盡。

可他也自認,這藥吃不得。

這座洛陽城,也待不得了。

皇帝寢宮的玉砌窗欄外,為齋醮賜福而演奏的道樂越發響亮。無端心知肚明,那是為了掩蓋士兵披甲行軍,在暗處列陣的鏗鏘雜音。

鐵甲碰撞,刀劍出鞘,賜福大典下暗流湧動。就在無端道長進入皇帝寢宮作祝禱的片刻之後,大片禦林鐵衛將寢宮層層包圍,甚至還有各個流派的道士布下天羅地網。這場宴請國師入宮隆重大辦的生辰祝禱,根本是鴻門宴。

主使者,是年逾七旬的當朝太子。

如今已是青年的十六皇子也披甲在前,左看右看,這是施法的用刀的都請來助陣了,可他還是不放心,輕聲問:“今日能拿下他嗎。”

年老的太子滿面警惕,不敢掉以輕心,“他神通廣大,只能甕中捉鱉。”

與此同時,無所觀。

程澈像一個孤零零的雪人般呆呆靠在銀杏樹旁等他師父回來,雙手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圓。

眼見著湯圓又要被冷風吹涼了,程澈連忙摸出一張符咒貼在碗上,高聲念咒施法。

“急急如敕令!”

熱氣很快冒了出來,可縱使能維持溫度,也阻攔不了湯圓被湯汁泡糊。新鮮的白面成了冷色,而他重新手捏的湯圓道長與湯圓阿澈也變成兩團米糊糊,五官更是看不大清。

今日狀況百出,沒能去集市買新餡,他翻箱倒櫃才靈機一動,找到了可用的餡。

肚子裏仍然疼得難受,仿佛一陣一陣有人拿長針戳他胃壁。早年他以為是染了風熱,便自己熬點涼茶喝,然而斷斷續續一直沒能康覆。

他沒敢告訴道長,怕是自己妄練法術導致的惡果,可進了這個冬天,腹痛嘔血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程澈很委屈,“道長,你快回來吧...阿澈有話要告訴你...”

隱瞞這麽久,程澈終於怕了。他下定決心,等道長今日回來就告訴他自己的病情…哪怕這會讓道長擔心,這會讓道長比他更難受,又或許道長會責怪他偷練法術...可這世上除了道長,再也沒有人能對他毫無保留地好了。

“雖然...”

雖然有師父那樣世不二出的仙人愛著,程澈該幸福才是,可他心裏卻時不時泛起不安。

——他到如今都不明白無端道長為什麽偏偏對他那樣好...

尤其知道了自己滿身煞氣的真正模樣。

不知等了多久,終於等到無端黑色的影子穿行在山下道觀的雪地裏。小道士一楞,立即跑到山崖邊,大喊:“道長——道長——”

聲音全被吞進風雪裏,道長沒有直接回袇閣,而是先進了供奉凈明真君的主殿。

程澈實在等不住了,直接端著湯圓冒著風雪沖下山去,“道長!”

他跑得很急,吃了一口雪沫,發上也沾滿了雪瓣,終於遠遠望見道長正站在凈明真君的神像下。

神像陰影籠罩著道長,無端右手輕輕撫過神像坐臺,分明是自嘲笑著,雙目卻虔誠如同禱告:

“這些年...呵,我殺人無數,也毀人無數。是無所不用其極...若是告訴你實情,你會厭我嗎。”

“可我既求死不能,又留你不住,若要再一次眼睜睜送你離我而去...我...”

“道長、你回來啦!”

聽見愛人的聲音連同氣息一同穿透風雪而來,無端下意識順聲源望去。

久違的影子在皚皚白雪中緩緩朝他小跑而來...棕黑色長發高高束作馬尾,十九歲的成公子笑靨綻放。

“阿澈...!?”

“欸!”

程澈小跑入殿,在道長身邊站定,氣喘籲籲,手上捧著一碗湯圓。

看到沾著雪沫的素白道褂,無端才反應過來,“你的發...?”

程澈甩了甩後發馬尾,“方便我搓湯圓,便紮起來了。如何?”他原地轉了一圈,滿眼期待問:“道長喜歡嗎?”

無端動了動唇,一時不知該如何評說。剛剛有一瞬,他真以為是成澈回來了。

“唔...”程澈發覺他在為難,尷尬笑了,“不合適嗎...?”若不是手裏還端著湯圓碗,真想立即解了馬尾,紮回他常束的半紮盤桓髻。

道長避而不答,看他手中的湯圓,“這是你搓的...湯圓?”

程澈用力點頭,“嗯!我親手搓的。”

可低頭一看,碗中湯圓不僅糊成了面糊,一路冒雪跑來,還積了一層厚厚雪沫。

程澈連忙道歉:“怎麽糊成這樣了...本想讓你吃到最好吃的湯圓的...”

無端使湯勺撈起一顆湯圓,看那模模糊糊的小表情,“這是我?”

“哇,這你都看得出。”程澈見道長又撈起另一顆,連忙說,“這是我。”

道長將兩粒湯圓放在口中一起咀嚼,“和你一模一樣。”

“真的?其實糊之前更像我。”

“現在也像。”

甜口、軟膩、又粘牙。

“那好吃嗎?”

“自然好吃。”無端點點頭,卻越嚼越不對勁,“酒味...?”

酒味?

酒味?

程澈的影子搖搖晃晃,聲音也虛無縹緲,“芝麻餡和花生餡都沒有了,我靈機一動用了酒釀糯米做餡,如何?”

無端咽下口中湯圓的餘味,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程澈搖搖晃晃的頻率越來越大了,“如何嘛?”

“好吃嗎?”

“如果不好吃,我去重新搓一碗新鮮的。”

我......在哪...

酒氣微醺上頭,而愛人那雙被融雪沾濕的眼依舊明亮。

“唔…都不說話了。我這就去給道長下一碗新鮮的,你等等。”

程澈轉身跑開,馬尾掃過無端鼻尖。

無端順著氣息跟著邁出兩步,望著成澈,亦或是風雪中程澈漸行漸遠的背影,與他記憶深處那個訣別的雪日別無二致。手中湯圓碗頓時摔碎在地。他大步追進了風雪,啞著嗓子喚那個人:

“阿澈——!”

程澈一楞,他師父怎麽忽然這樣撕心裂肺喊他。他剛一轉過身,無端便已經沖上來把他整個抱住。

“阿澈別走...別走......”

“道長?”程澈不明所以,“我就在這兒——唔。”

卻未曾想,無端直接當著神像的面吻了下來。程澈一楞,聲音都嚇得變調,“唔、唔——!”

兩顆酒釀湯圓撕碎了所有束縛,醉得神魂顛倒的男人已然不管不顧,左手按住程澈肩膀,右手重重持住下巴,偏頭吻得粗暴,唇舌齒並用,幾乎是竭盡所能在掠奪。

手上力氣更是前所未有的重。大手蠻力掐在程澈肩上,留下猙獰的紅痕。只是怕成公子再消失不見。

“道長...我好痛...”程澈被吻得發麻,掐得生疼,好不容易找到間隙才掙脫出來,又被捧住臉蛋。

無端接近語無倫次,“我回來了,是不是久等了,我回來了。”

程澈不好意思地抹抹唇,“也沒有久等啦...”

“阿澈...”無端緊緊抱住程澈,在酒精作用下竟哭得難以自抑,“我夢見我們分開了,分開了很久很久...”

“道長...?”程澈莫名惶恐,現在的道長好陌生,他從沒見過道長這副模樣,“那個...道長。有件事得告訴你,你別生氣...那個...我病了——”

無端自顧自哽咽著把他打斷:“我夢見......你變得好小好小...煞氣很重...很重...”

他像個大男孩似的淚水直流,“阿澈...你不要做成將軍了...我們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誰?

程澈傻傻楞在他懷中,面如死灰。

良久,他才組織一句顫抖而艱澀的:

“道長...‘成將軍’,是在說誰?”

同一時刻,皇宮深院。

從正午等到黃昏,大批兵馬摩拳擦掌了好幾個回合,可左等右等都不見“鱉”出來。太子預感不妙:按理說,這祝禱也該結束了吧。

“不對勁!”他額冒冷汗,指揮十六皇子,“你進去看看!切勿打草驚蛇。”

十六皇子咽了口唾沫,將手緊緊搭在刀柄上,踏著積雪挪到門前。

大門未鎖,側耳去聽,裏面更是安安靜靜。

眾人盯著十六皇子悄悄推開門潛入房中,只片刻,他便大喊著奔出:“逃了!他逃了!”

太子傻眼,當即怒不可遏,朝他從全國各處請來的道士吼:“你們一個都沒發現?!”

他在手下攙扶下沖進寢屋,果然道長不知去向,只剩躺在龍床之上的皇帝,閉著雙眼。

太子詫異,連忙上前一探鼻息,“皇帝...薨了!”

在場眾人一顫,反應過來便齊刷刷朝太子跪下,“國不可一日無君,恭請陛下繼位!”

太子,不,新皇在眾人追捧中老淚縱橫,多少年了...他都不知等了多少年了,才總算讓他活著等到了這一日。

可他又詫異:國師結果了先皇。難不成他是想以此逼朕繼續做他的傀儡...!

新皇怒道:“休想!正無處治你的罪!”

他大手一揮,“國師謀害先皇!”

“傾全軍之力前往無所觀搜捕國師!”

“一經發現,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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