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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七夕游園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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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七夕游園會

在建關以前,司馬家便是榆寧一帶最為顯貴、極具威望的大戶人

因此成家入主榆寧關,為在最短時間內招攬人心、站穩腳跟,最佳策略便是二族通婚。

這一傳統已經延續了好幾代,成甚與司馬婧如此,成澈也將如此。

當下司馬家的掌事人是成澈母親司馬婧的表兄,司馬誠。

而司馬誠膝下二子一女,已故亡妻所生長子司馬況,已二十有餘。

長女司馬媛,次子司馬衍皆為續弦所生,一個十歲,一個七歲。

與成澈指腹為婚的,便是司馬媛。

成澈向來清楚,他的妻子註定是司馬家的女人,這是他的責任,與義務。可他從未放在心上過。

畢竟司馬媛還那麽小。他一直以為傳宗接代、求子添丁的事離他還很遠很遠...

直到這年七夕。

榆寧的七夕相當熱鬧,可往年成澈都只把它當一個能吃到不少七夕時令小吃的普通節日,然而今年他母親忽然把司馬媛帶回了府上,“澈兒,今夜你帶阿媛到城裏逛逛。”

“啊?母親這是…?”

司馬婧卻避而不談,反看向自己表侄女:“你看阿媛,是否已有幾番姿色了?”

成澈大概明白母親什麽意思了。可他看這個剛滿十歲的女孩,完全是看作妹妹。

司馬婧卻堅持:“你們也是時候彼此熟絡感情了。這樣成婚後日子才好過些。”

司馬婧身體一向不好,成澈不願母親操心費神,只好把司馬媛帶進了城。

果然,今夜榆寧一片人來人往。年輕男女皆走出家門,少女少婦對月穿針引線、祈求巧工;商販擺賣手藝織物、乞巧果子;有情人月下相聚,乞求姻緣。不僅游客如織,商販雲集,連無所觀的道士們都下山了。想必今夜靠著算姻緣的生意,能賺不少行當。

無所觀...

成澈盯著那些道士,心思自然而然飄向了某人。

自從夏至日一別,他與無端足足兩月未見了。成澈不敢主動去找,也不敢過問。

可今夜看著那些道士來來往往,他終於憋不住了。沖上去攔住一個道士,“道長好。”

“嗯?成公子?”道士掃了一眼成澈身後的小女孩,“這是要算姻緣?”

“不,不是。我想問問...無端道長近來可好?”

沒想到那道士“呃”了一聲,表情忽然變得十分怪異,“勸你還是不打聽他的好。”

“啊?”

“道長他啊...最近兩個月...”道士壓低聲音,“和走火入魔似的,晝夜不休逮著惡鬼超度。”他把聲音壓得更低了,好像怕誰聽見似的,“而且我聽說他的超度法子...相當暴戾...每次回觀,都滿身是血。”

“滿身是血?”

“是啊!汙了清凈之地,把師父都氣死了。誰也不知他脾氣怎變得那麽暴。”道士頓了頓,“說不定真走火入魔了。成公子,你還是小心為妙。”

可成澈只在乎那“滿身是血”。

無端,你受傷了沒有?

現在他已經不奢求能和無端回到過去親密無間的關系,只希望道長能平安無虞。僅此而已。

眼看那道士都走開去做生意了,司馬媛扯了扯成澈袖子,“澈表哥,你怎麽發呆呀。他已經走了哦。”

成澈苦笑一聲,看著這不到他身高一半的小女孩,是啊,今夜他要陪司馬媛游園來著。

司馬媛尚且年幼,不要說談婚論嫁,是非曲直都辨不明白。成澈也不知她是否已經聽說彼此的婚約,只知道她叫自己阿澈表哥,而他也只把她當表妹。

但既然特意結伴進城了,他也不想壞了女孩的興致,“表妹,你想吃什麽嗎?”

司馬媛思考一陣,“表哥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嗯...那你想玩什麽?”

“表哥玩什麽我就玩什麽。”

成澈的性子本就是習慣他人來主導的那種隨和,可司馬媛更是隨波逐流了。

成公子放眼看去,叫賣小食酒水的小攤小販數不勝數,食物的噴香伴著游人的歡笑洋溢在燈火通明的夜色裏,成澈眼中卻是一片黑白,實話實說,他毫無食欲,也毫無玩興。

“……你想看戲嗎?”

“都聽阿澈表哥的。”

成澈只好做一回主,“那咱們去看唱戲吧。”

他便帶著司馬媛往榆寧最大的戲樓方向走去。七夕之夜,演的必然是一出牛郎織女、鵲橋相會了。

戲樓這塊地兒實在好不熱鬧,門口結伴看戲的男女老少絡繹不絕,他木然擠進人群草草買了兩張戲票,連隨座贈送的茶水米糕都忘了取。又被人群推搡著往外擠去。只好緊緊牽住司馬媛,以至不被人群沖散。

身後卻忽然響起一句:“不過兩月,成公子便尋得佳人在側了。可喜可賀。”

他猛地回頭,瞳孔驟然收緊,倒映出一道黑色的影子逆著人流而行。

那人頭戴黑紗帷帽,身著黑色道袍,分明如此擁擠,他卻行動自如,仿佛身邊縈著一股讓人主動退避的氣場。

成澈的心臟當即猛地一抽,忙不疊踮起腳尖,朝那人高聲喚:“無端!!”

是無端,就是無端。

無端一定能聽見。可卻連回頭看一眼都不肯,徑直穿出人群,沿長街走了下去。成澈想追,卻被扯住了袖子。

司馬媛問他:“阿澈表哥,你去哪呀。”

成澈一楞,他斷斷不能把這十歲的女孩獨自丟在這裏。再看無端,已經不見人影了。

他輕輕抓開司馬媛的手,“沒什麽。我們...去看戲吧。”

聲音竟有些哽咽,而苦澀如瘟疫般蔓延。

他悶頭走進戲樓,尋到自己的位置癱坐下。雙手交握放在膝上,彼此掐進了手背肉裏。

臺上唱著牛郎織女,唱牛郎放牧,織女織布,夫妻二人如膠似漆,人間日子恩恩愛愛。

成澈一句都聽不進去,無端那句話還在耳邊回響。

“不過兩月,成公子便尋得佳人在側了。可喜可賀。”

時隔兩月,終於聽到他說話了。成澈竟有點微小的欣悅,

無端的嗓子低沈而有力,腔調又常是一副端著架子的模樣,不胡亂逗人的時候,每一句都無比的威懾,足以讓聽者心甘情願折腰拜服。

成澈忽然發現,自己原來這麽喜歡聽無端說話。

不僅僅是說話。

他喜歡和無端一起練劍,把汗水灑在彼此身上,相互切磋,而後點到為止。

喜歡兩個人並肩躺在樹蔭下小憩,有時醒來臉上被墨筆畫成小花貓,有時卻會迎上無端難得的滿眼溫柔。

喜歡無端逗他,笑他,揉他,和無端一起的每一刻每一秒,哪怕總被欺負得像個傻瓜似的團團轉,他也喜歡。

可現在,無端只願贈他這句話了。

而這句話,也越品越不是味道。

什麽佳人在側,什麽可喜可賀。

無端...該不會誤會我和阿媛了吧。

遲鈍的人兒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他一楞,忽然胸口苦痛得無以覆加,仿佛心兒被泡進了中藥,又被硬生生擰出藥汁。

今夜被誰誤會都無所謂,唯獨無端。

他揉了揉發痛的胸口。

怎麽辦。怎麽辦。

要告訴他,是誤會。

一定要告訴他。

唱到天帝震怒、押解織女回天庭受審、夫妻二人不得不分離時,後臺樂團如奏哀樂,絲竹聲聲陣陣,引得場下觀眾斷斷續續也響起了嗚咽聲。

不知怎得,成澈也眼睛泛酸。

情緒竟難以自控,好像被硬生生拆散的不是牛郎織女,而是他自己。

從未有這麽強烈而迫切的,動身去尋某人的期望。可他卻只能木頭似坐在這裏,聽臺上人唱不屬於他的悲歡離合。

他捂著臉掩飾,直到滿手濕潤。

“表哥...?”

“表哥!”

成澈回過神,看著身旁女孩一臉疑惑不解,頓時又心生歉意,“抱歉...”

司馬媛撓了撓頭,“為什麽要說抱歉呀?”

成澈長長嘆了一聲,不知該怎麽解釋。而臺上一幕落下,到了中場休息。

見表哥似乎還沈浸在戲曲中,女孩便隨意站起來溜達,忽然欣喜,“誒,大哥——!”

成澈順她目光看去,原來戲院前排坐著他表哥,司馬媛親大哥,司馬況。

而司馬況身邊依偎著一個年輕妙齡女子,想必是他今夜的伴侶。

成澈頓時心生一念,“阿媛,你去找你大哥,好不好?”

“嗯?”

“我...忽然想起有件要事要辦,不能陪你看戲了。”

“哦...”

“可以嗎,阿媛。”

司馬媛不明所以,但點點頭,“可以呀。”

成澈苦澀一笑,他愧疚於自己的自私,“謝謝阿媛。”

剛一目送司馬媛走到了司馬況身邊,成澈便立即起身逃離了戲樓。於是便不知司馬況是如何勃然大怒,氣他派司馬媛攪和了他和美妾的良宵。

終於走出戲樓,成澈長長舒了一口氣。腳步頓時也加快,他順著剛剛道長消失的方向沿路跑去。

無端一定還在榆寧城,他要去找他。哪怕他再也不想見他了。

無端,等等我...

然後聽我解釋,都是誤會...

而無端道長,似乎與他達成了某種默契,又或者只是算到了。

像是知道成澈會來尋他,他沒有走遠。現在正站在路邊,面前聚了三四個排隊算命的客人。

成澈一捉到那抹黑色的影子就特別高興,高興得滿面遮掩不了的笑意。原先消失不見的氣味、聲音、顏色忽然重新湧入了他的一切感官。

七夕的榆寧,原來這麽甜香熱鬧。

可他忽然又猶豫了:他還願意見我麽。

於是暗搓搓躲在沿街擺放的花架後,偷偷看無端給人算卦。

好久不見道長,他似乎又長高長開了一些。雖然面目都隱在黑紗帷帽下,但成澈就是能想象他雙目一定還是那麽漆黑灼人。

他哪知自己現在看無端,已再不似從前那樣單純。是男人看男人,男人看心上人。

他癡癡地、偷偷地看著,一直瞧到無端算完所有客人,繼續游神般沿街走了下去。

那他也悄悄跟上,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一路跟著無端穿街過巷,他都沒下定決心走上去問候。好像只是這樣看著,他便足夠開心了。

直到道長在長橋上停駐。

——也就是九年前和他無端分別的那座石橋。

橋下這條城中河名為淚河。傳說是未有山的仙女娘娘眼淚匯成的。

仙女娘娘的愛人犯了天條被貶凡間,從此受盡生老病死之苦,仙女便只能在無盡的壽命中看著男子一次次出生、歷經磨難老去死去、又轉世重生。在這漫長的歲月中,仙女為愛人流下的淚水匯成了這條長河,一直灌滿整片頌雲泊。

而每逢七夕,石橋兩側的橋樁上便掛滿了祈願牌,據說若能掛一夜不落入水中,那麽願望便能實現。這石橋,已然是榆寧情人相聚的鵲橋。

道長垂首翻看琳瑯滿目的祈願牌,若有所思,接著從橋頭商販那買了一塊,低頭寫了什麽,而後也掛了上去。

成澈躲在不遠處看完了全程,心中直癢癢,七夕掛祈願牌,不都是求桃花、求美滿...

臭道長掛什麽牌。

他好奇得要命。見無端下橋後被路人攔住求卦,便連忙跑到橋上,手忙腳亂翻了好久,終於翻到無端剛剛掛上去的牌子。

只見寫的是:願成公子與所愛白頭偕老,生死不離。

成澈楞了,一邊楞一邊呢喃:

笨蛋無端,笨蛋無端,笨蛋無端!

無端果然誤會了!可那不是我的所愛,是我表妹啊。

成澈嘴角半點都擡不起來了,難過、委屈又煩悶,把木牌一把扯下,舉起手就要拋下河去。

“笨蛋道長!”

高高揚起的手卻從身後被緊緊握住。

無端揉開他的手,取走了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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