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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但不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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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但不是今天

缺氧。何月竹的腦袋開始發昏,他知道一氧化碳濃度正在飆升。

吳端,我該怎麽辦。能不能...給我一點提示。

他雙手在口袋無助亂摸,忽然摸出那疊吳端塞給他的符紙。頓時,他懵然醒悟。

原來是這樣。

阿明死在塔裏,那麽這裏一定有他的結界。

何月竹咬破食指。吳端也告訴過他,符篆最好的用墨,是畫符者的鮮血。

以血為墨,畫上符窗。而符膽,要有身份、執念、死因。

現在已經知道,吳明是吳家次子,死於火災,最後不確定的,就是執念。

他跑回去抓起吳鎮明,朝臉吼道:“吳明的執念是什麽?!”又嗆了一口煙。

“......”吳鎮明已經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樣。

指望不了他。

何月竹只能試一試目前最顯而易見的:吳明一定恨吳家對他的所作所為。

他快速而認真地畫完,心裏祈禱能起作用,借著火勢點燃符紙。

可那符咒卻只是普通地燒成了灰燼。

是我畫得不標準嗎。何月竹咬咬牙,又畫了一張更仔細的,但仍然無事發生。

不對,結界的符他見過不止一次了,一定不是畫錯。而是三個條件錯了。

手中還剩最後一張符。

冷靜。何月竹。冷靜。你不能交代在這裏。

仔細想一想,你忽略了什麽。

他的腦海中逐漸浮現這兩天所遭遇的一切。

先是想起世珍:

——誰也不敢進去救火,最後道長進去了。可把我兒抱出來的時候,人已經沒氣了。

——我以為,他一定會化作厲鬼回來找我們索命。但道長說,他沒有變成厲鬼...。

吳明,你不是厲鬼,你的執念不可能是憎恨。

你就是你話本裏的主角,你的執念一定藏在話本裏。

——後來,少年死了。但他一直在看著老師。

——宅子起火了,但沒有人知道閣樓裏關著人,也沒有在乎他的生死,就在他被濃煙吞噬的時候,只有那個人想起他,冒火來救他。

何月竹怔在濃煙下,總算明白為什麽他和吳明無冤無仇,卻會被屢次盯上。

終於為什麽吳鎮明三番五次提醒他,絕對不要靠近吳端。

以及為什麽過去四十五年,吳明都沒有現身作亂。偏偏是今年。

那場大火,你被困在閣樓裏無處可逃,最後時刻,你看到的是吳端破門而入救你。

哪怕他最後,沒來得及救下你。

你是不是對他...

是今年何月竹的出現,是他和吳端的親密關系,觸動了吳明的執念。

吳明,你可真是...愛錯人了。何月竹沈沈一笑,咬破中指。在符紙上畫好符窗,畫進三個條件。

那火舌已經燒到他腳邊了,而老人已經近乎昏迷。

何月竹引火點燃,那符咒的灰燼驟然沈沈落下,在他鞋跟前匯成條筆直的線。

成功了!何月竹頭昏腦漲,罵了一聲百感交集的“靠!”——難道我真有做道士的天賦!

剛要邁過去,他又收回腳,回頭拉起老人,兩人一起往結界裏撲去。

接著一個踉蹌撲倒在地,腦袋昏昏沈沈。

結界與現實截然不同。烈火灼燒的熏熱與明亮被寒冷、黑暗替代。何月竹掙紮著站起來,努力擡起眼皮,惡心與反胃湧著,這都是一氧化碳中毒的後遺癥。他大口大口呼吸,拼命讓氧氣進入肺部。雖然空氣聞起來並不幹凈,但總算是得救了。

吳鎮明的咳嗽聲從他身後黑暗裏響起,那個老人也還活著。

“怎麽回事,大火呢?我還活著?”

“這...這是你二哥的結界...可以理解成他在轉世之前停留的地方。”何月竹緩了過來,觀察四周,如果不是死裏逃生,他會以為自己並沒有進入結界。

這就是原模原樣的吳家舊宅的頂樓閣樓,每一個可置物的角落都放著紙紮人。但與現實不同在於,每個紙紮人都死死盯著他。他走一步,紙紮人的眼珠轉一點。

“什麽結界,這是我的閣樓!”吳鎮明狀況也好了過來,他不信邪,上去拉緊閉的鐵門。門的另一側似乎被掛上了好幾道鐵索,不論他怎麽扯也拉不開,只有鐵器碰撞的噪音。

“開啊——!”老人踹了一腳大門,隨著他情緒變得煩躁不安,整個閣樓開始轟隆隆作響。

何月竹連忙上去按住吳鎮明肩膀,“你冷靜一下!我們的情緒會影響結界,所以一定不能胡思亂想。”

吳鎮明回頭看著何月竹的眼睛,掙紮著閉了閉眼,結界終於不再崩塌。

何月竹舒了口氣,環顧四周,“剛剛是我把你帶進來的,否則你已經被火燒死了。但是...我不知道怎麽回去,我們要想辦法找到吳端。”

“你...你救我。”吳鎮明難以置信,“明明我要殺你。”

“你現在還想殺我嗎?”

吳鎮明沈默了。他把手摸進口袋。

何月竹後退一步,只怕他又掏出一把小刀。

吳鎮明伸出手,手心是一張方方正正折疊的宣紙。

何月竹一怔,立刻取過來,攤開,落款紅印:無端。

果然這才是吳端留下的信。

“何月竹親啟。”

“道友熟睡,故留信告知。我受世珍所托,為其超度亡子,吳明。吳明執念非惡,但不知為何,算來此去竟頗為兇險。若道友醒時仍不見我,請速速離開吳宅,不可耽擱。”

“另將吳明三項因果告知,若有萬一,也進結界尋我。”

下面附了進入吳明結界的符咒畫法。

原來吳端早就算到了。何月竹一陣後怕,他沒看過這封信,關鍵時候能猜中吳明的三項因果,真的太險太險。他把信疊好放進口袋。看向吳鎮明,“昨晚也是你偷偷換了信?”

老人漠然點頭。

“可那份假信的字跡,怎麽和吳端一模一樣。”差點把我騙到了。

“...那是吳明的字。教他寫字的本來就是那個道士,他謄寫的當然也是他的字帖。”

所以字跡才那麽像。何月竹大驚,“吳端真的教過他讀書寫字?他們到底是什麽關系?”

“勉強算師生吧...。”吳鎮明搖搖頭,向後跌坐在他平時制作紙紮人的藤椅上,“你剛剛問我,為什麽願意替吳明去死。我也有個話本故事,你聽聽吧。”

“過去,有個男人。他出生在大家族,從小不缺吃不缺穿。但是活了十幾二十年,卻一直不快樂。他總覺得,心裏缺了一塊東西。”

“有一天,他在練習新學的三弦。忽然從頭上塔裏傳來了葉笛與他合奏。葉笛的配合那麽默契,好像知道男人在想什麽,就好像他和男人早就是一體同心的。”

“這個男人...。”老人苦笑,“漸漸就愛上葉笛的主人。而且,不論他什麽時候彈起三弦,葉笛都會回應他。男人日思夜想,發瘋似得想見那個人。可整個家族,不論是仆人還是家人,沒有人承認自己是演奏者。”

“於是,男人決定親自去找。後來,他終於尋聲到了頂層——所有人都禁止去的頂層閣樓,在那裏,他看到一扇嵌進墻裏的門。”

“男人借助偷來的鑰匙打開了鎖。門的另一邊,鎖著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那天,他終於知道,心裏缺的是什麽了。”

何月竹怔怔,“吳鎮明,你對你二哥...。”

他終於明白,世珍所指“愛了一個絕不能愛的人”是什麽意思。

也終於明白,為什麽吳鎮明願意替吳明去死了。

“吳鎮明,你怎麽敢冒充。和我合奏的,明明是吳端。”

何月竹回頭,發現吳明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身後,坐在輪椅上,表情陰冷。老人見到闊別數十年的愛人,霎時失語,一時錯愕難當,淚流滿面。

“不是冒充!”何月竹駁斥它,“你母親都和我說了,吳端只彈過一次三弦,其他時候你聽到的,都是吳鎮明在演奏!”

“...哈?”吳明撇嘴,指著老人,“何月竹,你真可笑。就是他告訴我,彈三弦的是吳端。”

何月竹回頭望著失神的老人,“你為什麽...?”

吳明又嘶吼:“那場大火,也只有吳端還記得我在閣樓裏,只有吳端還想救我!”

“你錯了!”何月竹搖頭。今天發生的一切,每個人說的每句話他都印象深刻。他憶起老板的話,“那天是吳鎮明求吳端進去救你。你該謝他!”

他轉身搖老人肩膀:“你告訴它,是不是這樣!?”

老人捂著腦袋,痛苦不已,“別說了...!”

何月竹提高音量,“你說啊!既然愛他,有什麽好不承認?!”

老人,“我是孬種,我不配,我不敢。吳明他...恨我!他恨我沒法把他從閣樓救出去,但是卻讓他知道,這個世上有人替他在外面享福...。”

隨著老人情緒崩潰,閣樓四面墻壁開始發出異常的轟鳴。

結界不再穩定,眾目下,赫然升起兩道影子。

其中一道跪在地上,連續磕頭:“道長,我二哥還在裏面,求求您救他,求求您...。”

另一道頎長的影子眺望高處,“他陽壽已盡,恐是救不回來了。”

“求您,求您救他出來!就算死了,也求您帶出來!如果他就這樣被燒掉,就、就再也沒人知道他活過了!!”

兩道影子如濃煙般散去,又聚成新的形態。

一道影子懷中抱著一具無力的身體,另一道影子沖了上來,“他、他死了...。”

“嗯。”

“他、我二哥、他...”那道影子由於過於悲痛而語無倫次,“這麽多年,那些人根本沒把他當人!你為什麽不攔——?!”

“這是你父親的選擇。”

“你、你一點不在乎他?”

“嗯。”

“那!那你為什麽要給他錯覺??”

“他...。讓我想起一位故人。”

“就因為這個?就因為這個!你就花那麽多年教他聽說讀寫?!”

“...。”

看著吳鎮明的記憶,何月竹與吳明同時楞住。

吳明捂著腦袋,“不是...。為什麽...!為什麽連他也只是把我當替身...。為什麽!”

所見與它的執念沖突,它陷入了錯亂與折磨。

老人沖上去跪在它身前,伸手把它抱在懷裏,連連道歉,“我不想讓你知道!真的不想你知道!”

吳明把老人一下推開,指著他鼻子罵道:“果然你是我所有不幸的根源,你奪走了我的一切!現在又想奪走我唯一的希望!”它試圖用憎恨來轉移崩潰的執念。

老人坐在地上,被愛人當面痛罵讓他情緒完全失控。四面墻壓縮的速度驟然加快,不到數秒便只剩不到幾平方米的空間,為數不多的家具擠兌著,而那些紙紮人填滿了他們腳下。紙片劃在裸露的腳踝,尤其刺痛。

何月竹左看右看無處可逃,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要讓吳鎮明冷靜下來,就要先讓吳明認清事實。他握緊拳頭,“吳明,你好好想想吧!”

世珍說,道長指了路,究竟走哪條,選的是吳

何月竹現在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了。

“你有沒有想過,只要吳端一句話,你立刻就能出去?”

吳明木然張了張嘴,竟吐出一句,“別說了!“

何月竹繼續說:“你又想過沒有,吳家怎麽趨福避禍,都要過問吳端?你——”

還沒說話,他便腳下一空,與吳鎮明兩人往紙紮人匯聚的白色海洋裏落去,“啪”得一聲摔在墨色的粘稠裏。

他掙紮著爬起來,卻見覆蓋地面的網下躺著他萬分熟悉的東西。

吳端的桃木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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