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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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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1 章

烏沈的天空聚了一層又一層雲團子,有雨沫子稀稀疏疏飄下來。

王書淮立在黑漆漆的廊廡下,心口又悶又脹。

已過子時,夜已深,燈盞裏的燭火已消,天地靜的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有什麽細碎的東西被打破,零落一地,怎麽都撿不起來。

王書淮這輩子的情緒都不如今夜這般起伏。

謝雲初聽得他出了門,坐在床榻上有些發懵。

王書淮這樣心性堅韌的人,別說是她要改嫁,便是這會兒要死要活,她相信他也能泰山崩於前而變色,正因為曉得這個人堅不可摧的心性,所以便實話實說了。

再說了,氣他幾句,他去了戰場不就更能惜命麽。

卻沒料到還真能把他給氣走。

謝雲初還沒有哄男人的經驗,也沒打算哄,倒頭睡下了。

又在昏昏入睡之際,王書淮攜著滿身的濕氣回來了,一回來便拉住她胳膊不放,“謝雲初,你起來,把話說清楚。”

發沈的嗓音將謝雲初的睡意給喝退到九霄雲外,謝雲初兩輩子都沒這麽無語過,硬生生翻身坐起,裹個被子跟個游魂似的杵在那裏,百無聊賴瞪著他,“你至於嗎?”

“這會兒我死了,一年後你難道不續弦?”

“我不會!”男人語氣斬釘截鐵,眼神陰鷙幽黯,深不見底。

潮濕的水汽夾雜著清冽的松香,一股腦子灌入謝雲初的鼻尖,謝雲初打了個激靈,正色看著他。

隨後發出輕輕一聲嗤,

前世悶聲不吭未做反駁,這一會子倒是比誰還堅貞。

這種事說得再好聽,也只是說說而已。

就拿她自己來說,她都不一定做得到給王書淮守節,王書淮撐得了一年兩年,撐不了五年十年,孤枕難眠,誰不樂意有個人作伴。

前世她介意的並非是王書淮續弦,而是惱恨王家沒等她死便張羅續弦人選,不過這些事如今看來已經不重要了。

謝雲初不想跟他繼續這個話題,好脾氣安撫道,“我不過是氣氣你,想讓你愛惜身子,莫要親身涉險,你怎麽就當真了呢?”

謝雲初越是輕拿輕放,越顯得他無理取鬧,也說明她不緊張他。

旁的女人吃醋使性子,他的女人大方得很。

王書淮不可能去弄個女人來試探妻子是否吃味,只能自個兒在這裏生悶氣。

他俊臉陰沈,坐在床榻不動,身影落寞似孤山。

謝雲初見他如此,又覺得好笑,慢慢挪過到他身後,哄著道,“沒了你,我去哪兒尋這麽出色的丈夫,瞧,年紀輕輕內閣閣老,又護得住我,我這不是不希望你出事麽?”

謝雲初越安慰,王書淮心裏越堵得慌,他回眸冷颼颼覷著她,

“這麽說,遇見另外一個護得住你年紀輕輕的閣老,你便改嫁?”

謝雲初沒好氣地揪了他腰間一把,拔高了嗓音,“這個坎是過不去了,是嗎?”

她腔調恨恨的,小臉繃得極緊,兇巴巴瞪著他。

王書淮看著她動氣的模樣,眉目一怔,心裏空白的那一塊忽然被填滿。

謝雲初只當他還在較勁,脾氣上來了,忽然揪住他胸襟將人往後一推,壓在他身上,

“王書淮,你個大混蛋,深更半夜非要鬧得我睡不著是嗎?”

謝雲初一肚子苦水,一面錘一面罵,“少在我這裏道貌岸然,嘴上說得好聽,回頭娶得比誰都快。”

“我活著謝雲秀還盯著呢,等我死了,豈不一窩蜂湧上來?”

“屆時你顧著撲蝶摘花,哪還記得我是怎般模樣?”

“去問問你祖父,還記得你祖母的樣子嗎?”

“我告訴你,你敢死,我就敢改嫁!”

王書淮從未見謝雲初跟他鬧過脾氣,不動聲色地看著她,任由她施為。

只是謝雲初說著說著,眼裏蓄了淚花,如晶瑩的珍珠,一顆一顆往下掉。

王書淮心頭一慌,立即坐起身將她摟得更緊,

“好了,我不會死,別怕,我會惜命的。”

謝雲初想起了往事,心裏有一瞬的難過,鬧了過後,也不想跟他一般見識,收了淚,打算掙紮起身,王書淮長臂箍得更緊,仿佛要將她嵌在懷裏。

謝雲初推他,他跟巖石似的推不動。

“初兒,我不在,照顧好自己....”

“書院漸漸步入正軌,能聘人的便聘人,莫要事必躬親。”

“漕運碼頭的那邊我早叮囑人看著,市署我也打了招呼,你別擔心。”

“我走後,齊偉和明闌都留下來聽你使喚....”

離別的情緒在暗夜裏發酵。

謝雲初眼眶紅紅的,垂下眸不說話。

王書淮覆上她眼角,濡濕的淚意涼涼地沁在他指尖,她一抽一搭,杏眼被淚水洗刷過,帶著一絲懵嗔,他的姑娘何時這麽迷糊過,王書淮一眼沈淪在她的嬌嗔裏,最先吻上的是她濕漉漉的眼睫,舌尖一根根吮過去,謝雲初心猛地打著哆嗦,這回卻沒推開他。

醇厚的氣息在她鼻翼眉尖眼梢處處縈繞,呼吸漸漸焦灼,四處游走。

謝雲初能感受到那一點點的變化,深吸了一口氣。

王書淮箍著她不許她動,將那殷紅的耳珠裹入唇腔裏,暗沈的嗓音小心翼翼試探,“可以嗎?”

謝雲初嘴唇都在打顫,沒有做聲。

王書淮當她默認,抱著她坐好。

這一夜她如同小舟在寒風裏搖曳。

到了次日,各部都在為出征做準備,國公爺一次又一次將王書淮召去閣樓,祖孫倆不知在商議什麽,隨著深秋的寒霜落下,整個國公府都感受到那股凝重的氣氛。

謝雲初用一上午功夫,給王書淮準備好了行囊,午後,沈頤來找她,一進來便撲入她懷裏摟著她哭,

“初兒,我夫君這次跟隨王大人出征,還請你幫我跟王大人提一嘴,萬要幫忙照看一些,莫要派遣危險的戰事,他性子悶,上峰指派什麽,便做什麽,好歹都由著旁人....”

沈頤說到最後擔憂地大哭。

謝雲初被她惹得也紅了眼眶。

扶著她在羅漢床上坐下,沈頤抽搭著止不住的落淚,謝雲初替她擦拭。

沈頤吸了吸氣,慢慢平覆,艷羨地看著謝雲初,“你家夫君畢竟是文臣,坐在帳中運籌帷幄,我家那位可是實打實要上戰場廝殺,疆場上刀劍無眼....我光想一想,便落不著覺。”沈頤哽咽著,臉上的妝全部哭花,“若有來世,我絕對不挑個武將做丈夫。”

謝雲初想起前世李承基跟著王書淮立了功勳回來,斬釘截鐵告訴她,

“我跟你保證,一定叫我夫君照看他,他不會有事的,好嗎?”

這是給沈頤最好的安慰。

有靠山,沈頤心裏也踏實。

被沈頤所影響,這一日王書淮回來,謝雲初便主動鉆入他懷裏,他胸膛結實滾燙,謝雲初圈在他腰間,從那瘦勁的腰間撫觸到一絲柔軟,濕熱的呼吸拱在他胸口。

天色還未暗,明日便要離京,王書淮早早回來陪她,他躺在墊著貂皮絨毯的藤椅裏,懷裏抱著溫香軟玉,喉結來回翻滾,好一會兒沒說話。

他感覺得到謝雲初的不舍。

他也不知道要怎麽安撫她,最後幹脆抱去床榻上做,這個時候唯有這種方式能傾瀉心中的不舍,甚至是不安。

將所有的繾綣羈絆揉入她身體裏。

天蒙蒙亮,王書淮去了一趟皇宮領兵符,回來時已近午時,王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正廳給他送行,謝雲初牽著兩個孩子站在臺階下。

珂姐兒已經懂事,知道出征意味著什麽,待瞧見王書淮出現在門檻,迫不及待飛奔過去,

“爹爹!”

王書淮彎腰將她抱入懷裏,

“我舍不得爹爹....”珂姐兒埋在他肩口哭。

王書淮失笑,撫著她腦勺來到眾人跟前。

姜氏早哭成了淚人兒,覆在二老爺肩口泣不成聲。

二老爺卻是罵罵咧咧的,

“哎呀,又不是頭回出征,你哭什麽。”

姜氏錘了二老爺一記。

國公爺在一旁笑著寬慰,“書淮只是提督軍務,上戰場還輪不到他,你們別擔心。”

三老爺和四老爺也在場,吩咐囑咐了幾句,其餘人多多少少都有寒暄。

最後輪到謝雲初,謝雲初把兒子提起來塞他懷裏,“快抱抱,省的回來不認識。”

王書淮牢牢實實接住了兒子,珝哥兒在他懷裏擡起眸,撓了撓後腦勺,蹙眉看著爹爹,

王書淮捏了捏他面頰,神色溫和,“爹爹不在家裏,要聽娘親的話,娘親有什麽不高興的事,記在心裏,爹爹回來問你,如何?”

珝哥兒臉色比謝雲初還要平靜,小手捏著自己耳郭,無知無畏地看著王書淮,喚了一句,“爹爹還沒教我寫字。”

這句懵懂稚嫩的話,沖淡了離別的愁緒。

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

時辰不早,王書淮不敢久留,目光最後落在謝雲初身上。

謝雲初收到他的示意,跟著他出了門。

門外鐵甲林立,侍衛如雲,正是此次負責戍衛中軍營帳的禁衛軍,個個神情肅穆,威武淩厲。

這時,明貴與齊偉將皇帝賞賜給王書淮那一身銀甲給擡來,王書淮穿著一身雪白的勁衫立在廊廡下,明貴和齊偉相繼上前替他上甲。

冷冰冰的銀甲泛著光芒。

謝雲初目光從銀甲落在他面頰,昨夜這具身軀暖融融地包裹著她,不是冰冷的鎧甲,而是炙熱的...血肉之軀,也僅僅是一具血肉之軀而已,淚意一瞬間湧出眼眶,人便定在那裏。

無論前世今生,在最危險的時候,第一個挺身而出的永遠是他王書淮。

站在這樣一位勇而無畏的社稷之臣身後,她忽然意識到,她更要包容他,包容他的大愛。

片刻,銀甲穿好,他面朝謝雲初而立,當著那麽多鐵甲戰士,他神情一如既往平靜從容,只伸手拂了拂她眼角的淚,什麽都沒說,轉身下了臺階,朝冷杉牽著的那匹赤兔馬走去。

看著他義無反顧的模樣,謝雲初忽然叫住他,

“書淮....”

王書淮站在熾烈的午陽下,回眸看著她。

謝雲初雙手交握,端莊嫻靜立在秋風裏,柔聲道,“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在家裏等你回來。”

那一聲“書淮”,隨著繾綣的秋風綿綿滲入他耳郭,如藤蔓一般千絲萬縷裹進他心尖,幾乎要將他的心給抽出來,他便順著那根“藤”,大步走回來,迎著所有人驚詫的視線,這位氣度清執豐神蘊秀,任何時候從不行錯一步視規矩如生命的王家未來掌門人,眾目睽睽之下,將他的妻擁入懷裏。

“等我。”

王書淮重重地抱了一下她,下巴明顯蹭過她額尖,她能感受到他尖銳的喉結在來回滾動,忍不住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冰冷的溫度抽離,他已轉身下了臺階,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王書淮離開半個月後,四太太終於放下成見,決意讓王書雅與寧侯府三公子李承玉相看,相看的那一日謝雲初正預備著去城外香山寺給王書淮求個平安符,四太太借著這個由頭跟了過去,王書雅在香山寺見到了李承玉。

兩個人都很靦腆,王書雅長得一張娃娃臉,不說話時顯得十分乖巧,李承玉生得白白凈凈,便是尋常書生的模樣,王書雅在外人面前不善言辭,幾乎不愛主動說話,李承玉便磕磕碰碰尋到話題。

最後說到書院,王書雅這才漸漸打開話匣子,感情的事心照不宣,有的聊,願意聊,聊得越多越深,意味著越有興趣。

事實上李家恨不得攀上王家這門親,決定權在王書雅,回去四太太便問王書雅意下如何,王書雅回想李承玉的模樣,最後點了頭。

婚事緊鑼密鼓安排起來。

沈頤是寧侯府的二少奶奶,王書雅日後便是她妯娌,這門婚事成後,沈頤反而成了最高興的人,整日在書院拉著王書雅說長問短,王書雅還沒嫁過去,先跟妯娌攀上了親。

原本一切都很順利,偏生在下聘時出了點岔子。

“什麽意思?推遲一天下聘?我看不必來了,直接退庚帖吧!”

四太太可不是好惹的,王書雅嫁給李承玉本是下嫁,四太太腰板挺得直直的。

雖是大太太牽線搭橋,後來還是請了正兒八經的官媒。

媒婆滿臉窘迫立在四太太跟前,陪笑道,

“就一日的功夫,是臨時出了點岔子,還請您擔待擔待。”

四太太冷笑道,“明日要麽看到聘禮,要麽退還庚帖,否則一切免談。”

此事是大太太做的中間人,豈可看著侄女婚事落空,立即著人去寧侯府打聽底細,哪知道寧侯府鬧翻了天。

那寧侯府的世子夫人,也就是楊惜燕的姐姐楊惜環,坐在正堂上哭,

“我當初可是首輔家的大小姐,我的嫁妝足足一百二十擡,在整個京城都排的上號,怎麽如今三弟妹的聘禮竟還比我多?幼子豈可跟長子相提並論,今日這事你們不給個說法,我明日便和離回家。”

侯夫人叫苦不疊,連聲勸道,

“好媳婦,你最是個明事理的,此事自有緣故,娶你那是七八年前,那時的銀兩比今時的銀兩值錢,過去十兩銀子足夠咱們侯府全家一日吃喝,如今一日光竈上吃喝便不下四十兩,你拿那時的聘禮跟如今比,有何意義?”

楊惜環恨道,“那也相差太多了!”

寧侯爺冷眼瞧著這長媳刁鉆無狀,隔三差五總要鬧上一鬧,頗為惱怒,當即斥道,“侯府爵位給了長房,難道聘禮就不能貼一點老三?你出身楊閣老家不錯,可人家還是長公主的親孫女呢,聽聞長公主還要給她妝嫁,我們聘禮不響當當一點,怎麽說得過去?”

“總之,聘禮單子已定,明日便要去王府下聘,你若是不高興,你和離便和離吧,你妹妹已和離在家,我看你們楊家的姑娘今後還有沒有人要!”

老侯爺這話一出,楊惜環給傻眼了,過去她每每拿和離說事,公婆丈夫總歸是讓著她的,如今來了一位更尊貴的弟妹,便不再把她放在眼裏了,這一日自是哭個沒停,老侯爺氣壞了,嫌她哭得晦氣,著長子將人送回娘家,暫歇兩日再回,楊惜環面子徹底掉個幹凈。

沈頤看了大半日熱鬧,頗為解氣,過去她在這位妯娌跟前不知吃了多少虧,如今總算銼了銼她的威風。

聘禮如數送到王府,侯夫人親自賠禮道歉,四太太好歹也給了面子。

只是王書雅跟楊惜環的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

大婚當日,楊惜環身為長嫂不曾露面,沈頤便當仁不讓給王書雅撐了場子,有了沈頤這位妯娌作伴,王書雅在寧侯府也不覺得孤單,嫁了人,丈夫不約束她,公婆也疼愛她,王書雅竟覺得還比在家裏好,回門那一日,眾人瞧見她喜氣洋洋的,懸著的心放下,總算是嫁對了人。

到了來年二月初,離著王書淮出征半年之久,戰事如火如荼。

年前他來了一招聲東擊西,先讓主帥之一五軍都督府右都督曹洪佯裝進攻漢中,自個兒卻偷偷與高國公夾擊涼州,切斷西楚與蒙兀之間的聯絡,占據了隴西高地,開春後,利用益州軍疲敝之際,又遣三路大軍南下勢如破竹強勢地占據了漢中。

而這一戰中,王書淮親自將孟魯川斬於刀下。

捷報傳來時,謝雲初正在春景堂帶著珂姐兒蕩秋千。

珂姐兒馬上六歲,聰明伶俐,活潑好動,每日跟著謝雲初去女子書院讀書,已儼然是下舍學堂裏姑娘們的小頭兒,母女倆正在秋千上哼小曲,只見夏安拿著齊偉給她的家書,喜出望外跨進院門,

“主兒,二爺打勝仗了,聽聞打得那西楚皇帝送求和書呢。”

珂姐兒高興地從秋千上跳下來手舞足蹈。

謝雲初笑而不語。

林嬤嬤聞訊從正屋往外探出個頭,

“果真?那真是雙喜臨門了。”

王書琴也聽到了消息,正從門外繞進來,打算恭賀謝雲初,聽了林嬤嬤的話問謝雲初道,“什麽雙喜臨門?還有何喜?”

謝雲初笑著道,“我妹妹明日出嫁,我明日一早得過去送嫁呢。”

“你說的是雲霜嗎?她這麽快就嫁了?”王書琴近來在書院和馬球場兩頭跑,都顧不上家裏。

謝雲初拉著她進屋說話,“三個月前定的親,定的是我繼母表姐家的兒子,算是親上加親,原是要下半年成親,哪知那未來婆母病危,以防婚事拖延,便懇求早點把妹妹嫁過去,我繼母自是答應,這才把婚事提前到明日。”

王書琴失落道,“哎呀,明日我們有一場馬球賽,這是女子隊三進二的比賽,我缺席不得,待會我送上一份賀禮,還請嫂嫂幫我捎給雲霜。”

謝雲初自是應下。

王書琴又逗了一回珂姐兒,謝雲初見時辰不早,著乳娘去寧和堂把珝哥兒接回來,一宿無話,至次日天蒙蒙亮,謝雲初便帶著兩個孩子去謝府參加婚宴。

謝暉雖致仕,謝雲佑如今在朝中卻嶄露頭角,半年前謝雲佑在吏部銓選期間,無意中幫著都察院勘破一樁懸案,入了都察院左都禦史苗老先生的眼,苗大人見謝雲佑一身劍鞘之氣,正義凜然,像極了自己年輕時,便引薦給皇帝,皇帝特旨,許謝雲佑以七品禦史之身,輪值登聞鼓,謝雲佑當值登聞鼓期間,待民如子,行事一絲不茍,又寫得一手好狀子,漸漸在朝中博得了一些名聲,年輕官吏中與之交往的不知凡幾。

再加之謝暉門生故吏遍天下,今日這喜宴也濟濟一堂,冠蓋相望。

午宴後,謝雲霜被新郎官接走,謝家人坐在正廳歇下來。

謝老太太眼角還抹著淚,“霜兒這丫頭在我膝下承歡多年,這一走,我這心裏跟空了似的。”

姑娘們陸陸續續都嫁出去了,府上曾孫卻還沒添上來,老太太心裏愁。

二太太黎氏寬慰她,“雲朔的媳婦懷上了,今年您可以抱曾孫了。”

這兩年謝雲初堂妹堂弟相繼成親,府裏也添了不少新人,黎氏話音一落,那穿著杏色長褙的少婦靦腆地垂了垂眸。

謝雲朔到底是二房的兒子,老太太心裏擔心的還是謝雲佑,她眼神嚴肅地看向謝暉和明夫人,“佑哥兒婚事還不定下來麽?”

謝雲舟在謝雲佑出事後,已經被打發回老家了。

府上現如今就是謝雲佑在拿主意。

謝暉夫婦相視一眼沒有說話。

這廂坐在謝雲初身邊的謝雲佑耐不住了,慢悠悠往錦凳上起身與黎氏拱手,“二嬸,外頭風大,您扶祖母回房歇著吧。”

黎氏看出他的心思,瞪了他一眼,“你倒是支使你嬸嬸來了。”

謝雲佑連忙斟了一杯茶給她,笑著賠罪。

黎氏明白他的性子,比過去的謝暉性子還要拗,她勸著老太太起身了。

二房的人一走,廳堂內只剩下明夫人,謝暉和謝雲初姐弟,並兩個在院子玩地螺的孩子。

謝暉身子依舊不好,今日是為了宴客勉強出來露個面,等老太太離開,他孱弱的光景便露了出來,坐在那兒咳了許久,謝雲初忙問明夫人,現在父親吃了什麽藥,怎麽不見效,這時,大門口方向奔進來一人,風塵仆仆,健步如飛,正是齊偉。

見他臉色凝重,謝雲初立即止住話頭,揚聲問道,“這是怎麽了?”

齊偉沈著臉先上前朝謝暉夫婦施禮,隨後與謝雲初稟道,

“少奶奶,出了大事,西楚遣人來大晉求和,國書今日晨送到陛下案頭,上頭明明白白寫著,要朝我大晉上貢,且將公主送與我大晉和親,而這和親的對象正是征西主帥咱們二爺。”

“放肆!”謝暉聞言怒而拍案,發白的面頰因暴怒而罩著一層明顯的青氣。

謝雲初聽到這,臉色倏忽轉沈,她還好生生地坐在這呢,王書淮如何跟人和親,是西楚的公主嫁過來做平妻,還是打算逼著王書淮休妻再娶?

無論哪一種,她都不可能答應。

謝雲初心頭怒火滾動,面上卻還是維持住平靜,“朝廷是什麽態度?”

齊偉道,“幾位內閣大臣並三品以上的朝官正在熱議,近來開了春,蒙兀見大晉有平定西楚的架勢,立即增兵邊境,大戰一觸即發,為避免兩線作戰,已有不少官員上書皇帝答應西楚的要求,休戰和談。”

謝雲初給氣笑了。

明夫人等人面面相覷。

謝雲佑是個暴脾氣,拔身而起,便要往外走,“我這就回都察院,即便和談,公主嫁給皇親便是,憑什麽盯著我姐夫。”

謝雲佑步子已經邁出了廳堂,身後傳來謝暉一聲力喝,

“回來,你年紀輕輕,單打獨鬥,誰把你當回事,你回來坐下,這樁事交給為父。”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謝暉身上。

“父親,您有什麽法子?”謝雲初正色問他。

這個時候謝暉就顯現出一代祭酒遇事不亂的鎮定風範,以及一家之主的擔當來。

他捂著嘴咳了幾聲,待平覆過來,臉色清正道,“為父要怎麽做,你們都別管,只是一樁,雲佑哪兒都不去,無論外頭有什麽風聲,就在家裏守著你娘,明白嗎?”

謝雲佑蹙眉道,“您好歹說個子醜寅卯,否則兒子怎麽放心?”

謝暉沒說話,只拉著明夫人的手重重握了一下,“朝廷眼裏只有大局,不會有人在意初兒的感受,但我決不能看著我女兒受辱,夫人,辛苦你坐鎮家宅,無論發生什麽事,你哪兒都別去。”

明夫人看著謝暉鄭重的神色,眼底濕氣彌漫,強忍著淚意道,“老爺,您萬要慎重啊...”

謝暉將目光挪向謝雲初,謝雲初細眉蹙緊,雙手交握垂在腹前,神色怔怔仿佛意識到了什麽,謝暉眸色覆雜看著這位模樣肖似喬氏的女兒,想起她少時動心忍性,擔常人所不能擔,事事力求做到盡善盡美,心裏半是疼惜又半是驕傲,心生悵惘道,

“你素來穩重乖巧,從不叫爹爹操心,正因為你聽話懂事,爹爹對你嚴肅之餘,也少了一些關懷,爹爹對不住你。”

“但這次的事,爹爹拼死也要為你做主。”

謝暉古板執拗,決定著他恪守教條,對子女嚴苛,將面子看的比性命還重,也正因為這一份固執認死理,他絕不可能接受女兒被人侮辱。

謝雲初眉尖顫了顫,哽咽不語。

謝暉就在這時緩緩扶著桌案起身,他一時尚未站穩,謝雲佑和齊偉忙上前摻了攙,他朝謝雲佑擺擺手,搭著齊偉的胳膊,蹣跚卻又堅定地往外走去。

謝雲初起身久久凝望父親的背影,第一次在那高瘦孤傲的脊梁上感受到了被護著的安然。

謝雲佑送謝暉出門,折回來問明夫人,

“母親,可知父親要做什麽?”

明夫人拭了拭眼角的淚,正襟危坐道,“無論他做什麽,你都記住,聽他的吩咐守在這裏,哪怕就聽他一次,好嗎?”

謝雲佑繃緊的唇角微微一平,沒再說話。

謝雲初坐下來想起西楚這樁事,沈沈嘆了一口氣,前世可沒有這一出,前世孟魯川囂張的不可一世,壓根沒把王書淮放在眼裏,為王書淮設計圍殺,孟魯川一死,王書淮乘勝追擊,縱然西楚求和,也沒當回事,今生卻多了公主和親一事。

明夫人憂心忡忡道,“在朝廷利益面前,個人恩怨得失不重要,孩子,王國公即便城府頗深,不是任人拿捏之輩,但國難當前,這樁事他未必站在你這邊,你要做最壞的打算。”

這一點謝雲初早想到了,她面色清冷,“王國公自個兒尚且折辱困在皇宮四十年,又何況是我,為了朝廷大勢,委屈我一人,實在不算什麽。”

至於王書淮,縱使他對她不再像前世那般冷冰冰,在大局之前,他會作何選擇,謝雲初也不得而知。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謝雲初確實要做最壞的打算。

謝雲佑回到廳堂坐下,臉色決然,“姐,一旦皇帝下旨同意和親,無論是平妻,還是貶妻為妾,我們都不接受,你帶著兩個孩子回謝家,從此我照看姐姐。”

明夫人也定定頷首,“這是最後一步,如果王家不保你,你即刻和離回府,你身後還有家。”

謝雲初看著堅定的弟弟和溫和的明夫人,心底的怒火慢慢消退,漸漸露出恬靜的笑容來,

“好,我明白。”

比起前世孤擲一註,這一世她確實有更多的退路。

她除了是王閣老之妻,還是女子書院的山長,還坐擁無處店鋪商城,一輩子吃穿不愁。

她怕什麽!

只是躲在謝家也不是她的性子,謝雲初坐了一會兒起身,“我帶著兩個孩子回家。”

明夫人和謝雲佑一同起身送她,謝雲佑不放心,請示明夫人道,“母親,我還是跟姐姐一同去王家,我怕王家人欺負她。”

明夫人失笑道,“欺負倒不至於,更重要的是你父親讓你守在這,你便守在這,先莫亂了陣腳。”

謝雲佑到底不是過去一意孤行的莽撞少年,如今行事也慢慢穩重,謝暉離開,他便是謝家當家人,闔府女眷都靠他維護,沈吟片刻,便沒再堅持。

謝雲初輕輕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回去了,看好謝家。”

謝雲初當即帶著兩個孩子登車回到王家,彼時王府正門外聚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馬車只能轉到垂花門內停下,謝雲初帶著兩個孩子回了春景堂,吩咐林嬤嬤看好孩子,自個兒入內室從八寶鑲嵌櫃裏取了兩樣東西,隨後帶著這兩物大步前往王府正廳。

五開大間的門庭內,烏泱泱聚了一群人,二太太,三太太和四太太與王家幾位媳婦都等在廳堂口。

謝雲初神色如常邁進去,大家望著她均露出疼惜,二太太姜氏先開口,“你祖父去了皇宮,他說叫你別擔心,等他消息。”

謝雲初屈膝道是。

三太太往身側一圈椅指了指,“先坐著,不管怎麽說,咱們都站在你這邊。”

國事不是家事,三太太等人縱然有心幫襯,卻也無濟於事,只能通過這種方式聲援謝雲初。

三位太太坐在上首,謝雲初獨自一人坐在下首桌案旁,坐下後,她從袖口緩緩掏出她與王書淮成親的婚書,並一把匕首,目光平視前方,語氣鏗然,

“我就坐在這,看朝廷如何安置我。”

眾人看著謝雲初剛正不阿的氣勢,心中感佩的同時,也紛紛替她捏了一把汗。

彼時的謝暉,也由齊偉攙著來到正陽門前的禦道之上,入正陽門過棋盤街便是官署區所在的大明門,從大明門始,往前浩瀚無極的白玉浮雕禦道一路延伸至奉天殿腳下。

謝暉雖致仕,身上還掛著魚符,可出入官署區,入正陽門後,他抖了抖衣袍,輕輕將齊偉揮退去一旁。

這位四十多歲尚在盛年的前國子監祭酒,一身洗舊的素色長衫,孤絕立在大明門內的白玉浮雕石拱橋之上。

他面容消瘦,顴骨高聳,頎長的脊梁如同一截孤傲的竹,直挺挺杵在天地間,太陽西斜,昳麗的霞色噴薄而出,明晃晃的光芒籠罩在他周身如同灑金。

他張開手臂,廣袖翻湧,迎著漫天的長風,緩緩折膝往下一跪,

“陛下...臣前國子監祭酒謝暉有事啟奏!”

這一聲高亢的呼喊撕裂綿密的風聲,帶著嘶啞之色在天地間蕩開。

瞬間來來往往所有的官吏為之駐足,在他身後的正陽門外,無數國子監學子並普通士子陸陸續續齊聚禦道,個個著瀾衫白衣面朝奉天殿方向而跪,聲聲擲地,震耳欲聾。

“臣等懇請陛下拒絕西楚和談!”

謝暉骨瘦如柴,左臂強撐在地面,勉力支撐身子,矍鑠的目光緊盯遠處的奉天殿,繼續高昂喊道,

“昔秦皇漢武,橫掃宇內,功蓋千秋,無一不是善戰敢為之主,縱蒙兀強敵在側,我大晉一統四海指日可待,何以踟躕卻步乎?”

“一鼓作氣,再而三,三而竭,倘若就此止步不前,西楚一戰徒勞無功,如何給天下百姓交待?”

自有主持和談的大臣聞訊奔來,與他對峙,

“謝大人,你也是堂堂士大夫,士大夫當以天下為己任,何以為了一個女兒,置黎民安危於不顧?”

謝暉起身怒而擲袍,“我明擺著告訴你,我謝家沒有做妾的女兒,陛下即便要和談,和親還請另擇人選,否則,我便撞死在這正陽門下!”

那禮部侍郎見他怒發沖冠,身後跟著一堆學生,不敢小覷,跺腳道,

“行,那你告訴我,若蒙兀南下怎麽辦?京城幾百萬生民怎麽辦?”

謝暉將寬袍覆在身後,傲然道,“蒙兀屢屢威脅我大晉,與其受其挾持,還不如勠力一戰,那蒙兀斷定我大晉不敢兩線作戰,不一定做了充足的作戰準備,若就此停戰,國庫白耗,幾萬將士白死了。”

“再者,故五胡亂華,司馬氏衣冠南渡,國祚傳承不過一百年,末帝暴虐,百姓浮動,西楚趁亂劫掠宮廷,傳國玉璽至此銷聲匿跡,我大晉立國一百八十年久,天子至今仍乃白板天子,何不乘勢攻下西楚,奪回玉璽,以正傳承!”

這話一出,四周官吏紛紛駭然。

太..祖定天下後,先後遣人尋找傳國玉璽的下落,至今杳無音信,有人說是末帝隨瑯琊王氏北渡京城時,將之扔去了大江,也有人說是被西楚人搶掠去了益州,多少年來眾說紛紜,並無定論。

但大晉立國這麽多年,天子行的是自制玉璽,而非始皇傳下來的傳國玉璽,傳聞此玉璽被削去一角,後為人所補,但凡得此玉璽者被譽為受命於天,而登大位無此玉璽者,被譏諷為白板天子。

白板天子私下可以議一議,當眾說出來,謝暉是頭一人。

看來謝暉為了女兒,連命都不要了。

謝暉確實沒打算活著出正陽門。

沒有說得過去的理由,說服不了皇帝拒絕和談,故而謝暉蠱惑人心,只道那傳國玉璽被西楚搶了去,這算是將了皇帝一軍,也讓王書淮師出有名,可謂是一箭雙雕。

倘若直接拒絕皇帝給王書淮賜婚,算是抗旨,連同士子請願,懇求皇帝平定西楚,一統四海,則挑不出錯。

白板天子雖然戳了皇帝痛處,卻是事實,又不犯法。

皇帝拿謝暉沒轍。

值守的侍衛很快將消息稟報去奉天殿,皇帝氣得差點吐血,嚷嚷著要將謝暉捉拿下獄碎屍萬段。

剛升任禮部尚書的鄭閣老連忙勸道,

“陛下,萬萬不可,謝祭酒桃李滿天下,言辭間雖有莽撞之處,卻合情合理,陛下若殺了他,天下人不服,士子暴動,對局勢十分不利。”

不僅鄭閣老,其餘大臣也否決了此議,那王書淮正在西楚邊境打仗,這個時候殺了人家岳父,不是寒功臣之心嗎,萬一將士沸然怎麽辦。

前是士子,後是將士,皇帝如同被夾在粘板上的魚,動彈不得。

“那怎麽辦,拒絕和談,以扛蒙兀?”

這個時候,伺機已久的信王終於等到機會,越眾而出,

“父皇,兒臣願領兵以拒蒙兀,給王尚書平定西楚爭取時機。”

自王書淮征楚,信王一直暗中尋找機會重新回到戰場,這回蒙兀增兵給了他契機,放眼整個大晉,對蒙兀最為熟悉的主帥便是他,只要蒙兀異動,皇帝一定準許他回到邊關。只是聽聞西楚和談,在使臣來京的路上,他又暗自做了些手腳,許了和談好處,收買其中一人,將和親人選定了王書淮,順帶再利用朝廷下旨逼王書淮貶妻為妾,以他對謝雲初的了解,她絕不會坐實受辱,定會主動和離,但他千算萬算漏算了謝暉。

和談被攪黃,必須派重兵前往邊境抵禦蒙兀,信王無疑是不二人選。

事情就這麽定下來。

但謝暉徹底得罪了皇帝。

皇帝先準了謝暉所請,再將謝暉逐出正陽門內,以大不敬之名,剝奪謝家伯爵,也將謝暉貶為庶民,謝暉氣喘籲籲跪謝天恩,絲毫沒當回事,此舉雖然冒險,一幫著女兒拒了賜婚,二博得了身後名,此刻便是死了也無憾。

謝雲初聽得消息後,坐在廳堂內克制不住落淚,父親這是險些喪了命。王書琴上前摟著她安撫,

“虛驚一場,化險為夷,嫂嫂可放心了。”

謝雲初回到春景堂,吩咐林嬤嬤親自跑一趟謝府,確信謝暉沒有受鞭笞,這才放心。

事情雖是落定,謝雲初心裏仍有些疑惑。

過去王書淮每三日便有一封家書,這回出了這麽大事,他杳無音信,何故?

莫非為了大局舍棄了她,不好意思回信?

又忖以王書淮的性子,不是回避問題之人,莫不是邊關出了事?

接著兩日,謝雲初心裏七上八下,坐立不安,直到謝暉請願兩日後的夜裏,謝雲初睡著睡著,察覺身後有一個冰冷的身子覆著,她驀地睜開眼,下一瞬強勢的吻灌了進來,他輕車熟路撬開她齒關,直搗喉嚨深處。

謝雲初定神去瞧人,入目的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臉,透著一股子陌生,謝雲初嚇出一身冷汗,猛地推開他,

“你是誰!”

謝雲初這一下用力不小,王書淮被她推得坐起,他喘著氣,看著受驚的妻子,慢慢將易容的面具掀開,

“是我。”

看到那張熟悉的俊臉,謝雲初方松了一口氣,她抱膝坐在角落裏,慢慢平覆受驚的心,瞪著他道,“這是怎麽回事?”

王書淮方才在書房匆匆洗了一遭,此刻身上還黏著濕氣,卻還是毫不猶豫伸手將謝雲初抱在懷裏。

下顎蹭著她的額尖發梢,最後逡巡至她的細嫩的面頰,用了些許力道。

“出了這麽大岔子,我若不回來,恐你多想...”

王書淮嗓音格外暗啞,透著幾分多日不眠不休的疲憊。

謝雲初聞言失神了一會兒,輕聲摟住他問,“怎麽弄成這副模樣回來?”

王書淮苦笑,“無召回京,視同謀反,我只能易容混在人群中進城,”

謝雲初一怔,磕磕碰碰問,“你就是為了這個回來的?”

王書淮撩開她雜亂的鬢發,笑容輕柔,“不然呢,我怕你一氣之下不要我了。”

“初兒,讓你受委屈了。”

連日來的擔憂與後怕在胸膛交織,又伴隨著些許無可名狀的委屈一起湧上心頭,謝雲初頭一回露出小女兒惺惺作態,眼淚簌簌撲下,她忽然蜷起粉拳重重砸在他心口。

“你可知那一日,我已拿著匕首與婚書,打算與你一刀兩斷!”

“王書淮,我不懼與你和離,就是兩個孩子怎麽辦....”

“莫不是那公主對你一見鐘情,非你不嫁?你怎麽總是在外頭給我惹是生非!”

王書淮可以想象當時謝雲初的壓力,他不在她身邊,她必定是仿徨無助,憂懼不堪,這就是他冒著風險,非要回一趟京城的緣由。

將人給抱在懷裏,任由她錘,醇厚的鼻息拱入她發梢脖間,謝雲初心頭一熱,眼眶一酸,越發惱怒,雙手雙腳都用上,踢著錘著,人不知不覺跨坐在他身上,被他綿綿柔柔親上一口後,又有些欲拒還休的羞意,她何時在他面前如此生動活潑過,又是哭又是鬧,涔涔淚意裏滲出來的何嘗不是對他的擔憂與不舍。

王書淮心裏軟的一塌糊塗,終於看到她拿喬使性子,不枉他三日三夜奔襲回府。

轉身將人抱起,擱在了梳妝臺上。

兩百個紅包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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