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沈默。

王老師又說道：“如果可以，或許應該多讓寧寧和父親接觸，當然，還是要看具體情況。”

喬薇緩緩開口：“他爸爸，三年前離世了。”

說出這個答案，她突然釋然了很多。

是啊，他離開了，屬於她的那個魏珩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對面的王老師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

喬薇搖頭，“沒事，已經過去很久了。”

王老師露出一個笑容，刻意讓談話輕松下來，“其實事情也沒那麽嚴重，我覺得可以這樣，寧寧媽媽不如讓家裏優秀的男性親戚或友人多和寧寧玩玩，陪陪寧寧，也許會對他的成長有很大幫助。另外多關心他，引導他正確接受‘沒有爸爸’這一事實，依寧寧現在的樣子，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畢竟在現在這個社會這種現象實在太普遍，許多單親家庭的孩子長大後也很優秀健康。”

喬薇點頭，對老師表示感謝。心裏唯一想到的是連赫，他是個警察，還是個優秀警察，也許會讓寧寧心中有個好的楷模。其實孩子的心靈最真實，寧寧只見了連赫一面就喜歡上他了，也喜歡上了他所描述的那個全是鐵血男子漢的世界。

王老師走後，她一個人在露臺上坐了很久。眼看時間將近下午，她才緩緩起身離開露臺往樓下走。今天有空，她似乎可以親自給寧寧做個晚飯，然後是洗澡、睡前故事，再然後她還要開電腦看一下工作上的事，緊接著又該趕緊休息，迎接繁忙的第二天。

看，不用想，她就可以一步一步緊湊地走下去，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一輩子也就這樣被推著過去了。

她的腳步突然在臺階上停了下來，心裏在一瞬間意識到：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已經把自己活成了行屍走肉的樣子。

陽春三月，花開正好。這樣好的季節，白領們其實根本無心上班，可是清明還幾天，公司的外出拓展活動也還有幾天，現在只有慢慢熬著，時不時看一眼窗外，連一只蝴蝶都能看上好半天。

以至於在下午時分，當喬氏集團樓下出現一輛惹眼的明黃色法拉利跑車時，公司內員工的目光都聚焦過去。

公司倒是有高管開跑車，但哪幾輛車大家都知道，而且他們的車也都停在專用停車場，員工們確定這輛車是第一次看見。

不一會兒，裏面出來個人，黑色墨鏡與黑色皮衣，黃白色雜染的頭發，白凈如雪的皮膚，往車旁一站，仿若某位男星的雜志照片。

男員工們大呼“裝逼”，女員工們興奮地往窗口湊，開始找市場部打聽是不是某個明星今天要過來。

可是不對呀，明星怎麽說要帶幾個助理之類的，而且公司老早就會去迎接，怎麽可能一個人在下面站呢？

這時候那人摘下墨鏡擡起頭來看向窗口，伸手朝窗口的幾個女員工招了招手。

“哇，好帥，真的好帥！”幾個年輕女孩大喊。

緊接著墨鏡男就進了公司大樓，沒有一會兒，前臺妹子悄悄發來內部消息：那個法拉利男要找喬總！

“找喬總？為什麽找喬總啊，看上去不像是因為公司業務啊！”

“肯定不是，難道是感情？”

“不會吧，他看上去比喬總小吧。”

……

前臺再次發話：“目測不是，這人看上去挺幼稚輕浮的，喬總應該不會喜歡。”

“怎麽幼稚輕浮啦，哈哈，我知道了，人家是不是挑逗我們美美的前臺妹子啦？”

“唉，確定了，應該是喬總的親戚，原因就不說了。”

……

總裁辦公室，秘書小田朝喬薇道：“喬總，有個年輕男孩要找你，不說姓名，手裏拿了個小孩玩的航空母艦模型，說是要親手交給你。”

喬薇停下工作，想起來那人是誰。

上次她只拿了隨身的包，卻把寧寧的玩具忘了，沒想到他連玩具也撿了回去。

其實並不想見到他，也不想見到那個玩具，可是他都找到公司了，不見他恐怕他會亂講。

“帶他上來吧。”她說。

很快小田就帶了年輕男孩進辦公室。

喬薇還坐在辦公桌後面，淡淡道：“對不起我之前忘了，謝謝你特地拿過來。”

男孩在辦公室左看看右看看，溜達兩圈，說道：“可真想不到，美女這麽漂亮又這麽年輕，居然已經是上市公司的老板了，運氣好就是好啊，投了這麽好一個胎。”

喬薇不回話，他又問：“奇怪，你怎麽不問我怎麽找來的呢？”

喬薇再一次沒回他，他一下子走到辦公桌前，“餵，美女老板，雖然你有錢又漂亮，但也不用這麽高冷吧？”

“對不起，我和不熟的人不太會說話。”喬薇回答。

“嘖嘖嘖，不熟嗎？哪裏不熟了，都睡過了還叫不熟？”

喬薇擡眼看向他，眼神並不太和善。

男孩卻也不在意，從身上拿出一疊錢來，接著又拿出一疊，“啪”地撂在桌上。

“看見沒，一萬五！你那天甩我七千塊，我今天還你一萬五，兩倍再多一千，給你湊個整，讓你瞧不起人！”

喬薇看一眼那些錢，全的是新的，看上去是特意去銀行取的。

“對不起，我沒想到那些錢會讓你覺得我瞧不起人，我以為你是要錢，當時正好包裏有錢而已。”

“誰要錢，誰要錢！”男孩大叫，“爺看上去像賣的嗎？像嗎？告訴你，哥哥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瞧不起，今天你必須給我道歉！你要不道歉，我……”

“對不起。”喬薇平靜道。

男孩楞了一下，再次大叫，“你這什麽態度？敷衍我嗎？不能一邊看文件一邊道歉，誠懇，誠懇知道嗎？”

喬薇擡起頭來看向他，“對不起，那天是我不對，希望你能原諒，不要和我計較。”今天事情有點多，她實在沒有時間和他閑扯。任誰也看得出來，這小孩子就是無聊，花著父母的錢，過著毫無憂慮的生活，生活順利得沒有一絲波瀾，所以抓到一點事就興奮得不得了。這種日子，她也有過。

男孩再次無言。縱有千種戰術，但面對一個不還手的人，那還真是沒辦法。

想了好久，他再開口道：“我說，喬總你是不是經常出去找少爺玩啊，要不然怎麽……怎麽這麽平常心呢？”

“看不出來啊，畢竟你這麽漂亮是不是？其實吧，這樣不好，這做人啊，還是要潔身自好，你說你管著這麽大一個公司呢，傳出去多不好。當然，人有需求我也是知道的，你可以約男朋友啊，你有男朋友嗎？你那天心情不好真的是因為失戀？哪個王八蛋會讓你這樣的美女哭得那麽傷心啊？”

喬薇有些不能忍了，擡起頭來看向他：“我平常心是因為我知道那天我們什麽都沒發生，你什麽都沒做。我比你大很多，這點常識我知道。而且我猜我的衣服也不是你換的，因為我換下的衣服都放進洗衣機了，但有條絲巾卻放在外面沒洗，因為幫我洗衣服的人知道那條絲巾不能機洗，我想這個人一定不是男人。那一夜你房裏還有女人，是你們一起照顧我的，這一點我很感謝你還有你朋友。但是我有些忙，沒有精力像你們年輕人一樣玩鬧，而且你大概知道我是離異帶孩子，所以也沒有那個心思游戲人間了，希望你能理解。”

男孩徹底的無話可說，嘴唇動了好幾下，最後才擠出一句話來：“誰說你比我大很多，告訴你我不小好不好，說不定我比你還……”

“媽媽，我的航母被人撿到了嗎？”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幼兒園放學的寧寧沖了進來。

喬薇看向他正要說話，卻發覺辦公室氣氛極其不對。

寧寧看著年輕男孩一動不動，男孩也一直盯著寧寧看，眼神越來越認真，神情凝重得不像是剛才那個人。

緊接著進來的小田改善了這異常的氣氛，“喬總，要我帶寧寧出去玩嗎？”

“不用，你先出去吧。”喬薇說著，上前來抱住寧寧。

小田出去，年輕男孩看看寧寧，又看看喬薇，“你是什麽人？”

喬薇不知道他問的什麽，可是他的神情告訴她他似乎發現了什麽。

她柔聲問寧寧，“怎麽了？你認識這個哥哥嗎？”

寧寧在她耳邊悄聲道：“媽媽，這個哥哥不是普通人，可是他不是鬼，他好像個燈，周圍有黃色的光。”

喬薇不太懂寧寧的意思，他從來沒有形容一個人“像燈”，可是他確定這人不是普通人，也不是鬼。寧寧曾向她形容過鬼，在他看上去，那些鬼雖然外形和人相似，但身體比普通人虛，看得出是沒有形體的。而他也曾經看到過一次妖，修煉成人形的妖外表雖然是人，但寧寧能在他們身體上看見他們的原身，而錢靈是靈，他也能看到他們的原身。

寧寧發現面前的人不是普通人，可是他不是鬼也不是妖，應該也不是靈。

喬薇有些緊張，因為看男孩的樣子，他似乎也能看出寧寧的異常，這是很少有的，要麽這人是前所未有的異類，要麽他的修為非同一般。

男孩探究地看著寧寧，喃喃開口：“有真實的血肉，卻有很重的陰氣，像人又不像人，像鬼又不像鬼，難道……這小孩是半鬼？”男孩說完看向喬薇，似乎想從她身上尋找答案。

喬薇說道：“無論他是什麽也不會對你有影響，我們都想打扮成普通人的樣子，既然這樣，也沒必要互相幹涉。”

“可是……我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人呢，這孩子哪裏來的？”男孩在兩人身上瞅來瞅去，“看上去他真是你親生的啊，可是你是人，他……難道他老爸是……”

喬薇打斷他的話，“我並不想滿足你的好奇心，能請你離開嗎？”

男孩連忙道：“你別這麽戒備嘛，你放心，我沒其他意思，我就是很奇怪而已，據我所知……”

喬薇已經走到電話前，“小田，幫我叫保安，把我辦公室這人趕走。”

“哎，你這是幹嘛，我又沒要做什麽！”男孩說話間小田已經進來，緊接著保安也跑了過來，一齊請男孩出去。

看這陣勢，男孩也不再多說，盯著寧寧多看了幾眼，終於無奈地離開。

喬薇一顆緊繃的心終於放松下來。

好在這個人看上去沒有壞心，好在，他不會對寧寧產生什麽影響，要不然作為普通人的她毫無辦法。

晚上，寧寧的小床邊，喬薇打開寧寧的繪本。

“今天想聽什麽故事？這個兩只白兔的故事好嗎？”

寧寧搖搖頭，“媽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每個人都有爸爸對不對？”

喬薇很害怕這樣的問題，可她知道自己不能逃避。

“對，每個人都有。”她回答。

寧寧又問：“那我也有爸爸對不對？我的爸爸呢？”

喬薇想了一下，“你的爸爸，他去了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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