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十一月的最後一個周末，張語語要結婚了。

婚期沒有定在節假日，規模也不是很大，請柬半年前發給了夕嵐，張語語請她當伴娘，不收份子錢。澤市沒有鬧伴娘的傳統，夕嵐很爽快地答應了她。

她和樊祁沒有結婚，半年前甚至彼此以為永不會再見，請柬上當然只有夕嵐一個人的名字。自本科畢業、知墨結婚開始，這幾年，除了一心撲在學術上的超級學霸們，和家中沒有特別大壓力的幸運兒，同學們陸陸續續地結婚，夕嵐參加了不少婚禮，多數時候，默默祝福一下新人，繼續吃自己的飯。

張語語的婚禮在周六晚上，周五邀請伴娘們開告別單身派對，先約在一家價格高昂的西餐廳吃飯，環境幽雅，格調極高，要求伴娘們穿小禮服赴約。

夕嵐穿了一件酒紅色抹胸露背收腰連衣裙，看上去質地很好。裙子上半部分收得很緊，下半部分則較為寬松，她帶了一條純白色小披肩，一路遮著胸來的。

她和張語語許久不見，彼此之前倒不覺得生疏，張語語笑著解開夕嵐的披肩，戳一戳她胸前軟軟的肉，調戲她：“身材越來越好了嘛。”

又給夕嵐介紹伴娘團的其他成員：“你們之前也都見過幾次了，再介紹一下，這是我高中閨蜜，這兩位是我表妹，這兩位是我大學同學，特意請假來的，這幾位是我同事——這是我初中閨蜜，孟夕嵐。”

大家一團和氣地打過招呼，張語語一揮手，說想吃什麽隨便點，老娘最後一個單身夜，一定要過得夠酷。

張語語曾經留著一頭烏黑油亮的及腰長發，從小學到大學，一直是那個長度，不燙不染，保養得特別好。

本科畢業的時候，她一刀減掉自己的長發，改為齊耳短發。真正決定結婚了，為了做發型，婚前留了幾個月的頭發，才稍微養了一些回來。

張語語對外都說是學醫，要對病人負責，長發怪麻煩的。

夕嵐卻知道她為什麽剪頭發。

她們是初中閨蜜，這麽多年一直斷斷續續地聯系著。張語語和劉志遠頂著壓力，高三也不肯分手，考完當天，考場外就見了家長。填志願的時候，兩人幾個志願都挨得很近，最後劉志遠被警校錄取，張語語就在同一個大學城裏的醫學院讀書，一時間被傳為佳話。

他們撐過高中，撐過高考，撐過見家長，撐過填志願，一路披荊斬棘。

然後分手了。

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事，並不是哪一方出軌，或是哪一方重病，考驗了彼此的人性。他們只是正常地相處，爭吵，妥協，再爭吵，再妥協。

忽然哪一天，他們都覺得累了。

誰都沒有錯，只是累了。

大三那次吵架，劉志遠兩周都沒有聯系張語語，張語語約他出來，當面談了分手。劉志遠很快就同意了，張語語當然也懷疑過，經過多方詢問，劉志遠確實沒有做任何對不起她的事兒。

就是……就是這樣簡單地分開了。

張語語打電話給夕嵐，哭得肝腸寸斷，夕嵐問她，那要不要，回去再問問他，再努力一把？

不了。張語語很堅定地說，分手了就是分手了——這麽多年的感情，斷幹凈了。

夕嵐一直以張語語的故事鼓勵自己，當年與樊祁分手，是一件正確的事。就像世界上絕大部分情侶一樣，他們也難以戰勝時間帶來的疲憊、乏力與改變。

如今再一次遇見他，再一次和他在一起，才知道自己是多麽幸運。

劉志遠分手以後兩個月，由家人介紹，認識了現在的妻子。她不如張語語漂亮，也沒有那麽優秀的學歷，兩人沒什麽感情基礎，讀大四的時候發現女方懷孕，就領證了。女方比他還小兩歲，大著肚子出席了他的畢業典禮，辦了休學，回家生了孩子，到現在也沒再回去讀書。

至於張語語呢，醫科大學五年制，大五實習的時候，在醫院遇見了現在的丈夫。丈夫是醫生，不如劉志遠浪漫，做事很謹慎耐心，甚至沒有浪漫的求婚，規規矩矩地問她“要不要考慮一下和我領證”，繼而帶她自己去選鉆戒。

“我就是……覺得他很善良。人是很覆雜的，只要心底善良，我願意將他歸結為是個好人。”張語語搖晃著紅酒杯，對夕嵐說，“要說我們之間的感情多濃烈，並沒有。覺得安定了，就和他領了證。我這麽多伴娘裏，最擔心你。你還單身嗎？在等高中小男友？在等白樺？”

夕嵐最害怕知情人士一時不查，將白樺的名字暴露於人前，她為了避免麻煩，到現在都沒有開過自己的微博，立刻便打斷張語語：“我和小白和平分手，別再提他了，對我們都不好……噢，對了，我和初戀覆合了，他叫樊祁，你見過的。”

小型管弦樂隊正在現場演奏一支較為歡快的曲子，張語語在割半帶血的牛排，立刻放下血淋淋的刀，轉頭來問她：“你總共就兩個男朋友，我記得一清二楚。是這樣，我沒記錯的話，樊同學比你還小一歲，今年24？”

“嗯。”夕嵐不知道她想說什麽，耐心聽著。

“咱們25歲了，在一線城市，女性這個年齡再拼拼，也很正常，畢竟回了澤市，差不多是適婚年齡了。”張語語將半杯紅酒一飲而盡，“男生結婚稍微晚兩年也沒事，他比你還小，有沒有想過要安定啊？你別說是你提的覆合，你要是不占據主動，他還耗得起，你有多少年青春和他耗？”

夕嵐嘆氣，說仔細算算，他們糾纏十年：“我這人其實挺懶的，覺得一個人還比較合適，再遇見他，就不想變了。說實話，我們重逢的時候，他出了點意外，當時我才發現，我還是在乎他。結婚的事，我還是不太著急，前段時間我一學生家長出了事，我們之間基本沒有互相通氣，就處理方式而言，我覺得他挺善良的，幾個月還是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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