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嵐與頌旸在一個考場，他們互相又說了一次加油，沒有再就某個知識點進行深入的討論。

這天天氣不錯，不是很熱，風扇呼呼地轉著，窗戶也開著，由於車輛管制，偌大的校園裏額外安靜，幾乎只有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

從語文開始考，對夕嵐來說是一件好事。

拿到卷子的前五分鐘，夕嵐腦子裏一片空白，連《阿房宮賦》都背不出來。

仔細閱卷時，那些知識點一點點回到她腦海裏，甚至連“這個知識點老師上課強調了五次”，“大概在教輔書第172頁”這樣的細節都歷歷在目。她是真的做了萬全準備，只消從腦子裏把那些記憶抽絲剝繭地展開，再選取自己需要的內容填上。

她答題一向很快，做閱讀前，仔細檢查一遍自己寫的內容，一字未改，繼續往下做。

寫作文時更是洋洋灑灑，起承轉合，夕嵐將筆握得很緊，無名指的指甲陷進手心肉裏，硌得她很疼。手很酸，耳畔有考生翻動紙張的聲音，窸窸窣窣，又有電扇轉動時發出的咯吱聲，她忽然很煩躁，將筆一擱，雙手捂臉，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

不要在這種時候被其他人影響。

還有時間，好好把作文通讀一遍，做些小修改，不要再臨時改變自己的思路了。

等她終於完成作文時，離考試結束仍有五分鐘，時間節點卡得極準。夕嵐對這篇作文，算不上滿意，也算不上不滿意——中庸最好，不求滿分，只求不要馬失前蹄、分數打五折。

大概由於去年數學高考分數慘烈如一場屠殺，今年的理科數學卷難度值雖然仍偏難，但也不會讓夕嵐為難到大題第二問完全不知從何下手的程度。

她已經刷完整本五三和一本精編，寫題到嘔吐，幾乎一看數學題就反胃。最後一學期，她甚至帶了手機去學校，只為晚自習結束後，在寢室裏與林頌旸探討一道不懂的題目。夕嵐如今答題速度比以往快了不少，碰到難題時依舊難免腦內空白。

夕嵐心跳如擂鼓，左手撫著胸口，右手演算不停，不斷嘗試各種解法。

她努力了這麽久，練了這麽久的思路，是時候都拿出來用了。

交卷時一摸後背，全是冷汗，右手紅的嚇人，是她自己握筆太用力。

對她來說，最難打的一仗已經打好了。

“我想和你對答案。”林頌旸用完一支黑筆，往垃圾桶裏一扔，起身欲走，夕嵐眼明手快地拉住他，低聲道。

林頌旸回頭看她，眼神詫異，半晌才道：“不如等考完所有的——”

“我就問你三道題。”夕嵐不依不饒。

她太想知道結果了，早點對答案，反倒像吃定心丸。

“你把答案和題號報給我，我回憶一下就告訴你。”他們沒有直接走出校門，林頌旸拉著她，在小花園的涼亭坐下，對她說道。

夕嵐搖頭：“我和你說題號，你報答案。”

真是……糊弄不過去。

林頌旸啞然失笑，聽她描述完問題，直言：“我記得我選了C.”

夕嵐長出一口氣，拍著胸脯對他笑：“太刺激了，還好沒選錯。”

“行了，別問那麽多，趕緊回去覆習吧，考完我再跟你對。”林頌旸揉揉她的腦袋，決定終止這個話題，“你別緊張，一定行的。”

夕嵐沒有再追問下去。

出了校門，父親竟然還在等她，似乎也不敢多問，試探道：“這場還正常吧？”

“我應該算是正常發揮吧。”夕嵐答道。

“行，正常就行。”父親也很緊張似的，“走走，回家了。”

父親似乎從來都沒有在校門口接過她。高考是第一次。

夕嵐不覺得遺憾或可惜，父親有父親的生活，她也即將有她的生活，各自獨立。

此後幾場考試，夕嵐調整了狀態，自我感覺至少都是“正常發揮”。

她領了答案，也拿了志願填報手冊，來不及翻開，就被歡呼雀躍的人群淹沒，大家都在笑著、鬧著，知墨也在對她笑，要她回去換身衣服，接著便是吃飯、喝酒的歡快場景，切換得太快，她還有些懵逼。

一直到畢業晚會，被知墨拉著給老王敬酒的時候，夕嵐都沒有“我高中畢業了”的實感，整個人仿佛飄在半空中，落不到實處。

老王與她們碰杯，爽快地一飲而盡，甚至開玩笑道：“你們兩個上了大學，不要隨便談戀愛，小心被男生騙噢。”

“嗨呀不會的！老師您放心！誰看得上我呀。”知墨才不想戀愛，幾杯酒下肚，也敢對著老王沒大沒小，夕嵐尷尬地將她拉走，知墨還在咯咯直笑，認為自己說得十分有道理。

——在不久的未來，王知墨竟然是全班女生裏，第一位成為已婚婦女的人士，真是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

男生們拼著酒，女生們聊著天，老師們也都放下架子，輕松地開著玩笑。晚上八點多從飯店出來，又去KTV開房間唱歌，一直玩到淩晨兩三點才散。

成績出來之前，夕嵐、知墨、陳櫻，和另外幾個姑娘一起去了大理玩。

“去一個大家基本不可能去讀書的地方玩”，成為她們挑選畢業旅行地點的首要因素。

地方選得不錯，玩的也很開心，大理空氣清新，景色別致，玩著、鬧著，不知不覺就將查分的壓力拋在腦後。

夕嵐與知墨住一個房間，大理很涼快，兩人晚上披著外套，搬張椅子，坐在陽臺裏曬月亮，知墨看看月亮，又看看夕嵐，忽然問她：“你還喜歡樊祁嗎？”

“喜歡啊。”少女的聲音裏帶著惆悵，語氣堅定，“我想……是時候學會離開他了。我沒敢估分，但應該挺難去北京的。他挺有實力，不應該被耽誤。”

“之前怕和他在一起耽誤你自己，現在倒開始擔心你耽誤他了？”知墨失笑。

“我和他差了一屆呀。”夕嵐也看著天上缺了一角的月亮，“我們跑不贏時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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