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響，物理老師一聲“下課”，全班同學都宛如上了發條似的，撒丫子狂奔。

從高一樓搬到高二樓，和食堂的距離遠了不少，大家哀嘆著學弟學妹亡我之心不死，唯有好好搶飯。

“樊祁，你留一下。”樊祁椅子一推，正欲竄出教室，物理老師眼睛更尖，一秒鎖定他。

少年只得推一把張湛，讓他先走，順便腦袋探出窗外，對張湛道：“幫我打包一碗炒粉幹！”

大約是說物理競賽的事。

高二一開學，就有國家級奧賽和國家級物理競賽，前者是清北選苗子的比賽，樊祁主攻方向一直不是數學，應付高考還行，在奧賽上就有些吃力。在物理老師的推薦下，他決定參加物理競賽，也許會有高考加分，也許會被學校提前招走，都說不好，看發揮，也看運氣。

“老師，我請個假，今天中午沒法加課，學生會那邊有第一次全體學生幹部會議，您把試卷給我，我放學做完了，晚自習前給您。”

物理老師便欣慰地點頭，誇他升上高二以後沈穩不少，一心撲在學習上，又拿著他上次做的卷子，指了幾個錯處，與他探討起來。

樊祁思考得很認真，等老師講完題，已經是十二點十分。

還有十分鐘就要開會了。

他從抽屜裏摸出自己的筆記本，隨手抓了一只黑筆，三兩步躥下樓梯，迎著烈日朝報告廳走。九月的太陽還是毒辣，他很快出了一身汗。

大概要遲到一兩分鐘吧。

他站在報告廳門前，掏出紙巾，很仔細地把臉上和脖子上的汗擦幹凈，扣了兩下門，徑直推門進去。

數十道目光疑惑地迎接著他，臺上新任學生會主席招呼他：“樊祁，上臺坐。”

他身姿筆挺，面容清秀，笑意溫和地打量著臺下比他更青蔥的面孔，和一年前一樣，新高一生們帶著蓬勃朝氣，亟待在學生會裏大展拳腳。他的目光沒有在哪一處停留太久，多數時候只是放空，只是那雙眼睛長得太漂亮，太有殺傷力，惹得臺下不少女生羞紅了臉。

真快啊。

樊祁無端地感嘆著。

去年她在臺上，他在臺下，他一眼就鎖定了她。

今年他終於走到了和她一樣的高度，身邊卻不再有她的痕跡。

“我是今年的組織部部長，高二競賽一班的樊祁。祁字是盛大的意思，‘春日遲遲，采蘩祁祁’，這就是我名字的來歷。”樊祁坐在活動室裏，對他的幹部們進行一番自我介紹，不知道夕嵐在這裏辦公了兩年，會不會有留下哪怕一點點的眷戀，來聆聽他的聲音呢？

新高一的部員舉手問他：“我們在學校貼吧上，看到有人說，去年的組織部部長特別漂亮，學長，是真的嗎？”

樊祁從未想到她會在離開以後依舊被人提起，在一片哄笑聲中，他認真答道：“孟學姐確實非常漂亮，很有責任心，教會了我很多東西。你們也要努力成為她那樣的人啊。對了，這位是組織部副部長，翁婷奕同學，你們也可以認識一下——”

他從未想到她會把組織部留給自己。

在公布名單的前一天，葉瀾來問他，有沒有興趣管理組織部。

樊祁對他保證，自己一定會好好管理組織部。

畢竟這是她留給他的最後一件東西了。

在組織部忙的事情和以前並沒有什麽不同，依舊是開例會、領任務、傳任務，他有時會感到恍惚，剛開學的時候，覺得例會一周一周的，仿佛開不到盡頭似的，現在卻是他坐在夕嵐的位置上，說著和夕嵐一樣的話。

他們偶爾也開部長會議，大家聚在一起訴苦，說去年的部長們簡直星光璀璨，宋清逸長得明艷動人，脾氣臭是臭，拉讚助水平高的很；蔣部長威名遠揚，沒了她，紀檢部還真有點難運作；聽說宣傳部部長集訓去了，勵志考央美，應該沒問題；組織部部長孟夕嵐顏值過硬，做事也滴水不露，讓各部門都很放心。

總之，今年實在是太普通的一屆啦。

樊祁就笑，對翁婷奕說：“再普通也要繼續好好工作啊。”

他終於放棄了轉筆的習慣，知道自己應該認真聽課。

樊祁花了一整個暑假，依然不適應失去孟夕嵐的生活。她的話，他消化了很久，最終慢慢理解，她背負了太多說不出的壓力，她已經沒有退路，只能棄卒保帥。

他此前一直非常痛苦，為何自己是被棄的那顆卒子，幾個月過去，也已經釋然。

她愛他，也願意包容他，只是她也已經支撐到極限。她放棄他，並不是像是放棄一顆卒子，而是放棄了她的一整顆心。

這樣分開對他們都好。他還愛著夕嵐，也不想找個別人、重新開始，因而少部分時間用來思念她，剩下時間，就以學習麻痹自己。

寫題的時候，他覺得整顆心都很平靜，忘記所有的是是非非。

寫吧。寫吧。

題總有寫完的一天，他總會繼續長大，成熟到可以為她分擔痛苦。

期中考結束，樊祁的照片又被掛在布告欄裏，還是高一那一張，笑容青澀，一雙眼睛笑道彎彎的。

原來他真心的笑容和她這麽像。

他一個人站在布告欄邊，安靜地看著一張張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為了激勵學生，高二段的布告欄只放出全段排名前十的十位學生，不分文理科。成績單上拿到手的排名已經分過文理科，不過這也不重要，同一個排名，理科生的分數總是比文科要高一些。

到了高三，公布的前十排名就徹底分為文科前十與理科前十，文理科的分化更加明顯。

他第一次看到蔣恬媛的肖像照，戴著黑框眼鏡，笑容自信。原來她讀書成績也很好。

他看到葉瀾的照片，大有“一旦上了布告欄就不下來”之勢，每一次都有他。

他也看到王知墨的照片，她眼睛圓圓的，看上去特別可愛，一點都不像高三生——沒有那種成熟穩重的氣質。

王知硯的照片首次上榜，他抿著嘴唇，有點緊張，和知墨的照片挨著，兩人氣質天差地別，五官卻果然有五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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