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請我吃爆米花。”夕嵐從錢包裏抽出三十元，不容置喙地推到樊祁那一側。

果然還是要和我劃清界限啊……樊祁內心的小人迎風流下兩行清淚，只能放棄“從錢包裏瀟灑地抽出一張紅色毛爺爺”計劃，從褲兜裏默默地掏出30元零錢，一起遞給售票員，再板著一張死人臉，電影票也忘了接，走到旁邊的櫃臺，輕聲說道：“一份大桶爆米花，謝謝。”

夕嵐側頭看他，頗為無奈地一笑，接過電影票，走到他旁邊問：“一起看電影，誰付錢很重要嗎？”

“超級重要。”樊祁欲哭無淚，這麽大個人，捧著一大桶爆米花，竟然有些呆萌，他依舊扁著嘴，一副不太開心的樣子，指責夕嵐，“我認為應該由你的追求者，也就是我本人，來承擔和你出來看電影的費用。”

“你可以不用在意這些小問題，電影快開場了，我買瓶礦泉水就來——”

“兩瓶礦泉水，謝謝，一起買單。”樊祁假裝沒聽見。

他們找到位置坐下，各自規矩地靠在椅背的正中間。樊祁怕她手酸，自己扶著爆米花桶，時不時就著屏幕的光線，偷瞄夕嵐幾眼。

她看得很認真，側臉弧度柔和，嘴角一直翹著，很輕松的樣子，看到有趣的地方，忍不住出聲輕笑時，會用左手虛掩住面部。

樊祁樂此不疲地觀察著夕嵐所有不經意間的小動作，仿佛發現了許多她的秘密。

他們都端端正正地坐著，影院的椅子很寬，彼此之間有一些距離。

開例會的時候，他們之間的距離可不止這短短幾十厘米。

人心還是貪婪的。在她沒有原諒他的時候，遠遠地看上夕嵐一眼，從旁人口中聽到關於她的只言片語，甚至指尖在她學習過的課桌上停留一瞬，樊祁都感到無比滿足。如今她坐在他的左側，不設防地與他看一場電影，他卻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內心深處蠢蠢欲動，難以自持。

樊祁稍稍移動著身體，靠向左側。

夕嵐發現了他的動作，只是側頭看他一眼，嘴角尤帶著一抹笑意，縱容了他的行為。

電影究竟放了什麽，他看了大半，卻記不清楚。滿腦子都是夕嵐隱沒在陰影裏的側臉，她帶著笑的一瞥，她柔順的黑色頭發，她身上隱約傳來的芬芳。

少年對昏暗的放映廳感到感激，至少她不會發現自己通紅的臉。

他伸手輕輕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有點燙，想來連耳朵都紅了。

夕嵐沒有回頭，伸出右手，遠遠地來抓爆米花，卻不小心捉住樊祁扶著爆米花桶的手。少女嚇了一跳，有些害羞地縮回手，向右側靠了靠，繼續抓爆米花吃。

她給自己找了個借口——一個讓她稍微改變一下坐姿的借口——

只是為了吃爆米花而已。

她絕對、絕對沒有任何想“更靠近樊祁一點”的心思。

絕對沒有。

等到燈光亮起，他們互相對視一眼，臉上都是紅的。

周圍的人紛紛起立離開，少年與少女安靜地對視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畫面永久定格。

是夕嵐先忍俊不禁，覺得樊祁紅著臉、認真看她的表情傻得可愛，下意識地用手虛掩住面龐，扭過頭去，不讓他看自己的臉。

樊祁幾乎是看得癡了，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是多麽不妥，便順勢低頭，用手摸了摸鼻子，頗為羞澀。他暗地裏擡手看一眼表，下午三點多一些。

“要——要去喝點飲料嗎？”他打破沈默，面上一派認真，“我請客，不許反駁。”

在附近的冷飲店買了飲料，沒了電影打掩護，他們面對面坐著，多少有些不自在。

樊祁找話題的本領一如既往的差，一開口就是學生會的事：“文藝匯演的事，部長安排得怎麽樣了？”

其實也不能怪他，他和夕嵐為數不多有交集的地方，就是學生會了。也許他們以後能暢所欲言，什麽內容都談遍，此時只得到追求許可，尚未正式獲得夕嵐首肯的小樊同學，也只能在安全話題區內兜圈子，問些無傷大雅的話。

“應該沒什麽問題，不用擔心。”

還是夕嵐起了話頭，問他近日有沒有聽什麽新歌，又打開自己的MP3，與樊祁隔著一張桌子、一人戴一只耳機，笑著聽了很久的歌。

樊祁家晚飯的飯點在六點半左右，夕嵐卻要早些吃完飯去練舞，只能截斷他們在聊的、關於學校春游計劃的猜測，很抱歉地說：“我要先走了，今天謝謝你。”

“我送你吧。”少年眸中含笑，一雙桃花眼在他臉上絲毫不顯得出格，反倒自有一番風骨，他一手抓過放在椅子上的書包，卻看見夕嵐搖搖頭，沖他微笑道：“不用啦，二中挺多舞蹈生都在那邊練，被人撞見不太好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樊祁只能把包放下，與她揮手作別。

少女背著包，再次給了他一個溫柔的笑，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樊祁一直看著她遠去，今天的夕嵐與他以往認識的那個夕嵐都不同，學生會裏的夕嵐堅強獨立，面對他總是溫柔包容，今日的夕嵐美貌依舊，只是更加……更加不設防備地、更加肆意地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美。

那種帶著青蔥氣質、身材逐漸向玲瓏有致發展的、介於女孩與女人之間的，少女的美。

真是糟糕。越來越喜歡她了。

夕嵐甩動著手提袋，身姿輕盈地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如果熟悉的人看見他們這樣，一定會笑掉大牙了吧。夕嵐暗想，她也是第一次發現，樊祁這樣容易害羞，動不動就紅了一張臉，然後做各種掩飾性的小動作，真是與她印象中那個大多數時候從容不迫、偶爾也很有孩子氣的樊祁不太符合呢。

她開始相信他是真的想要追求自己了——

不然的話，又是什麽讓他丟盔棄甲，自毀形象呢。

雖然他們都很害羞，聊天時候也有些免不了的小尷尬，夕嵐卻感到通體舒暢，十分愉悅。

有些事情，就應該在年輕的時候做。

學業繁忙，偶爾也要和喜歡的男孩子一起，享受一下人生嘛。

夕嵐在街上自顧自地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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