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狗男女吃大便去吧！”知墨把自己裹成個球，憤憤地用戴了手套的手用力拍打夕嵐的羽絨服，發出“砰砰”的響聲。

夕嵐的最後一點淚意也被知墨拍沒了。

她們肩並肩坐在公園臨湖的長椅上，柳葉掉了個精光，柳條迎風晃動著，湖面倒映出一排路燈的影子，一圈圈白色，泛著漣漪，連天上的月亮都是慘白的，偌大一個，在湖面上隨著粼粼波光亦幻亦真。

知墨在教學樓一側的小花壇旁找到夕嵐時，後者正靠著花壇一側，哭得很傷心。知墨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六神無主地拉著她，又是安慰又是擦眼淚，折騰了好半晌，夕嵐的心情似乎平覆了一些，一雙紅眼睛和兔子似的，看了看知墨，一句“回家吧”就想敷衍過去。

知墨哪裏肯讓這件事就這麽算了，一路軟磨硬泡，夕嵐終於與她約定在湖濱公園見，一五一十地把一整天的所見所聞全部說給知墨聽。講到傷心處時，她語帶哽咽，卻沒有再流眼淚，只緩慢地、克制地繼續將該說的話說完。

十二月末的夜晚，溫度很低，夕嵐眼睛還是紅的，鼻子也被凍得發紅，她一個人慢慢說話的樣子實在是非常可憐，在這樣狼狽的情況下，她依舊保持著最基本的理智，講話有條不紊，委實讓人心疼。

夕嵐已經習慣努力隱藏自己的脆弱，省得被人看笑話。她還小、還會控制不住自己想媽媽的情緒的時候，誰都能惺惺地說幾句不痛不癢的、安慰的話，並不會對她有任何幫助。他們揮霍自己過剩的同情心，他們說完就忘了，他們說得再多再好，她的媽媽也回不來。

時間久了，總要學會故作堅強。

知墨氣得想雇兇打人，夕嵐反倒比她談定一些，順便說到她出門前樊祁給她發了短信，說宋清逸想找她談點關於部門聚會的事，希望她不要太介意。

“他還有臉說這事？”知墨氣不打一處來，圓圓的眼睛裏迸發出兩簇憤怒的小火苗，“你，你怎麽回覆的？”

“理他幹嘛。”夕嵐抽抽鼻子，“用不著回。”

“不行，下周你得和我一起行動，上廁所都不許一起去。”王知墨下定決心似的握住夕嵐的手，認真道，“她敢罵你，我就揍她。”

夕嵐失笑：“就你這小身板？行了吧，你好回家了。”

“誰年輕時沒愛過幾個人渣，心情不好隨時給我打電話，知道嗎？”知墨千叮嚀萬囑咐，先把夕嵐送回她家，看著她房間的燈亮起，才騎著自行車走了。

周五晚上，夕嵐幾乎一行字都看不進去。周六補課也是精神不濟的樣子，周日晚自習時，意識到自己因為愛恨糾葛而沒有好好寫作業，夕嵐忽然鬥志昂揚，將兒女情長拋到一邊，速速刷作業去也。

宋清逸是在周二中午午休的時候找到夕嵐的。夕嵐坐在窗邊，背對著窗戶與王知墨聊天。

知墨先看到宋清逸，面上的笑容淡了，很不客氣地瞪著她。

宋清逸渾不在意地笑笑，面容昳麗，摘下手套，慢條斯理地扣一扣窗戶。夕嵐聞聲回頭，毫不掩飾地皺眉上下打量她一會兒，慢慢推開窗，寒風卷著新鮮空氣跑進教室，宋清逸與她靠的很近。

短短幾天，少女清減了一小圈，巴掌大的臉，臉上不帶血色，唇色也淡了一些。她身上有如披著一層寒霜，依舊皺著眉，絲毫不準備打開話匣子。

是宋清逸先開的口，她倒是面帶微笑，粉面含春，一副有些嬌羞的少女情態：“我來說聲恭喜，你的舞蹈很驚艷。”

“我們可沒熟到你親自來賀的份上。不如有事說事吧。”

宋清逸有些詫異地看著孟夕嵐，後者一貫溫和有禮，此刻倒像是冰天雪地中的一團火焰，熊熊燃燒著。她說話的語氣並不激烈，也不過分冷漠，只是平平常常的語調，內容卻不怎麽客氣。

她險些掛不住臉上的笑容，內心卻是驚訝大於惱怒，她做夢也沒想過，孟夕嵐急了，也是會擺出另一副面孔的。

“我是有別的事找你。今年組織部的部門聚會在元旦假期第二天，周日晚上吧？”宋清逸倏地扯出一個有些羞澀的笑容，眉梢眼角染上些許青蔥的喜悅，萬花叢中，她定然是最明艷的那一朵。

知墨也毫不客氣地盯著她，試圖用眼神殺人未果，氣得牙癢癢，這女人演技居然挺不錯，奧斯卡一定欠她一座影後小金人吧？

“聽說你們今年飯後有去KTV續攤的計劃，組織部的每位幹部能帶一個朋友——”她意味深長地停頓一會兒，挑眉望著夕嵐。

夕嵐神色平靜，脊梁挺直，忽地朝她一笑，動作與樊祁相似極了，笑容溫柔善意，眼底布滿寒冰，她用手上的筆敲敲桌子：“是呀，我周五開會時收集名單。你直接讓你朋友把名字寫上來就行啦，還特意跑一趟。”

“我倒忘了這一茬。”宋清逸耐著性子見招拆招，拿出在外聯社拉讚助時的耐心，笑著回應道，“來都來了，先和你說一聲，掛在樊祁小朋友名下啊。”

簡直忍無可忍。

王知墨氣得一拍桌子，對她怒目而視，連珠炮似的罵道：“怕是沒經過人家允許就來湊熱鬧吧？你要是這麽有能耐就自己來呀，人家部門聚會，你上趕著跑過來，給你三分顏色還開染坊啊？”

“閉上你的嘴。”王知硯與林頌旸不知什麽時候回到教室，坐在後排津津有味聽女人間的明爭暗鬥，這種高級別掐架，誰先爆發就輸了。王知硯一把捂住妹妹的嘴巴，面無表情地把她從座位上拉開。

“不好意思啊，我朋友今天來例假，內分泌失調。”夕嵐輕飄飄地瞥一眼知墨，繼續擺出一副普通的神色，仿佛只是在拉家常，“謝謝你們部門拉的讚助，周日見。”

宋清逸便也露出一個看似真誠的微笑，不忘了替她合上窗戶：“到時見，拜拜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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