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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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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醒來以後,身上的傷口已經好了大半,救治她的人是這座山的山神大人,而發現她的那個白發少年,是銀。

最初來到這裏時,她每天都縮在房間裏,不願意跟這裏的任何妖打交道,也並不想見那位山神大人。

唯一靠近她的,是擁有人類外表的銀。

她像是失去靈魂和感知情緒的空洞人偶,不會笑,也不會哭,總是呆呆的望著一個地方,一待就是一整天,任憑他人說什麽,她都當做聽不到。

如果是妖怪走進來,她就會變得歇斯底裏,把自己能觸摸到的所有東西砸向進來的妖怪,嗚咽著,嘶喊著,把它們趕離自己的視線。

等它們走掉,處於應激狀態的她會逐漸冷靜,又繼續縮在角落抱緊自己,死死的盯著門口,生怕它們再繼續接近。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那天,銀走進來告訴她,隔壁那座山欺負她的大妖怪已經死了,這裏的妖怪不會傷害她,以後也沒有妖怪能傷害她,他想要帶她出去。

可她根本不相信對方,雖然是人類的外表,在她看來,和這些妖怪在一起的銀,一定是像以前的她一樣,被妖怪抓住,囚禁,再也無法離開,被馴化了。

擔心她這樣的精神狀況保持下去會出問題,山神大人封印她的記憶,給她編織了一個美好的假象。

她忘記一切,醒來時,看到微笑的神明大人,認為自己是它們的同類。

自此,誕生了她是妖怪的謊言。

而她所認為的,自己和銀不過只相處三天,也只是記憶被封印之後的誤會。

是銀發現了她,救了她,一直以來,在她蜷縮在黑暗房間時,那個會打開門走進來試圖和她交談,給她力量的人,都是他。

即使她忘記他,再次相見時,他依舊會對她微笑。

在他消失後,她卻連一聲道別都不曾好好說過。

還有那位溫柔的山神大人,他一直叮囑她不要去隔壁那座山,其實也只是害怕她重溫故地,會遇到當時的妖怪,回憶起痛苦的記憶。

銀說,那個妖怪死亡了,不會再來欺負她,可是其他的小妖怪說,能做到這件事的,只有神明大人。

是山神大人為她消滅了那個大妖怪,也是山神大人救治了當時再一次瀕臨死亡的她。

所以在三年後,他才會因為力量的流逝消亡。

因為那只大妖,她無比厭惡,憎恨這些妖怪,可是她來到這座山,她所憎恨的,被她用東西砸過的小妖怪們,會把春天的第一束花送給她,會把森林裏最好吃的果子摘給她,會在下雪時,把雪人堆成她的樣子。

在最後從那個山崖滾落時,她心底呼喚的,並非是神明大人,而是跡部景吾。

即使如此,她從未期待過的神明大人,依然回應她的祈願,讓她獲得新生。

她對妖怪的仇恨,由妖怪化解。

她喜歡這座山,喜歡山神大人,喜歡銀,喜歡這裏的每個小妖怪,也喜歡這裏的每一處風景。

——如果一直不曾想起來,該有多好啊。

臨近傍晚,鈴音躺在湖邊的草地上,仰面看著頭頂逐漸暗下來的天空。

她的身邊,窩著一群小妖怪,手臂邊還貼著那條白蛇。

那天晚上喝的酒,果然是有問題的,雖然跡部景吾也喝了,但他只是普通人類,她卻不止一次被大妖怪,神明這樣的存在拯救過,甚至賦予過妖力,她的體質有半部分是被妖怪同化的,所以那瓶酒只對她一個人有用。

雖然如此,她本質還是個人類。

硬要說的話,她只是被賦予“看見”的能力,又因為體內殘存的妖力,會對妖怪的東西有所反應。

她的傷口會比人類好的快一些,但是又並非是真正的妖,傷重還是會死。

她也做不到像是妖怪一般幾百年生一次病,她生病時妖怪的藥物也沒什麽效果,最為明顯的,就是那次發高燒。

她就像是被分裂,一半是妖怪,一半是人類,人類的她生病時只能依靠人類藥物來救,妖怪的她受了傷,要使用妖怪的藥草。

那只大妖怪很強,或者說每個妖怪擁有的能力都是不一樣的,它似乎很擅長治愈,她幾次傷重都是它救治的,但是或許因為那次,它給了自己“一半”的緣故,它的治愈效果遠不如初次時那麽明顯。

當時她可以說是被死而覆生,後來,它也就只能做到把她的傷恢覆一半。

即使自己被拯救過,鈴音也還是討厭它,是僅僅是回憶起都會感到痛苦的存在。

日光灼熱,鈴音躺在樹蔭下,腳邊是一地金色的陽光,眼前是密密稠稠的綠色樹葉,以及縮小了的天空。

她將臉上的面具取下來放在身上,閉著眼睛吹起涼風,密林深處的風沒有一絲暑熱,拂過耳畔十分舒適。

樹影下稀碎的陽光被一片陰影籠罩,鈴音睜開眼,恰逢雲層浮動,光線由暗轉明,刺眼的日光攏著來人,她看到一個很高很龐大的體積。

呼吸一窒,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生出條件反射,她顫抖著坐起來,臉上是自己都不曾發覺的機械笑容。

“有,有什麽事嗎?”

少女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像是藏著深深的恐懼,甚至沒敢擡頭。

“鈴音?”跡部的聲音帶著疑惑,“你怎麽了?”

“誒?”

正在發抖的女孩倏然怔住,呆楞楞的擡起頭,這一次,她看清了,所謂的龐大體積,不過是他撐著的傘的輪廓,而她太害怕了,在日光的照耀下就沒能看清。

“是你啊……”

她張了張嘴,口吻幹巴巴的,身體小弧度的往後縮了縮。

跡部皺著眉看了她一會兒,將傘放在一旁蹲下來與她平視。

“我嚇到你了?”

他的聲音很輕,生怕刺激到她似的,鈴音垂下眼睫,沒了與之對視的勇氣。

“你怎麽來了?”她小聲問。

“我都離開四天了。”跡部提醒道,“你之前說要在這邊待一周。”

是啊,已經一周了,算是補考的那段時間,她的暑假已經過去半個月了。

鈴音的情緒不免有些低落,她坦言:“我不想離開了。”

跡部景吾沈默了片刻:“……你又想逃避嗎?”

“我沒有。”

“那為什麽不回去?”他加重了語氣,“我不認為一直這樣逃避下去,會改變什麽,你總要面對她們。”

可是起碼現在,她沒有心情去面對那些她討厭的家人。

或許她逃避是不好的行為,她不願意正視自己的過去,現在,甚至不願意去思考未來,可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為什麽她就一定要去面對?

她只是個普通人,或許,她連普通人都不如。

“景吾。”她喚著他的名字,語氣帶著苦澀:“我沒有你那麽強大,做不到你能做到的那些事情,我很膽小,也很懦弱,遇到討厭的事情我只想要躲開。”

“你明白嗎?”

父親去世不到兩個月,她的母親就再婚了,再婚對象有個年紀比她大的孩子,母親也在一個月後有了身孕,她成了那個家裏沒有必要的存在。

就在她陷入痛苦不知道怎麽辦時,跡部景吾要回日本,於是,她撥通爺爺的電話,詢問他自己可不可以去他那裏生活。

就這樣,她和他一起轉學去了冰帝,也從那個讓她感到痛苦的家庭裏逃走。

可是短短三年,即將升入高中時,爺爺病逝,她再次成為了這個世界上多餘的那個存在。

母親打過來電話,也只是詢問爺爺有沒有留給她財產,當得知爺爺把遺產全部留給叔叔時,母親氣急敗壞的指責她一點用都沒有,接著掛斷了電話,關於當時十五歲的她的歸處一句都沒提。

她感到十分痛苦,並非是因為那個不像話的母親,而是因為,這個世界上唯一疼愛她的老人去世了。

想要從那個空蕩蕩的家逃離,從那個爺爺死亡的陰影裏逃走的她,孤身一人離開東京。

這次的逃避,給她帶來了血淋淋的教訓。

或許跡部景吾是對的,她不應該逃避,應該回去面對那個女人。

她也知道他在為難,因為她不在,那個女人能找的人,大概是他。

可是現在……

“我好痛苦。”她紅著眼望著眼前的青年,幾乎是祈求著問:“我好痛苦,你不要讓我回去見她好不好?”

而在她聲音落下的剎那,有人將她擁入懷裏。

耳邊落下的聲音帶著深沈的無奈:“既然這麽痛苦的話,就告訴我啊。”

不要讓他用這種方式來逼她開口。

“這裏你想待多久都沒關系,待到你不想待為止。”

鈴音怔了下,眼淚應聲而落,幾乎是瞬間她就明白剛才那番話是對方故意說的,他刻意加重語氣讓她無法拒絕,都只是因為,他想聽她的真心話罷了。

正午的日光灼熱,他的懷抱同樣的悶著熱氣,還有淡淡的香味,有些奇怪。

但是,很溫暖,是不會感到熱的,屬於人類,屬於跡部景吾的溫暖。

隔著單薄的衣衫,跡部景吾感覺到心口處被浸濕的觸感,他擡手揉了揉女孩細軟的發,“沒關系,我會等你。”

等你想說的那一天。

回到屋內時,鈴音手中拎著跡部景吾拿來的那把傘,是女孩子會喜歡的遮陽傘,怎麽看都是拿給她的。

除此之外,她推開門,還發現一個本不該存在的東西。

鈴音上前,指著那個已經插電的大型冰箱:“這是什麽?”

跡部一臉‘你連這都不認識’的表情說:“冰箱。”

“我知道是冰箱,你怎麽弄過來的?”

“當然是讓人擡進來的。”他挑眉,理直氣壯:“難不成要本大爺自己搬?”

鈴音被噎了下,果斷轉移了話題,詢問道:“你要留下?”

跡部景吾一向不會虧待自己,之前都是下山去鎮上才有冰淇淋吃的,雖然山林裏不熱,可山下真的很熱。

跡部擡眼望過來:“啊恩?不行?”

鈴音想起來自己失憶後和這個人的初見:“你不是開始在叔叔的公司上班了嗎?那應該很忙。”

跡部:“我是大一的學生,再怎麽說暑假也還是有點時間的,而且我只是去上班以及學習,並不是接管了我父親。”

鈴音:“……哦。”

騙人!

如果真的沒事做,四天前就不會離開了。

不過,以她對跡部景吾的了解,鈴音明白他不會真的在手頭有事時放下公司不管,現在出現在這裏,應該是真的有時間。

而同樣,以她對跡部景吾的了解……

她轉過身,當著他的面打開冰箱,果不其然,看到裏面被塞滿的水果和各種食物,她默默關上上層,打開冷藏,自覺的從裏面拿出兩盒冰淇淋。

一人一份冰淇淋坐在院子裏樹蔭下的草地上,吹著舒適的山風望向山野間的風景。

心情平覆了些,她主動開口:“山神大人說這個房子以前是人類的,後來那戶人家搬走,將房子留給了他,其實以前也不止一戶人家,只是時過境遷,要麽拆掉要麽走人,山裏還有妖怪居住這樣的傳聞,漸漸地,這座山就沒人來了。”

“山神大人年輕的時候也跟人類交過朋友的,不過,也幸好是這樣,不然我和銀就要住在神社裏睡地板了。”這一點,鈴音感到非常慶幸。

跡部景吾眼尾上揚,神色淡淡的瞥向她:“那個銀跟你關系很好?”

她今天提起這個人和之前提起來,完全是不一樣的語氣,很親昵,很懷念,總之……

他很不爽。

鈴音將勺子放回冰淇淋盒子裏,正視著他認真的說:“如果沒有銀,我就死了,是他發現重傷的我,在我精神狀態不太好的時候,他主動靠近我,即使被我砸傷,也還是願意對我微笑。”

“所以,我很感謝他。”

“可我卻忘記了他,等我想起來,他已經死了。”

氣氛瞬間安靜了下來,跡部景吾的神色在樹影下攏著一層憂郁,好半晌,他才開口:“我也應該對他說聲感謝。”

如果沒有他,他就永遠的失去琴吹鈴音了。

“還有山神大人,他也救了我,銀發現我,山神大人救治了我。”

“雖然山神大人已經消亡了,不過沒關系,我可以在神社祭祀他。”

“夏目大人說,神明只要被人信仰,就能一直存在。”

“我一定還會再見到山神大人的。”

講到自己目前最大的希望,鈴音的語氣不再是那麽死氣沈沈,連眼眸裏也閃著光。

跡部景吾看著她依舊沒什麽表情的臉,在心底輕嘆一聲。

下章也會盡量多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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