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只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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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只狐貍
現在房間裏就剩下了我和躺在床鋪上的北信介兩人。
他的枕頭旁邊放著半杯清水和幾板被吃過幾顆的退燒藥片，還有一盆用來打濕毛巾的涼水。
六疊半大小的和室裏安靜得能聽見駝色窗簾微微浮動的聲音，不時還會傳來牙齒咬在沙瓤西瓜上的清脆響動。
北宅的後院被北姐姐裝了幾串風鈴，金屬片撞擊時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風正在唱歌，當時北姐姐指著風鈴，告訴還小的我和北信介：
[風鈴其實就是風的使者，當它響起的時候，就是風帶著思念來到了這個人面前。]
這番話對當時喜愛童話故事的我來說格外動人，所以這段記憶也被我保存至今。
也不知道這個時候風鈴響起來，是不是因為北家的長輩正在擔心信介的身體呢？
我轉頭看向北信介，他除了雙頰上有些許的發紅之外，呼吸和表情都很和緩平靜，看著就像是在普通的午睡。
堂堂稻荷崎男子排球部的主將，成績永遠能夠拿到滿分的學習機器人，也會被一場夏日暴雨給打敗。
感覺就像是......我凝視著北信介的睡顏，感覺就像是看到原本不親人的動物突然翻出了自己柔軟的肚皮。
糟糕，感覺有點戳中我的萌點了。
我幾乎無法控制自己上揚的嘴角，還得寸進尺地用指節碰了碰北信介的臉，肌膚挨上的一瞬間，滾燙的溫度讓我下意識地就收回自己的手。
信介可還是在生病當中啊，現在想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未免太過冷血了，我在心裏默默地責備著自己。
過了一會後，我把蓋在北信介額頭上的毛巾重新用涼水打濕，又疊好覆回去。
“趕緊好起來呀，我們的信介，稻荷神你也稍微履行一下自己的責任吧。”我靠在他的耳側輕聲地說著。
北信介對我的聲音做出了反應，他眉頭皺了一下，然後用左手握住我還擱在毛巾上的那只手。
“信介你醒了嗎？”
“嗯...”
他費勁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抿著自己有些皸裂的嘴唇，似乎正在確定些什麽，“啊...已經天亮了嗎？”
“是的，已經是第二天了。”我把水杯遞到北信介的唇邊，等他喝下一口之後，又將手覆蓋在北信介的眼睛上，“再好好休息一下吧，信介。”
手心處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眼球和睫毛的顫動，北信介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吐出來，“我知道了。”
於是和室再次變得安靜。
夏日的午後永遠是惰意發酵的溫床，我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只覺得腦袋越來越沈重。
稍微閉目養神一下好了，抱著這樣的想法，我把腦袋靠在北信介枕邊的榻榻米上。
閉上眼睛的時候，感覺格外地安心，就像是潛入海底之後，被水所包裹的那種寧靜。
於是我也往海的更深處潛去。
嗯...沒錯，我睡著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模模糊糊聽到有人正在說話。
“哦呀哦呀，這真是太可愛了。”
“睡得可真是香，幹脆用相機記錄下來吧。”
“噓——你們小聲一點啦，不要把哥哥和愛姐姐吵醒了。”
“被擔心，我絕對會一點聲音都不發出來的。”
這也叫一點聲音都不發出來嗎？我是睡著了又不是去三途川游泳了。
在心裏吐槽了一番之後，我睜開眼睛，然後看到湊在我面前的三張大臉。
時間仿佛停滯了幾秒，然後我：
“啊啊啊啊——！！！”
“我的相機啊啊啊啊！”
幾分鐘後，我和北家的幾個人面對面在另一個房間坐著，北姐姐給我遞來一杯解熱的冰麥茶，被我咕咚咕咚地全部灌進了肚子裏。
“小愛要不要來看剛才拍的照片，你們超級可愛的。”北姐姐像誘惑小孩子的巫婆一樣晃著她手裏的數碼相機。
回想起剛才的場景，我不免有些內疚，當時想著要過來幫忙照顧信介，沒想到自己居然睡著了。
“不用了，我不是很想看。”於是我拒絕了北姐姐的誘惑。
北姐姐緊追不舍，“真的不想看看嗎？”
我剛偏過頭去，就看見北姐姐眼巴巴地望著我，這可是我最不擅長應付的眼神啊。
“那就看一下吧。”我最後還是答應下來。
“愛姐姐這算是傲嬌嗎？”北蒼介語不驚人死不休地來了一句。
我抽動著嘴角，上前去擰了一把他還有嬰兒肥的臉蛋，“信不信我把你的漫畫書和奧特曼都送給稻荷神當禮物？”
這句話總是很管用，北蒼介可憐兮兮地向我求饒，我也大發慈悲地不跟小孩子計較了。
看著我們打鬧在一起的北姐姐和她的男友大笑出聲，整個房間裏充滿了其樂融融的氛圍。
北姐姐把相機舉到我的面前，“看，很可愛吧。”
相機屏幕的分辨率不是很高，照片也有些過曝，我看著屏幕上的我們，信介還在睡著，而我側躺在他的旁邊。
他的手還搭在我的手腕上，北信介似乎做了一個正在公園裏放風箏的夢，生怕手裏的風箏被風給卷走了。
“挺不錯的嘛。”我微笑著說。
“對吧對吧。”北姐姐也笑起來。
我們就這樣閑聊著，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讓其中一個人去照看下北信介。
時間來到傍晚，天際出現粉紅色的霞光，直射在繪著松竹的紙門上，此時門被人從另一邊給打開了。
“大家都在呢。”穿著睡衣的北信介從門後走來，“今天的晚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北姐姐給打斷了，“小信你起來做啥？”
“唔...因為到晚飯時間了啊。”北信介理所當然地說著，“對了，奶奶今天想喝什麽茶葉？”
“可哥哥你不是還在生病嗎？”身側響起疑惑的聲音，那是北信介的弟弟在說話。
北信介停頓了一下，思索著該如何總結自己的身體情況，“......沒關系，我已經好差不多了。”
也如他所說，北信介現在看著已經和平時無異了，背挺得筆直，眼睛也很有精神地睜著，只有臉上還帶著剛睡醒的紅印。
我蹭地一下站起來，快步走到北信介身前，他毫不動搖地迎上我的眼神。
在持續了兩三秒之後依舊如此，難道不是在逞強嗎？
出於謹慎，我伸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旋即用責備的語氣說著：“這個溫度都可以用來煎雞蛋了，哪裏是已經好了的樣子。”
“真的嗎？”北信介露出一副天然的樣子，又自己摸了下額頭。
他無辜地看過來，“我沒感覺到燙啊。”
“完了，信介變成笨蛋了。”我嘆了口氣，擡手捏下北信介的手心，溫度果然和額頭一模一樣，“優等生，難道你忘了物理上學到的熱傳導定律嗎？相同溫度的物體之間可沒法傳遞熱量。”
“啊，不小心把這件事給忘掉了。”北信介恍然，“那我的病應該還沒好。”
“所以晚飯就請各位自便吧。”北信介的目光掃視過在場的人，“冰箱裏應該還有豆腐漢堡的食材，我實在沒什麽胃口，給我一點米飯就可以了。”
“我去做飯。”
“我來泡茶。”
“我負責重播昨晚新出的綜藝節目。”
幾個人效率奇高地就把任務給分配結束，然後各自去忙活各自的事情了。
那我呢？總不能站在這裏當個吉祥物吧。
“我負責...”
想了半天我還是沒想出任何能做的事情，支支吾吾地站在原地。
“那可以麻煩小愛來照顧我嗎？”北信介一只手撐在紙門上，他肩頭上還披著一件和式外套，顯得有幾分病懨懨，眼睛巴巴地望過來，跟北姐姐之前的眼神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楞了會神，“信介這是在撒嬌嗎？”
北信介眨了下眼睛，非常幹脆地承認了，“聽起來我確實是在撒嬌呢。”
“沒錯，我就是在向小愛你撒嬌，偶爾也讓我任性一下吧。”北信介牽起嘴角，浮出一個比柳絮還飄忽的笑容。
“這...我...”我結結巴巴地說著，反應過來之後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當然是義不容辭了。”
北信介聽到我的話後，笑意擴大了好幾分。
“信介，你真的不是被外星人給附體了嗎？”我亦步亦趨地走在北信介的身側，那句話帶給我的沖擊還沒有完全消散。
“外星人？小愛是最近漫畫看太多了嗎？”北信介迷惑地看過來，隨後解釋道，“因為平時很多時候都是我在照顧小愛，今天也該讓我感受下被人照顧是種什麽體驗吧。”
“什麽嘛，信介你說這種話簡直太ooc了，真的變成笨蛋了嗎？還是變成南信介了？”
“嗯，是真的會變成笨蛋吧。”
我看著北信介的背影，又想到昨晚我那一通任性的發洩。
“是因為昨晚的事情嗎？”我出聲道。
北信介停下步子，但並沒有轉身，我看到他慢慢地點了一下頭，“聽到小愛向我訴說了煩惱之後，我沒辦法做到無動於衷，也應該做點什麽來回應你，只是習慣成型之後通常難以改變，但我會努力向小愛撒嬌的。”
聽到北信介溫柔的話語後，我鼻尖有點發酸，眼眶也隨之變得熱熱的，仿佛有一道河流從心口的裂縫傾瀉而出。
“信介。”他的名字不受控制地從我嘴裏脫口而出。
我快步走到北信介的身後，想要回應昨晚得到的那個擁抱，但又覺得難為情，似乎在我從未留意到的時光裏，幼馴染的這份情誼發生了一些細微的改變。
最後我只是將額頭輕輕地抵在他的肩膀上，“請盡情地向我撒嬌吧。”
此時日光被山脊完全覆蓋，最後一縷霞光悄然滑走，但一陣涼爽的風卻吹了進來，吹動了屋檐下的幾串風鈴，發出叮叮當當的動人響聲。
我也聽到北信介還帶著鼻音的聲音裹在風裏被送來。
“嗯，我答應小愛。”
暑假很快就結束了，八月底到來，立秋之後的幾天，學校開學了。
高二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大半，感覺同學們都和高一時完全不一樣了。
上學路上的時候，大家都在討論著假期去了哪裏玩，做了什麽事，吃到了什麽特別的美食，總之就是各種五花八門的事情都有，嘰嘰喳喳地直往我耳道裏鉆。
但大夥無一例外都會用一句話來結尾，那就是：[啊啊，要是暑假能夠一直不結束就好了，這麽一點時間完全不夠，完全！]
對此我也是深有感觸，不過後來我突然意識到，要是夏天永不結束的話，那豈不是沒法看到初雪，也嘗不到剛成熟的米飯了，況且正因為夏天結束了，我們才會有下一個夏天，國文裏的循環往覆，說的不就是這樣嗎？
所以一切都是飽含期待的嘛。
時間不緊不慢地往前推進著，我身上的衣服也從短袖校服換成了制服外套，隨著從海平面吹來的冷空氣降臨整個兵庫，第一批穿上毛線背心和圍巾的人出現了。
而我也是其中的一個，為了防止臉被冷風刮傷，我不再騎腳踏車，而是乘坐公車上下學，為了高三能夠進入升學班，我近乎忘我地學習著，其它的事情一概都被排到了學業後面，現在可容不得我有迷茫的時候。
一天放學，我從圖書室離開，制服包裏塞滿了大部頭書籍，沈甸甸地壓著我的肩膀，這時候一粒雪花落下。
更多的雪花紛至沓來，初雪悄然落下，填滿我的視野，我不禁放慢腳步，拍下眼前的一幕發給曾經約定好的人。
這時候他們應該都在忙著訓練吧，除了已經去全日本青年強化合宿的宮侑，其他人也有收到兵庫縣內高校訓練邀請的。
初雪也代表著聖誕節即將來臨，附近的商鋪紛紛掛上聖誕彩燈，商場中心還被搬來一顆比去年還要大上一圈的杉樹，就連買個橡皮擦也會發現上面印刷了一只戴著鈴鐺的迷你麋鹿。
商家們想來都是最懂得營銷節日氛圍的，為了這個氛圍我還不得不多掏錢為那個印在橡皮擦上的迷你麋鹿買單。
讓我感到好心情的是可以吃到節日限定的各類美食，上學時我還順帶給宮治帶了一份蓋了聖誕老人頭像的銅鑼燒。
宮治拿到銅鑼燒的時候，跟發現海盜的藏寶箱了一樣，眼睛都變成星星的形狀了，總感覺這個時候的宮治很像一只正在囤積食物的倉鼠。
要不是我提醒他冷掉就不好吃，也不知道這個銅鑼燒會被放置多久。
伴隨著《鈴兒響叮當》的鋼琴曲，平安夜我和朋友們都沒有任何約會邀請，於是又找到一家家庭餐廳，照例開始覆習著考試的功課。
定期考試之後，年關將近，這時候排球部的訓練也變得緊張起來。
因為春高很快就要來了，這次是三年級學生的最後一次比賽，所以大夥都難免神經緊繃。
雖然緊繃，但大夥都表現出了比以往更加高昂的鬥志，如同一團火焰正在他們之中靜默地燃燒著。
在之前縣決定戰的時候，稻高一如既往地拿到了全國賽資格，關西地區中，已經沒有哪個球隊能比他們更加厲害了。
排球部的成長突飛猛進，在全國賽事上多次嶄露頭角之後，多家體育雜志也不惜花大篇幅來報道二傳手宮侑神乎其技的二傳技術，這也讓稻荷崎這支勁旅被更多的人給看到了。
在全國賽到來之前，那時候聖誕節也還沒來臨，時間來到十一月份的中旬，空氣中透著涼意。
正是在這麽普通的一天，宮侑收到了來自國青隊的邀請，他被邀請參加全日本青年強化合宿。
雖然我不是很了解排球界，但全日本一詞的份量我還是很清楚的，宮侑他真的是很厲害啊。
不過出乎我意料的是，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宮侑的情緒並沒有太大的起伏，我還以為他會興奮地昭告天下。
我前來祝賀他的時候，排球部剛剛結束訓練，他正靠在體育館大門的一側，臉上掛著高深莫測的表情。
“這不是本來的事嗎？我姑且也是個成熟的男人了，才不會做那種幼稚的事情。”宮侑雙手抄在排球部外套的口袋裏，但上揚的嘴角還是出賣了他的好心情，“要本人的簽名不？以後說不定......不對，是一定會變得很值錢的。”
“那種東西我可以從風紀委員那裏要，學生會的記錄本上估計全是宮侑同學你的名字。”說完之後我又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露出調侃的笑容。
“餵，你那是什麽表情啊？”宮侑懷疑地看過來，“在打什麽壞主意嗎？”
“我只是在想，以後要是走投無路我就用你的簽名來賺錢好了。”我哈哈一笑，“感覺你以後會成為很厲害的人。”
宮侑揚唇一笑，笑容純粹出少年人的風發意氣，只是身後的狐貍尾巴都快壓不住了，“那當然了，你就好好地註視著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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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房間裏就剩下了我和躺在床鋪上的北信介兩人。
他的枕頭旁邊放著半杯清水和幾板被吃過幾顆的退燒藥片，還有一盆用來打濕毛巾的涼水。
六疊半大小的和室裏安靜得能聽見駝色窗簾微微浮動的聲音，不時還會傳來牙齒咬在沙瓤西瓜上的清脆響動。
北宅的後院被北姐姐裝了幾串風鈴，金屬片撞擊時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風正在唱歌，當時北姐姐指著風鈴，告訴還小的我和北信介：
[風鈴其實就是風的使者，當它響起的時候，就是風帶著思念來到了這個人面前。]
這番話對當時喜愛童話故事的我來說格外動人，所以這段記憶也被我保存至今。
也不知道這個時候風鈴響起來，是不是因為北家的長輩正在擔心信介的身體呢？
我轉頭看向北信介，他除了雙頰上有些許的發紅之外，呼吸和表情都很和緩平靜，看著就像是在普通的午睡。
堂堂稻荷崎男子排球部的主將，成績永遠能夠拿到滿分的學習機器人，也會被一場夏日暴雨給打敗。
感覺就像是......我凝視著北信介的睡顏，感覺就像是看到原本不親人的動物突然翻出了自己柔軟的肚皮。
糟糕，感覺有點戳中我的萌點了。
我幾乎無法控制自己上揚的嘴角，還得寸進尺地用指節碰了碰北信介的臉，肌膚挨上的一瞬間，滾燙的溫度讓我下意識地就收回自己的手。
信介可還是在生病當中啊，現在想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未免太過冷血了，我在心裏默默地責備著自己。
過了一會後，我把蓋在北信介額頭上的毛巾重新用涼水打濕，又疊好覆回去。
“趕緊好起來呀，我們的信介，稻荷神你也稍微履行一下自己的責任吧。”我靠在他的耳側輕聲地說著。
北信介對我的聲音做出了反應，他眉頭皺了一下，然後用左手握住我還擱在毛巾上的那只手。
“信介你醒了嗎？”
“嗯...”
他費勁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抿著自己有些皸裂的嘴唇，似乎正在確定些什麽，“啊...已經天亮了嗎？”
“是的，已經是第二天了。”我把水杯遞到北信介的唇邊，等他喝下一口之後，又將手覆蓋在北信介的眼睛上，“再好好休息一下吧，信介。”
手心處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眼球和睫毛的顫動，北信介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吐出來，“我知道了。”
於是和室再次變得安靜。
夏日的午後永遠是惰意發酵的溫床，我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只覺得腦袋越來越沈重。
稍微閉目養神一下好了，抱著這樣的想法，我把腦袋靠在北信介枕邊的榻榻米上。
閉上眼睛的時候，感覺格外地安心，就像是潛入海底之後，被水所包裹的那種寧靜。
於是我也往海的更深處潛去。
嗯...沒錯，我睡著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模模糊糊聽到有人正在說話。
“哦呀哦呀，這真是太可愛了。”
“睡得可真是香，幹脆用相機記錄下來吧。”
“噓——你們小聲一點啦，不要把哥哥和愛姐姐吵醒了。”
“被擔心，我絕對會一點聲音都不發出來的。”
這也叫一點聲音都不發出來嗎？我是睡著了又不是去三途川游泳了。
在心裏吐槽了一番之後，我睜開眼睛，然後看到湊在我面前的三張大臉。
時間仿佛停滯了幾秒，然後我：
“啊啊啊啊——！！！”
“我的相機啊啊啊啊！”
幾分鐘後，我和北家的幾個人面對面在另一個房間坐著，北姐姐給我遞來一杯解熱的冰麥茶，被我咕咚咕咚地全部灌進了肚子裏。
“小愛要不要來看剛才拍的照片，你們超級可愛的。”北姐姐像誘惑小孩子的巫婆一樣晃著她手裏的數碼相機。
回想起剛才的場景，我不免有些內疚，當時想著要過來幫忙照顧信介，沒想到自己居然睡著了。
“不用了，我不是很想看。”於是我拒絕了北姐姐的誘惑。
北姐姐緊追不舍，“真的不想看看嗎？”
我剛偏過頭去，就看見北姐姐眼巴巴地望著我，這可是我最不擅長應付的眼神啊。
“那就看一下吧。”我最後還是答應下來。
“愛姐姐這算是傲嬌嗎？”北蒼介語不驚人死不休地來了一句。
我抽動著嘴角，上前去擰了一把他還有嬰兒肥的臉蛋，“信不信我把你的漫畫書和奧特曼都送給稻荷神當禮物？”
這句話總是很管用，北蒼介可憐兮兮地向我求饒，我也大發慈悲地不跟小孩子計較了。
看著我們打鬧在一起的北姐姐和她的男友大笑出聲，整個房間裏充滿了其樂融融的氛圍。
北姐姐把相機舉到我的面前，“看，很可愛吧。”
相機屏幕的分辨率不是很高，照片也有些過曝，我看著屏幕上的我們，信介還在睡著，而我側躺在他的旁邊。
他的手還搭在我的手腕上，北信介似乎做了一個正在公園裏放風箏的夢，生怕手裏的風箏被風給卷走了。
“挺不錯的嘛。”我微笑著說。
“對吧對吧。”北姐姐也笑起來。
我們就這樣閑聊著，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讓其中一個人去照看下北信介。
時間來到傍晚，天際出現粉紅色的霞光，直射在繪著松竹的紙門上，此時門被人從另一邊給打開了。
“大家都在呢。”穿著睡衣的北信介從門後走來，“今天的晚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北姐姐給打斷了，“小信你起來做啥？”
“唔...因為到晚飯時間了啊。”北信介理所當然地說著，“對了，奶奶今天想喝什麽茶葉？”
“可哥哥你不是還在生病嗎？”身側響起疑惑的聲音，那是北信介的弟弟在說話。
北信介停頓了一下，思索著該如何總結自己的身體情況，“......沒關系，我已經好差不多了。”
也如他所說，北信介現在看著已經和平時無異了，背挺得筆直，眼睛也很有精神地睜著，只有臉上還帶著剛睡醒的紅印。
我蹭地一下站起來，快步走到北信介身前，他毫不動搖地迎上我的眼神。
在持續了兩三秒之後依舊如此，難道不是在逞強嗎？
出於謹慎，我伸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旋即用責備的語氣說著：“這個溫度都可以用來煎雞蛋了，哪裏是已經好了的樣子。”
“真的嗎？”北信介露出一副天然的樣子，又自己摸了下額頭。
他無辜地看過來，“我沒感覺到燙啊。”
“完了，信介變成笨蛋了。”我嘆了口氣，擡手捏下北信介的手心，溫度果然和額頭一模一樣，“優等生，難道你忘了物理上學到的熱傳導定律嗎？相同溫度的物體之間可沒法傳遞熱量。”
“啊，不小心把這件事給忘掉了。”北信介恍然，“那我的病應該還沒好。”
“所以晚飯就請各位自便吧。”北信介的目光掃視過在場的人，“冰箱裏應該還有豆腐漢堡的食材，我實在沒什麽胃口，給我一點米飯就可以了。”
“我去做飯。”
“我來泡茶。”
“我負責重播昨晚新出的綜藝節目。”
幾個人效率奇高地就把任務給分配結束，然後各自去忙活各自的事情了。
那我呢？總不能站在這裏當個吉祥物吧。
“我負責...”
想了半天我還是沒想出任何能做的事情，支支吾吾地站在原地。
“那可以麻煩小愛來照顧我嗎？”北信介一只手撐在紙門上，他肩頭上還披著一件和式外套，顯得有幾分病懨懨，眼睛巴巴地望過來，跟北姐姐之前的眼神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楞了會神，“信介這是在撒嬌嗎？”
北信介眨了下眼睛，非常幹脆地承認了，“聽起來我確實是在撒嬌呢。”
“沒錯，我就是在向小愛你撒嬌，偶爾也讓我任性一下吧。”北信介牽起嘴角，浮出一個比柳絮還飄忽的笑容。
“這...我...”我結結巴巴地說著，反應過來之後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當然是義不容辭了。”
北信介聽到我的話後，笑意擴大了好幾分。
“信介，你真的不是被外星人給附體了嗎？”我亦步亦趨地走在北信介的身側，那句話帶給我的沖擊還沒有完全消散。
“外星人？小愛是最近漫畫看太多了嗎？”北信介迷惑地看過來，隨後解釋道，“因為平時很多時候都是我在照顧小愛，今天也該讓我感受下被人照顧是種什麽體驗吧。”
“什麽嘛，信介你說這種話簡直太ooc了，真的變成笨蛋了嗎？還是變成南信介了？”
“嗯，是真的會變成笨蛋吧。”
我看著北信介的背影，又想到昨晚我那一通任性的發洩。
“是因為昨晚的事情嗎？”我出聲道。
北信介停下步子，但並沒有轉身，我看到他慢慢地點了一下頭，“聽到小愛向我訴說了煩惱之後，我沒辦法做到無動於衷，也應該做點什麽來回應你，只是習慣成型之後通常難以改變，但我會努力向小愛撒嬌的。”
聽到北信介溫柔的話語後，我鼻尖有點發酸，眼眶也隨之變得熱熱的，仿佛有一道河流從心口的裂縫傾瀉而出。
“信介。”他的名字不受控制地從我嘴裏脫口而出。
我快步走到北信介的身後，想要回應昨晚得到的那個擁抱，但又覺得難為情，似乎在我從未留意到的時光裏，幼馴染的這份情誼發生了一些細微的改變。
最後我只是將額頭輕輕地抵在他的肩膀上，“請盡情地向我撒嬌吧。”
此時日光被山脊完全覆蓋，最後一縷霞光悄然滑走，但一陣涼爽的風卻吹了進來，吹動了屋檐下的幾串風鈴，發出叮叮當當的動人響聲。
我也聽到北信介還帶著鼻音的聲音裹在風裏被送來。
“嗯，我答應小愛。”
暑假很快就結束了，八月底到來，立秋之後的幾天，學校開學了。
高二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大半，感覺同學們都和高一時完全不一樣了。
上學路上的時候，大家都在討論著假期去了哪裏玩，做了什麽事，吃到了什麽特別的美食，總之就是各種五花八門的事情都有，嘰嘰喳喳地直往我耳道裏鉆。
但大夥無一例外都會用一句話來結尾，那就是：[啊啊，要是暑假能夠一直不結束就好了，這麽一點時間完全不夠，完全！]
對此我也是深有感觸，不過後來我突然意識到，要是夏天永不結束的話，那豈不是沒法看到初雪，也嘗不到剛成熟的米飯了，況且正因為夏天結束了，我們才會有下一個夏天，國文裏的循環往覆，說的不就是這樣嗎？
所以一切都是飽含期待的嘛。
時間不緊不慢地往前推進著，我身上的衣服也從短袖校服換成了制服外套，隨著從海平面吹來的冷空氣降臨整個兵庫，第一批穿上毛線背心和圍巾的人出現了。
而我也是其中的一個，為了防止臉被冷風刮傷，我不再騎腳踏車，而是乘坐公車上下學，為了高三能夠進入升學班，我近乎忘我地學習著，其它的事情一概都被排到了學業後面，現在可容不得我有迷茫的時候。
一天放學，我從圖書室離開，制服包裏塞滿了大部頭書籍，沈甸甸地壓著我的肩膀，這時候一粒雪花落下。
更多的雪花紛至沓來，初雪悄然落下，填滿我的視野，我不禁放慢腳步，拍下眼前的一幕發給曾經約定好的人。
這時候他們應該都在忙著訓練吧，除了已經去全日本青年強化合宿的宮侑，其他人也有收到兵庫縣內高校訓練邀請的。
初雪也代表著聖誕節即將來臨，附近的商鋪紛紛掛上聖誕彩燈，商場中心還被搬來一顆比去年還要大上一圈的杉樹，就連買個橡皮擦也會發現上面印刷了一只戴著鈴鐺的迷你麋鹿。
商家們想來都是最懂得營銷節日氛圍的，為了這個氛圍我還不得不多掏錢為那個印在橡皮擦上的迷你麋鹿買單。
讓我感到好心情的是可以吃到節日限定的各類美食，上學時我還順帶給宮治帶了一份蓋了聖誕老人頭像的銅鑼燒。
宮治拿到銅鑼燒的時候，跟發現海盜的藏寶箱了一樣，眼睛都變成星星的形狀了，總感覺這個時候的宮治很像一只正在囤積食物的倉鼠。
要不是我提醒他冷掉就不好吃，也不知道這個銅鑼燒會被放置多久。
伴隨著《鈴兒響叮當》的鋼琴曲，平安夜我和朋友們都沒有任何約會邀請，於是又找到一家家庭餐廳，照例開始覆習著考試的功課。
定期考試之後，年關將近，這時候排球部的訓練也變得緊張起來。
因為春高很快就要來了，這次是三年級學生的最後一次比賽，所以大夥都難免神經緊繃。
雖然緊繃，但大夥都表現出了比以往更加高昂的鬥志，如同一團火焰正在他們之中靜默地燃燒著。
在之前縣決定戰的時候，稻高一如既往地拿到了全國賽資格，關西地區中，已經沒有哪個球隊能比他們更加厲害了。
排球部的成長突飛猛進，在全國賽事上多次嶄露頭角之後，多家體育雜志也不惜花大篇幅來報道二傳手宮侑神乎其技的二傳技術，這也讓稻荷崎這支勁旅被更多的人給看到了。
在全國賽到來之前，那時候聖誕節也還沒來臨，時間來到十一月份的中旬，空氣中透著涼意。
正是在這麽普通的一天，宮侑收到了來自國青隊的邀請，他被邀請參加全日本青年強化合宿。
雖然我不是很了解排球界，但全日本一詞的份量我還是很清楚的，宮侑他真的是很厲害啊。
不過出乎我意料的是，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宮侑的情緒並沒有太大的起伏，我還以為他會興奮地昭告天下。
我前來祝賀他的時候，排球部剛剛結束訓練，他正靠在體育館大門的一側，臉上掛著高深莫測的表情。
“這不是本來的事嗎？我姑且也是個成熟的男人了，才不會做那種幼稚的事情。”宮侑雙手抄在排球部外套的口袋裏，但上揚的嘴角還是出賣了他的好心情，“要本人的簽名不？以後說不定......不對，是一定會變得很值錢的。”
“那種東西我可以從風紀委員那裏要，學生會的記錄本上估計全是宮侑同學你的名字。”說完之後我又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露出調侃的笑容。
“餵，你那是什麽表情啊？”宮侑懷疑地看過來，“在打什麽壞主意嗎？”
“我只是在想，以後要是走投無路我就用你的簽名來賺錢好了。”我哈哈一笑，“感覺你以後會成為很厲害的人。”
宮侑揚唇一笑，笑容純粹出少年人的風發意氣，只是身後的狐貍尾巴都快壓不住了，“那當然了，你就好好地註視著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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