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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只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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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只狐貍

“信介,不用擔心,我的腿已經沒事了。”為了證明這句話,我還站起身來跺了跺腳,抽筋帶來的疼痛散去,只剩下發麻和酸脹的感覺,和平時爬樓梯爬太累的時候沒什麽兩樣。

北信介只是輕微地蹙起眉,眼神裏還有隱隱的不放心。

“紙巾沒有,我只帶了這個。”角名的情況看上去更加緊急,我在身上摸了好一陣才想起來訓練服是沒有口袋的。

旋即又小跑到場邊,從自己制服包的側邊口袋裏摸出一塊手帕,然後將手帕遞給角名,“喏,請用這個吧。”

“你還真是很虔誠的巫女啊,連手帕上都印著狐貍面具的圖案。”角名撚著手帕的一角,把疊起來的手帕給展開。

“角名,你還是先去處理好你的鼻子吧,用冷水拍拍後頸可以有效止鼻血。”北信介說。

角名嗯了一聲,半仰著頭往體育館外走去。

北信介的聲音追上了他:“別仰頭,血流下去很容易被嗆到。”

“是…咳咳。”角名弓下腰咳嗽了兩聲。

“啊,晚了一步。”我莫名緊張地說著。

角名又咳嗽了一下後就開始加快腳步,匆匆往體育館外的水龍頭那邊跑去。

宮侑和宮治的雙胞胎大亂鬥也告一段落,兩人盤腿坐在地上,開始玩[你拋我接]的游戲。

說實話,看著兩人和和氣氣兄友弟恭地坐在這裏,總感覺是種很詭異的場面,天曉得兩個人又會因為什麽幼稚的原因再次爆發小規模戰役。

要麽是宮侑先挑釁,要麽是宮治的哪句話會引發宮侑的不快。

說是定時炸彈未免顯得有些恐怖,更像是一包還未拆開的跳跳糖,隨時準備著在你的口腔裏搗亂一番。

“話說你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看到我在這邊的?”我好奇地問著,剛才幾人突然闖進來時說我沒半點被嚇到絕對是假的,我一邊問還一邊用操縱手指小人在地板上沿著白線走路。

“呃…”宮侑發出一聲單音節後,可疑地停頓了片刻。

“是碰巧路過。”

“本來就是想來找你的。”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但其實兩人的聲線比他們的長相更好分辨,宮侑的音節起伏更加誇張,轉音的時候像一尾抓不住還會往人臉上甩一巴掌的魚,宮治的則是沒什麽起伏,就是在陳述某種既定的事實,只有在情緒激動的時候才會露出一點興奮的尾音,和他兄弟的應和在一起。

所以[碰巧路過]是宮侑說的,[想來找你]是宮治說的。

“那你們剛才跟我說的怎麽是家裏的狗走丟了,需要趕緊回去找,連監督的訓話都沒聽就跑走了。”北信介表情疑惑,一雙眼睛像鎖定獵物那樣看著兩人。

雙胞胎的表情從大言不慚開始變得心虛,最後垂著腦袋避開北信介的眼神,一個看著天花板,一個看著地板。

我毫不掩飾地笑起來,“就算編造謊言也事先統一一下口徑啊,上次去你們家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看到養狗,你們雙胞胎不是應該很有默契的嗎?”

“誰要跟那家夥有默契啊。”

“誰要跟那家夥有默契啊!”

“這不是很有默契嗎?”我繼續笑著,笑聲都快要止不住了,不停地從喉嚨裏往外湧出。

在我笑的時候,我沒註意到北信介正在看著我,以一種站在危險邊緣的眼神。

我以為兩人還會繼續反駁,起碼宮侑應該會,沒想到他卻皺著眉頭沈思了一會,“阿治,起碼我們一起找借口的時候都是很默契的吧,不是我把責任全推給你,就是你全推給我,那剛才我們為什麽…?”

會這麽沒默契?

宮侑察覺到什麽似的咽下後半句話,宮治抿了抿嘴唇,他揪著被綁成蝴蝶的帆布鞋鞋帶,最近在高中生之間很流行把鞋帶在鞋幫上繞一圈再綁起來,宮治的鞋帶也是這樣,他什麽時候開始在意起流行趨勢了?而且他身上似乎有一種很清爽的香味,有點熟悉,但我想不起來在哪裏聞到過了。

“其實我們還是很有默契的吧。”宮治平靜地看向自己的同胞兄弟,那個和他共享著同一條DNA的人。

宮侑的眉頭松開,仿佛真在心靈感應之中達成了某種共識,“嗯,是啊。我們果然還是很有默契,阿治。”

兩人的餘光仿佛在一瞬間落在我身上,但又像是我的一種錯覺。

我的手指小人還在沿著白線前進,卻在途中遇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往前?往左?往右?還是回頭看?

北信介無慈悲的聲音在此時響起,“故意早退,你們兩個明天早訓的時候加跑一圈。”

這時候響起的哀嚎倒是默契十足。

處理好鼻血問題的角名走進體育館,我雙手合十地朝他道歉,“實在對不起,害角名同學差點就因為失血過多而走上奈何橋了,我剛才也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沒關系,我的亡魂很願意邀請你和他三途川一日游。”角名配合地跟我演了起來,他手裏的手帕已經被人沖洗擰幹過了,但上面還是殘留著淡粉色的血漬,“手帕我洗好再還給你。”

對此我沒有任何異議,對著一個處於省電模式的家夥更是連客套話都懶得說了,“那你記得用冷水洗,熱水洗不幹凈。”

“啊…這樣的嗎?”角名疑惑地問道。

我點頭,老道地說:“因為血液的主要成分是蛋白質,遇到熱水會凝固,反而會變得很難洗幹凈,這是理論說法,但我是從實踐裏知道的這件事。”

“實踐?什麽樣的實踐會知道這種事情啊,難不成小愛你其實是殺手什麽的?”宮侑誇張的聯想讓我一下有點沒繃住。

角名和宮治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沒有再深入地詢問這個問題。

倒是宮侑仍然不依不饒地纏著我,一副勢必要問到底的模樣。

“侑,差不多可以了,小愛不是殺手,她只是一個女孩子。”北信介在女孩子一詞上加了重音。

“女孩子怎麽了?女孩子也可以做殺手的吧,沒想到北前輩還有這方面的偏見!隔壁女排的選手招數也很厲害啊。”宮侑看似驕傲,其實並不吝嗇把自己的欣賞說出口,坦率得像小孩子。

“我不是那個意思。”北信介的語氣難得地摻進幾分無奈。

我也頭疼地按著自己的太陽穴,朝北信介的方向擺擺手,“信介你不用再提醒他了。”

“這個笨蛋實在是沒救了。”

我說完這句話後深吸一口氣,臉上的表情也變得神秘莫測起來,“侑,侑君,過這邊來。”

我朝宮侑勾勾手指,他先是雙頰變得微紅,磨磨蹭蹭地往我這邊靠過來,嘴裏還嘟囔個不停,“弄這麽神秘啊,該不會是想說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吧。”

等到兩人的距離變得只能聽到對方的耳語,宮侑也很配合地彎下腰來,睜開一只眼睛打量我,身後仿佛有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正在晃晃悠悠地甩著。他小聲催促著,“快點說啦。”

“其實我真的是殺手,暗殺的目標是一個叫宮侑的二傳手,你有關於他的情報嗎?”我半帶揶揄地低聲說著。

“嚇——!”宮侑做了個格擋的姿勢,“你絕對是在耍我吧!”

“噗嗤。”笑聲從我裂開的唇縫間洩出,我又好氣又好笑地說:“當然是在耍你啊!”

我繼續說著:“要是宮侑同學也有生理期的話,就算不去當殺手也會知道這件事情的。”

在這短暫的剎那,我在宮侑的臉上見證了小型蘑菇雲的爆發,原來真的會有人臉紅的時候會從頭頂冒出蒸汽來啊,簡直就像漫畫一樣。

“啊…哦哦哦…生理期啊,哈哈哈哈,那種事情…我早就知道!”宮侑磕磕絆絆地說著,他擡手擋著自己的大半張臉,但還是能從指間的縫隙裏看到他紅透了的臉頰。

真是難為他了,在這種情況下都還堅強地選擇了嘴硬,經歷過高壓的賽場環境的心理素質就是強韌,還真是怪羨慕的。

“那小愛你的生理期是什麽時候?我…”宮侑話還沒說完,就被不遠處的兩人聯合捂住了口鼻。嗚嗚啊啊地掙紮著。

“這種事情不要這麽直白地問出口啊!阿侑你這個情商為負數的家夥!很難為情的啊!!”宮治此時的聲線已經和宮侑無異,他嘖了一聲,很是著急地看著自家兄弟。

角名表現得要冷靜許多,“毫無邊界感的家夥就丟到瀨戶內海去吧,讓你和你最喜歡的金槍魚作伴。”

聲音聽起來也是十分冷酷無情!

“你們這群孩子真是…”北信介露出恨鐵不成鋼的家長表情,眉頭緊皺,“好了你們也不要一直這樣,侑的臉都開始發紅了。”

聞言兩人松開了宮侑,宮侑拍著自己的胸口大喘著粗氣,舌頭都吐了出來,像夏天張著嘴散熱的狗,“你們兩個絕對是想謀殺我吧!”

啊…說不定宮家還真的有養狗呢。

我看著眼前詼諧的一幕,心情覆雜地笑起來,“生理期就是普通的生理現象啦,你們大家不用這麽大驚小怪的。”

聽到我這句話,宮侑仿佛是得到了權威背書,挑釁地看向宮治和角名兩人。

“下次生理課的時候好好聽講吧。”我補充了一句,“雖然光崎老師的主科是物理,但她的生理課講得很好,我還知道你們男生還會夢…”

“哦哦哦哦哦好想吃棒冰啊,龍野我請你吃,走吧走吧。”角名截斷我的話,熟稔地搭上我的肩膀,藏在深色頭發下的耳垂隱約發紅。

“是啊是啊,運動之後果然應該要補充糖分。”宮治也故作鎮定地走上前來,動作中充滿了不自然。

宮侑不理解地看著兩人,“角名就算了,阿治你裝什麽裝?那本雜志還是…”

可憐的宮侑又被人給捂住了嘴,只能發出不成語句的哼哼聲,宮治:“排球周刊本來就是每周都在訂的,有什麽問題嗎?”

我不知所謂地看著幾人表演。

在趁我沒註意到的時候,宮治在宮侑的耳邊冷聲警告著:“要是你說出來,我就把阿侑在看‘電影’時做的事情也全部抖摟出來。”

說完便松開了宮侑,宮侑立馬換上另一副表情,“哎呀沒錯,我們每周都會看排球周刊,最近九州的那個桐生真是很厲害啊。”

角名瞇起眼睛,對雙胞胎之間的伎倆洞若觀火。他看了一眼我,又垂眼看著自己,最後什麽都沒有說。

“別太理論派了,龍野教授,警惕一些毛頭小子吧。”角名在我耳邊說著,一點點溫熱的氣息撲上耳廓,我立馬拉開與他的距離。

“我知道了,就從警惕角名你開始!”

角名輕笑一下,做出一個投降的手勢,“好啊,這說不定是相當明智的做法。”

處於場外的北信介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他的成績優異,每一科都能拿到滿分,生理課也絕不例外,那些寫在課本上的知識點他也知道得很清楚,但男子高中生的妄想絕對不止是寫在課本上的一個個假名和漢字,正因為他也是男子高中生的其中一員,所以他也很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由於我的小腿抽筋,今天的訓練也被迫提早結束了,宮侑和宮治還想在我面前表演一下昨天電視上的漫才,但很快我們幾人就走到了分路的地方。

我不得已打斷了兩人,“走那邊才是你們家吧,再往這邊走可是會被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邪神給抓去做妖怪哦。”

角名動作熟稔地用手機記錄下被嚇到的雙胞胎,嘴角上揚著,心情很是愉快的模樣,不多時他也跟我們道別了。

於是還剩下十分之九的回家路上,就剩下我和信介兩人,信介堅決不讓我獨自騎腳踏車,擔心我的肌肉再次抽筋,所以我推著腳踏車和北信介慢吞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遠處的夕陽是燦金色的,圓圓的火紅的太陽掛在山頭,就像是一粒小小的吃豆人,四散而出的霞光過渡成橙紅色,和雲朵的邊緣融為一體,填滿整個天空,如同打翻了某個印象派畫師的調色盤。

後來天色漸晚,陽光被逐漸吞沒,北信介提出讓他來騎車,我則是坐在後座。

在即將抵達家附近的時候,北信介用一只腳踩在地上,停住了腳踏車,陽光的一線餘暉照亮那雙金棕色的眼瞳,臉上的表情依舊平靜無風,他問:

“小愛去過宮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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