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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會薛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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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會薛公子

湖州城,繁忙的鬧市。

蘭青裹著頭披,只露出一雙謹慎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流之中。終於來到了布莊門前,一番打量,卻沒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只好攔住打雜的夥計問:“請問薛公子在嗎?”

那夥計撓了撓頭,只答:“我們家掌櫃今日約了陳家二小姐喝酒看戲去了,今天還指不定多久回來呢。”

蘭青不由得面露失望。臨水地偏,進出都需要車馬代步。蘭青好不容易借著買菜的托詞,管沈夫人要了一次機會跑下山來,於是怎麽樣也不肯無功而返。

“那我就在這裏候著吧,”於是,蘭青便索性直接坐在了墻角,“等你們公子回來了,還煩請通傳一聲。”

就這樣一直從天亮等到了天黑。終於到了黃昏時分,遠處才走來一個搖晃的人影,薛學義今天玩得盡興,喝成醉醺醺的,倒還是那副風流倜儻、玩世不恭的模樣。

他正要進鋪子,眼神瞥見門口的蘭青,腳步一頓,噙著笑挑起眉:“我記得你,你是杜棠夫人的貼身丫鬟,你叫什麽?”

蘭青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嚴肅地站起來,行了個見面禮:“回薛公子,我叫蘭青。”

“蘭青姑娘,不用這麽拘束。”薛學義倒有心情開玩笑,“怎麽今日過來,你家夫人又要來買我的木材了?”

蘭青臉色卻是一沈。

“公子有所不知……最近,發生了很多的事。”

“哦?”薛學義被勾起了興趣,手指一挑,旁邊的夥計便連忙邀了蘭青進屋,還給她添了一張板凳。

而薛學義便翹起腿,輕佻地坐在蘭青對面。

“不妨說來聽聽。”

“此事涉及頗深,說來話長了。”蘭青嘆了口氣,“若公子有興趣,我們家夫人現在在臨水,等候著您賞臉,希望您能幫她一個忙。”

“臨水?那個山裏的小村鎮?”薛學義不禁咋舌,蹙起眉頭,“有什麽忙,還需要我去那個窮鄉僻壤跑一趟?不如直接說吧,免得我白折騰。”

蘭青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廝,薛學義便一揚手,支走了所有人。待到屋內只剩下兩人,蘭青這才鼓足勇氣,上前,彎腰,低頭在薛學義耳邊說了句什麽。

薛學義的臉色一變,連酒意都醒了幾分。

“你是說真的?”

蘭青關上房門,點燃數盞燈燭,將人帶了進來:“夫人,薛公子來了。”

燭光映照在男人臉上,勾勒出他的身形。杜棠擡起眼,禮貌地行了個禮:“一路上舟車勞頓,實在是辛苦公子了。我被禁足,沒辦法親自登門拜訪,還請公子見諒。”

薛學義臉色鐵青,瞪著杜棠,不住地長籲一口氣。

“我還是第一次來這窮酸地,一路泥濘難行,”他憋屈了好久,忍不住地嫌棄抱怨,“就連燭火都忽明忽暗,真是殘次品。”

薛學義養尊處優,發出怨懟也在意料之中,杜棠沒什麽表情,只道,“蘭青,再點一盞燭燈。”

“是,夫人。”

蘭青點上燈後便退出了房內,還為兩人關上門。

薛學義坐著喝茶,休息了半晌,才終於緩過了精神。他擡眼,見杜棠一直耐著性子等她,一言不發。屋內又只有孤男寡女獨處……

薛學義突然玩心大起,想逗逗杜棠那張沈悶的臉,於是,放下茶杯,步步逼近:“杜夫人,你想要掩人耳目,也不必叫我夜行吧?難道,尹將軍不光禁了你的足,還不讓你見人不成?”

最後,步伐停在了杜棠跟前,喑啞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如此架勢……搞得倒像是在偷情似的。”

薛學義特意說得暧昧不明,換了尋常女子,早就被調撥得面紅耳赤。可杜棠卻依舊無動於衷、面無表情,只靜靜回他:“公子說笑了。”

薛學義頓感受挫,無趣極了:“……”

得了,那便說正事吧:“那日,你托蘭青跟我說的事,可是認真的?”

杜棠鄭重點頭:“嗯。”

“辦不好,這可是要掉腦袋的。”薛學義陡然靠近杜棠,單指挑起她的下巴,目光乍露兇光,“你憑什麽覺得,我會願意幫你?”

“若無半點希望,今日我也不會見到公子了。”杜棠卻毫不避諱,迎上薛學義質疑的目光,神色坦然,語氣平和,“聽聞布莊和建材只是薛公子掌管的區區一角,薛家的流雲織錦局才是江南一絕。只是流雲織錦局素來亟缺人手,雖揚名四方,但總是供不應求……待事成之後,我願意為公子效犬馬之勞,鞠躬盡瘁。”

薛學義楞怔了會,竟然有一瞬被杜棠的氣勢給震懾住了。總感覺她比起往日的嬌羞柔弱,更添了些鋒芒與堅定……總以為杜棠是個只會待在家中侍奉丈夫的尋常婦人,卻沒想到,她竟還蘊藏著這樣的潛力。

但他畢竟是商人,經過一番思酌,很快便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我煞費苦心,冒著風險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只為了給我的織錦局聘個新繡娘?”

杜棠停頓片刻,最後輕輕起身。

“公子,我有一物想請你過目。”

於是,她便挪步到了櫃前,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壓箱底的囊袋,層層剝開,露出她珍藏的一匹刺繡。

那是她從前伺候沈夫人養病時,利用閑時所織就的一匹布鍛,上面的花紋精美,繡法別具匠心,竟絲毫也不遜色於京中的禦用繡娘。

饒是見多識廣的薛學義,看到眼前這一匹刺繡,也是止不住地眼前一亮:“這是你繡的?”

杜棠點了點頭。

這繡法與巧思完全超出了織錦局的標準,甚至拿去皇宮禦前也別具一格。薛學義微微一笑,接過了刺繡,“繡得不錯,我收下了。倒是你……放著尊貴的將軍夫人不做,賭上腹中的骨肉,跑來我的小織造局當賣身女工。你可想好了,會有什麽後果。”

杜棠面色波瀾不驚,擡眼望向窗外,月明星稀,寒風習習。

“若能重活一次,我寧願去做個平民人家的妻子,不求高位厚祿,只求與丈夫琴瑟和鳴、白頭偕老。我也不願做將軍之妻,雖外表光鮮亮麗,卻獨守空閨,無人知心。”

“好,說得好。”

薛學義暢然大笑起來,笑完,又話鋒一轉,“只是,杜棠,你腹中孩子月份大了,何必冒這個風險,待到孩子出世也不遲。”

“我等不及了,我有我的難言之隱。”杜棠眼神變了變,“薛公子句句勸退,難道是害怕了?”

“害怕?”薛學義勾起嘴角,言語之間盡是恣意狂傲,“這世上從來都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我,有何可怕?”

盡管從商之人在官場上地位低賤,可平日裏卻是人人羨之。商界薛氏獨大,作為家中獨子,身世擺在那兒,薛學義的確有輕狂的資本。

杜棠聞之,也只是莞爾一笑:“那麽,杜棠便在此,提前謝過公子。”

一個時辰後,薛學義走出了樓閣,回到車馬裏,拂袖而去。

夜色朦朧,某個暗處,一個人影閃過,將方才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蘭草見薛學義的車馬遠去,這才強忍歡喜沖進杜棠的房間,“公子答應了?真是太好了!”

“只是沒想到,他這樣輕易就應允了我們夫人的請求。”蘭青盡管同樣開心,但心中仍少不了些許顧慮,“他是商人,工於算計,懂得趨利避害,可我們要求他幫的忙,卻是無比驚險、後患無窮……”

“我也搞不懂……薛公子真是個奇怪的人。”蘭草抓著杜棠的手,“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離開這裏。剩下的,到時候走一步算一步吧!”

杜棠也認可得點了點頭。

將軍府內,靜謐的書苑。

窗外是鳥語花香,蘇錦繡站在尹訣身側,為他默默研磨。

“阿訣,多謝你願意雪中送炭,收留我在這,還托人去安撫了我父親。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尹訣翻動話本,默不作聲。

“看你念書作畫,我便想起,從前我心情不好時,總喜歡讀些詩詞作賦平覆心情。而你則會在一旁細細地聽,就好像我忠實的觀眾一般。”憶起往昔,蘇錦繡眸光微動,“你今天應允我一同來書苑,便也是這個目的吧。阿訣,你總是最關心我。”

說罷,她放下研磨石,在書房內環顧一圈,笑道,“你的書苑,我都許久沒有來過了。一時還真有些懷念呢……”

在從軍前,尹訣曾很愛看書,恰巧蘇錦繡也懂些詩詞歌賦,於是,兩人時常在書苑一坐便是天明,閑聊作詩,好一番樂趣。

就這樣,漸漸地,這座書苑變成了二人的專屬寶地。除了彼此之外,任何人都不允許踏足。

可如今,尹訣卻興致缺缺地放下了話本。不知怎麽,他總是心不在焉,少了許多過往的感覺。

“或許,是人的心境變了。”

見尹訣低喃著什麽,蘇錦繡一時楞怔地問,“阿訣,你說什麽?”

尹訣便擡眼凝望向蘇錦繡,她的容貌和從前沒有半分變化,依舊是明媚動人、千嬌百柔。人還是從前的人,可終究是有哪裏,不太一樣了。

那日,尹訣在書桌上看見了那個裝著信箋的木盒。除了蘇錦繡,無人知曉他埋在內心深處的痛楚。所以,他便誤將此當成了蘇錦繡的贈物。

他心底是高興的,那是因為,他以為那個懂得他惦念他的蘇錦繡回來了,仿佛他們二人還如從前青梅竹馬時那般心照不宣,隔閡與猜忌從沒有發生過。

可老天爺就像是開了個惡劣的玩笑,他這才明白,自己所貪圖的那一絲溫存,只不過是曇花一現,鏡花水月一場空罷了。

尹訣低喃著脫口而出,“阿錦,若你並非與王爺不睦……還會想到回來見我麽?”

“什麽?”蘇錦繡回過身來,“阿訣,你在說什麽呢?”

“沒什麽。”尹訣背過了臉,目光暗淡,“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蘇錦繡欲言又止,最後嫣然笑道,“好。那我喚人去準備晚膳,做你最愛吃的藕粉桂花糕。”

蘇錦繡推門而退,尹訣則重新坐回了木椅上,翻動話本。

可還沒安靜一會,連廊外又傳來了動靜。小廝跪著向尹訣請安,“將軍,您派去臨水照看夫人的奴才來信了。”

尹訣蹙起眉,終是耐著性子,朝他伸出手。

小廝便把一封信紙遞到了尹訣的手裏,撕開邊,逐字看去。

越看,尹訣的眉頭卻皺得越深。

最後,陡然間將信紙揉皺,眉宇間竟是困惑。

“薛學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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