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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漸黃昏,庭院外的鳥鳴漸漸入侵夏未狐貍的意識,由遠及近的嘈鬧讓昏睡中的她忍不住蹙起了眉頭,睜開眼睛的剎那,她感受到了四周所彌漫的那股久違的妖氣。但是,總感覺好像有哪裏不對……

“醒了嗎?”拉開門,奴良陸生便看到躺在榻榻米上正對著天花板發楞的某紅毛,然後回頭向雪女吩咐了一句,“冰麗,可以麻煩你請鴆大哥過來一下嗎?”

夏未狐貍側頭,然後拉開被子想要坐起來,視線卻被眼前自己那對紅色的短爪子給楞住了——不是吧?

視線及下,被窩裏面是一團毛茸茸的火紅,某狐貍終於不得不悲憤地接受自己被打回了原形的事實。不能恢覆妖形,那意味著……

“鴆大哥說,因為你的靈魂受損了,所以暫時不能支撐你的妖形,”奴良陸生嘆了一口氣,然後揉了揉某狐貍的頭頂,“會好起來的,下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

“他……怎麽了?”還以為最好的結局是自己跟小吾同歸於盡了,再倒黴一點的話就是自己白白送死了……只是沒想到她竟然還能睜開眼睛,所以其實哪怕她這輩子都沒有辦法恢覆妖形,這代價也已經很輕了。

“他被他的部下帶走了,傷勢沒有你嚴重……”說完,奴良陸生沈默了。

他只是不忍心告訴她,在最後的那一刻,那只水虎是真的想殺了她。雖然自己很勉強地帶著夏未躲開了對方的攻擊,但是如果後來不是雪女他們找到了暮日公園,幾乎和水虎的部下同時趕到,大概他和夏未也不一定能夠活著。

“是嗎?”所以她那以卵擊石的愚蠢計謀還是失敗了嗎?只是為什麽他沒有殺了自己?明明那個時候……

“謝謝你救了我,奴良陸生。”夏未狐貍還記得在她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小吾那猙獰的表情以及他手上那寒光乍現的水杖。

“少主,夏未,千重山派人來訪,就在會客廳,總大將讓你們過去。”毛娼/妓輕輕叩了叩門扉,而後低聲地說。

“嗯,我先過去吧,”奴良陸生站了起來,“夏未你才剛剛醒過來,還是先等鴆大哥檢查一下身體再去吧。”

話音剛下,鴆便到了,一把拉開門,坐在了某狐貍的面前,“感覺還好吧?我先幫你檢查一下傷口。”

按住某只不安分的狐貍,鴆沒好氣地輕輕戳了她的傷口一下,成功鎮壓了她的反抗。

奴良陸生退出房間,而後壓低聲音問身邊的毛娼/妓,“知道千重山派人來的目的是什麽嗎?”

難道夏未受傷的事情已經被他們知道了?如果是真的話,那只能說白狐一族的情報系統真的太恐怖了,畢竟奴良組可是全力封鎖了那日的事情。

“聽說是要接夏未回去,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毛娼/妓有點悵然,“不過,少主你打算怎麽辦?”

“我不會讓他們帶走夏未的!”那笨蛋的處境太危險了,而如今的她根本連自保的能力也沒有,更別說要保護整個千重山了。

“是嗎?那麽你是在憑什麽說出這樣的話,奴良組的少主?”烏龜小吉面無表情地出現在走廊的轉角處,眼中的淩厲讓人望而卻步。

“赤狐是千重山的主人,而你給不了她任何的庇護。”

微風輕拂,庭院的盛櫻悠然散落,被烏龜小吉的話刺激到的奴良陸生根本控制不住體內洶湧的妖怪之血,轉眼間便與夜晚的自己交替了,“誰說我不能保護她?”

他不會允許那樣的事情再次發生,他會變強的。

“如果只是用嘴巴表決心的話,誰也可以做到。但據我所知,赤狐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奴良組的地盤上受到那樣的重傷。”雖然奴良組與千重山交好是好事,但這不代表他可以對那笨蛋在奴良組的地盤一再遭遇那樣的襲擊視而不見。

縱然他再不願意承認,那只赤狐卻的確是現任的白狐之主,同時也是他需要效忠的主人。而且他不是瞎子,他當然看得出那家夥也一直在為白狐一族而努力,甚至是一再勉強自己,這次的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既然打不過難道就不會逃嗎那笨蛋……

奴良組既然將暮日神社納入了自己的地盤,本來就不應該讓那樣的事情一再發生。

“龜,我們回去吧。”突然出現的夏未狐貍輕巧地躍上烏龜小吉的肩頭,而後側頭看向某妖怪之主,“我必須回去,而且,請你不要再介入我和天狐……那人之間的事情了,很危險。”

是的,她必須回去,這樣溫暖的地方很容易會讓她變回從前那個一無是處的自己,而無法再肩負起吉野先生所托付的責任。就算沒有辦法恢覆妖形,她依然還是千重山之主。

被某狐貍覆雜的眼神弄得有那麽一刻的怔忪,回過神來的奴良陸生卻是怒不可歇,一把揪住了某狐貍後頸的皮毛,拎起,然後趁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直接丟下一句:“抱歉,我和這家夥稍微有點事情要談。”

話音剛下,一妖一狐便已經失去了蹤影。

“放開我,混蛋包子!”某狐貍手腳並用地掙紮著,奈何獸形狀態下的她手短腳短,哪怕是要踹人也必須再對方放松戒備的狀態下,顯然奴良陸生沒有給她這個機會,於是某狐貍的爪子和腳丫甚至連對方的鼻尖都蹭不上。

翻過化貓組的後院,奴良陸生坐在櫻花樹下,左手輕松按住某只依然不屈不撓地鬧騰著的紅色呆毛的腦袋,右手悠然地舉杯輕酌。

果然還是這樣嬌憨可愛的小動物形態看起來比較順眼,那種迷離而帶著戾意的眼神看一次就不爽一次。或許就連這家夥自己也沒有發現吧,成年之後的她總是習慣逞強,而變回獸形之後的她卻會無意識地收起自己的尖銳。

只是這家夥其實很失落吧?不僅是因為失去了力量,更加是因為她不得不和那只水虎刀刃相向……

“抱歉吶,一直都沒有辦法將你保護好。”自己一直將這家夥當成了家人,卻始終未能卸下她肩上那獨自背負起的重擔。

明明只是一只不谙世事的笨蛋狐貍,卻不得不在一夜之間長大,而他不曾能夠為她做些什麽。他會變強,然後不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聞言,某狐貍忽然變得安靜了,低頭沈默了良久,才輕輕地嘆息:“你和奴良組已經救過我很多次了。”

所以她才更加不願意將他們扯進這趟渾水之中。他們……其實也是她想要保護的人啊。只有選擇遠離,那才是最行之有效的保護,而且也只有這樣,她才不會再度變得……軟弱。

夏未狐貍擡頭看向那棵於盛夏之夜綻放的盛櫻,這裏——是她和奴良組真正產生第一次交集的地方。

無論是貓和鳥,還是那位已故的奴良組二代目,又抑或是眼前的這位,甚至是奴良本家曾經給予她恩惠與溫暖的諸位,都是她一直置於心底深處的存在。上輩子轉生前的記憶不會騙人,在她垂死的那一刻,她不願放下的記憶竟然更甚於尋找小吾的執著,她不知道那是為什麽,但是她知道自己真的不曾放下這份難以斬斷的羈絆……

曾經相處的時間明明很短,也不曾擁有任何刻骨銘心的回憶,甚至與幾百年來和小吾相互依偎的感覺完全不同,但偏偏她卻無比眷戀那樣的溫暖——

她很喜歡奴良組。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的是能夠在你受傷之前阻止你。”而不是每次看著重傷垂危的她,只能無力地挽救她的生命。

是保護,而不是拯救。

“奴良陸生,你將我當成了是你的百鬼了吧?”夏未狐貍笑了笑,眼睛裏閃爍著莫名的光彩——如果此刻她是妖形的話大概會笑得絕代風華,但很遺憾一只四肢短小的肉狐貍遠遠不可能達到那種效果。

“你是我的家人,夏未。”血色的雙瞳泛著笑意,奴良陸生的左手繼續揉某狐貍的腦袋,順便“不經意”地戳了戳那對敏感得一碰就會忍不住抖動的豎耳。

哪怕不久之前才經歷過一次,他還是有點難以想象和這家夥並肩作戰的場景,大概是因為彼此各有堅持,所以配合什麽的就像是笑話。

“胖揍你哦,混蛋包子!”無法克制地抖著耳朵,某狐貍揮動自己的小短爪,呲牙裂齒地想要擡手揮揮爪子給某滑頭鬼幾道血的教訓,奈何那胖嘟嘟的爪子始終夠不著頭頂。

家人嗎?她以為除了千重山之外,就沒有地方能讓她稱之為家了——原來她所眷戀的那份溫暖就是家的感覺,是她自千重山頹敗以來便再也沒有嘗到過的熱鬧的滋味,也是對幼年時期那段最初的朦朧記憶的向往——

曾經的她,是千重山上最受寵的小狐貍,無論走到哪裏,她都不會品嘗到寂寞的滋味。而千年來,唯獨奴良組能夠讓她再度感受到那樣的暖意。

“吶,夏未,和我喝交杯酒吧。”交換的不是主仆之間的忠誠,而是家人之間的彼此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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