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煙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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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煙凝
◎我不走了！◎
蓬葉島, 若愚村，小泗河邊。
煙凝見到無芳的第一句話就是：“現在這個相貌的煙凝，對入雲山, 對你，還有什麽作用嗎？”
言語之間，得意洋洋。
無芳暗暗心驚。
眼前這個方臉的醜女，看那身段是煙凝, 聽那聲音也是煙凝, 唯獨臉不是了。
以往對於入雲山來說, 煙凝並不是煙凝, 而是天下第一美女；可如今煙凝不再是天下第一美女了, 入雲山要她又有何用？
更讓無芳感到驚訝的是煙凝此刻的態度：這麽多年，她一直都靠“天下第一美女”的頭銜活著；她怎麽能、怎麽敢拋棄這個對她生存最重要的東西？甚至拋棄了之後還在-----炫耀？
在無芳對煙凝的評判裏，她是一個無法靠自己活著的女人，她必須依附於一個強大的角色，美貌是她唯一的、厲害的武器。
現在這個武器居然沒了。
那她是怎麽活下來的？
若是自己這趟差的結果就是抓一個醜女煙凝回去, 那種荒誕程度簡直是在扇入雲山的臉面。
所以，此事絕不能如此辦。
“莫先生呢？”無芳至少表面上沒有流露出驚訝，沈著問道。
“莫先生不想見你，我也不想讓莫先生見你。”煙凝嘻嘻直笑, “你要是想給仲斐報仇，殺莫先生不如殺我。”
“真想不到, 煙凝居然也會有一天真心喜歡上一個男人。”無芳揶揄道。
“撕爛你的嘴！”煙凝先是四顧了一下半空, 又斥罵道，“別怪我沒提醒你, 我這是在救你！就你也想抓莫先生？他可不像客棧那幾個人那麽好說話, 小心你的小命！”
“我打不過, 我手下有人。我手下人打不過，我可以回去調整個入雲山，甚至整個武林。”無芳冷笑道。
“這麽久不見了，你還是-----一點長進沒有！”煙凝扶額無奈道，“你想問什麽直接問唄，繞這個圈子幹啥呢？”
“我想問什麽？”無芳反問。
“你無非想問，這個莫先生到底是怎麽殺死仲斐的，是靠武力殺死的，還是使陰謀詭計，以此來判斷這個莫先生到底有多厲害嘛！”
“呀，煙凝聰明了。”無芳道。
“變醜之後就聰明了，一眼就能看穿你們這些花花心思滿身欲望的人！”煙凝笑道，“跟我們說話，你就該有什麽問什麽，切忌試探！在窮途客棧是這樣，到這兒，見莫先生和我，還是這樣！”
“你們？”無芳嗤嗤笑，“你跟他們是同一類人了？”
“快了！”煙凝道，“我告訴你吧，你就算調了整個入雲山來，也別想傷莫先生一根汗毛！相反，要是大隊人馬來，勢必造成此地百姓混亂，難免出現無辜之人傷亡，到時候惹惱了莫先生，來多少人滅多少人！”
“真有這麽厲害麽？”無芳擡眼看她。
“還在試探！”煙凝叫道，“當然是真的，自從我跟著先生做了伴讀之後，先生就不準我撒謊了！”
“那我怎麽辦？你給我出個主意。”無芳道，“按你的說法，我回到入雲山一匯報，依仲雄飛的脾氣，肯定要報殺子之仇的，到時候肯定大批人馬前來，一場大戰，塗炭生靈----”
“不是一場大戰塗炭生靈，而是大批人馬過來送死！”煙凝糾正道。
“好好好，過來送死。我現在該怎麽辦嘛？”
“不知道。”煙凝搖頭，“你這麽聰明的人，天下第一才女，會想不到辦法？我才不信。”
無芳皺眉思索片刻，道：“不如這樣吧，為了避免悲劇的發生，我們首先要讓仲雄飛相信-----”
“不可能。”煙凝道。
“我還沒說完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煙凝道，“你是想讓莫先生，還是王掌櫃，還是張二老李陳小姐，去入雲山表演一下絕世武功？這根本就不可能，哈哈哈哈。”
無芳聞言，頓時一臉愁容。
煙凝撿起腳下的石頭，嬉笑著奮力砸著水面，儼然一個小孩兒心性，一邊砸一邊道：“無芳，先生最近在教我赤心訣！”
“哦？”無芳臉上一喜，“是什麽高深的武功嗎？”
“不是。”煙凝搖頭，“是一種能看穿別人心思的法門。”
“呸，我才不信呢！”無芳嗤之以鼻，“你說他有移山倒海的本領我都信，說什麽讀心術，簡直胡扯！你猜猜我此刻心裏在想什麽！”
煙凝一扭頭，看著無芳，神情立刻從一個孩童變得嚴肅了起來：“你此刻心裏在想，那窮途客棧四人和莫先生，究竟有沒有那麽地厲害。如果真有那麽厲害，不如把他們引薦上入雲山。到時候把什麽殺子之仇全部推給煙凝，反正煙凝現在也變醜了，不是天下第一美女了，沒有利用價值。仲雄飛最想要的是天下，到時候和窮途客棧還有莫先生合作，瓜分這天下，裂土稱王，豈不快哉！”
這話說得無芳臉色蒼白。
“其實很簡單啦！”煙凝又變成了孩童的頑皮神情，笑嘻嘻地道，“這個法門並不是什麽讀心術。我教你哈，你只需要先判斷眼前這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然後再判斷他是聰明人還是笨人。如果是一個聰明的壞人，你只需要按照他的目的，以最惡劣的心去推測他就行啦！聰明的壞人是最好推測的，因為只要你自己足夠聰明即可。難猜的其實是笨人，因為笨人總是有些我猜不到的奇怪想法。你嘛，在入雲山呆久了，知道仲雄飛的厲害，所以一切都是以仲雄飛的目的為自己的行事準則。然後你又那麽聰明，所以推測你的心思，再簡單不過了。”
無芳下意識地摸到了腰邊的劍。
煙凝卻還在自顧自地說：“其實莫先生的這個道理跟窮途客棧的道理是不一樣的。客棧王掌櫃他們認為，我們萬萬不可以最卑劣的心去揣度別人，那叫隱念不堪，是做人的大忌；但莫先生卻認為，一旦確定了一個人是壞人，就要用最惡劣的心去揣度他，不然就會被他用陰謀暗算，自己還沒有防備----”
“縱使你猜到了我的心思，但不能改變，又有何益呢？”無芳終於還是沒有動手，只是在口舌上反駁道。
“我可以防備你呀！”煙凝道。
“你不是說莫先生武功蓋世無雙，他罩著你，你還需要防備嗎？”無芳問得極快。
“依賴別人，那是過去的煙凝。”煙凝答得也極快。
無芳終於確信，煙凝變了。
她的容貌神態變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思想變了，立場也變了。
她已經完全不忠於入雲山了。
甚至不忠於權力、地位和生存了。
有那麽一瞬間，無芳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對了，莫先生讓我問你一句話。”煙凝玩了半天想了半天，最後期期艾艾地道。
“什麽話？”無芳一凜，終於還是有正題的麽？
“當年科舉，你拿狀元的那篇文章，究竟是怎麽寫的？為什麽你的文章能拿狀元，他偏偏就只能拿個榜眼？他不明白。”
無芳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這都哪兒跟哪兒啊！為什麽這莫先生，還有剛剛離別的窮途客棧，這幫人喜歡在這種無聊小事上研究來研究去呢？
“我不記得了。”無芳道。
“那我提醒你一下，當年的題目是，偽君子和真小人，哪個更可恨？”
“好吧。”無芳無奈，只能回憶道，“當年我寫了三十幾篇-----狀元那篇----嗯-----我想起來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偽君子，只有真小人！”
“為何？”
煙凝無芳倆人一起擡頭看天，因為這一聲“為何”是從天上壓下來的！
內力傳音，居然覆蓋了整個山谷！！
無芳終於心中肯定：這個莫先生的武功修為，已然入了化境，起碼不在當初仲斐之下了。
“因為君子論跡不論心！”無芳忙答道，“所謂偽，是指心，不是指跡。也就是說，如果一個偽君子偽了一輩子，雖然他心裏陰暗滋生，但是做的事卻是好事善事，行的全部都是君子之道，他偽了一輩子沒有做一件小人行徑，那他就是君子而不是小人！相反，如果有一天他偽不住了，開始做那小人行徑了，那麽從那一刻起，他就不是偽君子了，他就是真小人了！有一位聖人說人性本惡，所以需要嚴加管教，也是這個道理。所以不用去討論偽君子和真小人，只需要討論君子和小人就行。為什麽小人能存在，是因為這個世道讓小人以小人行徑能取利。世道需要好起來，就需要教育、律法、制度一起營造一個小人不能存在的壤土，到那時候，小人行徑無利可圖反而還要受到責罰，那麽天下皆是君子，行的皆都是君子之道。在那種天下那種世道之下，都是真君子，不存在偽不偽了。”
“說得好。”空中莫墨的聲音傳來，“既然說得這麽好，為什麽不按照自己說的去做呢？”
無芳無語了，看來都是書呆子，道：“我當年寫文章是為了發財，寫了三十多篇文章，每篇文章的立意都不同，我按照哪篇去做？這種文章小道，不過是謀生糊口的鉆營而已，哪有當真的？”
莫墨沈默良久，最終嘆了口氣道：“天下第一才女，讓人失望。”
無芳氣笑了：怎麽這兩天都是這句？！
莫墨再也沒有聲響，煙凝突然扭頭沖著無芳道：“無芳，我跟你回入雲山！”
“什----什麽？”無芳楞住了。
“仲雄飛需要一個交代，但江湖武林不能再起事端。”煙凝道，“你不能回去跟仲雄飛說，是莫先生殺了仲斐，不然天下大亂。所以我跟你回去，你把事情都賴在我身上。仲斐當初深愛我，對我完全沒有防備，所以你盡可以說是我蠱惑仲斐去殺人，然後又用毒藥毒死他，或者陰謀詭計害死他，都可以。這樣，你也有個交代，一切事了。”
“你認真的？！”無芳問。
“認真！”煙凝道，“當初確實是我蠱惑仲斐殺人，這一點千真萬確。後來仲斐要殺莫先生，莫先生出於自衛替天行道，根本無錯。如今仲斐已死，那麽錯的人就只有我一人而已！把我交給入雲山就好。還有，如果你不滿意，我甚至可以變回原來的相貌跟你回去！”
無芳深吸一口氣，舉頭看天，大喝道：“莫先生，你不管嗎？！”
“不管。”空中的聲音再次傳來，“煙凝來去自由。”
“好！”無芳此刻只能接受這個策略了，上前來抓住煙凝胳膊，“走！”
煙凝暗自流淚，任由她拽著走。
約莫走了五十步，煙凝一步一淚。
但也就只是走了五十步，下一步，無芳和煙凝卻都動不了了。
白衣飄飄，莫先生還是一副春風模樣，面帶微笑站在她倆身前。
“先生。”煙凝忙低頭。
“從今日起，跟著孩童們一起上課。”莫墨道。
“謝先生。”煙凝頓時又哭又笑，頗為狼狽。
她心裏隱隱知道，今日是莫先生的最後一次考驗。
但她又不敢去賭。
直到最後她才明白，這不是賭。
唯有真的下定決心去往入雲山，才能通過這個考驗。
因為她騙不過莫墨。
她若是假裝著騙莫墨，那莫墨就真讓她回入雲山。
所以這個考驗是個死結。
不破不立的死結。
無芳一臉戒備，冷笑道：“莫先生是要反悔了？”
“無芳，我們還是直指本心吧。”莫墨道，“我已得到王掌櫃的消息，在雲土國，你那二十個手下並不知道你在客棧內都說了些什麽；今日在這裏，你只身前來，手下們還是不知道。所以，你真的需要煙凝跟你一起回去給個交代嗎？以你的聰明，又怎會給不了仲雄飛一個交代？”
無芳不置可否。
“你無非是想知道，我們的本事，究竟是怎樣的。”莫墨笑道，“若是入雲山能夠對付的，就可以對付；若是半斤八兩，就想著合作圖謀天下；若是完全不敵，你也就不會告訴仲雄飛真相自討苦吃，對吧？”
“是。”無芳道。
莫先生大袖一揮，登時風起，只見眼前的小泗河水紛紛朝著天空中倒灌！不消片刻，整個一條綿延十餘裏的小河居然空了，裸露出赤脊的河床，以及無數條在河床上掙紮的魚蝦！而十餘裏的小泗河居然整個停滯在距離地面三丈高的半空之中，像一條晶瑩剔透的水帶！
莫先生憐惜魚蝦，所以沒有停留太久，只過了三息，手便往下一壓，小泗河再次恢覆如初。
無芳和煙凝都看傻了！
移山填海！
這已然不是武功了，這屬於神話。
什麽入雲山，什麽江湖武林......怎麽可能頂得住這種威力？
“王掌櫃，張二，老李，陳小姐，個個不弱於我。”莫墨道。
無芳還呆滯在原地。
“好了，回入雲山吧！”莫墨道。
無芳醒轉過來，卻還是不動。
“怎麽？”莫墨又問。
無芳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不想回去了，我要跟煙凝一樣，在這裏跟著孩童們一起學習。”
時刻儒雅的莫墨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說啥？！”
無芳無賴地道：“反正我不走了。”
（無芳卷完）
作者有話說：
怎麽樣，這幾天這更新速度可以吧？
以後天天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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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走了！◎
蓬葉島, 若愚村，小泗河邊。
煙凝見到無芳的第一句話就是：“現在這個相貌的煙凝，對入雲山, 對你，還有什麽作用嗎？”
言語之間，得意洋洋。
無芳暗暗心驚。
眼前這個方臉的醜女，看那身段是煙凝, 聽那聲音也是煙凝, 唯獨臉不是了。
以往對於入雲山來說, 煙凝並不是煙凝, 而是天下第一美女；可如今煙凝不再是天下第一美女了, 入雲山要她又有何用？
更讓無芳感到驚訝的是煙凝此刻的態度：這麽多年，她一直都靠“天下第一美女”的頭銜活著；她怎麽能、怎麽敢拋棄這個對她生存最重要的東西？甚至拋棄了之後還在-----炫耀？
在無芳對煙凝的評判裏，她是一個無法靠自己活著的女人，她必須依附於一個強大的角色，美貌是她唯一的、厲害的武器。
現在這個武器居然沒了。
那她是怎麽活下來的？
若是自己這趟差的結果就是抓一個醜女煙凝回去, 那種荒誕程度簡直是在扇入雲山的臉面。
所以，此事絕不能如此辦。
“莫先生呢？”無芳至少表面上沒有流露出驚訝，沈著問道。
“莫先生不想見你，我也不想讓莫先生見你。”煙凝嘻嘻直笑, “你要是想給仲斐報仇，殺莫先生不如殺我。”
“真想不到, 煙凝居然也會有一天真心喜歡上一個男人。”無芳揶揄道。
“撕爛你的嘴！”煙凝先是四顧了一下半空, 又斥罵道，“別怪我沒提醒你, 我這是在救你！就你也想抓莫先生？他可不像客棧那幾個人那麽好說話, 小心你的小命！”
“我打不過, 我手下有人。我手下人打不過，我可以回去調整個入雲山，甚至整個武林。”無芳冷笑道。
“這麽久不見了，你還是-----一點長進沒有！”煙凝扶額無奈道，“你想問什麽直接問唄，繞這個圈子幹啥呢？”
“我想問什麽？”無芳反問。
“你無非想問，這個莫先生到底是怎麽殺死仲斐的，是靠武力殺死的，還是使陰謀詭計，以此來判斷這個莫先生到底有多厲害嘛！”
“呀，煙凝聰明了。”無芳道。
“變醜之後就聰明了，一眼就能看穿你們這些花花心思滿身欲望的人！”煙凝笑道，“跟我們說話，你就該有什麽問什麽，切忌試探！在窮途客棧是這樣，到這兒，見莫先生和我，還是這樣！”
“你們？”無芳嗤嗤笑，“你跟他們是同一類人了？”
“快了！”煙凝道，“我告訴你吧，你就算調了整個入雲山來，也別想傷莫先生一根汗毛！相反，要是大隊人馬來，勢必造成此地百姓混亂，難免出現無辜之人傷亡，到時候惹惱了莫先生，來多少人滅多少人！”
“真有這麽厲害麽？”無芳擡眼看她。
“還在試探！”煙凝叫道，“當然是真的，自從我跟著先生做了伴讀之後，先生就不準我撒謊了！”
“那我怎麽辦？你給我出個主意。”無芳道，“按你的說法，我回到入雲山一匯報，依仲雄飛的脾氣，肯定要報殺子之仇的，到時候肯定大批人馬前來，一場大戰，塗炭生靈----”
“不是一場大戰塗炭生靈，而是大批人馬過來送死！”煙凝糾正道。
“好好好，過來送死。我現在該怎麽辦嘛？”
“不知道。”煙凝搖頭，“你這麽聰明的人，天下第一才女，會想不到辦法？我才不信。”
無芳皺眉思索片刻，道：“不如這樣吧，為了避免悲劇的發生，我們首先要讓仲雄飛相信-----”
“不可能。”煙凝道。
“我還沒說完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煙凝道，“你是想讓莫先生，還是王掌櫃，還是張二老李陳小姐，去入雲山表演一下絕世武功？這根本就不可能，哈哈哈哈。”
無芳聞言，頓時一臉愁容。
煙凝撿起腳下的石頭，嬉笑著奮力砸著水面，儼然一個小孩兒心性，一邊砸一邊道：“無芳，先生最近在教我赤心訣！”
“哦？”無芳臉上一喜，“是什麽高深的武功嗎？”
“不是。”煙凝搖頭，“是一種能看穿別人心思的法門。”
“呸，我才不信呢！”無芳嗤之以鼻，“你說他有移山倒海的本領我都信，說什麽讀心術，簡直胡扯！你猜猜我此刻心裏在想什麽！”
煙凝一扭頭，看著無芳，神情立刻從一個孩童變得嚴肅了起來：“你此刻心裏在想，那窮途客棧四人和莫先生，究竟有沒有那麽地厲害。如果真有那麽厲害，不如把他們引薦上入雲山。到時候把什麽殺子之仇全部推給煙凝，反正煙凝現在也變醜了，不是天下第一美女了，沒有利用價值。仲雄飛最想要的是天下，到時候和窮途客棧還有莫先生合作，瓜分這天下，裂土稱王，豈不快哉！”
這話說得無芳臉色蒼白。
“其實很簡單啦！”煙凝又變成了孩童的頑皮神情，笑嘻嘻地道，“這個法門並不是什麽讀心術。我教你哈，你只需要先判斷眼前這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然後再判斷他是聰明人還是笨人。如果是一個聰明的壞人，你只需要按照他的目的，以最惡劣的心去推測他就行啦！聰明的壞人是最好推測的，因為只要你自己足夠聰明即可。難猜的其實是笨人，因為笨人總是有些我猜不到的奇怪想法。你嘛，在入雲山呆久了，知道仲雄飛的厲害，所以一切都是以仲雄飛的目的為自己的行事準則。然後你又那麽聰明，所以推測你的心思，再簡單不過了。”
無芳下意識地摸到了腰邊的劍。
煙凝卻還在自顧自地說：“其實莫先生的這個道理跟窮途客棧的道理是不一樣的。客棧王掌櫃他們認為，我們萬萬不可以最卑劣的心去揣度別人，那叫隱念不堪，是做人的大忌；但莫先生卻認為，一旦確定了一個人是壞人，就要用最惡劣的心去揣度他，不然就會被他用陰謀暗算，自己還沒有防備----”
“縱使你猜到了我的心思，但不能改變，又有何益呢？”無芳終於還是沒有動手，只是在口舌上反駁道。
“我可以防備你呀！”煙凝道。
“你不是說莫先生武功蓋世無雙，他罩著你，你還需要防備嗎？”無芳問得極快。
“依賴別人，那是過去的煙凝。”煙凝答得也極快。
無芳終於確信，煙凝變了。
她的容貌神態變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思想變了，立場也變了。
她已經完全不忠於入雲山了。
甚至不忠於權力、地位和生存了。
有那麽一瞬間，無芳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對了，莫先生讓我問你一句話。”煙凝玩了半天想了半天，最後期期艾艾地道。
“什麽話？”無芳一凜，終於還是有正題的麽？
“當年科舉，你拿狀元的那篇文章，究竟是怎麽寫的？為什麽你的文章能拿狀元，他偏偏就只能拿個榜眼？他不明白。”
無芳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這都哪兒跟哪兒啊！為什麽這莫先生，還有剛剛離別的窮途客棧，這幫人喜歡在這種無聊小事上研究來研究去呢？
“我不記得了。”無芳道。
“那我提醒你一下，當年的題目是，偽君子和真小人，哪個更可恨？”
“好吧。”無芳無奈，只能回憶道，“當年我寫了三十幾篇-----狀元那篇----嗯-----我想起來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偽君子，只有真小人！”
“為何？”
煙凝無芳倆人一起擡頭看天，因為這一聲“為何”是從天上壓下來的！
內力傳音，居然覆蓋了整個山谷！！
無芳終於心中肯定：這個莫先生的武功修為，已然入了化境，起碼不在當初仲斐之下了。
“因為君子論跡不論心！”無芳忙答道，“所謂偽，是指心，不是指跡。也就是說，如果一個偽君子偽了一輩子，雖然他心裏陰暗滋生，但是做的事卻是好事善事，行的全部都是君子之道，他偽了一輩子沒有做一件小人行徑，那他就是君子而不是小人！相反，如果有一天他偽不住了，開始做那小人行徑了，那麽從那一刻起，他就不是偽君子了，他就是真小人了！有一位聖人說人性本惡，所以需要嚴加管教，也是這個道理。所以不用去討論偽君子和真小人，只需要討論君子和小人就行。為什麽小人能存在，是因為這個世道讓小人以小人行徑能取利。世道需要好起來，就需要教育、律法、制度一起營造一個小人不能存在的壤土，到那時候，小人行徑無利可圖反而還要受到責罰，那麽天下皆是君子，行的皆都是君子之道。在那種天下那種世道之下，都是真君子，不存在偽不偽了。”
“說得好。”空中莫墨的聲音傳來，“既然說得這麽好，為什麽不按照自己說的去做呢？”
無芳無語了，看來都是書呆子，道：“我當年寫文章是為了發財，寫了三十多篇文章，每篇文章的立意都不同，我按照哪篇去做？這種文章小道，不過是謀生糊口的鉆營而已，哪有當真的？”
莫墨沈默良久，最終嘆了口氣道：“天下第一才女，讓人失望。”
無芳氣笑了：怎麽這兩天都是這句？！
莫墨再也沒有聲響，煙凝突然扭頭沖著無芳道：“無芳，我跟你回入雲山！”
“什----什麽？”無芳楞住了。
“仲雄飛需要一個交代，但江湖武林不能再起事端。”煙凝道，“你不能回去跟仲雄飛說，是莫先生殺了仲斐，不然天下大亂。所以我跟你回去，你把事情都賴在我身上。仲斐當初深愛我，對我完全沒有防備，所以你盡可以說是我蠱惑仲斐去殺人，然後又用毒藥毒死他，或者陰謀詭計害死他，都可以。這樣，你也有個交代，一切事了。”
“你認真的？！”無芳問。
“認真！”煙凝道，“當初確實是我蠱惑仲斐殺人，這一點千真萬確。後來仲斐要殺莫先生，莫先生出於自衛替天行道，根本無錯。如今仲斐已死，那麽錯的人就只有我一人而已！把我交給入雲山就好。還有，如果你不滿意，我甚至可以變回原來的相貌跟你回去！”
無芳深吸一口氣，舉頭看天，大喝道：“莫先生，你不管嗎？！”
“不管。”空中的聲音再次傳來，“煙凝來去自由。”
“好！”無芳此刻只能接受這個策略了，上前來抓住煙凝胳膊，“走！”
煙凝暗自流淚，任由她拽著走。
約莫走了五十步，煙凝一步一淚。
但也就只是走了五十步，下一步，無芳和煙凝卻都動不了了。
白衣飄飄，莫先生還是一副春風模樣，面帶微笑站在她倆身前。
“先生。”煙凝忙低頭。
“從今日起，跟著孩童們一起上課。”莫墨道。
“謝先生。”煙凝頓時又哭又笑，頗為狼狽。
她心裏隱隱知道，今日是莫先生的最後一次考驗。
但她又不敢去賭。
直到最後她才明白，這不是賭。
唯有真的下定決心去往入雲山，才能通過這個考驗。
因為她騙不過莫墨。
她若是假裝著騙莫墨，那莫墨就真讓她回入雲山。
所以這個考驗是個死結。
不破不立的死結。
無芳一臉戒備，冷笑道：“莫先生是要反悔了？”
“無芳，我們還是直指本心吧。”莫墨道，“我已得到王掌櫃的消息，在雲土國，你那二十個手下並不知道你在客棧內都說了些什麽；今日在這裏，你只身前來，手下們還是不知道。所以，你真的需要煙凝跟你一起回去給個交代嗎？以你的聰明，又怎會給不了仲雄飛一個交代？”
無芳不置可否。
“你無非是想知道，我們的本事，究竟是怎樣的。”莫墨笑道，“若是入雲山能夠對付的，就可以對付；若是半斤八兩，就想著合作圖謀天下；若是完全不敵，你也就不會告訴仲雄飛真相自討苦吃，對吧？”
“是。”無芳道。
莫先生大袖一揮，登時風起，只見眼前的小泗河水紛紛朝著天空中倒灌！不消片刻，整個一條綿延十餘裏的小河居然空了，裸露出赤脊的河床，以及無數條在河床上掙紮的魚蝦！而十餘裏的小泗河居然整個停滯在距離地面三丈高的半空之中，像一條晶瑩剔透的水帶！
莫先生憐惜魚蝦，所以沒有停留太久，只過了三息，手便往下一壓，小泗河再次恢覆如初。
無芳和煙凝都看傻了！
移山填海！
這已然不是武功了，這屬於神話。
什麽入雲山，什麽江湖武林......怎麽可能頂得住這種威力？
“王掌櫃，張二，老李，陳小姐，個個不弱於我。”莫墨道。
無芳還呆滯在原地。
“好了，回入雲山吧！”莫墨道。
無芳醒轉過來，卻還是不動。
“怎麽？”莫墨又問。
無芳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不想回去了，我要跟煙凝一樣，在這裏跟著孩童們一起學習。”
時刻儒雅的莫墨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說啥？！”
無芳無賴地道：“反正我不走了。”
（無芳卷完）
作者有話說：
怎麽樣，這幾天這更新速度可以吧？
以後天天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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