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聞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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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聞嵐
◎趙飛扈之死◎
聞嵐踏入星羅城的時候, 滿心的惆悵。
從雲嶺到星羅城，七百裏路，聞嵐和寧咄走了半個月。三十歲之前的聞嵐, 何曾趕過這麽遠的路？可是三十歲一過，他的人生就變了，這兩年他趕了三十年的路，說了三十年的話, 見了三十年的人。
上一個算是“見過”的人, 是趙將軍。
趙將軍本名趙飛扈, 父親本是大行王朝的一個文官。相對於父親的舞文弄墨, 趙飛扈更喜歡的是舞刀弄棒。
二十四歲高中武狀元, 隨即跟隨豐雲王鎮守邊疆，戍邊無數仗，屢立戰功。二十七歲被朝廷調回京師，官至兵部左侍郎。那些年大行王朝屢遭蝗災，叛軍橫起, 趙飛扈儼然是朝廷的縱橫將軍，平叛無數。三十歲時，鎮國大將豐雲王全家慘遭瘟禍，朝廷順勢將豐雲王人馬重組, 拆為三份。著令趙飛扈統領一份，代替豐雲王鎮守邊疆。
這一守, 就是四十年。
朝廷自然是擔心再弄出一個豐雲王, 所以趙飛扈的家人兒女，有一半留在京城。但朝廷防著趙將軍, 趙將軍卻絲毫沒有對不起朝廷。
四十年邊疆戎馬, 已經把他從一個三十歲的壯年磨成了古稀將軍。
兩年前朝廷忽然傳來聖旨, 令趙將軍率五萬大軍火速進京勤王護駕。趙將軍彼時怎麽也想不通：邊關未亂，大行各處皆沒有什麽叛亂的消息，怎麽突然間就要進京勤王了？這大行哪裏的叛軍流匪，就好像是倏忽之間，居然打到了京師重地？
趙將軍心中雖百思不得其解，但聖旨金牌俱在，他沒有停歇，點兵點將，立刻率領大軍往京師趕。
可是，趙將軍的這五萬大軍，卻絲毫沒有用處。他還在路上的時候，大行王朝便垮臺了，徹底垮臺了。
垮臺得突如其來，措手不及。
細數這歷史上所有的王朝垮臺，竟沒有一例像大行王朝這般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的。
這種垮臺是徹徹底底的垮臺，神仙也救不活的那種。
趙將軍最終也沒能再出把力，最後的最後，他也像這大行王朝一樣，消失在了歷史的人潮裏。
聞嵐這兩年，一直在找尋昔日王朝尚存活於世的官員、將軍。
三個月前聽密探報，說是趙飛扈尚在人世，隱居在雲嶺。他便帶著寧咄，馬不停蹄地去找他。
趙飛扈如今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兒了，帶兵打仗或許已經大不如前了。但昔日的趙將軍，本身便是一面旗幟！他那些年調教出來的副將數不勝數，那些副將們調教出來的士兵又何其多也？
所以只要找到了趙飛扈，他若是聯絡舊黨、登高一呼，那豈不是憑空多出了一大股勢力？
所以聞嵐第一時間就要找到趙飛扈。
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終於找到了。
在雲嶺，林花鎮。
聞嵐見到趙將軍的時候，趙將軍正在膝下弄子。
已經是滿頭的白發了，趙飛扈正坐在一個小院裏，兩個小重孫繞著他的膝蓋轉轉悠悠，兒子女兒兒媳孫子，一家尚有七八口人，擠在長滿了臘梅的院子裏。
家裏的幾個女人在弄飯，男人們一個在劈柴，一個在挑水，還有一個正背著弓箭，扛著頭山間野鹿往門裏走。
男人們說：“喲，老三今天收獲頗豐，有的吃了。”
女人們見狀皆掩著嘴笑。
所以聞嵐見到趙將軍的第一眼，趙將軍雖然穿著破舊的棉襖，但老頭兒精神矍鑠，眼裏有著明顯的光亮。
“爹，有客人來了。”一個男子說道，“找您的。”
趙將軍擡起頭，見到了聞嵐，下一刻，他眼裏的光亮就徹底沒了。
四目相對，聞嵐先笑：“將軍老了。”
趙將軍站起身子，招呼著周圍的兒女們道：“把那鹿肉都做了，你們去鎮裏買酒，今晚有貴客！”
兒女們其實一聽到眼前此人稱呼老爺子叫“趙將軍”就已經戒備了起來，此時聽到這話，紛紛點頭。
趙將軍一擺手：“屋內請！”
聞嵐、寧咄、趙飛扈三人依次進入內屋，趙將軍走在最後一個，特地關上了門。
一關門，趙飛扈倒頭便拜：“罪臣趙飛扈，見過四皇子。”
聞嵐還沒說話，寧咄眼色淩厲：“趙將軍躲得好清閑啊！”
這位昔日的大內高手自然憤怒：這近三年來，唯有他陪著四皇子寸步不離，而那些個大臣將軍，除卻戰死的，一個個都躲了起來，哪裏還有一點人臣的風骨？
聞嵐卻擺手道：“寧咄，慎言！趙將軍這三年又沒有我的消息，甚至還不知道我尚在人世，你讓他如何助我？”
聞嵐別的不會，恩威並濟的手段是作為皇子從小練就的。
寧咄先興師問罪，再由自己出面化解。這麽一來，趙飛扈的慚愧感就會更甚，也更加方便讓他為己所用。
趙飛扈本就沒有了光亮的眼睛此刻更加黯然了：“這三年----老臣的確不知。四皇子如今有何吩咐，老臣定當去辦。”
聞嵐聞言稍稍皺了皺眉頭：趙飛扈沒有他想象中的那種熱情與激動，卻有股喪氣！
“聽著，趙將軍！”聞嵐決定給暮氣的趙飛扈一點信心，“我已經找到了昔日的林刺史，他如今有一個縣城，能出一千兵。我準備再去一趟星羅城，找宋天師，他信徒眾多，當年我大行王朝助他傳道，此時該是他知恩圖報的時候了。趙將軍你有很多故人舊將，到時候一呼百應，何愁覆國大事不成？”
趙飛扈微微楞神：昔日不可一世，大行王朝皇位繼承人之一的四皇子，今日居然因為區區“一千兵馬”而如此開心了？
一千兵馬？在這個亂世，能幹點啥？
寧咄冷冷地插嘴道：“趙將軍是大行王朝的將軍，征戰無數，難道還怕這亂世那些野狐禪義軍？”
寧咄這是激將了。
趙飛扈此時哪裏是怕什麽義軍，恰恰最怕的人，就是眼前的寧咄。
此人是昔日的大內高手，一身功夫罕有敵手且心狠手辣。若是此刻自己不從，怕是全家性命都難保。
趙飛扈似是下了決心，一個頭磕在地上：“趙飛扈但憑四皇子吩咐。”
聞嵐笑了：“這才是當初的趙大將軍嘛！你放心，覆國之後，我等上皇位，必定封你為王！”
趙飛扈低頭順眉道：“今日就在我家喝酒吃肉，明日我便舍了家人，與四皇子一同上路，共謀大事！”
“好，好！”聞嵐大為開心。
整整一頭鹿被烤好，孫子又去鎮上打了五斤白酒，晚上席間上桌之時，趙飛扈刻意在家人面前把主座讓給聞嵐。
趙家人一見此景，心中更是一凜：趙家雖和睦，但家法卻很嚴。家主在酒席之間把主座讓給這麽一個中年人，此人必定是昔日大行王朝的重要人物了。
全家人在這亂世，根本就沒有什麽再出將入相的想法了，見到這一幕，不禁個個擔憂起來。
趙飛扈神色如常，舉起酒碗便敬：“今天我們家來了貴客，我先敬一碗！”
說罷，一碗酒便下了肚。
趙家以前是官宦人家，知道禮數，雖不知聞嵐身份，也料定來頭不小，紛紛行禮敬酒。
聞嵐和寧咄挨個回敬。
席間也算談笑風生，聞嵐問這兩年趙家是如何度日的。趙家人回，砍柴打獵，再到鎮子上與別人換一些生活用具，雖然遠不及當年的榮華富貴，倒也自得其樂。
聞嵐感慨連連，說過去的不可改變，能改變的唯有將來。
這話意味深長，眾人聞言默然。
趙飛扈酒過三巡，就要吃肉。特意讓兒子給自己盛了兩大碗飯，就著酒，割了一條鹿腿，大快朵頤。
“爹，您慢點吃。”二兒子提醒道。
“天命難測，說不準我趙家將來還有出頭之日，爹高興。”趙飛扈擺擺手，很快一碗飯就下了肚。
“趙將軍不減當年。”寧咄恭維了一句。
“想不到趙將軍如此年紀，尚善飯，可想就算再次帶兵打仗，也是手到擒來。”聞嵐連連讚道。
“那是當然，想我趙飛扈此生戍邊，平叛，征戰無數。”趙飛扈又痛飲一碗酒，開始扒那第二碗飯，“您放心，今日一頓飽飯，來日抵一萬人馬！”
這三人在說著天下大事，趙家子孫卻個個瞪了眼，發現了不對勁：家主胃不好，平時就吃的很少，如何能這般吃法？
兩個孫子幾乎同時道：“爺爺，您不能吃了---”
但話沒說完，趙飛扈一個淩冽的眼神就把他們瞪了回去：“席間有你們說話的份麽？要幹大事，飯量如何能小？”
說著第二碗飯也下了肚：“去盛飯！”
眾子孫看著他，不動。
聞嵐不疑有他，站了起來：“我給趙將軍盛飯！”
心中卻想：我四皇子何等身份，親手給你盛飯，你可千萬要給我出力啊！
一碗飯盛來，趙飛扈咧嘴一笑，又是幹扒大咽，吃完一碗，臉色已經通紅。
“爹！”兩個兒子站了起來，“您快塊休息吧---”
“不。”趙飛扈擺手，側頭給了兩個兒子一個哀傷的眼神，“我還能飲。”
兩個兒子怕了，上來要奪他的碗。
趙飛扈年老仍有力氣，借著酒勁一把推開，一口鹿肉吞入腹中，又飲了一大杯酒。
趙家子孫都覺得不對勁了，但已經遲了。
“呵呵，吃撐了。”趙飛扈突然打了個飽嗝，繼而手一軟，重重地摔倒在地。
眾人趕忙上前，趙飛扈已經嘴鼻出血，頭歪眼斜，眼見奄奄一息了。
“爹，爹---”兩個兒子抱著趙飛扈痛哭。
全家人也一起哀嚎起來。
聞嵐和寧咄傻了。
趙飛扈彌留之際還看著聞嵐：“成就---成就大事---”
沒撐多久，便氣息全無，死了。
............
那一夜，足足走了半個時辰，聞嵐才開口道：“老匹夫，是故意把自己撐死的。”
寧咄問：“為何？”
聞嵐哀嘆道：“無非是覺得跟著我沒有前途，不想走而已。”
“那為何不直接拒絕呢？”寧咄又問。
“他若拒絕了，不肯跟我走，你會如何？”聞嵐問。
“他是大行王朝的臣子，將軍。敢不盡忠，自然要殺他全家。”
“這便是了。”聞嵐道，“故意吃飯撐死在我面前，保住了子孫性命。”
“老東西。”寧咄恨恨地道，“要不要我現在折回去，滅了他們趙家？”
聞嵐猶豫了一下，道：“罷了，他全程也沒洩露我的身份，趕路要緊，我們要盡快趕到星羅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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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飛扈之死◎
聞嵐踏入星羅城的時候, 滿心的惆悵。
從雲嶺到星羅城，七百裏路，聞嵐和寧咄走了半個月。三十歲之前的聞嵐, 何曾趕過這麽遠的路？可是三十歲一過，他的人生就變了，這兩年他趕了三十年的路，說了三十年的話, 見了三十年的人。
上一個算是“見過”的人, 是趙將軍。
趙將軍本名趙飛扈, 父親本是大行王朝的一個文官。相對於父親的舞文弄墨, 趙飛扈更喜歡的是舞刀弄棒。
二十四歲高中武狀元, 隨即跟隨豐雲王鎮守邊疆，戍邊無數仗，屢立戰功。二十七歲被朝廷調回京師，官至兵部左侍郎。那些年大行王朝屢遭蝗災，叛軍橫起, 趙飛扈儼然是朝廷的縱橫將軍，平叛無數。三十歲時，鎮國大將豐雲王全家慘遭瘟禍，朝廷順勢將豐雲王人馬重組, 拆為三份。著令趙飛扈統領一份，代替豐雲王鎮守邊疆。
這一守, 就是四十年。
朝廷自然是擔心再弄出一個豐雲王, 所以趙飛扈的家人兒女，有一半留在京城。但朝廷防著趙將軍, 趙將軍卻絲毫沒有對不起朝廷。
四十年邊疆戎馬, 已經把他從一個三十歲的壯年磨成了古稀將軍。
兩年前朝廷忽然傳來聖旨, 令趙將軍率五萬大軍火速進京勤王護駕。趙將軍彼時怎麽也想不通：邊關未亂，大行各處皆沒有什麽叛亂的消息，怎麽突然間就要進京勤王了？這大行哪裏的叛軍流匪，就好像是倏忽之間，居然打到了京師重地？
趙將軍心中雖百思不得其解，但聖旨金牌俱在，他沒有停歇，點兵點將，立刻率領大軍往京師趕。
可是，趙將軍的這五萬大軍，卻絲毫沒有用處。他還在路上的時候，大行王朝便垮臺了，徹底垮臺了。
垮臺得突如其來，措手不及。
細數這歷史上所有的王朝垮臺，竟沒有一例像大行王朝這般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的。
這種垮臺是徹徹底底的垮臺，神仙也救不活的那種。
趙將軍最終也沒能再出把力，最後的最後，他也像這大行王朝一樣，消失在了歷史的人潮裏。
聞嵐這兩年，一直在找尋昔日王朝尚存活於世的官員、將軍。
三個月前聽密探報，說是趙飛扈尚在人世，隱居在雲嶺。他便帶著寧咄，馬不停蹄地去找他。
趙飛扈如今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兒了，帶兵打仗或許已經大不如前了。但昔日的趙將軍，本身便是一面旗幟！他那些年調教出來的副將數不勝數，那些副將們調教出來的士兵又何其多也？
所以只要找到了趙飛扈，他若是聯絡舊黨、登高一呼，那豈不是憑空多出了一大股勢力？
所以聞嵐第一時間就要找到趙飛扈。
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終於找到了。
在雲嶺，林花鎮。
聞嵐見到趙將軍的時候，趙將軍正在膝下弄子。
已經是滿頭的白發了，趙飛扈正坐在一個小院裏，兩個小重孫繞著他的膝蓋轉轉悠悠，兒子女兒兒媳孫子，一家尚有七八口人，擠在長滿了臘梅的院子裏。
家裏的幾個女人在弄飯，男人們一個在劈柴，一個在挑水，還有一個正背著弓箭，扛著頭山間野鹿往門裏走。
男人們說：“喲，老三今天收獲頗豐，有的吃了。”
女人們見狀皆掩著嘴笑。
所以聞嵐見到趙將軍的第一眼，趙將軍雖然穿著破舊的棉襖，但老頭兒精神矍鑠，眼裏有著明顯的光亮。
“爹，有客人來了。”一個男子說道，“找您的。”
趙將軍擡起頭，見到了聞嵐，下一刻，他眼裏的光亮就徹底沒了。
四目相對，聞嵐先笑：“將軍老了。”
趙將軍站起身子，招呼著周圍的兒女們道：“把那鹿肉都做了，你們去鎮裏買酒，今晚有貴客！”
兒女們其實一聽到眼前此人稱呼老爺子叫“趙將軍”就已經戒備了起來，此時聽到這話，紛紛點頭。
趙將軍一擺手：“屋內請！”
聞嵐、寧咄、趙飛扈三人依次進入內屋，趙將軍走在最後一個，特地關上了門。
一關門，趙飛扈倒頭便拜：“罪臣趙飛扈，見過四皇子。”
聞嵐還沒說話，寧咄眼色淩厲：“趙將軍躲得好清閑啊！”
這位昔日的大內高手自然憤怒：這近三年來，唯有他陪著四皇子寸步不離，而那些個大臣將軍，除卻戰死的，一個個都躲了起來，哪裏還有一點人臣的風骨？
聞嵐卻擺手道：“寧咄，慎言！趙將軍這三年又沒有我的消息，甚至還不知道我尚在人世，你讓他如何助我？”
聞嵐別的不會，恩威並濟的手段是作為皇子從小練就的。
寧咄先興師問罪，再由自己出面化解。這麽一來，趙飛扈的慚愧感就會更甚，也更加方便讓他為己所用。
趙飛扈本就沒有了光亮的眼睛此刻更加黯然了：“這三年----老臣的確不知。四皇子如今有何吩咐，老臣定當去辦。”
聞嵐聞言稍稍皺了皺眉頭：趙飛扈沒有他想象中的那種熱情與激動，卻有股喪氣！
“聽著，趙將軍！”聞嵐決定給暮氣的趙飛扈一點信心，“我已經找到了昔日的林刺史，他如今有一個縣城，能出一千兵。我準備再去一趟星羅城，找宋天師，他信徒眾多，當年我大行王朝助他傳道，此時該是他知恩圖報的時候了。趙將軍你有很多故人舊將，到時候一呼百應，何愁覆國大事不成？”
趙飛扈微微楞神：昔日不可一世，大行王朝皇位繼承人之一的四皇子，今日居然因為區區“一千兵馬”而如此開心了？
一千兵馬？在這個亂世，能幹點啥？
寧咄冷冷地插嘴道：“趙將軍是大行王朝的將軍，征戰無數，難道還怕這亂世那些野狐禪義軍？”
寧咄這是激將了。
趙飛扈此時哪裏是怕什麽義軍，恰恰最怕的人，就是眼前的寧咄。
此人是昔日的大內高手，一身功夫罕有敵手且心狠手辣。若是此刻自己不從，怕是全家性命都難保。
趙飛扈似是下了決心，一個頭磕在地上：“趙飛扈但憑四皇子吩咐。”
聞嵐笑了：“這才是當初的趙大將軍嘛！你放心，覆國之後，我等上皇位，必定封你為王！”
趙飛扈低頭順眉道：“今日就在我家喝酒吃肉，明日我便舍了家人，與四皇子一同上路，共謀大事！”
“好，好！”聞嵐大為開心。
整整一頭鹿被烤好，孫子又去鎮上打了五斤白酒，晚上席間上桌之時，趙飛扈刻意在家人面前把主座讓給聞嵐。
趙家人一見此景，心中更是一凜：趙家雖和睦，但家法卻很嚴。家主在酒席之間把主座讓給這麽一個中年人，此人必定是昔日大行王朝的重要人物了。
全家人在這亂世，根本就沒有什麽再出將入相的想法了，見到這一幕，不禁個個擔憂起來。
趙飛扈神色如常，舉起酒碗便敬：“今天我們家來了貴客，我先敬一碗！”
說罷，一碗酒便下了肚。
趙家以前是官宦人家，知道禮數，雖不知聞嵐身份，也料定來頭不小，紛紛行禮敬酒。
聞嵐和寧咄挨個回敬。
席間也算談笑風生，聞嵐問這兩年趙家是如何度日的。趙家人回，砍柴打獵，再到鎮子上與別人換一些生活用具，雖然遠不及當年的榮華富貴，倒也自得其樂。
聞嵐感慨連連，說過去的不可改變，能改變的唯有將來。
這話意味深長，眾人聞言默然。
趙飛扈酒過三巡，就要吃肉。特意讓兒子給自己盛了兩大碗飯，就著酒，割了一條鹿腿，大快朵頤。
“爹，您慢點吃。”二兒子提醒道。
“天命難測，說不準我趙家將來還有出頭之日，爹高興。”趙飛扈擺擺手，很快一碗飯就下了肚。
“趙將軍不減當年。”寧咄恭維了一句。
“想不到趙將軍如此年紀，尚善飯，可想就算再次帶兵打仗，也是手到擒來。”聞嵐連連讚道。
“那是當然，想我趙飛扈此生戍邊，平叛，征戰無數。”趙飛扈又痛飲一碗酒，開始扒那第二碗飯，“您放心，今日一頓飽飯，來日抵一萬人馬！”
這三人在說著天下大事，趙家子孫卻個個瞪了眼，發現了不對勁：家主胃不好，平時就吃的很少，如何能這般吃法？
兩個孫子幾乎同時道：“爺爺，您不能吃了---”
但話沒說完，趙飛扈一個淩冽的眼神就把他們瞪了回去：“席間有你們說話的份麽？要幹大事，飯量如何能小？”
說著第二碗飯也下了肚：“去盛飯！”
眾子孫看著他，不動。
聞嵐不疑有他，站了起來：“我給趙將軍盛飯！”
心中卻想：我四皇子何等身份，親手給你盛飯，你可千萬要給我出力啊！
一碗飯盛來，趙飛扈咧嘴一笑，又是幹扒大咽，吃完一碗，臉色已經通紅。
“爹！”兩個兒子站了起來，“您快塊休息吧---”
“不。”趙飛扈擺手，側頭給了兩個兒子一個哀傷的眼神，“我還能飲。”
兩個兒子怕了，上來要奪他的碗。
趙飛扈年老仍有力氣，借著酒勁一把推開，一口鹿肉吞入腹中，又飲了一大杯酒。
趙家子孫都覺得不對勁了，但已經遲了。
“呵呵，吃撐了。”趙飛扈突然打了個飽嗝，繼而手一軟，重重地摔倒在地。
眾人趕忙上前，趙飛扈已經嘴鼻出血，頭歪眼斜，眼見奄奄一息了。
“爹，爹---”兩個兒子抱著趙飛扈痛哭。
全家人也一起哀嚎起來。
聞嵐和寧咄傻了。
趙飛扈彌留之際還看著聞嵐：“成就---成就大事---”
沒撐多久，便氣息全無，死了。
............
那一夜，足足走了半個時辰，聞嵐才開口道：“老匹夫，是故意把自己撐死的。”
寧咄問：“為何？”
聞嵐哀嘆道：“無非是覺得跟著我沒有前途，不想走而已。”
“那為何不直接拒絕呢？”寧咄又問。
“他若拒絕了，不肯跟我走，你會如何？”聞嵐問。
“他是大行王朝的臣子，將軍。敢不盡忠，自然要殺他全家。”
“這便是了。”聞嵐道，“故意吃飯撐死在我面前，保住了子孫性命。”
“老東西。”寧咄恨恨地道，“要不要我現在折回去，滅了他們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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