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陳小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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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陳小姐的故事
◎誰還沒點故事呢？◎
夜深人靜。
送回了葉廚娘和衛老道, 客棧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狀態。
王富貴、陳小姐和張二坐在屋頂上看星星。
老李突然迅速從院中掠了上來，大笑道：“哈哈，我就知道葉師傅留了後手！看, 我在廚房裏找到了四只燒雞！來，一人一只，還有酒！”
張二接過，想到從明天起又要吃那些豬食都不如的東西, 很是舍不得手裏的這最後一頓美味, 悠悠地道：“看來她之前就有所預料了。”
“在有心與無心之間吧。”老李豪邁得多, 上來就撕了一口, “你要是心裏想著明天就吃不到了, 那你今天也註定吃不好。”
“有理。”王富貴點頭，把那雞翅膀扯下來，抓在手裏啃道，“諸位，客棧開了一段時間了, 當初我拉你們一起來開客棧，如今回頭看，可曾後悔？”
“談不上。”張二道，“這世道沒有更壞, 便談不上後悔。”
“我只是覺得當初韓生殺得有些不妥，其餘都還好。”老李道, “若要真論起來, 進客棧的人，童老七講了個善字, 孫二娘講了個仇字, 林秀才講了個理字, 花和尚講了個惡字，至於葉廚娘----”
“情。”陳小姐淡淡地道。
其餘三人皆發現陳小姐自葉廚娘走後就有些悶悶不樂，卻又想不通她愁從何來。
終是王富貴倚老賣老，試探著問：“陳小姐也曾遇到過情字？”
陳小姐終於笑了：“有故事，想不想聽？”
“自然是想的！”張二忙插話，“上次孫二娘事後，我曾講過一個我的故事，今日怎麽也輪到你了。”
“拿東西來換！”陳小姐不懷好意地盯著三人手中的燒雞。
老李猶豫了一下，撕下一只雞腿。
王富貴也撕下了一只。
張二也撕下了一只。
於是，三只雞腿，換了陳小姐一個故事。
............
這天下，只有昔日的大行王朝可以叫作“王朝”，而大行王朝垮臺後紛紛而起的各類地盤，都只會叫自己什麽什麽國，什麽什麽城。
實則是因為，大行王朝太大，而垮臺後分裂而成的上百個地盤相比之下就太小了。
大行王朝大到什麽程度？
北邊一直到極北之地，昆侖聖山。
南邊一直到陸地盡頭，無垠之海。
而陳小姐的這個故事，就發生在無垠之海的玲瓏島群。
玲瓏島群是昔日大行王朝的極南之地，從天空往下看，就好像是一根針插在了無垠之海裏，而針尖處灑下了四十七處小島，被人稱為玲瓏島群。
大行王朝還在的時候，玲瓏島群每年要給京城進貢無數特產珍寶，什麽幾米長寬的大海龜，頭頂通紅之色的海鳥，嘴若利箭的海魚，這些都是那些陸地居民見所未見的東西。
大行王朝垮臺後，玲瓏群島因為距離京城實在太遠，所以是這天下最晚得到消息的地方。
似乎是剛得到消息，玲瓏群島就變了天。
一股強勢的力量迅速在群島中滲入了進來，所有趁著王朝垮臺想要燒殺搶掠的土匪幾乎在一夜之間被一掃而空。而玲瓏群島第二天就歸屬於它後來的主人----珍珠夫人。
很少有人見過珍珠夫人，極少見過的人都只說夫人有那沈魚落雁之姿，一顰一笑，盡態極妍，所有男人見到都會立刻沈迷。
但這個女人的手段端地了得無比，占據群島之後，立刻發出命令，昔日大行王朝的律法在島上依然適用。如有那犯法之徒，她會派人出手解決。
有那麽幾個兇惡之徒，不信一個神秘兮兮的女人有多厲害，想著大行王朝都沒了，你能占島為王我就不能舉旗造反？
那些人試了試，搶了幾戶人家，還沒來得及殺人放火，就被珍珠夫人派來的衛士當場格殺了。
她似乎有著未蔔先知的能力，著實恐怖！
再後來，島上的人都乖了。繼續生活了幾個月，才陡然發現：有這麽一個神出鬼沒的女人在，好像大行王朝垮不垮臺與他們毫無關系，縱使外面的世界殺得天翻地覆，玲瓏群島依舊太平如常。
王朝垮臺後，昔日幾個同僚各奔東西，陳小姐也心灰意冷，就住在了玲瓏群島。
她那時候給一個地主家打雜幹活。
地主原聽家人說有一個女子自京城而來，很是開心。心想著這王朝倒臺也有好處，那些個昔日裏京城高高在上的小姐，落了魄居然也來到了玲瓏群島。京城都是些舊王朝富貴人家，甚至可能是官宦之後，這些個女子哪個不是懂得修養，會打扮，哪個不是貌美如花？
所以地主原先想讓她當個丫鬟，若是將來不錯，納妾也不是不可以嘛！
可是見了面，地主才發現她長相實在不敢恭維，臉是方的，連精通打扮的官家都無計可施。
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所以就沒讓她當丫鬟，讓她幫著幹農活。
地主就是地主，家裏有九十幾畝田地，二十幾個長工。
那些個長工大多是光棍漢，突然聽說要來一個女人，興奮得很。
但是見了陳小姐後，一個個也就失了心思。
陳小姐不在乎這些，她是來幹活的，又不是來嫁人的！
陳小姐力氣大，會幹活。
插秧打谷收稻，不在話下。平日裏跟那些個男人們一起用那大碗吃飯喝水，甚至晚上睡一個通鋪，也安全的很，沒有任何問題。
就這麽幹了半年，從夏天到了冬天。
一日下雪，地主分配陳小姐去撿牛糞。
陳小姐喜歡撿牛糞，地面是那一望無垠的白色，腳踏在雪上沙沙地響，一腳一個深坑。
就好像萬籟俱寂，天地間只剩她一人。
美得很哪！
陳小姐撿著撿著，就聽到背後有聲音。
扭頭一看，是黃鐵。
黃鐵從小沒了爹娘後，就在地主家做長工，那年已經三十多歲了。長年累月的幹活讓他的皮膚像是鍍上了一層黑油，好在臉上一直透著精神，身子也健碩，渾身一塊一塊的疙瘩肉。
黃鐵也是被安排來撿牛糞的，他撿得快，所以撿得多。
他三兩步跑了過來，追上了陳小姐。
陳小姐原先以為他是來跟自己搶牛糞的，心想著：平日裏看上去老老實實的一個漢子，原也有此等壞心眼。
但是黃鐵追上了她後，一步擋在了她面前，不讓她走。
然後把自己框裏的牛糞，統統倒進了陳小姐的框裏。
“你這是幹什麽？”陳小姐驚訝地問。
黃鐵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地憨笑：“給你的。”
陳小姐楞住了。
黃鐵緊張地扭頭拉著他的框就跑。
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陳小姐是躲在外面吃的。
一邊吃一邊看著天上的月亮，好像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個女人。
吃著吃著，就看到旁邊有個眼睛。
又是那黃鐵，黝黑的皮膚快跟夜色融為一體了。
“你又幹嘛？”陳小姐板著臉問。
黃鐵也不說話，湊到她跟前，把自己碗裏的唯一一塊肉夾給了她。
陳小姐在夜色裏紅了臉，幸好看不出。
再後來，黃鐵每天變著花樣地對陳小姐好。
第三天給了她一塊凍豬油，她可以拌飯，還能用來擦臉。
第六天的時候，又給她鋪子下面墊了層牛皮。
第七天，那天也是在夜裏，黃鐵偷偷塞給她一件棉襖。
每一次給她東西，都是實實在在的東西，冬天用得上的東西。
每一次對她好，都是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緊張，也怕別人看見笑話。
陳小姐長那麽大吧，實則沒有人專門那麽好地對過她。早年間自己是個棄嬰，後來就是吃百家飯長大，再後來發現自己讀書很厲害，再後來進京-----
要說這世道的善意，她感受過。
小時候能順利長大，便是天大的善意了；但是這世間善意總是像那佛光普照一樣，好似是對天下所有人都好，於是也就普及到了她身上。
但是有沒有專門針對她的、特殊的好呢？有沒有一件事，或者一個人，只對她好，獨一份的好？
好像又沒有。
除了黃鐵。
陳小姐不願虧待老實憨厚的人，所以第十天，黃鐵給她弄來一碗魚湯的時候，她捧著那湯，邊喝邊問：“你到底想怎樣嘛？你說。”
黃鐵漲紅了臉，還是撓頭，不說話。
憨厚人既然有憨厚人的優點，自然也有憨厚人的缺點。
陳小姐咬了咬牙，問：“你想娶我做老婆？”
“嗯！”黃鐵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長得醜。”陳小姐說。
“不醜。”黃鐵說。
“我可不會縫衣裳。”陳小姐說。
“俺能幹活，你也能幹活。俺們買衣裳，不縫。”黃鐵說。
魚湯喝完了，陳小姐也笑了：“你不反悔？”
“不反悔。”黃鐵說。
“好。”陳小姐說，“開了春就成親。”
“好，好，好。”黃鐵激動地撓頭，“你放心，俺攢了些錢哩。”
第二天。
地主遇到了有生以來從未見過的事兒。
車隊，長長的車隊，足有三四十輛！馬匹足有五六十匹！
統統進了他的家，那馬上馱著的，車上裝著的，都是那些個珍珠、金銀、布匹。幾十輛車子拉著的東西，比他自己的家當都多！
地主顫顫巍巍地迎了出去，從車前頭下來一個女人，極高極冷，臉色肅穆，高聲道：“哪位是地主老爺？”
“我，我是！”地主忙上前，“不是什麽老爺，愧煞我也。”
“這些東西，都是我們夫人給你的！”那女人說，“跟你換一個人。”
“什麽人？”
“黃鐵。”
地主的嘴長大了，半天回不過神，最後咽了咽口水問道：“那黃鐵值這麽多錢？”
“夫人看上他了，要拉他回去成親。”女人說，“這些都是聘禮！等到正日子，還有厚禮，到時候再來接黃鐵一起走。”
地主更加懵了，問：“敢問你們夫人是----”
“自然是玲瓏島群島主，珍珠夫人！”
地主嚇得往後連退三步，叫道：“快，快！把黃鐵給我叫來！”
黃鐵換上了新衣裳。
老爺說，還有兩個月，這兩個月你就呆在這裏，吃香的喝辣的；到時候自家還能跟珍珠夫人攀上關系！還要收黃鐵做義子。
黃鐵不幹活了，住在了地主家的後院。
陳小姐在門口等了半個時辰才等到他出來，一出來陳小姐就問他：“我想好了，我們一起走吧，不在這兒做了。我還有些錢，去鎮子裏租個房子，弄些營生。”
黃鐵說：“我不能娶你了。”
陳小姐問：“你反悔了？”
黃鐵興奮地說：“珍珠夫人看上我了！哈哈，珍珠夫人看上我了！”
陳小姐又問：“你反悔了？”
黃鐵被她問得有些莫名其妙：“對啊，我肯定不能娶你了呀，珍珠夫人看上我了！”
“哦。”陳小姐轉身走了。
又過了一天，先頭那女人又來了。
地主老爺像是對姑奶奶那樣對那女人：“可是珍珠夫人要見黃鐵？”
那女人卻說：“珍珠夫人突然不想成親了，讓我來跟你說一聲。昨天給你的那些東西，就算送給你吧！”
說完就走，一句廢話也沒有。
地主莫名其妙，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黃鐵跟地主說：“那些東西起碼要給我一半。”
地主卻說：“剛剛那仙女明明白白說，東西給我，跟你有什麽關系？”
黃鐵又做回了長工，回頭來找陳小姐。
陳小姐已經走啦。
再然後呀，珍珠夫人也離開了玲瓏群島。
沒人知道珍珠夫人為什麽走，就好像沒人知道陳小姐為什麽走一樣。
（廚娘卷完）
作者有話說：
五個人物寫完啦。
存稿告急，我要休息三天存稿。
裸奔寫出來的東西，是不行滴。
想問問哈，這五個故事，韓生童老七，鐘二娘董巖，顧茹林秀才宋寡婦，花和尚和江湖群俠，葉廚娘和一堆人......最喜歡哪個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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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
送回了葉廚娘和衛老道, 客棧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狀態。
王富貴、陳小姐和張二坐在屋頂上看星星。
老李突然迅速從院中掠了上來，大笑道：“哈哈，我就知道葉師傅留了後手！看, 我在廚房裏找到了四只燒雞！來，一人一只，還有酒！”
張二接過，想到從明天起又要吃那些豬食都不如的東西, 很是舍不得手裏的這最後一頓美味, 悠悠地道：“看來她之前就有所預料了。”
“在有心與無心之間吧。”老李豪邁得多, 上來就撕了一口, “你要是心裏想著明天就吃不到了, 那你今天也註定吃不好。”
“有理。”王富貴點頭，把那雞翅膀扯下來，抓在手裏啃道，“諸位，客棧開了一段時間了, 當初我拉你們一起來開客棧，如今回頭看，可曾後悔？”
“談不上。”張二道，“這世道沒有更壞, 便談不上後悔。”
“我只是覺得當初韓生殺得有些不妥，其餘都還好。”老李道, “若要真論起來, 進客棧的人，童老七講了個善字, 孫二娘講了個仇字, 林秀才講了個理字, 花和尚講了個惡字，至於葉廚娘----”
“情。”陳小姐淡淡地道。
其餘三人皆發現陳小姐自葉廚娘走後就有些悶悶不樂，卻又想不通她愁從何來。
終是王富貴倚老賣老，試探著問：“陳小姐也曾遇到過情字？”
陳小姐終於笑了：“有故事，想不想聽？”
“自然是想的！”張二忙插話，“上次孫二娘事後，我曾講過一個我的故事，今日怎麽也輪到你了。”
“拿東西來換！”陳小姐不懷好意地盯著三人手中的燒雞。
老李猶豫了一下，撕下一只雞腿。
王富貴也撕下了一只。
張二也撕下了一只。
於是，三只雞腿，換了陳小姐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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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只有昔日的大行王朝可以叫作“王朝”，而大行王朝垮臺後紛紛而起的各類地盤，都只會叫自己什麽什麽國，什麽什麽城。
實則是因為，大行王朝太大，而垮臺後分裂而成的上百個地盤相比之下就太小了。
大行王朝大到什麽程度？
北邊一直到極北之地，昆侖聖山。
南邊一直到陸地盡頭，無垠之海。
而陳小姐的這個故事，就發生在無垠之海的玲瓏島群。
玲瓏島群是昔日大行王朝的極南之地，從天空往下看，就好像是一根針插在了無垠之海裏，而針尖處灑下了四十七處小島，被人稱為玲瓏島群。
大行王朝還在的時候，玲瓏島群每年要給京城進貢無數特產珍寶，什麽幾米長寬的大海龜，頭頂通紅之色的海鳥，嘴若利箭的海魚，這些都是那些陸地居民見所未見的東西。
大行王朝垮臺後，玲瓏群島因為距離京城實在太遠，所以是這天下最晚得到消息的地方。
似乎是剛得到消息，玲瓏群島就變了天。
一股強勢的力量迅速在群島中滲入了進來，所有趁著王朝垮臺想要燒殺搶掠的土匪幾乎在一夜之間被一掃而空。而玲瓏群島第二天就歸屬於它後來的主人----珍珠夫人。
很少有人見過珍珠夫人，極少見過的人都只說夫人有那沈魚落雁之姿，一顰一笑，盡態極妍，所有男人見到都會立刻沈迷。
但這個女人的手段端地了得無比，占據群島之後，立刻發出命令，昔日大行王朝的律法在島上依然適用。如有那犯法之徒，她會派人出手解決。
有那麽幾個兇惡之徒，不信一個神秘兮兮的女人有多厲害，想著大行王朝都沒了，你能占島為王我就不能舉旗造反？
那些人試了試，搶了幾戶人家，還沒來得及殺人放火，就被珍珠夫人派來的衛士當場格殺了。
她似乎有著未蔔先知的能力，著實恐怖！
再後來，島上的人都乖了。繼續生活了幾個月，才陡然發現：有這麽一個神出鬼沒的女人在，好像大行王朝垮不垮臺與他們毫無關系，縱使外面的世界殺得天翻地覆，玲瓏群島依舊太平如常。
王朝垮臺後，昔日幾個同僚各奔東西，陳小姐也心灰意冷，就住在了玲瓏群島。
她那時候給一個地主家打雜幹活。
地主原聽家人說有一個女子自京城而來，很是開心。心想著這王朝倒臺也有好處，那些個昔日裏京城高高在上的小姐，落了魄居然也來到了玲瓏群島。京城都是些舊王朝富貴人家，甚至可能是官宦之後，這些個女子哪個不是懂得修養，會打扮，哪個不是貌美如花？
所以地主原先想讓她當個丫鬟，若是將來不錯，納妾也不是不可以嘛！
可是見了面，地主才發現她長相實在不敢恭維，臉是方的，連精通打扮的官家都無計可施。
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所以就沒讓她當丫鬟，讓她幫著幹農活。
地主就是地主，家裏有九十幾畝田地，二十幾個長工。
那些個長工大多是光棍漢，突然聽說要來一個女人，興奮得很。
但是見了陳小姐後，一個個也就失了心思。
陳小姐不在乎這些，她是來幹活的，又不是來嫁人的！
陳小姐力氣大，會幹活。
插秧打谷收稻，不在話下。平日裏跟那些個男人們一起用那大碗吃飯喝水，甚至晚上睡一個通鋪，也安全的很，沒有任何問題。
就這麽幹了半年，從夏天到了冬天。
一日下雪，地主分配陳小姐去撿牛糞。
陳小姐喜歡撿牛糞，地面是那一望無垠的白色，腳踏在雪上沙沙地響，一腳一個深坑。
就好像萬籟俱寂，天地間只剩她一人。
美得很哪！
陳小姐撿著撿著，就聽到背後有聲音。
扭頭一看，是黃鐵。
黃鐵從小沒了爹娘後，就在地主家做長工，那年已經三十多歲了。長年累月的幹活讓他的皮膚像是鍍上了一層黑油，好在臉上一直透著精神，身子也健碩，渾身一塊一塊的疙瘩肉。
黃鐵也是被安排來撿牛糞的，他撿得快，所以撿得多。
他三兩步跑了過來，追上了陳小姐。
陳小姐原先以為他是來跟自己搶牛糞的，心想著：平日裏看上去老老實實的一個漢子，原也有此等壞心眼。
但是黃鐵追上了她後，一步擋在了她面前，不讓她走。
然後把自己框裏的牛糞，統統倒進了陳小姐的框裏。
“你這是幹什麽？”陳小姐驚訝地問。
黃鐵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地憨笑：“給你的。”
陳小姐楞住了。
黃鐵緊張地扭頭拉著他的框就跑。
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陳小姐是躲在外面吃的。
一邊吃一邊看著天上的月亮，好像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個女人。
吃著吃著，就看到旁邊有個眼睛。
又是那黃鐵，黝黑的皮膚快跟夜色融為一體了。
“你又幹嘛？”陳小姐板著臉問。
黃鐵也不說話，湊到她跟前，把自己碗裏的唯一一塊肉夾給了她。
陳小姐在夜色裏紅了臉，幸好看不出。
再後來，黃鐵每天變著花樣地對陳小姐好。
第三天給了她一塊凍豬油，她可以拌飯，還能用來擦臉。
第六天的時候，又給她鋪子下面墊了層牛皮。
第七天，那天也是在夜裏，黃鐵偷偷塞給她一件棉襖。
每一次給她東西，都是實實在在的東西，冬天用得上的東西。
每一次對她好，都是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緊張，也怕別人看見笑話。
陳小姐長那麽大吧，實則沒有人專門那麽好地對過她。早年間自己是個棄嬰，後來就是吃百家飯長大，再後來發現自己讀書很厲害，再後來進京-----
要說這世道的善意，她感受過。
小時候能順利長大，便是天大的善意了；但是這世間善意總是像那佛光普照一樣，好似是對天下所有人都好，於是也就普及到了她身上。
但是有沒有專門針對她的、特殊的好呢？有沒有一件事，或者一個人，只對她好，獨一份的好？
好像又沒有。
除了黃鐵。
陳小姐不願虧待老實憨厚的人，所以第十天，黃鐵給她弄來一碗魚湯的時候，她捧著那湯，邊喝邊問：“你到底想怎樣嘛？你說。”
黃鐵漲紅了臉，還是撓頭，不說話。
憨厚人既然有憨厚人的優點，自然也有憨厚人的缺點。
陳小姐咬了咬牙，問：“你想娶我做老婆？”
“嗯！”黃鐵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長得醜。”陳小姐說。
“不醜。”黃鐵說。
“我可不會縫衣裳。”陳小姐說。
“俺能幹活，你也能幹活。俺們買衣裳，不縫。”黃鐵說。
魚湯喝完了，陳小姐也笑了：“你不反悔？”
“不反悔。”黃鐵說。
“好。”陳小姐說，“開了春就成親。”
“好，好，好。”黃鐵激動地撓頭，“你放心，俺攢了些錢哩。”
第二天。
地主遇到了有生以來從未見過的事兒。
車隊，長長的車隊，足有三四十輛！馬匹足有五六十匹！
統統進了他的家，那馬上馱著的，車上裝著的，都是那些個珍珠、金銀、布匹。幾十輛車子拉著的東西，比他自己的家當都多！
地主顫顫巍巍地迎了出去，從車前頭下來一個女人，極高極冷，臉色肅穆，高聲道：“哪位是地主老爺？”
“我，我是！”地主忙上前，“不是什麽老爺，愧煞我也。”
“這些東西，都是我們夫人給你的！”那女人說，“跟你換一個人。”
“什麽人？”
“黃鐵。”
地主的嘴長大了，半天回不過神，最後咽了咽口水問道：“那黃鐵值這麽多錢？”
“夫人看上他了，要拉他回去成親。”女人說，“這些都是聘禮！等到正日子，還有厚禮，到時候再來接黃鐵一起走。”
地主更加懵了，問：“敢問你們夫人是----”
“自然是玲瓏島群島主，珍珠夫人！”
地主嚇得往後連退三步，叫道：“快，快！把黃鐵給我叫來！”
黃鐵換上了新衣裳。
老爺說，還有兩個月，這兩個月你就呆在這裏，吃香的喝辣的；到時候自家還能跟珍珠夫人攀上關系！還要收黃鐵做義子。
黃鐵不幹活了，住在了地主家的後院。
陳小姐在門口等了半個時辰才等到他出來，一出來陳小姐就問他：“我想好了，我們一起走吧，不在這兒做了。我還有些錢，去鎮子裏租個房子，弄些營生。”
黃鐵說：“我不能娶你了。”
陳小姐問：“你反悔了？”
黃鐵興奮地說：“珍珠夫人看上我了！哈哈，珍珠夫人看上我了！”
陳小姐又問：“你反悔了？”
黃鐵被她問得有些莫名其妙：“對啊，我肯定不能娶你了呀，珍珠夫人看上我了！”
“哦。”陳小姐轉身走了。
又過了一天，先頭那女人又來了。
地主老爺像是對姑奶奶那樣對那女人：“可是珍珠夫人要見黃鐵？”
那女人卻說：“珍珠夫人突然不想成親了，讓我來跟你說一聲。昨天給你的那些東西，就算送給你吧！”
說完就走，一句廢話也沒有。
地主莫名其妙，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黃鐵跟地主說：“那些東西起碼要給我一半。”
地主卻說：“剛剛那仙女明明白白說，東西給我，跟你有什麽關系？”
黃鐵又做回了長工，回頭來找陳小姐。
陳小姐已經走啦。
再然後呀，珍珠夫人也離開了玲瓏群島。
沒人知道珍珠夫人為什麽走，就好像沒人知道陳小姐為什麽走一樣。
（廚娘卷完）
作者有話說：
五個人物寫完啦。
存稿告急，我要休息三天存稿。
裸奔寫出來的東西，是不行滴。
想問問哈，這五個故事，韓生童老七，鐘二娘董巖，顧茹林秀才宋寡婦，花和尚和江湖群俠，葉廚娘和一堆人......最喜歡哪個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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