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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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長澗最終只是輕輕吻在手背上◎
下雨了。
穿雲打著傘出來, 將長澗罩在傘面下。
長澗垂眸輕笑了一聲，旋即拾階而下。衫擺落在地上，不多時就洇出一片深色。
其餘幾人撐傘等在階下, 殿外數百名弟子列陣而待。
穿雲小聲對長澗說:“過幾日是您生辰, 今年也是谷雨……”
“不過。”長澗說, “我盡量拖到二十再死，算起來正好二百三十六，往後你們要是還念著我, 正好兩個日子一塊過了。”
穿雲表情一木, 說:“這個笑話真的一點也不好笑。”
眾人如喪考妣。
這場雨嘩啦啦傾盆而下，像某種不詳的征兆。
走下最後一階，長澗回頭一望。
魔宮正殿內燈火通明, 殿外卻被濃稠的黑暗吞噬。
長澗記起他初到魔宮時。
那時他修為尚未達到大乘，心法已經壓制不住心頭暴虐的殺意。他到了魔都，魔都所有人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對他嚴陣以待。
舊日的魔尊接受長澗的挑戰，與長澗在魔宮門前對決, 長澗本不敵，他開了血式, 硬生生斬下了上一任魔尊的頭顱, 被魔尊的心腹圍攻。
那一日他被折斷一只手，傷了一只眼，身上大小傷痕無數, 卻最終獲勝。
那一日的雨也像今日一樣大, 魔宮前遍地血腥。
長澗踏著血水走進宮門, 無人敢替他引路, 漆黑的長廊像口棺材, 裝進他一切苦痛與血淚，他經由這條路走進墳墓，正殿是他輝煌無比的墓室，他跌跌撞撞坐上至高的尊座，血流了整張柔軟坐墊。
舊日之我由此死去，今日之我從此新生。
長澗從前讓屬下給魔宮各處都掛上燈籠，不允許魔宮有看不清的路。屬下叫苦不疊，又只能照辦。
那段時間魔宮到處都亮堂堂的，整個魔都都因此明亮幾分。
但這些燈點了不過一月有餘，長澗就讓人拆了廊下的燈，之後又拆了檐下的，到最後除了正殿的燭臺架，什麽燈也沒剩下。
長澗偏過頭問:“東西都收好了嗎？”
穿雲說:“收好了。”
長澗滿意一點頭:“到時候你們盡可全分了。我私庫中也還有些東西，你們隨意就是，只是最裏層放著我師門遺物，到時候幫我帶去泰元宗即可。”
穿雲忍了又忍，悶悶嗯了聲。
雨水順著臺階，瀑布一樣往下飛瀉。
長澗轉身，接過另一把傘撐開，擡步往前穿過人群。
穿雲兩步追上來，急聲喊：“尊主！”
剩下五人幾乎是同時動作，向長澗抓來。
雨珠順著傘骨滑出成串的長線，閃電白龍映亮所有人的臉。
長澗一步踏出，威壓頃刻間蕩平開，剎那間雨水滯在空中，六人的身形一瞬定在原地。
長澗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穿過那數百名弟子，人人為他讓出一條路。
行過最後一人位置後，威壓解除，六人摔在地上。
雨幕混沌，再瞧不清遠去的身影。
與此同時，數道凜然寒冽的劍氣刺破雨簾悍然擊來。
長澗一擡眼，擋也不擋，任由劍氣落在他腳邊，凝成徹骨的冰淩花。
大雨瓢潑，天色昏暗，三步之外肉眼即不可見，長澗卻分明地知曉來人是誰。
那人從宮門外走進，劍尖染著霜雪，所過之處凝結成冰，卻一步一步堅定無比。
長澗不由得憶起試劍論武的最後一日，林霜似在雨中執劍，她是所有人為之矚目的魁首，卻只笑著對自己說，她拿到了換元草。
今日她亦為長澗而來。
宮門至此不過百步，這樣近的一段距離，長澗卻覺得她走了好久才終於走到自己身邊。
林霜似整個人都濕透了，那張鬼面之下，唯有一雙眼睛如同黑曜石般深邃。
長澗偏過傘為她躲開風雨，垂眸看她取下面具，一張臉上寒意十足。
她靠近了，長澗才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血腥氣。
魔域的衣物色澤鮮艷，經雨水洇濕，幾乎與血跡融為一體。
長澗眸色一暗，尚未來得及說什麽。
下一刻，林霜似將面具擲在地上，提劍架在長澗頸前。
她語帶威脅，涼聲說：“你不能去無盡海。”
長澗眨了眨眼，緩緩將目光從林霜似蒼白的臉上移到霽秋身上。
“嗯。”長澗語調溫和地說，“這就是你來魔都的理由。”
林霜似說：“你不能去無盡海，我們可以想其他法子從那些真人口中問出真相。”
“那太久了。”長澗輕聲說，“我等不了。”
“我有尋渡真人玉令。”林霜似盯著長澗的眼睛，“我可以用玉令交換這個真相。”
“那是真人留給你保命的東西。”長澗用手指推開劍身，被林霜似強硬地架了回去，“更何況當年真人是因我而死，我不能再欠他一個人情。”
林霜似終於控制不住惱怒，質問道：“那你欠我的承諾呢？長澗，你不欠真人，卻要對我食言嗎？”
發間的一滴水珠滑過臉頰，林霜似閉目抹了一把臉。
她連指尖都是涼的，碰在臉上冷的驚心。
另一雙手覆在林霜似手上，那雙手掌心溫暖，暖流隨著靈力一同匯入林霜似體內，濕透的發與裙在這暖流下被烘幹。
長澗握著她的手，將林霜似拉近。
“你就當我是失信之人，永遠記得我。”
林霜似狠下心將手抽出，冷聲說：“你活著我更能記住你。”
長澗輕輕笑了聲。
“林霜似，悟道沒教過你嗎？”
林霜似頓感不妙。
“不要相信任何一個魔修。”
話音落下時，霽秋脫手而出。
離開這根本不算桎梏的桎梏，長澗出手點在林霜似肩上，在林霜似反應之前，定住了她的身形。
林霜似運轉靈力試圖沖破穴位，卻覺體內靈力被另一股更為霸道的力量壓制。
是長澗方才借靈力為她暖身時，在她體內埋下了陷阱。
“長澗，你此去絕無生還的可能。”林霜似咬牙道，卻只能被壓制在原地。
“我死也得去。”
林霜似的眼眶幾乎是立刻就紅了。
長澗不敢看她，覆掌蒙住林霜似雙眼。
她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因為情緒激動而微微顫抖。
長澗定定地盯著她的唇，忽然俯下身慢慢湊近。
林霜似什麽也不知道，她的睫羽掃在長澗掌心，癢癢的。
長澗喉結滾動，最終只是輕輕吻在手背上。
“林霜似。”長澗將林霜似抱入懷中，埋首在她頸間。
所有滾燙熾熱的情感，俱在這一懷中。
林霜似有些喘不過氣，她咬著牙沒有出聲。
“林霜似，回去吧。”
長澗驀然松開她。
“你不該來這裏的。”
眼前重見光明時，長澗的身影與氣息一同消失在原地。
那個擁抱似乎只是她闖進這個陰沈雨天的一場夢。
林霜似擡眼，從傘下窺見喧鬧的雨水，
唯有此，能告訴她一切都是真實。
長澗一走，穿雲幾人就立刻圍上來。
林霜似出手出得措不及防，幾人本想前來抵擋，可見長澗沒有動作，不敢輕舉妄動。
等知曉來的是林霜似後，更是不可能上前打擾。
長澗誰的話也不聽，穿雲在長澗耳邊天天勸說，也沒見他回心轉意，甚至請來的人也沒能讓他改變想法，幾人唯一的希望就是林霜似。
可林霜似與魔域除了長澗便沒有固定的聯系，六魔將心生絕望，因而才想要趁機對長澗下手，意料之中失敗了。
沒誰料到林霜似居然會出現在魔宮。
仙門對魔域歷來避之唯恐不及，魔域城池進出管控也相當嚴格，按理說林霜似根本沒機會進入，更別提來到魔宮。
可她就是來了。
“替我解開禁制，我去追。”林霜似幾乎是從牙關間蹦出這幾個字，“他不能去無盡海。”
幾人有心，卻也幫不上忙，“這禁制只有大乘期才能解開，我們也無能為力。”
林霜似心裏暗罵一聲，問：“禁制有多久？”
穿雲說：“這個有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已經足夠長澗趕到無盡海，進入秘境了。
林霜似再次試圖沖破禁制，但她越調動靈力，另一股靈力對她的壓制也就越厲害。
林霜似深呼吸兩口氣，冷靜下來。
“屆時長澗進入無盡海，我們想要救他，就只能想辦法進入無盡海。”林霜似逐條分析，“為了提防魔域，無盡海外一定會有弟子把守，須得調些人手同去。無盡海的封印非大乘期不可開啟，但仙門的大乘大能都在無盡海，散修大能行跡飄忽，等找到他們，什麽都晚了。”
林霜似眼眸一轉，得出結論：“此事得找一個魔域大乘期的大能，越快越好，最好是魔都中的那兩位。穿雲，能不能聯系上汝葚或者重九華？”
孔縱立刻說；“汝葚大人與尊主說得上話，他雖說不願意進入無盡海，但沒說不幫忙。我現在去問。”
穿雲說：“我去傳令調人。”
風成勻與風成息也道：“重九華大人與我們兩個見過幾面，那邊便由我們去問。”
林霜似點點頭，各種想法在腦中逐個分析。
她還不能動，維持著先前挾制長澗時那個持劍的動作。
長澗帶走了霽秋，好歹手上有了劍，興許能為眾人多爭得一點想辦法的時間。
牧歌常年行走在外，聽完林霜似的話，也立刻在一旁連發幾道傳音。
“我與其他各地接洽頗多，已傳音過去找人詢問其他幾位大能。”
“好。”林霜似說。
越是這個時候，眾人越不能慌。
但林霜似腦海中閃過許多個名字，最後還是發覺自己根本無計可施。
她有師父，有家族，可是到了最緊急的關頭，這些東西都只是錦上添花的裝飾，唯有自身強大，才有可能保護自己，保護任何一個她在意的人。
崖落左右看看，問：“還有什麽事要做的嗎？”
林霜似想了想，說：“你留下來陪陪我吧。”
無盡海外已經等候了許多人。
海浪潮聲聲聲入耳，黃白細沙隨浪逐流。
蓮生已在此等候多時，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一直朝著東方撇去。
真人們也正在無盡海外等待。
常琴瓊小聲問蓮生：“已經過了時間，他是不是不會來了？”
兩人身邊還另有幾位面色焦急的男女，其中一人聞言便說：“他不來了才好呢。”
另有一人附和道：“對對，我求求他別來，我真的沒把握從這麽多大能手裏把他撈出來。”
春生側目望過來。
說話的女子立刻朝春生討好一笑，默默躲到了其他人身後。
蓮生輕咳兩聲，溫聲說：“都別急，我們靜觀其變。”
幾人焦躁的心情被蓮生一句話安撫下來，重又默默等待。
長澗姍姍來遲。
他一到無盡海，便立刻有幾人先上前去，各顯神通攔下了欲直接拉長澗進入無盡海的大能。
“真人等一等等一等，叫我們幾個先敘敘舊。”
“師尊且慢師尊且慢，我還年輕有話我先說。”
蓮生與常琴瓊一人一邊將長澗架出老遠，才將人放下。
“你們幾個來做什麽？”長澗皺眉道。
他看著蓮生，“你是佛子，穩重些。”
他又看向常琴瓊，“你徒弟呢，又不管了？”
蓮生笑瞇瞇道：“我很穩重。”
常琴瓊不客氣道；“你腦子呢，被你扔了？”
長澗：“……”
那邊幾人攔下了幾位大能，緊跟著也過來，將長澗圍在中間。
“躲在魔都不見人，一見面就去送死，長澗你究竟想沒想過我們？”
“當年泰元宗出事，哪裏都找不到你，長澗，這一次起碼別讓我們作壁上觀。”
長澗被團團圍住，他一一掃過眾人臉龐。
這幾人的音容與百年前相比，都已有了細微的不同。
時間當真是一劑苦藥。
長澗一笑。
他這一笑依稀又有點昔時的影子，像個無拘無束的少年郎。
“你們跟來又能做什麽呢？難道你們還要為了我一個以殺業入魔道的魔修，與仙門對立麽？”
幾人神色不變。
蓮生說:“此事無關仙門與魔域，我們是為你而來。”
長澗一頓，說:“那你們來錯了。”
長澗朝大能們所在的位置喊:“老頭！這群人要劫人！”
常琴瓊臉色倏然一變，立刻就跨步上前要堵他的嘴，卻被長澗輕巧地滑出幾人的包圍圈，輕松避開。
他們的對話，大能們只要有心聽，便不會聽不見，更何況即便是猜，也能猜出他們那一點小心思。
如果這群已經有些聲望的小輩執意要帶走長澗，大能們也會相當為難。
長澗這一喊是在給大能臺階下，他們自然也就順著往下走，制住了眾人。
長澗在幾步之外歪著腦袋對他們笑。
眾人差點氣笑了。
長澗從來都很特立獨行，他的天賦註定他與同齡人不在同一條道上，因而最初長澗行事作風不喜與人合作。
他尚小時隨師兄師姐去梵靜山，說一些歪理邪說，能把蓮生氣哭。
後來大了，仗著自己修為高，獨攬下危險地區的探查，就是這樣將眾人留在原地，自己歪著腦袋露出一個挑釁的笑，然後轉身就走。
等最後一位大能進入無盡海，封印關閉，幾人身上的禁制自動解開。
眾人無言地望著無盡海的浪潮。
有人哽咽著說:“他到底逞什麽能啊？”
潮聲淹沒一切回答。
汝葚的消息是來的最快的。
孔縱滿含希冀地前去請他幫忙，汝葚躺在美人榻上，耐心地聽完孔縱的請求後，輕飄飄丟出一句:“不去。”
汝葚笑的邪氣，漫不經心地道:“你們真以為魔域內的大乘修士有良善之輩嗎？長澗壓在魔域內，我就永遠做不了魔尊，如今他馬上要死了，我該高興才是。”
“我勸也勸過了，好言難勸該死的鬼，我也是仁至義盡了。”
他說完，就不再理會孔縱。
孔縱只好郁悶地返回。
林霜似身上的禁制還有一刻鐘。
其餘人那裏還沒有回音，但從汝葚的想法來看，魔域對於長澗被約戰無盡海一事，顯然是抱著隔岸觀火、坐收漁利的觀點的。
他們不會輕易被說動。
林霜似沈思片刻，對孔縱說:“你還能再去一次嗎？”
“能。”孔縱奇怪看她，“要我說些什麽？”
“不用你說，你帶些人。”林霜似體內禁制有所松動，她凝起一陣靈力，送入天水珠中，從長澗的桎梏中解脫。
林霜似甩甩手臂，“我當面與他談談。”
孔縱很快照辦。
林霜似留了崖落在這裏等著與其他人交代彼此情況，自己則與孔縱還有牧歌一同前往汝葚的住處。
“尊主之所以與汝葚大人有些交情，是因為這位大人很會說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一流。”孔縱向林霜似描述汝葚的情況，“其他人見到尊主，說出的話總是冷嘲熱諷，聽著別扭，大人卻不跟尊主聊那些。但要說真朋友，那也算不上，兩人更多只是相互利用。”
路上遇見穿雲回來，四個人便一同前去。
汝葚的住處離魔宮並不遠。
幾人尚未走近，便已經能遠遠瞧見他居所中的沖天的紅光。
孔縱解釋說:“汝葚大人喜好紅色，居所中整日點著紅燈籠。”
但這一回通報的人卻說，汝葚不肯再見孔縱。
“我家主人說，魔尊之事已成定局，幾位護法也不必再做無用功，請回吧。”
他的原話當然不會這麽客氣，但通傳之人也不可能把原話說給幾人聽。
林霜似朝幾人使了個眼色。
孔縱收到她的暗示，伸手一抓面前人的脖子，將人甩至一邊。
門內守衛聽見異響，立刻提起武器朝幾人合力攻來。
調來的手下從四面八方奔出，直直迎上這群人。
穿雲與牧歌開路，孔縱留下斷後，將林霜似帶入門內。
汝葚的居所中果真到處懸掛著紅色燈籠，幾人的面容在這紅光照射之下，都顯出幾分詭異色彩。
汝葚手中亦有修為不俗的高手，幾人闖進來，自然也驚動他們。
穿雲與牧歌聯手將幾人攔下，林霜似趁機縱身躍入正縱聲歌舞的小樓。
汝葚支著下巴，越過滿屋舞者向她投來視線，思索片刻露出了然的神情。
林霜似手持長澗的黑魚玉，站在欄桿邊，與滿屋聲色格格不入。
“我想與你談談條件。”林霜似淡聲開口。
汝葚慵懶道:“救長澗是筆劃不來的買賣，我不想做。”
林霜似說:“世上沒有做不來的買賣，若是有，便是因為價開得不夠高。”
汝葚稍微起了點興趣，“哦？你拿得出什麽，去換他一條命呢？”
“所有。”林霜似毫不猶豫，“你想要什麽，我都能為你拿到。”
汝葚拍拍手，樓外的打鬥應聲而停。
他手下三人率先進來，侍立在汝葚身側。
隨即是穿雲與牧歌，站在林霜似身前半步。
汝葚哼笑:“江陽林家，財大氣粗，果然名不虛傳。但是可惜，我要的東西，你給不了。”
林霜似猜測:“你想要魔尊之位？我可以想辦法。”
穿雲詫異地望向林霜似。
林霜似波瀾不驚。
魔尊之位而已，她也沒答應時間，只要能讓汝葚坐上去，是什麽時候有何分別？
汝葚卻說:“我不要那些，太容易讓你使詐了。”
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林霜似，那目光讓人感到危險。
牧歌往林霜似身前一擋，隔開汝葚的視線。
“我要你在化神之後，幫我一個忙。”
林霜似問:“什麽忙？”
汝葚招招手，身側手下立刻會意，轉身去了屏風後。
“要是讓你知道了，那還有什麽好玩的。”汝葚只說，“除此之外，我別無所求，答不答應，全看你自己。”
他的手下捧出筆墨，遞到林霜似身前。
“你若答應，就寫下道心誓，誓約成立，我自然會幫你打開無盡海。”
“只是打開無盡海？”林霜似皺眉道。
“已經足夠了。”汝葚笑著說，“我還要送你們進去，幫你們處理無盡海外的麻煩，還有魔域的麻煩。天可憐見的，鬼知道我要被那群老不死的煩成什麽樣。”
林霜似定定看了看汝葚，他始終不曾露出破綻。
她拿起了筆。
牧歌攥住林霜似的手腕，以眼神制止她。
穿雲說:“林姑娘，你可想好了，道心誓一旦成立，便不可更改，不可毀諾。汝葚此人心思深沈，他的要求，絕不簡單。”
汝葚好心提醒:“重九華不理事，長澗死不死他都不在乎，其他老頭巴不得長澗死，你找不到別的人選了哦。”
林霜似下定決心:“總歸是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眼下救回長澗要緊。”
她在紙上寫下“林霜似以道心起誓，修為達化神期後，答應汝葚一個請求”。
緊跟著她又寫下要求汝葚做的事宜。
她寫完交給汝葚，汝葚看了一眼便挑眉道:“打開無盡海後的一切後果？你可真是一點也不客氣。”
“對於大乘大能而言，只是小事。”林霜似說，“你的條件不明，我不能吃虧。”
汝葚到底沒再說什麽，照著林霜似的那一份寫下自己的道心誓。
兩人立下誓言，道心誓由此成立。
汝葚終於從美人榻上直起身，來到林霜似身邊。
他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手放下之時卻拍在林霜似肩上。
幾人腳下，傳送陣法極速擴展開來。
“好了，讓我看看，你要怎麽救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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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雲打著傘出來, 將長澗罩在傘面下。
長澗垂眸輕笑了一聲，旋即拾階而下。衫擺落在地上，不多時就洇出一片深色。
其餘幾人撐傘等在階下, 殿外數百名弟子列陣而待。
穿雲小聲對長澗說:“過幾日是您生辰, 今年也是谷雨……”
“不過。”長澗說, “我盡量拖到二十再死，算起來正好二百三十六，往後你們要是還念著我, 正好兩個日子一塊過了。”
穿雲表情一木, 說:“這個笑話真的一點也不好笑。”
眾人如喪考妣。
這場雨嘩啦啦傾盆而下，像某種不詳的征兆。
走下最後一階，長澗回頭一望。
魔宮正殿內燈火通明, 殿外卻被濃稠的黑暗吞噬。
長澗記起他初到魔宮時。
那時他修為尚未達到大乘，心法已經壓制不住心頭暴虐的殺意。他到了魔都，魔都所有人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對他嚴陣以待。
舊日的魔尊接受長澗的挑戰，與長澗在魔宮門前對決, 長澗本不敵，他開了血式, 硬生生斬下了上一任魔尊的頭顱, 被魔尊的心腹圍攻。
那一日他被折斷一只手，傷了一只眼，身上大小傷痕無數, 卻最終獲勝。
那一日的雨也像今日一樣大, 魔宮前遍地血腥。
長澗踏著血水走進宮門, 無人敢替他引路, 漆黑的長廊像口棺材, 裝進他一切苦痛與血淚，他經由這條路走進墳墓，正殿是他輝煌無比的墓室，他跌跌撞撞坐上至高的尊座，血流了整張柔軟坐墊。
舊日之我由此死去，今日之我從此新生。
長澗從前讓屬下給魔宮各處都掛上燈籠，不允許魔宮有看不清的路。屬下叫苦不疊，又只能照辦。
那段時間魔宮到處都亮堂堂的，整個魔都都因此明亮幾分。
但這些燈點了不過一月有餘，長澗就讓人拆了廊下的燈，之後又拆了檐下的，到最後除了正殿的燭臺架，什麽燈也沒剩下。
長澗偏過頭問:“東西都收好了嗎？”
穿雲說:“收好了。”
長澗滿意一點頭:“到時候你們盡可全分了。我私庫中也還有些東西，你們隨意就是，只是最裏層放著我師門遺物，到時候幫我帶去泰元宗即可。”
穿雲忍了又忍，悶悶嗯了聲。
雨水順著臺階，瀑布一樣往下飛瀉。
長澗轉身，接過另一把傘撐開，擡步往前穿過人群。
穿雲兩步追上來，急聲喊：“尊主！”
剩下五人幾乎是同時動作，向長澗抓來。
雨珠順著傘骨滑出成串的長線，閃電白龍映亮所有人的臉。
長澗一步踏出，威壓頃刻間蕩平開，剎那間雨水滯在空中，六人的身形一瞬定在原地。
長澗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穿過那數百名弟子，人人為他讓出一條路。
行過最後一人位置後，威壓解除，六人摔在地上。
雨幕混沌，再瞧不清遠去的身影。
與此同時，數道凜然寒冽的劍氣刺破雨簾悍然擊來。
長澗一擡眼，擋也不擋，任由劍氣落在他腳邊，凝成徹骨的冰淩花。
大雨瓢潑，天色昏暗，三步之外肉眼即不可見，長澗卻分明地知曉來人是誰。
那人從宮門外走進，劍尖染著霜雪，所過之處凝結成冰，卻一步一步堅定無比。
長澗不由得憶起試劍論武的最後一日，林霜似在雨中執劍，她是所有人為之矚目的魁首，卻只笑著對自己說，她拿到了換元草。
今日她亦為長澗而來。
宮門至此不過百步，這樣近的一段距離，長澗卻覺得她走了好久才終於走到自己身邊。
林霜似整個人都濕透了，那張鬼面之下，唯有一雙眼睛如同黑曜石般深邃。
長澗偏過傘為她躲開風雨，垂眸看她取下面具，一張臉上寒意十足。
她靠近了，長澗才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血腥氣。
魔域的衣物色澤鮮艷，經雨水洇濕，幾乎與血跡融為一體。
長澗眸色一暗，尚未來得及說什麽。
下一刻，林霜似將面具擲在地上，提劍架在長澗頸前。
她語帶威脅，涼聲說：“你不能去無盡海。”
長澗眨了眨眼，緩緩將目光從林霜似蒼白的臉上移到霽秋身上。
“嗯。”長澗語調溫和地說，“這就是你來魔都的理由。”
林霜似說：“你不能去無盡海，我們可以想其他法子從那些真人口中問出真相。”
“那太久了。”長澗輕聲說，“我等不了。”
“我有尋渡真人玉令。”林霜似盯著長澗的眼睛，“我可以用玉令交換這個真相。”
“那是真人留給你保命的東西。”長澗用手指推開劍身，被林霜似強硬地架了回去，“更何況當年真人是因我而死，我不能再欠他一個人情。”
林霜似終於控制不住惱怒，質問道：“那你欠我的承諾呢？長澗，你不欠真人，卻要對我食言嗎？”
發間的一滴水珠滑過臉頰，林霜似閉目抹了一把臉。
她連指尖都是涼的，碰在臉上冷的驚心。
另一雙手覆在林霜似手上，那雙手掌心溫暖，暖流隨著靈力一同匯入林霜似體內，濕透的發與裙在這暖流下被烘幹。
長澗握著她的手，將林霜似拉近。
“你就當我是失信之人，永遠記得我。”
林霜似狠下心將手抽出，冷聲說：“你活著我更能記住你。”
長澗輕輕笑了聲。
“林霜似，悟道沒教過你嗎？”
林霜似頓感不妙。
“不要相信任何一個魔修。”
話音落下時，霽秋脫手而出。
離開這根本不算桎梏的桎梏，長澗出手點在林霜似肩上，在林霜似反應之前，定住了她的身形。
林霜似運轉靈力試圖沖破穴位，卻覺體內靈力被另一股更為霸道的力量壓制。
是長澗方才借靈力為她暖身時，在她體內埋下了陷阱。
“長澗，你此去絕無生還的可能。”林霜似咬牙道，卻只能被壓制在原地。
“我死也得去。”
林霜似的眼眶幾乎是立刻就紅了。
長澗不敢看她，覆掌蒙住林霜似雙眼。
她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因為情緒激動而微微顫抖。
長澗定定地盯著她的唇，忽然俯下身慢慢湊近。
林霜似什麽也不知道，她的睫羽掃在長澗掌心，癢癢的。
長澗喉結滾動，最終只是輕輕吻在手背上。
“林霜似。”長澗將林霜似抱入懷中，埋首在她頸間。
所有滾燙熾熱的情感，俱在這一懷中。
林霜似有些喘不過氣，她咬著牙沒有出聲。
“林霜似，回去吧。”
長澗驀然松開她。
“你不該來這裏的。”
眼前重見光明時，長澗的身影與氣息一同消失在原地。
那個擁抱似乎只是她闖進這個陰沈雨天的一場夢。
林霜似擡眼，從傘下窺見喧鬧的雨水，
唯有此，能告訴她一切都是真實。
長澗一走，穿雲幾人就立刻圍上來。
林霜似出手出得措不及防，幾人本想前來抵擋，可見長澗沒有動作，不敢輕舉妄動。
等知曉來的是林霜似後，更是不可能上前打擾。
長澗誰的話也不聽，穿雲在長澗耳邊天天勸說，也沒見他回心轉意，甚至請來的人也沒能讓他改變想法，幾人唯一的希望就是林霜似。
可林霜似與魔域除了長澗便沒有固定的聯系，六魔將心生絕望，因而才想要趁機對長澗下手，意料之中失敗了。
沒誰料到林霜似居然會出現在魔宮。
仙門對魔域歷來避之唯恐不及，魔域城池進出管控也相當嚴格，按理說林霜似根本沒機會進入，更別提來到魔宮。
可她就是來了。
“替我解開禁制，我去追。”林霜似幾乎是從牙關間蹦出這幾個字，“他不能去無盡海。”
幾人有心，卻也幫不上忙，“這禁制只有大乘期才能解開，我們也無能為力。”
林霜似心裏暗罵一聲，問：“禁制有多久？”
穿雲說：“這個有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已經足夠長澗趕到無盡海，進入秘境了。
林霜似再次試圖沖破禁制，但她越調動靈力，另一股靈力對她的壓制也就越厲害。
林霜似深呼吸兩口氣，冷靜下來。
“屆時長澗進入無盡海，我們想要救他，就只能想辦法進入無盡海。”林霜似逐條分析，“為了提防魔域，無盡海外一定會有弟子把守，須得調些人手同去。無盡海的封印非大乘期不可開啟，但仙門的大乘大能都在無盡海，散修大能行跡飄忽，等找到他們，什麽都晚了。”
林霜似眼眸一轉，得出結論：“此事得找一個魔域大乘期的大能，越快越好，最好是魔都中的那兩位。穿雲，能不能聯系上汝葚或者重九華？”
孔縱立刻說；“汝葚大人與尊主說得上話，他雖說不願意進入無盡海，但沒說不幫忙。我現在去問。”
穿雲說：“我去傳令調人。”
風成勻與風成息也道：“重九華大人與我們兩個見過幾面，那邊便由我們去問。”
林霜似點點頭，各種想法在腦中逐個分析。
她還不能動，維持著先前挾制長澗時那個持劍的動作。
長澗帶走了霽秋，好歹手上有了劍，興許能為眾人多爭得一點想辦法的時間。
牧歌常年行走在外，聽完林霜似的話，也立刻在一旁連發幾道傳音。
“我與其他各地接洽頗多，已傳音過去找人詢問其他幾位大能。”
“好。”林霜似說。
越是這個時候，眾人越不能慌。
但林霜似腦海中閃過許多個名字，最後還是發覺自己根本無計可施。
她有師父，有家族，可是到了最緊急的關頭，這些東西都只是錦上添花的裝飾，唯有自身強大，才有可能保護自己，保護任何一個她在意的人。
崖落左右看看，問：“還有什麽事要做的嗎？”
林霜似想了想，說：“你留下來陪陪我吧。”
無盡海外已經等候了許多人。
海浪潮聲聲聲入耳，黃白細沙隨浪逐流。
蓮生已在此等候多時，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一直朝著東方撇去。
真人們也正在無盡海外等待。
常琴瓊小聲問蓮生：“已經過了時間，他是不是不會來了？”
兩人身邊還另有幾位面色焦急的男女，其中一人聞言便說：“他不來了才好呢。”
另有一人附和道：“對對，我求求他別來，我真的沒把握從這麽多大能手裏把他撈出來。”
春生側目望過來。
說話的女子立刻朝春生討好一笑，默默躲到了其他人身後。
蓮生輕咳兩聲，溫聲說：“都別急，我們靜觀其變。”
幾人焦躁的心情被蓮生一句話安撫下來，重又默默等待。
長澗姍姍來遲。
他一到無盡海，便立刻有幾人先上前去，各顯神通攔下了欲直接拉長澗進入無盡海的大能。
“真人等一等等一等，叫我們幾個先敘敘舊。”
“師尊且慢師尊且慢，我還年輕有話我先說。”
蓮生與常琴瓊一人一邊將長澗架出老遠，才將人放下。
“你們幾個來做什麽？”長澗皺眉道。
他看著蓮生，“你是佛子，穩重些。”
他又看向常琴瓊，“你徒弟呢，又不管了？”
蓮生笑瞇瞇道：“我很穩重。”
常琴瓊不客氣道；“你腦子呢，被你扔了？”
長澗：“……”
那邊幾人攔下了幾位大能，緊跟著也過來，將長澗圍在中間。
“躲在魔都不見人，一見面就去送死，長澗你究竟想沒想過我們？”
“當年泰元宗出事，哪裏都找不到你，長澗，這一次起碼別讓我們作壁上觀。”
長澗被團團圍住，他一一掃過眾人臉龐。
這幾人的音容與百年前相比，都已有了細微的不同。
時間當真是一劑苦藥。
長澗一笑。
他這一笑依稀又有點昔時的影子，像個無拘無束的少年郎。
“你們跟來又能做什麽呢？難道你們還要為了我一個以殺業入魔道的魔修，與仙門對立麽？”
幾人神色不變。
蓮生說:“此事無關仙門與魔域，我們是為你而來。”
長澗一頓，說:“那你們來錯了。”
長澗朝大能們所在的位置喊:“老頭！這群人要劫人！”
常琴瓊臉色倏然一變，立刻就跨步上前要堵他的嘴，卻被長澗輕巧地滑出幾人的包圍圈，輕松避開。
他們的對話，大能們只要有心聽，便不會聽不見，更何況即便是猜，也能猜出他們那一點小心思。
如果這群已經有些聲望的小輩執意要帶走長澗，大能們也會相當為難。
長澗這一喊是在給大能臺階下，他們自然也就順著往下走，制住了眾人。
長澗在幾步之外歪著腦袋對他們笑。
眾人差點氣笑了。
長澗從來都很特立獨行，他的天賦註定他與同齡人不在同一條道上，因而最初長澗行事作風不喜與人合作。
他尚小時隨師兄師姐去梵靜山，說一些歪理邪說，能把蓮生氣哭。
後來大了，仗著自己修為高，獨攬下危險地區的探查，就是這樣將眾人留在原地，自己歪著腦袋露出一個挑釁的笑，然後轉身就走。
等最後一位大能進入無盡海，封印關閉，幾人身上的禁制自動解開。
眾人無言地望著無盡海的浪潮。
有人哽咽著說:“他到底逞什麽能啊？”
潮聲淹沒一切回答。
汝葚的消息是來的最快的。
孔縱滿含希冀地前去請他幫忙，汝葚躺在美人榻上，耐心地聽完孔縱的請求後，輕飄飄丟出一句:“不去。”
汝葚笑的邪氣，漫不經心地道:“你們真以為魔域內的大乘修士有良善之輩嗎？長澗壓在魔域內，我就永遠做不了魔尊，如今他馬上要死了，我該高興才是。”
“我勸也勸過了，好言難勸該死的鬼，我也是仁至義盡了。”
他說完，就不再理會孔縱。
孔縱只好郁悶地返回。
林霜似身上的禁制還有一刻鐘。
其餘人那裏還沒有回音，但從汝葚的想法來看，魔域對於長澗被約戰無盡海一事，顯然是抱著隔岸觀火、坐收漁利的觀點的。
他們不會輕易被說動。
林霜似沈思片刻，對孔縱說:“你還能再去一次嗎？”
“能。”孔縱奇怪看她，“要我說些什麽？”
“不用你說，你帶些人。”林霜似體內禁制有所松動，她凝起一陣靈力，送入天水珠中，從長澗的桎梏中解脫。
林霜似甩甩手臂，“我當面與他談談。”
孔縱很快照辦。
林霜似留了崖落在這裏等著與其他人交代彼此情況，自己則與孔縱還有牧歌一同前往汝葚的住處。
“尊主之所以與汝葚大人有些交情，是因為這位大人很會說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一流。”孔縱向林霜似描述汝葚的情況，“其他人見到尊主，說出的話總是冷嘲熱諷，聽著別扭，大人卻不跟尊主聊那些。但要說真朋友，那也算不上，兩人更多只是相互利用。”
路上遇見穿雲回來，四個人便一同前去。
汝葚的住處離魔宮並不遠。
幾人尚未走近，便已經能遠遠瞧見他居所中的沖天的紅光。
孔縱解釋說:“汝葚大人喜好紅色，居所中整日點著紅燈籠。”
但這一回通報的人卻說，汝葚不肯再見孔縱。
“我家主人說，魔尊之事已成定局，幾位護法也不必再做無用功，請回吧。”
他的原話當然不會這麽客氣，但通傳之人也不可能把原話說給幾人聽。
林霜似朝幾人使了個眼色。
孔縱收到她的暗示，伸手一抓面前人的脖子，將人甩至一邊。
門內守衛聽見異響，立刻提起武器朝幾人合力攻來。
調來的手下從四面八方奔出，直直迎上這群人。
穿雲與牧歌開路，孔縱留下斷後，將林霜似帶入門內。
汝葚的居所中果真到處懸掛著紅色燈籠，幾人的面容在這紅光照射之下，都顯出幾分詭異色彩。
汝葚手中亦有修為不俗的高手，幾人闖進來，自然也驚動他們。
穿雲與牧歌聯手將幾人攔下，林霜似趁機縱身躍入正縱聲歌舞的小樓。
汝葚支著下巴，越過滿屋舞者向她投來視線，思索片刻露出了然的神情。
林霜似手持長澗的黑魚玉，站在欄桿邊，與滿屋聲色格格不入。
“我想與你談談條件。”林霜似淡聲開口。
汝葚慵懶道:“救長澗是筆劃不來的買賣，我不想做。”
林霜似說:“世上沒有做不來的買賣，若是有，便是因為價開得不夠高。”
汝葚稍微起了點興趣，“哦？你拿得出什麽，去換他一條命呢？”
“所有。”林霜似毫不猶豫，“你想要什麽，我都能為你拿到。”
汝葚拍拍手，樓外的打鬥應聲而停。
他手下三人率先進來，侍立在汝葚身側。
隨即是穿雲與牧歌，站在林霜似身前半步。
汝葚哼笑:“江陽林家，財大氣粗，果然名不虛傳。但是可惜，我要的東西，你給不了。”
林霜似猜測:“你想要魔尊之位？我可以想辦法。”
穿雲詫異地望向林霜似。
林霜似波瀾不驚。
魔尊之位而已，她也沒答應時間，只要能讓汝葚坐上去，是什麽時候有何分別？
汝葚卻說:“我不要那些，太容易讓你使詐了。”
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林霜似，那目光讓人感到危險。
牧歌往林霜似身前一擋，隔開汝葚的視線。
“我要你在化神之後，幫我一個忙。”
林霜似問:“什麽忙？”
汝葚招招手，身側手下立刻會意，轉身去了屏風後。
“要是讓你知道了，那還有什麽好玩的。”汝葚只說，“除此之外，我別無所求，答不答應，全看你自己。”
他的手下捧出筆墨，遞到林霜似身前。
“你若答應，就寫下道心誓，誓約成立，我自然會幫你打開無盡海。”
“只是打開無盡海？”林霜似皺眉道。
“已經足夠了。”汝葚笑著說，“我還要送你們進去，幫你們處理無盡海外的麻煩，還有魔域的麻煩。天可憐見的，鬼知道我要被那群老不死的煩成什麽樣。”
林霜似定定看了看汝葚，他始終不曾露出破綻。
她拿起了筆。
牧歌攥住林霜似的手腕，以眼神制止她。
穿雲說:“林姑娘，你可想好了，道心誓一旦成立，便不可更改，不可毀諾。汝葚此人心思深沈，他的要求，絕不簡單。”
汝葚好心提醒:“重九華不理事，長澗死不死他都不在乎，其他老頭巴不得長澗死，你找不到別的人選了哦。”
林霜似下定決心:“總歸是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眼下救回長澗要緊。”
她在紙上寫下“林霜似以道心起誓，修為達化神期後，答應汝葚一個請求”。
緊跟著她又寫下要求汝葚做的事宜。
她寫完交給汝葚，汝葚看了一眼便挑眉道:“打開無盡海後的一切後果？你可真是一點也不客氣。”
“對於大乘大能而言，只是小事。”林霜似說，“你的條件不明，我不能吃虧。”
汝葚到底沒再說什麽，照著林霜似的那一份寫下自己的道心誓。
兩人立下誓言，道心誓由此成立。
汝葚終於從美人榻上直起身，來到林霜似身邊。
他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手放下之時卻拍在林霜似肩上。
幾人腳下，傳送陣法極速擴展開來。
“好了，讓我看看，你要怎麽救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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