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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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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叫我東冥吧。”

少年跟在夜流西身後,“已經很久沒人這麽喊過我了。”

聽他提起過往,夜流西頓足回身。

他一觸碰到她的視線,就羞赧地垂下頭,攥著劍鞘的手指泛起微微的白。明明先前一直揚言護她周全的少年,卻忽然變得脆弱不堪一擊。

夜流西啞然,沒想到他會有如此轉變,明明前後也就不到一盞茶的功夫。

“是這名字不好聽麽?”

他等了許久都未聽到她答覆,有些氣餒地垂下雙肩,但濕濛濛的小鹿眼睛卻怯怯看向她,隱隱透著絲絲希冀。

“你先說說,為何要幫我?”夜流西不再被他可憐外表所迷惑。

此前是她大意了,如今仔細瞧瞧,紅色燈火下的白衣少年,衣袂飄飄,與光怪陸離的半步黃泉街格格不入。

加之他死後不必去入輪回的離奇,令她不得不懷疑他來歷與目的。

“別說是被我美貌所折服,一見鐘情,甘願當我的護花使者。”不待他張口出聲,夜流西又搶先一步道:“姐姐我一個字都不信!”

他不好意思搓搓衣角,“是因為,姐姐這裏的香火聞起來最好吃。”

姐姐二字,叫得自然且順口。

夜流西:“……”

好嘛,還攀上親戚了。

……

“這是要專門為我演一出木偶戲,算作犒勞麽?”

見又來到二樓的暗室,東冥一向死寂沈沈的鳳眸裏,隱隱露幾絲期待。

眸光清澈純凈,像是未曾染過凡塵,愈發顯得純良無害。

乍一看,任誰都會覺得,與這般清俊幹凈之子計較,會顯得自己過於罪惡。

然而,夜流西此刻心裏諸多猜忌,理智更勝一籌:“不錯,接下來這出戲,的確是為你精心準備的。”

她從木架子上撿起一塊木塊模胚,擡眸勾勒著東冥的面部輪廓,低頭很快將木塊雕刻成縮小版的東冥人偶,手法嫻熟。

“你多次護我於危難之際,這份恩情我銘記於心。想著你只能於深夜出沒,白日躲藏,實在辛苦。”

精致眉眼,亦是學他露出天真無害:“就想著為恩人塑造一具肉身,這樣白日亦可像尋常人似的行走於陽光之下,你覺得如何?”

“主子,萬萬不可啊!”

隱在暗處的白無常,本就慘白的臉大驚失色。

他們兄弟二人本是來請東冥早些回地府處理政務的,不成想撞上這麽心驚肉跳的一幕!

他暗中傳音:“她區區一介木偶小妖,如何有重塑肉身的本事?她這分明是造一座囚籠,想哄騙困住您的魂魄。要時候,您便只能任她為所欲為!”

東冥像是未聽見一般,想都未想,頷首道好。

甚至還謙虛地表示:“前幾次不過是僥幸幫得上忙,不敢自稱救命恩人,你不嫌棄就好。”

“哪裏會嫌棄?”夜流西面不改色。

待面前的少年靈魂化作一縷煙雲,灌入木偶人的體內後,就以最快動作在木偶人頭頂雕刻出一道梵文佛印,徹底將其封印在其中。

暗處的白無常,看得心肝一顫:“主子喲!主子您沒事吧?”

“聒噪。”

東冥暗聲斥責,嗓音較先前多了些煩躁。

木偶人體內的一方空間過於狹小閉塞,真真似暗無天日的囚籠,光是被關在其中,已足夠窒息難捱。

不過,他卻未有絲毫反抗。

夜流西拉過來一把椅子坐下,將木偶人放在正中的方形舞臺上,“滋味如何?”

“不太好受,裏面悶熱掣肘,呼吸都難受。”

木偶人語聲悶悶的,但低垂眉眼還是努力擠出一抹善意的笑:“但一想到你為了我能恢覆肉身,費盡心思想辦法,我心裏就好受多了。”

黑無常笑瞇瞇地咂舌:嘖嘖嘖,瞧這可憐見的,恐怕沒有幾個姑娘能不心軟吶?

卻聽夜流西輕嗤:“裝,你繼續裝?”

木偶人不解:“何出此言?”

“我們初遇時,你曾滿身是傷。”夜流西替他回憶:“因而我才會將你帶回來,對吧?”

“不錯。”

“可你分明是有武藝在身,且劍術不凡,這半步黃泉街又有幾個能傷得了你?”夜流西雙眼微瞇,厲聲質問。

“是我自己弄的。”

相比於夜流西的疾言厲色,木偶人的語速一如既往溫吞:“想必以姐姐的聰慧,已經猜到了吧,我無法入輪回。既然地府不收我,就只剩魂飛魄散這一條路了。”

平淡無波的語氣中,沾染著無盡的悲涼與滄桑。

夜流西微怔,顯然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不過也未完全聽信他的一面之詞:“即是此,你後來又為何放棄這個打算?”

要知道,他這段時日每夜都來紅塵別,不給香火還會賴著不走,怎麽看都不像生無可戀的。

木偶人眼球微動,“忽然相通了些事。”

到底是木頭雕刻的,它表情動作帶著天然的笨拙。

言語間,又摻著似有若無的古怪。

“何事?”

夜流西越發懷疑,擡手將木偶人從方形舞臺上抓起來,用力捏緊它的脖子,語氣森冷:“最後給你一次機會,說,是誰派你故意接近我的?!”

那一刻,夜流西是真的起了殺意。

若他是閻王或老妖王派來的,就必須死得幹凈,否則倒黴的將是她自己。

夜流西之所以獨自來半步黃泉街開鋪子,是為了逃婚。

她本是青城山腳下寺廟裏的一具木偶,日夜聽著寺廟裏慈悲老住持念經,生出一絲靈性。後來又沾染幾百年的香火氣,偶然化形。

化形後,她磕頭拜別老主持的牌位,獨自前往妖界尋求庇護,希望有一方凈土能讓她安心修煉,早日飛升。

不成想,恰逢妖界內訌,老妖王雖保住性命卻慘遭重傷。他擔心重傷難愈,為祈求閻王爺不收走他性命,將主意打到她身上,上趕著給閻王爺送第八十九房小妾。

結果閻王爺也是個不挑嘴的,似乎來者不拒,很快就答應老妖王的請求。

夜流西當時肺都要氣炸了。

要是閻王爺長得俊也就罷了,偏偏醜陋滲人,這叫看過幾百年聖僧美男的她,如何平覆這巨大的心理落差?

大婚前幾日,本該繡嫁衣時,夜流西夜以繼日趕制出一具和她身形相似的木偶,來了一招偷龍轉鳳,而後便隱姓埋名來到半步黃泉街。

借著木偶戲,為亡靈了卻生前的執念,助其順利投胎,她也趁機積攢功德,早日修成正果。

等飛升仙界,想來閻王爺就拿她沒辦法了……

“主子!”

眼見夜流西準備下死手,這次不僅白無常,就連黑無常都將心提到嗓子眼:“主子爺,夜姑娘做得實在是過了!您還是先行出來吧……”

“退回去。”

被掐住脖子,東冥的命令聲調,顯得蒼白無力。

但盡管如此,黑白無常也不敢不從。兩人膽戰心驚地瞧著這邊,比自己被人掐住脖子還驚恐不安。

隨後,他們聽到一聲輕嘆。

“不曾受人指派。”木偶人平靜地躺在夜流西手心裏,一同將性命交到她手上,“若你能就這般掰斷我的頭,也算是成全了我,提前道聲謝意也是應該的。”

暗室隨後陷入死寂。

窗外的風雪聲被悄然放大,好似就在耳邊肆意狂狷。

一段無聲的較量後,夜流西率先松開手。

危機關頭,他依舊擺爛求死,看起來倒是少了幾分嫌疑,難道真錯怪了他?

畢竟幾次三番幫過忙的恩人,若當真只是巧合,也沒必要逼得他魂飛魄散。

思及此,夜流西冷若冰霜的臉,旋而掬出一朵花兒般明媚的笑。

“對你不住,是我小人之心了。”她輕手輕腳將木偶人放回方形舞臺,“但你也得體諒我的難處,柔弱無依的弱女子獨自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

見狀,白無常不禁松口氣。

黑無常則抽了抽嘴角:弱女子?在說誰?

這普天之下,能將堂堂閻王爺的性命捆在手心的弱女子,這位夜姑娘真是獨一份。

被松開後,東冥輕咳幾聲平穩了呼吸,隨後勾起淺淺的笑:“你說得在理。”

他困在木偶人體內一隅之地,渾身不自在。但對上夜流西狡黠善變的漂亮眼珠,心情又不免輕盈。

心笑她這小腦袋瓜,怎的就生得這般聰明狡詐?

夜流西見他心情不錯,抓住機會:“所以,你怎麽著也得給我個合理的理由,往後我必定不會再心疑於你。”

“都是些舊事,我不想再提。”

見她如此執著,東冥不得不搪塞一句,殊不知夜流西就等著他松口呢。

“還是簡單說說吧。”

她一手托腮,一手饒有興致地摩挲著木偶人腹部的癢癢肉,似帶著音律節奏般,一下一下地摩挲著……

“你……把手拿開。”

饒是東冥再冷靜自持,也架不住被她這般撓癢癢。

這動作侮辱性不強,但殺傷力極大。比有人舉著大刀要砍他,都來得及抓狂。

他哭笑不得的嗓音,透著罕見的狼狽:“快些拿開,男女有別。”

見自家主子遭受這般非人待遇,暗處白無常的心都要操碎了。他焦灼地看向身邊的黑無常:“你平時主意多,趕緊想個辦法吧。主子這幾萬年來,到哪都是眾星捧月的存在,何曾遭過這份罪?”

“沒辦法,誰讓主子非得寵著呢?”

黑無常思路清晰:“與其擔心別人,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你也說了,主子平日裏那般英明睿智,如今不雅形象都被你瞧了去,你猜他會如何同你秋後算賬?”

主子為愛甘願自毀形象,被夜姑娘瞧去,那是情趣。被他倆瞧去,可就是大不敬咯。

“好小子,難怪你早早背過身去,就留著我一個背鍋!”白無常也匆忙背過身去,氣得不行。

“哦,現在知道男女有別了?”

被寵著卻不自知的夜流西,此時不為所動,“跟那壯漢控訴我不給你名分時,怎的沒考慮過男女有別呢?”

她指腹從木偶人腹部又劃至它腋下,力氣或輕或重,如羽毛撩心。

東冥的笑聲,很快被她折磨地支離破碎:“……我……說得……名分,是……護衛的……意思……”

字裏行間,依舊滿是無辜。

好似在反問,他哪裏有什麽壞心思呢?只是想保護她罷了。

“呵呵,感情還是我想多了,是吧?”

夜流西懶得跟他玩這種文字游戲,擡手抹去木偶人頭頂的梵文法印,起身便走:“為了避免我日後再想多,不小心賴上您,還請您另謀高就。”

瞧著自家主子的魂魄被成功放出來,黑白無常都面露喜色。

然而東冥的臉色,卻是凝重。

他不擔心夜流西使些小手段磋磨他,卻見不得她連想盤問他的心思都沒了。

“一定要知道麽?”他疾步跟上去,未等到回應,眼見她回房關門,才出聲道:“是因為,你和我心上人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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