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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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近日這一代走失很多女子。”
年邁老翁邊說著，邊給兩個趕夜路的女子，倒了兩大碗熱氣騰騰的清茶。
一個是趕著進京的年輕女鏢師，一個是想進山尋夫的獵戶小娘子。
“你們女兒家，在外面務必要保護好自己。”
“多謝阿翁。”女鏢師沒急著喝，雙手捧著茶碗暖手，“可知是何人所為？當地官府怎麽說？”
“官府來人尋了個幾趟，都沒線索。”阿翁忽然壓低聲音：“聽說，是閻王爺娶親！”
“傳說倘若閻王爺看中人間哪個女人，就直接在她回家路上放一頂紅花轎，不管女人是否同意，都會被小鬼塞進轎子，直接擡進地府。”
女鏢師又道：“阿翁，這世上哪有什麽鬼怪？都是道聽途說。”
“也不全是假的。”一直有些膽怯的獵戶小娘子，也慢慢打開話茬：“我祖上就有女子曾被閻王爺選中，換得後人三代富貴。不過那都是六百多年前的事了，真恨自己生不逢時。”
“這可說不準。”老翁笑呵呵擺擺手，“我早年間曾路過豐都鬼城，裏面供奉著閻王爺真身法相，青面獠牙，尋常人瞧上一眼……哎喲！據說他那八十八房小妾，都被嚇死了……”
聽他這般說，本就害怕走夜路的獵戶小娘子，將手中的熱茶碗捧得更緊，茶水打著顫。
女鏢師走南闖北多年，見多識廣，仍是面有狐疑。
忽然這時，陰風陣陣，不遠處密林樹葉颯颯作響，真像閻王動怒，在懲罰不尊敬他之人。
女鏢師面上終於露出駭色。
老翁笑呵呵兩聲：“不說了，不說了。喝熱茶暖暖身子，早些上路吧。”
兩女子皆點點頭，捧起手中熱茶，正要送入口中，忽然憑空“哢嚓——”一聲驚雷，嚇得茶碗打翻在地。
“這莫非是閻王爺動怒了？”獵戶小娘子懼意更甚，手都開始哆嗦。
“許是那些女子死不瞑目，執念太深吧。晴空響雷，六月飛雪，必有大冤。”老翁嘆息：“真是作孽喲。”
“確實是孽債。”正在這時，第四道聲音突然驚現，三人緊張尋聲望去。
一個清瘦高挑的豆蔻青衣少女，提著紅燈籠，穿過陣陣陰風，由遠及近。
這人生得唇紅齒白，面容如玉如畫。身上青釉色錦袍雖素雅無紋，卻清新脫俗如青蓮，亭亭而立，如詩文中所寫的出淤泥而不染一般的靈氣與神韻。
好似天上仙子，不幸墮入凡塵。
然而，原本相談甚歡的氛圍卻凝重異常，女鏢師更是迅速握住了佩劍。
如此娟秀的姑娘，若非鬼怪邪祟，家裏人怎舍得她獨自趕夜路？說不定，她就是近日女子失蹤案的罪魁禍首。
“我與家人走散，迷路了。”她淡淡瞥了眼桌邊的三人，兀自坐下，目光最終落在老翁面上，“阿翁，可否也給我倒杯熱茶？”
“轉悠大半天，渴了吧？多喝點，阿翁管夠。”老翁仍是樂呵呵。
青衣少女接過茶碗，並未著急喝，也像另外兩門女子一樣捧在手裏，狀似隨意問道：“我遠遠也聽見些阿翁說的話。既是附近死了許多人，阿翁怎得還在深夜擺攤賣茶？”
“唉，家道中落，不提也罷。”老翁掖了掖被寒風吹散的衣袂，“茶涼了，我再去給你們燒壺熱的。”說罷轉身朝茶爐走去，步履蹣跚。
女鏢師一直盯著青衣少女，見她與尋常人一般怕冷，又註意到她腳邊紅燈籠能映出人影，不免自嘲大驚小怪。端起已有些偏涼的茶水，又要送入口中。
誰知身側的青衣少女也端起茶碗，手肘正巧撞到女鏢師的手腕處，驀地刺痛發軟，連端茶碗的力氣也沒有。
茶碗“啪”得掉落在地上，清茶灑在黑乎乎的土地上，很快消失不見。
女鏢師蹙起眉頭，想要發怒，卻見青衣少女低頭望著破碎茶碗出神，似也在惋惜。
少女生得白嫩秀美，尤其右眼尾那一點朱砂淚痣，在朦朧燈光映襯下殷紅嬌媚，像件精致瓷器一碰就能碎。想著她與家人走散已然很難過，且茶水本就涼了，女鏢師想一想遂作罷。
“我這碗還沒喝過，溫度正好。不如分你一半？”獵戶小娘子善意一笑。
青衣少女先她一步端起茶碗，“我這碗賠給你。”卻在女鏢師上手去接時，歪手掉個幹凈。
“你這是什麽意思？！”女鏢師這回徹底勃然大怒。
茶爐旁的老翁，忙揚聲勸架：“無妨無妨，茶水還多得很……”
豈料他話音未落，面容忽然抽搐。
與此同時，桌旁那盞紅色燈籠忽然火焰大盛，像是燒著什麽東西，劈啪作響，發出陣陣燒焦刺鼻的腐臭味。
女鏢師這才註意到，那碗被青衣少女故意破掉的茶水，灑在紅燈籠上不僅沒堙滅火苗，反倒像是火上澆油。
“阿翁像是身體不適嗎？”夜流西站起身，撫平青衣袖口的褶皺，冰冷神色露出幾分譏笑：“有病就得治。”
“多賣些茶，我就有藥治病了。”老翁仍是笑著，卻因為面容扭曲，使得原本言笑晏晏的眼神變得陰冷滲人。
“你只怕沒這機會了。”夜流西仍是冷笑。
一旁的獵戶小娘子，看不下去了，“你這小姑娘看著年紀輕輕，感情乖巧都是裝出來的？”
察覺真相的女鏢師，張口正要提醒她，卻被打斷：“咱們不過彼此彼此。”
夜流西說著，指尖忽然伸出一根白色絲線，輕而易舉勾起獵戶小娘子身旁的黑色粗布兜子，裏面的白面饅頭傾數被倒出，經紅色燈籠照映，瞬間化作一顆顆白色骷顱頭。
有顆白色骷顱頭，沾到了灑出來的茶水，更是開始滋滋冒起黑氣。像是活過來一般，張著森然牙齒，直奔女鏢師白嫩脖頸而去！
“哢嚓——”又是平地一聲驚雷！
女鏢師不禁瞪大眼睛，駭然失色間，下意識揮出劍，一劍將骷顱頭擊飛！怎知骷顱頭是死物，不怕疼痛傷口，對她糾纏不休。
面容扭曲的老翁，與陰狠的獵戶小娘子已並肩在一處，瞧著女鏢師慘白著臉、捉襟見肘的模樣，笑得肆意張狂：“你若早早喝了茶，不痛不癢地死掉，就不必受這份罪了。”
“你倆若不聲不響去投胎，也不必受這份罪了。”夜流西原話奉還。
只見她朝半空張開右手，五根白色絲線再度從指尖冒出，像是漲了眼似的直奔骷顱頭，密密麻麻將其纏繞住，輕輕一拉，骷顱頭應聲碎裂！
劫後餘生的女鏢師，咽了口唾沫：“多謝……多謝姑娘大人大量，剛才是我有眼無珠。”
“你一個尋常人，肉眼凡胎，又如何能看破兇靈的偽裝？”夜流西瞥了眼兩個兇靈飄蕩在半空的腳，“他們又刻意將燭火弄得昏暗，土地化作黑色，叫你瞧不清他們雙腳與影子的貓膩。”
“看來你並非肉體凡胎咯，想來吃掉你，更是大補！”
獵戶小娘子粗獷大笑，聲如洪鐘，卻偏偏頂著張細皮嫩肉的婦人臉，在周遭陰風陣陣的荒郊野地，只覺令人頭皮發麻。
一旁的老翁也貪婪得流出口水，急不可耐地伸出利爪，直逼夜流西的天靈蓋，作勢要將她的靈魂活生生從體內剝離出來。
“癡心妄想！”
夜流西冷嗤一聲，十指靈巧翻飛，轉瞬間就編制出一張白色大網，將老翁當頭罩住。白色大網根根絲線上，都密密麻麻布滿金光閃閃的法印梵語。
像是無數只會發光的螢火蟲般，前赴後繼鉆入老翁體內，燒得他千瘡百孔，滿地哀嚎打滾。
見同伴不小一個回合，就被制服，獵戶小娘子笑不出來了，轉身就要逃，卻被一根白色長鞭“啪”得掀飛在地。
她無力地仰起頭，看著居高臨下睨著她的夜流西，好似在仰望神明，“剛才是我們對你不住，如今你也打傷我倆，也算兩清。各退一步如何？”
夜流西像是聽了個笑話，“放過你們，留待他日再來此殘害無辜女子？”
“我們定然不會……”獵戶小娘子嘴上承諾著，卻趁其不備，伸出細長紅舌，朝著夜流西的手腕卷去——
“桀桀！困住你雙手，看你還怎麽與我鬥！”獵戶小娘子得意道。
卻未料到，夜流西腰間的掛飾，一個平平無奇的木偶，頭頂梵文金光乍現，兀自飛身而起，待細長紅舌以沾上它，就連舌頭待身子全被吸入其中。
而操控著木偶的夜流西，從頭到尾，在原地未動分毫。
道行孰高孰低，已見分曉。
獵戶小娘子在木偶裏猶如困獸，卻仍咬牙切齒：“你到底是何人？就是死，總要讓我死得明白吧。”
此前也來過幾個臭道士，多半是掛羊頭賣狗肉，不過三言兩語就將人打發走了。沒想到，這回竟栽在一個乳臭未幹的臭丫頭手裏！
“首先，我不是人。其次，你也早就死了。”
夜流西也不跟她多廢話，動作幹脆利落，將那燒得面目全非的老翁一並封印入木偶，扔進紅燈籠裏。
兩只兇靈被燒得慘叫不矣，偏偏求饒，見夜流西不為所動，又威逼叫囂：“無知小輩，我們可是為閻王爺做事。但凡他老人家知曉後，定將你捉拿至十八層煉獄。識相的，速速將我倆放了。”
“用我一個換你倆，也是劃算的。”
夜流西隨手將茶壺裏剩下的屍油，澆在燈籠上。火舌很快吞噬掉木偶，大紅燈籠隨之發出妖冶的光。
……
收拾掉兇靈，天邊泛起魚肚白。
夜流西順帶著護送女鏢師一程，在城門口分道揚鑣。
臨走前，女鏢師猶豫著問出口：“仙姑，我有一事不明，你既然早就知曉他們是兇靈，為何還會主動要那‘茶水’？”
夜流西輕笑：“要那茶水，是為探測他們的執念。執念越深的兇靈，越難對付。他倆應是一生未能娶妻，死後執念頗重，故而才執著於迫害女子。”
“還有，我也並非仙姑。”
夜流西真身是木偶妖，有一獨門絕技，以操控木偶的白色絲線探測亡靈的執念。
與女鏢師分開，她一路東行，準備回鋪子與此單生意的委托人說明情況。
早市的街頭熙熙攘攘，夜流西準備買點肉包子做早膳。
不經意間，她瞥見一只千瘡百孔的白衣亡靈，正蜷縮在角落的陰影裏。
陽光正在一點點蠶食著陰影，不出一炷香，這亡靈就會被陽光徹底曬化。
夜流西開鋪子做生意，本就是為助亡靈順利投胎，故而不假思索走過去，“你還有何未了執念，我可以幫你圓夢。了卻執念，就早些投胎去吧。”
亡靈聞聲，微微擡頭。
無盡的悲涼，彌漫於空氣中撲面而來——
夜流西一怔，只覺後脊發涼。
亡靈看上去還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雖然臉上有些許血痕，但疏朗眉眼微微低垂，長睫卷翹，氣質純然幹凈。
但誰也想不到，白璧無瑕的少年亡靈，黑色鳳眸裏竟充斥著如同地府深淵一般的死意。
“沒用的，還是別費心了。”
少年清冷悅耳的聲音虛弱無力，透著些滄桑，與朝氣蓬勃的十四五歲少年形象格格不入。
夜流西：“……”
什麽意思，她被這小破孩給鄙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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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這一代走失很多女子。”
年邁老翁邊說著，邊給兩個趕夜路的女子，倒了兩大碗熱氣騰騰的清茶。
一個是趕著進京的年輕女鏢師，一個是想進山尋夫的獵戶小娘子。
“你們女兒家，在外面務必要保護好自己。”
“多謝阿翁。”女鏢師沒急著喝，雙手捧著茶碗暖手，“可知是何人所為？當地官府怎麽說？”
“官府來人尋了個幾趟，都沒線索。”阿翁忽然壓低聲音：“聽說，是閻王爺娶親！”
“傳說倘若閻王爺看中人間哪個女人，就直接在她回家路上放一頂紅花轎，不管女人是否同意，都會被小鬼塞進轎子，直接擡進地府。”
女鏢師又道：“阿翁，這世上哪有什麽鬼怪？都是道聽途說。”
“也不全是假的。”一直有些膽怯的獵戶小娘子，也慢慢打開話茬：“我祖上就有女子曾被閻王爺選中，換得後人三代富貴。不過那都是六百多年前的事了，真恨自己生不逢時。”
“這可說不準。”老翁笑呵呵擺擺手，“我早年間曾路過豐都鬼城，裏面供奉著閻王爺真身法相，青面獠牙，尋常人瞧上一眼……哎喲！據說他那八十八房小妾，都被嚇死了……”
聽他這般說，本就害怕走夜路的獵戶小娘子，將手中的熱茶碗捧得更緊，茶水打著顫。
女鏢師走南闖北多年，見多識廣，仍是面有狐疑。
忽然這時，陰風陣陣，不遠處密林樹葉颯颯作響，真像閻王動怒，在懲罰不尊敬他之人。
女鏢師面上終於露出駭色。
老翁笑呵呵兩聲：“不說了，不說了。喝熱茶暖暖身子，早些上路吧。”
兩女子皆點點頭，捧起手中熱茶，正要送入口中，忽然憑空“哢嚓——”一聲驚雷，嚇得茶碗打翻在地。
“這莫非是閻王爺動怒了？”獵戶小娘子懼意更甚，手都開始哆嗦。
“許是那些女子死不瞑目，執念太深吧。晴空響雷，六月飛雪，必有大冤。”老翁嘆息：“真是作孽喲。”
“確實是孽債。”正在這時，第四道聲音突然驚現，三人緊張尋聲望去。
一個清瘦高挑的豆蔻青衣少女，提著紅燈籠，穿過陣陣陰風，由遠及近。
這人生得唇紅齒白，面容如玉如畫。身上青釉色錦袍雖素雅無紋，卻清新脫俗如青蓮，亭亭而立，如詩文中所寫的出淤泥而不染一般的靈氣與神韻。
好似天上仙子，不幸墮入凡塵。
然而，原本相談甚歡的氛圍卻凝重異常，女鏢師更是迅速握住了佩劍。
如此娟秀的姑娘，若非鬼怪邪祟，家裏人怎舍得她獨自趕夜路？說不定，她就是近日女子失蹤案的罪魁禍首。
“我與家人走散，迷路了。”她淡淡瞥了眼桌邊的三人，兀自坐下，目光最終落在老翁面上，“阿翁，可否也給我倒杯熱茶？”
“轉悠大半天，渴了吧？多喝點，阿翁管夠。”老翁仍是樂呵呵。
青衣少女接過茶碗，並未著急喝，也像另外兩門女子一樣捧在手裏，狀似隨意問道：“我遠遠也聽見些阿翁說的話。既是附近死了許多人，阿翁怎得還在深夜擺攤賣茶？”
“唉，家道中落，不提也罷。”老翁掖了掖被寒風吹散的衣袂，“茶涼了，我再去給你們燒壺熱的。”說罷轉身朝茶爐走去，步履蹣跚。
女鏢師一直盯著青衣少女，見她與尋常人一般怕冷，又註意到她腳邊紅燈籠能映出人影，不免自嘲大驚小怪。端起已有些偏涼的茶水，又要送入口中。
誰知身側的青衣少女也端起茶碗，手肘正巧撞到女鏢師的手腕處，驀地刺痛發軟，連端茶碗的力氣也沒有。
茶碗“啪”得掉落在地上，清茶灑在黑乎乎的土地上，很快消失不見。
女鏢師蹙起眉頭，想要發怒，卻見青衣少女低頭望著破碎茶碗出神，似也在惋惜。
少女生得白嫩秀美，尤其右眼尾那一點朱砂淚痣，在朦朧燈光映襯下殷紅嬌媚，像件精致瓷器一碰就能碎。想著她與家人走散已然很難過，且茶水本就涼了，女鏢師想一想遂作罷。
“我這碗還沒喝過，溫度正好。不如分你一半？”獵戶小娘子善意一笑。
青衣少女先她一步端起茶碗，“我這碗賠給你。”卻在女鏢師上手去接時，歪手掉個幹凈。
“你這是什麽意思？！”女鏢師這回徹底勃然大怒。
茶爐旁的老翁，忙揚聲勸架：“無妨無妨，茶水還多得很……”
豈料他話音未落，面容忽然抽搐。
與此同時，桌旁那盞紅色燈籠忽然火焰大盛，像是燒著什麽東西，劈啪作響，發出陣陣燒焦刺鼻的腐臭味。
女鏢師這才註意到，那碗被青衣少女故意破掉的茶水，灑在紅燈籠上不僅沒堙滅火苗，反倒像是火上澆油。
“阿翁像是身體不適嗎？”夜流西站起身，撫平青衣袖口的褶皺，冰冷神色露出幾分譏笑：“有病就得治。”
“多賣些茶，我就有藥治病了。”老翁仍是笑著，卻因為面容扭曲，使得原本言笑晏晏的眼神變得陰冷滲人。
“你只怕沒這機會了。”夜流西仍是冷笑。
一旁的獵戶小娘子，看不下去了，“你這小姑娘看著年紀輕輕，感情乖巧都是裝出來的？”
察覺真相的女鏢師，張口正要提醒她，卻被打斷：“咱們不過彼此彼此。”
夜流西說著，指尖忽然伸出一根白色絲線，輕而易舉勾起獵戶小娘子身旁的黑色粗布兜子，裏面的白面饅頭傾數被倒出，經紅色燈籠照映，瞬間化作一顆顆白色骷顱頭。
有顆白色骷顱頭，沾到了灑出來的茶水，更是開始滋滋冒起黑氣。像是活過來一般，張著森然牙齒，直奔女鏢師白嫩脖頸而去！
“哢嚓——”又是平地一聲驚雷！
女鏢師不禁瞪大眼睛，駭然失色間，下意識揮出劍，一劍將骷顱頭擊飛！怎知骷顱頭是死物，不怕疼痛傷口，對她糾纏不休。
面容扭曲的老翁，與陰狠的獵戶小娘子已並肩在一處，瞧著女鏢師慘白著臉、捉襟見肘的模樣，笑得肆意張狂：“你若早早喝了茶，不痛不癢地死掉，就不必受這份罪了。”
“你倆若不聲不響去投胎，也不必受這份罪了。”夜流西原話奉還。
只見她朝半空張開右手，五根白色絲線再度從指尖冒出，像是漲了眼似的直奔骷顱頭，密密麻麻將其纏繞住，輕輕一拉，骷顱頭應聲碎裂！
劫後餘生的女鏢師，咽了口唾沫：“多謝……多謝姑娘大人大量，剛才是我有眼無珠。”
“你一個尋常人，肉眼凡胎，又如何能看破兇靈的偽裝？”夜流西瞥了眼兩個兇靈飄蕩在半空的腳，“他們又刻意將燭火弄得昏暗，土地化作黑色，叫你瞧不清他們雙腳與影子的貓膩。”
“看來你並非肉體凡胎咯，想來吃掉你，更是大補！”
獵戶小娘子粗獷大笑，聲如洪鐘，卻偏偏頂著張細皮嫩肉的婦人臉，在周遭陰風陣陣的荒郊野地，只覺令人頭皮發麻。
一旁的老翁也貪婪得流出口水，急不可耐地伸出利爪，直逼夜流西的天靈蓋，作勢要將她的靈魂活生生從體內剝離出來。
“癡心妄想！”
夜流西冷嗤一聲，十指靈巧翻飛，轉瞬間就編制出一張白色大網，將老翁當頭罩住。白色大網根根絲線上，都密密麻麻布滿金光閃閃的法印梵語。
像是無數只會發光的螢火蟲般，前赴後繼鉆入老翁體內，燒得他千瘡百孔，滿地哀嚎打滾。
見同伴不小一個回合，就被制服，獵戶小娘子笑不出來了，轉身就要逃，卻被一根白色長鞭“啪”得掀飛在地。
她無力地仰起頭，看著居高臨下睨著她的夜流西，好似在仰望神明，“剛才是我們對你不住，如今你也打傷我倆，也算兩清。各退一步如何？”
夜流西像是聽了個笑話，“放過你們，留待他日再來此殘害無辜女子？”
“我們定然不會……”獵戶小娘子嘴上承諾著，卻趁其不備，伸出細長紅舌，朝著夜流西的手腕卷去——
“桀桀！困住你雙手，看你還怎麽與我鬥！”獵戶小娘子得意道。
卻未料到，夜流西腰間的掛飾，一個平平無奇的木偶，頭頂梵文金光乍現，兀自飛身而起，待細長紅舌以沾上它，就連舌頭待身子全被吸入其中。
而操控著木偶的夜流西，從頭到尾，在原地未動分毫。
道行孰高孰低，已見分曉。
獵戶小娘子在木偶裏猶如困獸，卻仍咬牙切齒：“你到底是何人？就是死，總要讓我死得明白吧。”
此前也來過幾個臭道士，多半是掛羊頭賣狗肉，不過三言兩語就將人打發走了。沒想到，這回竟栽在一個乳臭未幹的臭丫頭手裏！
“首先，我不是人。其次，你也早就死了。”
夜流西也不跟她多廢話，動作幹脆利落，將那燒得面目全非的老翁一並封印入木偶，扔進紅燈籠裏。
兩只兇靈被燒得慘叫不矣，偏偏求饒，見夜流西不為所動，又威逼叫囂：“無知小輩，我們可是為閻王爺做事。但凡他老人家知曉後，定將你捉拿至十八層煉獄。識相的，速速將我倆放了。”
“用我一個換你倆，也是劃算的。”
夜流西隨手將茶壺裏剩下的屍油，澆在燈籠上。火舌很快吞噬掉木偶，大紅燈籠隨之發出妖冶的光。
……
收拾掉兇靈，天邊泛起魚肚白。
夜流西順帶著護送女鏢師一程，在城門口分道揚鑣。
臨走前，女鏢師猶豫著問出口：“仙姑，我有一事不明，你既然早就知曉他們是兇靈，為何還會主動要那‘茶水’？”
夜流西輕笑：“要那茶水，是為探測他們的執念。執念越深的兇靈，越難對付。他倆應是一生未能娶妻，死後執念頗重，故而才執著於迫害女子。”
“還有，我也並非仙姑。”
夜流西真身是木偶妖，有一獨門絕技，以操控木偶的白色絲線探測亡靈的執念。
與女鏢師分開，她一路東行，準備回鋪子與此單生意的委托人說明情況。
早市的街頭熙熙攘攘，夜流西準備買點肉包子做早膳。
不經意間，她瞥見一只千瘡百孔的白衣亡靈，正蜷縮在角落的陰影裏。
陽光正在一點點蠶食著陰影，不出一炷香，這亡靈就會被陽光徹底曬化。
夜流西開鋪子做生意，本就是為助亡靈順利投胎，故而不假思索走過去，“你還有何未了執念，我可以幫你圓夢。了卻執念，就早些投胎去吧。”
亡靈聞聲，微微擡頭。
無盡的悲涼，彌漫於空氣中撲面而來——
夜流西一怔，只覺後脊發涼。
亡靈看上去還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雖然臉上有些許血痕，但疏朗眉眼微微低垂，長睫卷翹，氣質純然幹凈。
但誰也想不到，白璧無瑕的少年亡靈，黑色鳳眸裏竟充斥著如同地府深淵一般的死意。
“沒用的，還是別費心了。”
少年清冷悅耳的聲音虛弱無力，透著些滄桑，與朝氣蓬勃的十四五歲少年形象格格不入。
夜流西：“……”
什麽意思，她被這小破孩給鄙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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