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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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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附身不是什麽大問題,陳瑜收拾了東西就跟著趙嫂子出去了。雪松這次並沒有跟著她去, 就在隔壁的鄰村, 而且還是這麽小的事情, 他要是再不放心就顯得對陳瑜太不信任了。

路上, 趙嫂子跟陳瑜還抱怨:“那個月英呦,她那個知青男人走了, 她就想不開了, 自己投了水。你說她死了不去找她男人算賬, 纏著我婆婆是個什麽理呢?”

她婆婆身體不好, 平常老實又膽小, 不知道醒來該有多害怕。這個月英啊,真是從生到死都是個糊塗蛋。不過是一個男人, 走了就走了,以她的人品, 再找個也不難啊。

“人要是天生秉氣弱,或者體弱多病,或者體質偏陰等,都容易招鬼上身。興許她不是特意纏上你婆婆的, 只是就近選擇了一個好上身的。”陳瑜不知道兩家有沒有恩怨,只能保守的跟趙嫂子解釋。

趙嫂子嘆了口氣:“那我婆婆這是自己倒黴了?不管咋著, 先把她趕走吧。她要是有什麽要求,你也幫忙問問, 跟她家裏人說說。”

“嫂子是個好心人,我答應了。”陳瑜覺得趙嫂子心地真好, 一般誰家請她過去誰家出錢,她主動拜托自己問問月英,就是沒打算讓月英家裏分擔費用的意思。

趙嫂子就是個淳樸善良的農家婦女,她覺得月英也是個可憐人,既然陳家這個小神婆來了,她婆婆肯定就沒事了,所以才有功夫去同情月英。

若是月英真賴著不走,把婆婆的身體拖垮了,她也就沒心思想這些了。

說來也是造孽,一聽說上頭允許知青回城了,這些在鄉下娶了媳婦的男知青領證的哄著媳婦離婚,沒領證的就直接甩手走人了。

要是沒有孩子還好說,有了孩子的也那麽狠心。這男人,天生就比女人薄情,村裏的結婚的女知青只走了一個,還是剛結婚沒孩子的,有了孩子的一個都沒動,安安穩穩在家裏過日子。

陳瑜跟著趙嫂子到了趙家,剛進門就看到他們屋子裏圍了一群人,把趙婆婆的床圍得水洩不通。這些人也是膽大,不怕鬼突然上了他們的身。還是趙嫂子高聲喊了一下,才有人讓了一條道出來。

“奶奶,奶奶你不要哭了。”床頭,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不停的朝床上喊著,多虧身後有個媳婦拉著他,才沒讓他爬到床上去。

床上一個五十來歲的婆子,閉著眼躺在床上,面露痛苦之色,身體抽搐著,不停的流著眼淚,嗚嗚咽咽,淒淒慘慘,聽得周圍的人莫名的想跟著一起哭。

虧得是人多膽壯,要是只有一個人,早就嚇壞了。

那婆子聽到小孩子的話,先時沒有反應,等陳瑜走過來時,突然睜開眼睛,用一種年輕女人的聲音,對著小孩子生氣的說:“我不是你奶奶,不要叫我!”

小男孩被嚇得縮在後面的媳婦懷裏,不知所措的望著變了一個樣子的奶奶,眼裏閃爍著委屈的淚花。奶奶平時不最喜歡他了嗎?為什麽現在對他這麽兇。

“誰讓孩子進來了?紅山呢?”趙嫂子生氣的從那個媳婦手裏抱過兒子,就去找自家男人的影子。

誰也不知道這孩子什麽時候溜進來的,小男孩抱著趙嫂子的脖子說:“我爹去找桃枝去了……”

“我讓紅山去找桃枝了,老輩兒人遇上鬼上身,就拿桃枝使勁兒抽她,桃枝辟邪,把鬼打服了,你問她啥她就說啥,回頭給她燒點紙送送就好了。”說話的是趙嫂子夫家的二大娘。

趙紅山出去找桃枝,跟兒子再三說了不讓他亂跑。可是這麽小的孩子,看到大家都圍著奶奶,爹娘又不在身邊,仗著人小就從人堆裏鉆了進去。

趙嫂子把孩子攆出去,對陳瑜說:“這聲音一聽就是月英的,我跟她熟。”鄰裏之間,擡頭不見低頭簡單見,她們熟的很,很容易就聽出來了。

“二大娘,桃枝我折來了,這……”趙紅山從外面進來,拿著幾根桃枝為難的問著床邊的一個老太太。

趙紅山不想拿桃枝抽他親娘,但是又怕他娘被月英引得去自殺,聽說這自殺的鬼最喜歡拉替身了,所以他現在是左右為難,怎麽也下不去手。

老眼昏發的二大娘顫顫巍巍的拿過桃枝,說道:“我來吧。”哪有讓當兒子的抽老娘的理,就算是為了驅鬼也說不過去。

“二大娘,不用了,我把小神婆請來了。我娘身體本來就不好,再抽出個好歹怎麽辦?讓小神婆看看吧。”

二大娘眼神不好,沒發現陳瑜來了。她也不是跟妯娌過不去的人,沒事打她做什麽。她拿著桃枝沒有放下,跟一個年輕的小媳婦說:“閨女,你先看看吧。要是不行,再用桃枝試試。”

“大娘,我是小燕,小神婆在那邊呢。”小燕無奈的說,二大娘這眼神,她還真怕等會兒打錯了人。

趙嫂子扶著二大娘坐下,跟屋子裏的人說:“你們先出去一下,別影響了小神婆。”

人群退了出去,卻沒有走遠,扒門的扒門,扒窗戶的扒窗戶,伸著脖子看熱鬧。聽說陳家這個小神婆能耐得很,但也只是聽說,還沒多少人親眼見過。

主要是前幾年比較特殊,搞封建迷信就是頂風作案,陳瑜不得不低調再低調。所以,盡管她在亡魂裏面的聲名早已如雷貫耳了,活著的人倒沒幾個知道的。

風頭過去,不用太顧忌了,陳瑜卻習慣了。就算有人請她,也盡量不驚動他人,悄無聲息的就把事情解決了。還是“顧客”在她離開後大肆宣傳,名聲才漸漸傳開。

陳瑜也不怕他們看,淡定的搬了凳子坐在床邊,就像跟正常人說話一樣,對“趙婆婆”說:“你是叫月英嗎?上趙婆婆的身是想做什麽?”

“你不要過來!你再過來,我就,我就掐死她!”“趙婆婆”感受到陳瑜身上的威脅,努力的往床角縮著身體,雙手掐著自己的脖子,虛張聲勢的喊著。

陳瑜啪的一下在趙婆婆身上貼了一張符紙,捏著她的手腕,微笑著說:“醒過來了嗎?醒過來就說說你有什麽怨氣,說出來,如果我們能幫的,也會盡量幫你。如果你非要害人,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現在,是我把你揪出來,還是你乖乖的交代?”

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個灼熱的東西碰到,附在趙婆婆的月英痛呼一聲,腦海裏一陣清明,連忙哀求說:“醒了!我說,我說,我什麽都說。神婆,麻煩你把我娘叫過來,我有話要對她說。”

有些人變成鬼後會性情大變,迷失本性,月英就是如此。她死後憑著心頭的怨念,回到自己的家裏,雖然忘了生前大半事情,卻依然心懷不甘,流連世間。趁趙婆婆身體弱的時候,就上了她的身。

可惜她之前腦子糊糊塗塗的,上了身也不知道說什麽。被陳瑜點醒之後,她終於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也想起了自己不甘的原因。

陳瑜跟趙嫂子說:“她家裏人不在嗎?”要是在的話,這會兒應該也來了吧,怎麽沒人說話?

“她娘病了,肚子裏長了個東西,她爹跟她哥送嬸子去鎮上開刀了。家裏就她嫂子,帶著三個孩子下地去了,還沒回來,我讓紅山去叫她。”趙嫂子在一旁說道。

月英娘經常肚子疼,閨女沒了吃不好睡不好的,疼得更厲害了。劉醫生看了之後說拿不定,直接讓他們去鎮上了。檢查說是肚子裏長了個東西,要開刀。

公婆和男人都去醫院了,家裏現在只有月英大嫂,帶著自家的兩個孩子,和月英留下的那個兒子。白天下地幹活沒辦法,只能把幾個孩子也一起帶上。

月英楞了一下,捂著臉哭了起來:“娘——我都不知道娘住院了。還有小超,我對不起嫂子。”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玉琪離開了,她也不在了,留下一個剛斷奶的孩子,拖累家人。

杜娟正在自留地裏種菜,地頭三個孩子坐在一起,大的帶著小的玩泥巴。這時,隔壁的紅山跑得氣喘籲籲的,跟她說小姑子上了他娘的身。

紅山的性子她知道,肯定不會編這種瞎話,就帶著幾個孩子匆匆忙忙回來了。她看著坐在床頭的趙婆婆,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她試探的問:“月英?是你嗎?”

月英附在趙婆婆身上,哭著喊了一聲:“嫂子——”

杜娟聽到熟悉的聲音,馬上就相信了。她伸手指著月英恨鐵不成鋼的說:“你,你怎麽這麽傻?玉琪走了,還有小超呢,你就這麽狠心不要他了?”

“嫂子,我不是自己尋死的。”月英的聲音裏帶著委屈,恨恨的說:“是我讓玉琪走的,我有什麽想不開的?我是被人害死的!我回來就是要找到害我的那個人,我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杜娟嚇了一跳,厲聲問道:“誰,是誰要害你?是不是玉琪怕你纏著他,就想弄死你?”

外面圍觀的人聽到這個大新聞,也支起了耳朵,等著聽月英說出害她的人到底是誰。

月英努力的回憶,慢慢說道:“那天早上天還沒亮,我起來想去咱家自留地摘點菠菜,路過水塘那邊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撈水草回來餵豬。”

她把竹籃子騰出來,彎腰就去撈水草。就感覺後面好像被人推了一下,一頭就栽進去了。

“誰推的你?你看見了沒有?”陳瑜問月英,按理說,大清早去水塘撈水草有點奇怪,剛開了春,早上那會兒水涼著呢。

而且,月英身邊要是有人,她會不知道嗎?

月英也想不通:“我記得我過去的時候,周圍根本沒有人。但是我的感覺沒有錯,一定是有人推我了!我站得穩穩的,怎麽可能掉下去!”

“你是不是被水鬼拉了替身?”杜娟突然問道。

月英回憶了一下,搖搖頭說:“我變成鬼後,好像沒見過水塘有水鬼。這些年,死在水塘裏的,恐怕就我一個吧?”

趙紅山看月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就急了:“找不到這個人,你也不能一直附在我娘身上啊!”難不成找不到這個人她就不走了?

“神婆,你想想辦法,趕緊把她從我娘身上趕走吧。我娘身體不好,可經不起她這樣折騰。”趙紅山轉而求助陳瑜。

陳瑜站起來,把月英從趙婆婆身體裏拉出來,收在養魂珠內,對杜娟說:“月英被我收起來,等了了她的心願,我會送把她送走。”

月英一離開,趙婆婆的神情就平靜下來了。趙紅山看著昏睡的老娘,不放心的問陳瑜:“我娘怎麽還沒醒?”

“她身體不好,現在又沾了陰氣,身體自我保護機制自動開啟,就昏睡過去了。讓她睡一會兒,我化一碗符水,等她醒了喝下去就好了。”陳瑜說完讓趙嫂子找了一個幹凈的碗,盛了半碗水,化了一張凈化符在裏面,放在床頭。

趙紅山看著澄凈的水,對陳瑜的愈加信服,一看就是真有能耐的。那些半吊子的神婆神漢化的符水裏面都是黑色的渣滓,經常有喝了鬧肚子的。

趙家人放心了,當場給了陳瑜十斤糧票。陳瑜也沒規定必須給多少東西,基本大家都默認了,小事就是十斤糧票,大事再酌情加一點。如果對方家裏條件不好,她也不會堅持要收那麽多。

杜娟急了,她六神無主的問陳瑜:“小神婆,你可不能不管月英啊!這害月英的東西要是找不到的話,月英是不是就沒法投胎了?求求你幫幫她,事後我們家肯定會有重謝的。”

多虧玉琪走的時候留了些錢給家裏,不然婆婆開刀,加上請神婆,家裏肯定要打饑荒了。

“我們先去水塘那邊,看有沒有什麽線索。”憑著直覺,陳瑜認為害月英的是人的可能性比較小。月英早上去摘菜也是臨時起意,要是有什麽東西害她,八成就在附近。

這會兒也該做飯了,大部分人看她收了鬼就回去了。陳瑜和杜娟往水塘走去,後面居然還跟著幾個看熱鬧的,大約是在家裏享福的,有人做飯才這麽悠閑吧。陳瑜勸了幾句也沒用,就隨她們了。

陳瑜站在水塘邊,仔細分辨,發現裏面只有一種跟月英同源的陰氣,大約是她留下的,並沒有發現水鬼的存在。

她在周圍轉了一圈,也沒有什麽發現。

“這附近有沒有非正常死亡的人?墳地在附近也行,家在附近也好,只要是最近幾年死亡的就行。”陳瑜問杜娟。

杜娟想了想,說道:“這幾年除了兩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只有年根那會兒喝老鼠藥的盼娣。不過她家離這邊遠著呢,墳地稍微近一點,就在前面那片松林旁邊。”

“這個盼娣,跟月英平常有什麽過節嗎?”陳瑜暫時略過那兩個自然死亡的老人,問起了盼娣。

杜娟搖了搖頭:“她們兩個不怎麽一塊兒玩,也沒聽說過有什麽不對付的。”

陳瑜看杜娟的年齡,猜她嫁過來的時間應該不長,也不再追問了,跟她說:“等一會兒天黑了,我去找這個盼娣問問。”

現在時候還早,她先回家一趟,給甜甜餵一遍奶,順便吃個晚飯再過來也不遲。

雪松聽她晚上還要過去,這次就要求跟著一起來了。

吃過晚飯,太陽慢慢沈入地平線,東方,一輪圓月升起。

陳瑜和雪松借著月光來到月英家,杜娟還在廚房忙活。看到兩人過來,她把孩子放在鄰居家,就帶著他們往盼娣的墳地走去。

沿著出村的大路走了段,杜娟指著一片松林說:“盼娣家的祖墳就在這邊,她算是外嫁的,家裏就把她埋在了路邊,雖然不能入祖墳,靠得也近一點。”

路邊有一個不大的新墳,附近卻沒有一個影子。陳瑜朝松林望去,裏面黑影憧憧,不知道盼娣在不在這裏。

幾人從松林裏的一條小路走進去,很快就發現了一片墳地,兩個人影站在一個大大的墳墓邊,其中一個影子似乎很激動,不停的數落著對面的人影。

“害死那個月英的,果然是她。”雪松聽到了他們的聲音,那個年老的鬼魂在教訓一個年輕的女鬼,罵她壞了心腸,因為一點小事就害了月英。

陳瑜也聽到了,她問杜娟:“我要是給你開天眼,你怕不怕?”

杜娟聽到雪松說害死月英的人就是盼娣,怒氣沖沖的說:“不怕,你開吧,我倒要問問她,月英哪裏對不起她了,死了也要拉著她墊背!”

陳瑜幫杜娟開了眼,她一路小跑,沖到盼娣家的祖墳跟前,上去就罵:“黑了心肝的,你為啥要害月英?”

年老的鬼魂被杜娟一嚇,停止了對盼娣的訓斥,看著杜娟慚愧的說:“我也是剛知道她害了月英,正罵她呢。她也知道錯了,可她都死了,也沒法賠月英一條命了。你們有什麽要求就說吧,回頭我找神婆給家裏托個信。”

這個老人是盼娣的太爺,別的祖宗都不在了,就他惦記著後人,沒有去投胎。盼娣雖然因為一個男人就輕生了,他也沒忍心不管她。

誰知道平常看著挺乖的一個孩子,不愛說話,文文靜靜的,膽子也小,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不用你找,我把小神婆帶來了,月英也在,咱們就先說說,盼娣為什麽要害我家月英吧。”杜娟實在不知道小姑子跟她有什麽深仇大恨,讓她死了也放不下。

老太爺吃驚的看著陳瑜說:“你是神婆?”雖然陳瑜在這些逗留人世的鬼魂中名氣挺大,老太爺卻沒怎麽關註過,所以才沒認出來。

“老爺子好,我是陳瑜。月英在我這裏,你們就坐下來好好談談吧。”陳瑜不想承認自己是神婆,說完就把月英放了出來,讓他們開始解決這場恩怨。

月英剛才在養魂珠裏聽到了自己意外身亡的真相,果然不是意外,只是怎麽也沒想到會是她。她看著盼娣問:“為什麽?”

盼娣低著頭唯唯諾諾的說:“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月英,我真不是有意想害你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心裏有點怨氣,等我反應過來,就把你推下去了。”

“你對我有怨氣?我們平常沒怎麽接觸過吧,我做錯了什麽,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月英實在不能理解,如果不是老太爺和盼娣親口承認,她都不敢相信。

盼娣似乎支撐不住身形,跌坐在地上,喃喃的說:“你沒錯,都是我的錯,是我不甘心,是我嫉妒你,看不得你好……”

她嗚嗚哭了起來,斷斷續續把前因後果說了出來。

“我喜歡玉琪,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他。可是我長得不好看,也不會說話,不敢往他跟前湊。”

明明是她先看上玉琪的啊,比月英還早,因為一直猶豫,不敢接近他,眼睜睜看著月英跟他越走越近,一處幹活,一處學習,親親熱熱的,看得她心裏跟紮了刀子一樣。

月英不可思議的說:“你也喜歡玉琪?我當眼睛有毛病的就我一個人呢。”

眼睛有毛病這話是村裏人說的,因為玉琪除了長得好一點,跟別的小夥子一比,一點優勢都沒有了。

玉琪是大城市來的讀書人,因為家裏條件好,從來沒幹過體力活。當初他是滿懷著熱情,想要在農村做出一番事業才下鄉的。

剛來的時候,玉琪連韭菜和蒜苗都分不清,去地裏鋤草鋤頭都拿不穩,不知道誤傷了多少莊稼。

就連月英一開始也笑話他,後來看他一點都不生氣,還沖著他笑,就不好意思的上去教他。一來二去,兩個人就看對了眼。

玉琪當時下鄉的時候就做好了紮根農村的準備,所以當他發現自己被這個淳樸秀氣的農家姑娘吸引時,就熱情的寫了一首小詩表白。

鄉下姑娘,一個大字都不識,拿著那封信手足無措。玉琪貼心的一字一句念給她聽,月英仰著頭看著他,覺得他的形象前所未有的高大。

雖然玉琪是大城市來的文化人,村裏人卻不覺得月英高攀了。他們都看不上玉琪柔柔弱弱的沒個男人樣,以後要是成了家,還得靠月英養家。

樸實的農家姑娘雖然也對玉琪有好感,真要想跟他結婚過日子的就不多。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嫁個男人不但不能養活自己,還得自己幹活養家,沒幾個能接受的。

月英以為,就她自己的眼光比較特別呢,沒想到盼娣居然也看上了玉琪。

“是,我喜歡他,就算他什麽都不做,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就夠了。”盼娣輕輕笑著:“可惜他喜歡上了你,也是,你長得比我好,比我能幹,比我會來事。我要是他,也會選擇你的。”

後來她嫁了另外一個長得一般卻能幹的知青王浩,至於為什麽會選擇知青,可能潛意識裏也是想跟月英比較吧。

王浩雖然不如玉琪長得好,但是能幹又踏實,看著月英拼命幹活養家的時候,她告訴自己,她的選擇才是對的。

她把玉琪放在心底最深處,安心的跟王浩過起了日子。婚後第三年就生了個女兒,王浩卻一點也沒有不滿,對她和孩子依然十分關愛。

可是誰知道呢,雲南那邊突然鬧了起來,然後上面竟然也改變了政策,開始允許知青返城。但是同時也下了一個規定,已經結婚,或者安排了工作的知青,不允許返城。

很多知青為了能回到城裏,工作可以辭掉,妻兒也可以拋棄。

王浩自從接到家裏的信後,就沒了笑臉。每天夜裏輾轉反側,看著身旁的媳婦和孩子陷入了自我折磨之中。

他對盼娣無疑是有感情的,但是他更想念生他養他的地方,還有翹首以盼,等待兒子歸來的父母。姐姐也下鄉嫁給了農民,兩個老人膝下沒有一個孩子,守著空空的家。

王浩要回城,他惦記城裏的父爹娘。以前是以為再也不能回去了,才會選擇在農村結婚的,現在能回去,他一定要回去。

“他跪在我面前,求我離婚,放他回去。說他這輩子欠我的,下輩子再還。”他把頭磕得流血,盼娣跟他跪在一起,抱著他的頭痛哭,卻說不出一句成全。

為了逼她簽字,王浩開始絕食。看著日益消瘦,好像一具行屍走肉的丈夫,盼娣終於簽了字。

王浩離開的時候,天還沒亮。他趁盼娣睡得正熟的時候,悄悄穿了衣服,只帶了回城要用的證明和只夠路上吃飯的糧票就離開了。

盼娣沒有睡著,她的丈夫就要離開他了,這一別,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了,她一夜都沒有睡著。只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已經變成前夫的男人,閉著眼睛假裝在睡覺。

在王浩離開後,她突然後悔了,發瘋一樣追了出去。

“我站在村口,拿著老鼠藥問他,回城和看著我死,他選哪一個?他不相信我會真的死,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喝了老鼠藥,躺在地上生不如死。他真的沒有回頭,捂著耳朵往前跑,不想聽見我的哀求。”

所以也聽不到她頻死的痛苦呻/吟,盼娣的身子漸漸停止了掙紮,靈魂追隨王浩而去。但是陰陽兩隔,無論她喊的多麽大聲,王浩都聽不到了。

月英冷不丁的說:“你離婚了,我也離婚了;王浩走了,玉琪也離開了,你有什麽好嫉妒我的?”

“大概是因為懂事,因為你大度,因為玉琪知恩圖報?”

“那些知青一個個要拋家棄業,我們都求著他們不要走,只有你明事理,不但不攔著,反倒主動勸玉琪回去。”

“玉琪不就是被你感動了,答應站穩了腳跟就接你過去嗎?哪像我們這些胡攪蠻纏的女人,只會阻擋男人的前程。”

盼娣淒然一笑,王浩氣急的時候也拿她跟月英比,問她為什麽不能像月英那樣懂事。

“我不惜以死相逼,也沒攔住王浩。可是死了我就後悔了,我的孩子沒了爹,又沒了娘,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可憐。”

“你卻成天樂呵呵的,好像男人只是出了一趟遠門一樣,只等著他發達了來接你們娘倆去享福。”

無邊的悔恨啃噬著她的心,在發現出門摘菜的月英時,她就蠱惑著她去了水塘邊,鬼使神差的把她推了下去。

她那會兒只有一個想法,她不能讓月英得意。等著玉琪回來接她?要接,就接一個死人回去吧!

月英嘆了一口氣:“你說我樂呵呵的,我晚上流的淚你看不見。但是男人的心不都在這裏了,你留著他的人又有什麽用?”

“你以為我真的相信,玉琪將來會回來接我?我只不過是拿這個安慰自己罷了。孩子還小,我還要把他撫養長大,沒有時間傷心。我主動提離婚,不過是讓面子上好看一點罷了。”

玉琪離開的時候確實還愛著她,但是人心易變,如果三年五年玉琪都沒有能力來接他們,誰知道他會不會放棄,在城裏另外成家。

她勸她回去,早就做好了失去愛人的準備。

盼娣對陳瑜說:“神婆,你收了我吧!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我已經死了,不過我還有魂魄,還能再死一次,死得徹徹底底。”

“你一時沖動,害了兩個家庭,留下了兩個孤兒,你就算死一百次,又有什麽用呢?”陳瑜不知道該怎麽說盼娣。

老太爺也是連連嘆息:“給家裏捎個信吧,讓盼娣家裏多照顧一下月英的孩子。”

“盼娣自己的孩子都不知道有沒有人照顧,還能指望他們照顧月英兒子?”杜娟對老太爺也尊重不起來了,只會說空話。

老太爺卻堅持說:“養不教父之過,盼娣做錯了,她爹娘就得負責,就算吃糠咽菜,也得去還閨女欠下的債!他們要是不聽,太爺我就天天去找他們聊天。”

杜娟哼了一聲不再說什麽,月英也沒有反對。盼娣一臉羞愧,死了也要連累爹娘,如果可以,她寧願從來沒有出生過。

爹娘雖然盼著要兒子,對她和姐姐也沒有多麽疼愛,但是也沒打罵,一個個都拉扯大了。女兒大了,原本等著享兒孫福的父母,還要為她還債。

陳瑜為他們做了見證之後,就帶著老太爺回了家,跟盼娣的父母親自談了一次。

那一夜,盼娣全家都沒有睡著,一家人抱頭痛哭,以淚洗面。只是再恨閨女不爭氣,他們還是同意了老太爺的說法,說是會幫著照顧月英的兒子小超,直到他長大成家。

等第二天,月英的爹娘和哥哥從鎮上回來後,就聽兒媳婦說了月英上趙婆婆身,還說月英是被死了的盼娣害死的。再聽了盼娣害死月英的原因,更是捶胸頓足,痛哭不已。

月英的爹娘兄長打上盼娣的家門,大鬧了一場,最後也只能接受女兒不能覆生的事實。

陳瑜把盼娣丟給了王盛川,帶往地府接受懲罰,然後對月英說:“你有什麽打算?要不要我們幫你超度?”

月英沈默了一下,問道:“我能留下來嗎?我想看著小超長大。”再看玉琪會不會回來。她再明事理,再懂事,還是對愛情抱有一絲幻想。

她惴惴的看著陳瑜,不知道是不是必須要去地府,她只知道自己現在還不能投胎,那麽她能留在人世嗎?

陳瑜點點頭:“可以。”她已經想到了月英的選擇,她留戀人世,放不下年幼的兒子,肯定沒法去投胎的。

只是,以後陰陽兩隔,月英就算看到兒子跌倒也沒法扶起他,看到愛人回來,也沒法給他一個擁抱,笑著說一句“你回來了”。

兩個家庭的悲劇,也知不知道該怪誰。每個人都有苦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只是陳瑜知道,無論如何,也不能把自己的不幸轉嫁到別人身上。

素雲聽到這個故事後,突然問吳燁:“如果你家裏來信說幫你疏通好關系了,讓你回城,你會怎麽選擇?”

“你能跟我一起走,我們就一起回去,如果不能,就先留下來。”吳燁自信的說:“我不是玉琪,說得情深義重,卻辜負了妻兒。現在政策沒幾年就變一變,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回去了。”

“要是真的不能回去,我就學燦生出去闖一闖,打下一片基業,只要有票子,在哪裏過不下去。爹娘願意跟我們住就把他們接過來,不願意我們就兩邊住。”

素雲嫣然一笑:“說得好聽,不知道到那一天,你能不能做到。”

“為了你我死都不怕,你還不相信我?”吳燁深情的看著素雲,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來給她看。

陳瑜看不下去了:“你們倆能不能不要這麽肉麻?屋裏還有人呢。素雲姐姐,吳燁既然這麽誠心,你們的婚期也該定下來了吧?我們什麽都準備好了,就差你這個新娘子了。”

“是啊,是啊。素雲,咱們把日子定下來吧,我也好通知爹娘,讓他們到時候過來。”吳燁心裏感謝了一下陳瑜,接著趁熱打鐵懇求素雲。

素雲似乎是想通了,終於給了個準話:“五月份吧,不熱不冷,你挑個日子。你那些周易八卦也不能白研究,算個黃道吉日應該沒問題吧?”

吳燁小雞啄米一樣點著頭:“絕對沒問題,我這就去算。”說完拍拍屁股就跑出去了,回房就去翻書。

五月初也是五月,五月底也是五月,他要挑個靠前的。

吳家,拿著兒子的信,吳燁娘為難的說:“先前咱們怎麽催,這孩子就是不急著結婚。還以為他跟那姑娘要黃了,這邊都幫他弄好了,他突然又說要結婚了。”連日子都定下來了。

吳燁的爹也沈默了,看楊家的振華都回來了,兒子還在窮山溝裏種地,他們兩口子就恨自己家沒本事,幫不了孩子。

好容易碰找到一個人,願意幫他們把振華的糧食關系轉回來,還把他的工作落實了,兒子這邊又出岔子了。

雖然工作不算多好,工資也不高,好歹是在自己身邊,他們已經知足了。但是兒子高高興興的寫信邀請他們去參加他的婚禮,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只看字裏行間的喜氣,就知道他多喜歡那個何家的姑娘了。那先前說到結婚的事,為什麽老是避而不談,推三阻四?

其實吳燁是怕多說多錯,而且也不想讓爹娘知道,兩個人遲遲不結婚的原因是素雲不肯點頭,省得他們對素雲有偏見。

誰知道卻自作自受,讓爹娘誤以為他對素雲不夠熱心,擅自幫他做了回城的決定。

“我們先請假去一趟吧。”有什麽事當面談,吳燁爹做了決定,馬上就買了車票出發。

婚期還沒到,吳燁就看到了久違的爹娘。還沒來得及高興,他們的一句話就把他炸懵了。

沒想到,還真讓素雲說著了。沒想到他老實巴交的爹娘,竟然也疏通了關系。這其中費了多少心思,他不用想都能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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