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說說，如何做？”肖雲以為於強在吹牛趕忙嗆聲。

“山楂去皮去核去柄，加少量井水，搗爛成泥，再放入鍋中，加入冰糖，慢煮，這時將魚膠粉加水攪合均勻，待山楂表面冒出小白沫，將魚膠粉倒入，攪拌均勻，關火。用竹葉鋪在碗底，包裹好，放在井裏面隔上兩三天，就可以了。”於強說得頭頭是道，連和他的妹妹於晟都聽得一楞一楞的。

“厲害呀！”何毅翹起大拇指。

“誰還不會說呀！上網查的吧！”肖雲繼續嗆聲。

“不信是吧！行！等你今天補習完，我晚上去你家裏給你做。”於強氣極，隨口而出。

“哎！誰允許你去我家了！要臉不!”肖雲突然臉頰泛紅，“不吃了。”隨即離開。在走廊裏緩步前行的她，捧著自己微微發燙的臉，心裏暗罵：“這人嘴真是夠貧的！”回頭看看無人跟上，又對自己紅了的臉做出評價：難道我對他有意思？也是，嘴雖說貧了點，但是有點幽默還是蠻招人的。樣貌上，濃眉大眼也挺不錯，還挺有那麽一點廚藝的。哎哎哎！肖雲女士，你在想什麽呢！不由站定扯扯自己的衣角，對自己剛剛的想法鄙夷了一下，便往衛生間走去。

這邊肖雲剛離開，何毅、何朵及於晟都“咦……”出聲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肖老師是害羞了。不知道木頭腦袋的於強是否感應到。

“強哥哥，我們肖老師剛剛的臉紅得像這塊山楂糕。你可看到了？”何朵悄聲說道。

“她紅臉跟我有啥關系？沒事就懟我，我還紅臉呢！”

“哥，朵朵說得是害羞，不是氣紅了臉。”於晟提醒。

“啥意思？”於強撓撓後腦勺不解。

“肖老師可能對你有意思哦！”何毅也不安生，忙補上一句。

“怎麽會？”於強表示不信，心裏卻有那麽一絲絲的高興，不由的朝門口看去，轉臉見三人定眼瞧著自個，忙說，“吃你們的吧！多事。”

愛情總是小偷，悄悄潛入府邸，將你心愛的物件偷走，你便開始日日想念，夜夜難安。不知道肖雲的心何時被於強偷走，也許這就是最平常的日久生情！

（八）停了腳的鐘表聲

於強剛走去醫院，在街口等車，就發現腳下不穩，似在搖晃，隨即聽到有人大喊，“地震了。”這時醫院門口湧現大量人流，男女老少，老弱病殘，舉著吊瓶的，挺著大肚子的，拄著拐杖的，穿著病號服的，手裏拎著藥品的，剎那間孩提哭喊聲，大人叫嚷聲，一觸即發。

於強逆流而上，卻發現根本擠不進去，門口組織秩序的護士醫生只讓出不讓進。

於晟這邊聽到有人喊地震，先是一驚，何毅還未完全撤去鵬帶，不能下床，這時候請人幫忙根本來不及。

“於晟，何朵，你快走！趕緊逃。”肖雲把她們往門外推。

“不，我不走。”兩人異口同聲。這時震感更加劇烈，天花板時有灰塵漏下，吊扇左右搖晃，猖狂不易。

“快，把何毅弄到床下，棉被，把棉被都拿過來，”肖雲大喊，三人合力將何毅擡至床下坐立，各自棉被披身，抱成一團，將一病床的床底填實。這時吊扇狠狠砸下。四人抱緊，等待命運審判。

這期間前後不到數秒，震感忽而停止，四人平安，眼眶帶淚。只見此刻的街角、操場、花壇、公園，形形色色的人流，萬人空巷，卻靜地出奇。當震感全無，人們相互擁抱，相互關心，一時電話亭爆滿，有手機的人成為寵兒。

於強沖進病房時，三人已經將何毅擡至病床，似乎剛剛的地震不曾發生，卻有極其真實地掛在每個人的臉上。眼眶濕潤，於強沖過去抱住了妹妹。肖雲和何朵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淚灑，也和兄妹抱作一團，感謝劫後餘生。

本以為這場災難放過了這個小縣城的所有人，卻發現並非如此。

於晟的父親在地震前一刻，還在高架子和幾個工友聊天貼磚，忽感左右搖晃，以為玩笑，突而震感強烈，鐵架崩塌，幾人從九米高臺直接摔下，有人當場斃命。於晟父親還算幸運，掉落至沙堆上，砸出一個大坑，腿骨斷裂，流血不止，當場暈厥。

魏紫正要給丈夫打電話問候，卻聽電話響起。號碼是丈夫的，趕緊接通，卻意外聽出包工頭的聲音。他告訴魏紫，人已送往醫院搶救，趕緊前來。魏紫抽出包袱，把衣服胡亂一塞，情緒難控，眼眶淚水翻湧，魏紫用力拭去保持鎮定。忽而電話又響，是兒女向自己報來平安。魏紫盡力克制情緒，告訴家人都好，讓於強不要太晚回家。

時間定格在2008年5月12日晚上22點整。醫院大堂裏的鐘表傳出“鐺……鐺……”聲響。於父病床前的金屬支架上掛著吊瓶，一根膠皮管流著白色液體垂落下來，中間的觀察管裏，藥水以比鐘表的秒針慢得多的步調，不慌不忙地掉下一滴，一滴，又一滴……

膠皮管連著於父的右手，銀白色的針管穿進血管，藏匿在白色透氣膠布下。這只手臂靜靜地擱在那床沿上，五指顯得極其無力，半張著，如木質的手部模型紋絲不動，蒼白，羸弱。

輸氧的膠皮管連著他的鼻腔，他的上半身仰靠在半支起的病床上，臉側向魏紫這邊，面部的慘白已經有所減退了，呼吸也均勻許多，他像是安詳地昏睡，又似乎並未睡著，嘴一張一翕，說著什麽。

魏紫靠近丈夫，趴在他的嘴邊聽他說話。

“有紙……筆嗎？”於父聲音微弱，語氣低沈。

“我給你找！”魏紫抹去臉上的淚，擦擦鼻涕，緩緩站起來，轉眼看到隔壁病床，護士臂彎裏正夾著病歷單，裏面正有於夫想要的紙筆，隨即開口借用。

“給您！”護士撕下一張紙，將筆一同遞了過來。

“謝謝！”魏紫雙手接過，坐下。

“你幫我……幫我留幾句話。”

“哎！你說……”魏紫吞聲含淚，嘴唇抖動。

……

“先不要……告訴……她。”魏紫頷首，可這一刻鐘表聲止。那雙陪魏紫走過半生的有力雙手，在此刻綿弱無力，徒然墜落。

“醫生，醫生……”魏紫沖出病房，在她那急切張望的視野裏，急救床斜著身軀從走廊裏擠過，護士們伸出三頭六臂從各個病房急速進出，那軲轆摩擦地面的倉促聲裏，那混合著藥味與血腥的空氣裏，魏紫似乎沖入了一個虛虛晃晃的世界，秒針突然歇了腳，吊液驟然噤了聲，那靈魂靠著光飄散，那重心倚著墻壁倒臺，還有那心跳，噤若寒蟬的呆立不動，倒下。

因訊趕來的於強看著母親被送往急診室。這一刻，天都塌了。

醫院走廊電視裏報道著這場地震震中汶川的種種遭遇，於強第一次感受到在大難面前人的脆弱與渺小。

母親魏紫恢覆了意識。她看著正在抽泣的於強，虛弱地喊了一聲。

於強用手掌抹去眼淚，手在襯衣下擺蹭幹，握住母親的手放在臉上。

“媽沒事，不要哭了，乖，先不要告訴你妹妹，昂！”魏紫用拇指拭去於強臉上的淚：“她要中考了，這個時候知道，會影響她！”

“嗯，好……”淚水混合著唾液在於強口中散發苦味，滲入血液裏，連脈搏都叫苦不疊。

（九）打落一地的香灰

中考的鈴聲在校園響起，於父的棺槨從田間路過；白花花的試卷從指尖流轉，輕飄飄的燒紙在空中飛舞；時間在表盤上飛速旋轉，棺槨在泥土下深深埋葬；奮筆疾書、心無旁騖，痛哭流涕、涕泗滂沱。要是於晟知道父親的死，要是於晟知道父愛的不辭而別。那該當如何？

於晟完成第一門考試後長長舒了一口氣，接下來就是數學考試了，可就在她去廁所回到座位上時，卻發現自己的準考證不翼而飛。

她努力回想，詢問同學，有人猜測會不會被監考老師和卷子一起收走了，也只有這個可能最大了。於晟沖出考場，跑到試卷整理教室門前，向監考老師說明情況。在著急的等待中，監考老師幫她找到了準考證。她看著失而覆得的準考證，心情由陰轉晴。可多年以後的她真希望這樣的幸運不是在一沓沓試卷中找到準考證，而是找回父親，找回那不辭而別的愛。

中考就這樣結束了，於晟看著灰蒙蒙的天反倒覺得涼快。她現在特別想家，想看到父親母親哥哥，想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餃子聊天，想告訴家人自己考得還算理想，想對許久未見的父親母親說一句：“我回來了”。

於晟向魏氏、何氏兄妹道別，踏上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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