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佳沐站在病房外，不知站了多久，鼓起了多大的勇氣，似乎用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她才擡步進了病房內。

霍北寒已經醒了，但整個人非常虛弱，他的臉色，憔悴蒼白，佳沐一進去，眼眶便熱了起來。

“二叔……”

她低低喃喃的喚他一聲，眼淚，滾滾而出。

霍北寒的動作極為緩慢，包括目光，有些機械的往門邊看過來。

隔著幾步路的距離，卻仿佛隔著一個生與死，那麽難以跨越。

霍北寒從鬼門關轉了一趟回來，臉上卻沒有任何懼怕的神色，反而是更多的釋然，他甚至凝視著佳沐，扯唇，蒼白一笑，“你來了。”

那麽輕飄飄的三個字，甚至連佳沐都差點沒聽見，可就是那樣三個字，卻一下子砸進了佳沐心中。

——是，她來了。

她知道所有的一切後，她還是來了。

佳沐的眼淚，無聲落下，她站在那兒，與他隔著幾步路的距離，就那麽凝視著他，連話都說不出。

霍北寒靠在病床上，五官褪去了平日裏的銳利冷硬，因為病態憔悴變得比往日柔和，目光溫柔，絲毫沒有往日的銳氣和尖芒。

他昏迷了這麽久才醒來，渾身絲毫沒有力氣，夾著感應器的手指，輕輕動了動，無力的失笑道：“怎麽還不過來……？難不成，還要我下床抱你過來嗎？”

他的語氣中，帶著往日調侃揶揄她的一點點雅痞，他很少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像是想緩解這悲傷沈重的氣氛。

可佳沐並不陌生這樣的感覺。

只是，這個人，在生死一線之時，卻還這般輕松，沒來由的，佳沐又氣，又好笑，可到底，卻是因著他那溫暖一笑，徹底沒了氣。

佳沐會生氣，是必然的。

霍北寒瞞了她這麽久，費盡心機的推開她，遠離她，冷落她，為她安排好一切後路，可他到底懂不懂，她要的不是這些，哪怕前方大風大浪，只要有他在，她就不會覺得畏懼和難過。

佳沐的眼淚，簌簌掉下，她咬了咬唇，這才走到他身邊去。

走到他身邊坐下，佳沐只認真的盯著他。

霍北寒啞然，失笑道：“你難道，沒有什麽話要問我？”

他還以為，她會有一大堆要抱怨的，也有一大堆，要責怪他的。

看佳沐的樣子，精明如霍北寒，怎麽會不明白，她已經知道了一切？

說來也是命運捉弄，他安排好了一切，她都快死心徹底離開他，卻在最後的關頭，依舊在她面前倒下了，前面所做的一切好像白費了，可冥冥之中，霍北寒又覺得輕松和慶幸。

慶幸的是，哪怕餘生再短暫，此刻，她會一直陪著他。

佳沐紅著眼，吸著鼻子，哽咽道：“我的確有很多話要問你，我也很氣，我最最氣的，是你為我做了我不想要的選擇。”

佳沐澄澈的目光炯炯的瞪著他，裏面，有氣，有惱意，可更多的，霍北寒卻還是看見了這個小女人，眼底深處對他的心疼。

霍北寒費力的伸手，佳沐在看到他擡手後，立即伸手去握住他的。

他太累了，他浪費了太多精力去料理她事情，接下來，就讓她，好好照顧他吧。

佳沐淚光盈盈的看著他，唇瓣囁嚅道：“我不想要什麽平靜的生活，即使和你在一起註定要大風大浪，我也心甘情願。”

霍北寒亦是眸光深邃的看著她，指尖微顫，“若是……我真的活不久了呢？”

“我好像沒有跟你承諾過關於生死的事，哪怕你明天就會死，我也會頂著‘霍太太’的頭銜，過這一生。”

霍北寒一楞，隨即輕笑，像是松了口氣一般，薄唇微勾著，目光灼灼的註視著她，啞聲道：“童童，我好像還沒說要娶你。”

“我不管！”她將無名指戴著鉆戒的手，伸到他眼前，倔強的道：“你承諾了的，不管是天涯海角，如果你不守承諾，我就會一直纏著你！”

霍北寒微微淺笑，握住她的手緊緊，“那怕了，還是娶了吧。”

佳沐抿了嘴唇，蹙眉認真的盯著他，過了半晌，才一字一句的道：“霍北寒，你混蛋，你為了逼我走，竟然和安娜醫生串通一氣，如果你在機場沒倒下去，我真的去了西雅圖，你打算怎麽辦？難道你要我坐等著收到你的喪禮請柬嗎？霍北寒，你不能這樣對我……”

霍北寒擡手，輕輕擦著她小臉上的淚水，“我真希望，就算我真走了，你也能好好生活下去。”

佳沐反握住他的大手，“你答應我，就算只能活著一天，哪怕是幾個小時，也不要再推開我，我不想……連你的最後一面也見不到，更不想，連你的葬禮，都是個無關緊要的人通知我的。”

她的眼淚，滑落在他手背上，碎成無數個小珠子，像是那顆完整的心，支離破碎。

霍北寒用盡全身力氣，擡起手臂，撫了撫她的發鬢，聲音沙啞沈迷，“乖，從現在開始，我答應你，哪怕我只能活一個小時，我也會守著你。”

佳沐擦幹了眼淚，背過身，情緒有些難以自控，她深呼吸調整了一下，良久才道：“我聽醫生說，下午你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了。你有什麽想吃的，想喝的，我回觀山苑去做，下午帶過來。”

她的背脊，因為哭泣，而輕輕顫栗著。

霍北寒就那麽一瞬不瞬的註視著她，伸手握住了她垂在身側的小手，啞聲開口道：“我隨便吃點粥就可以，你不要回去了，不是說要守著我？那就乖乖待在我身邊，一步也不要離開。”

佳沐哽咽了一聲，收住的眼淚，又再度滑落眼眶，她咬著嘴唇，重重點頭，根本不敢回頭看他。

“以後……以後，就讓我來照顧你。”

……

下午，佳沐打電話給燕嫂，做了一些清粥送過來，霍家的人得知消息後，也趕到了醫院。

一大屋子人，霍振國吩咐他們都出去，只讓佳沐留在了霍北寒身邊。

哪怕是經歷了大半輩子人生和滄桑的霍振國，見到這麽虛弱的霍北寒後，也忍不住濕了眼眶。

“老二啊，你好好養病。佳沐，你……你留在他身邊吧。”

佳沐自然明白，霍振國的意思，點點頭道：“爸，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北寒的。”

霍振國又拉著佳沐說了些體己話，霍北寒身子弱，醫生看的又緊，霍家人探望了一會兒便被差遣走了。

佳沐剛要起身幫霍北寒去倒水，霍北寒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子，“你剛才在老爺子面前叫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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