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模糊的影子，餘姬看不太真切，唯有那醒目的紅，清晰耀眼。

屋外一陣喧鬧，是喜慶的樂器在吹打，餘姬在喜娘祝福的笑臉中，蒙上紅蓋頭。一個粗壯的婆子來到餘姬身前，餘姬被喜娘攙扶，上了她的背。見餘姬穩住，喜娘扯著嗓子高喊“新娘子出門咯！！”

此起彼伏的聲音，重覆著這句話。門外，是一片吉祥哄鬧聲，人們在歡呼，小孩跟著合唱。一切都如此美好，一切都順理成章。婆子將餘姬背出門外，上了紅色的花轎，迦葉含笑，看著餘姬上了花轎，聽著喜娘高喊，“起！！”

歡喜的音樂再次想起，熱鬧非常，喜慶無比。餘姬坐在轎子裏，看不見外面的情形，只能由著轎子將她擡走，去往，迦葉所在的地方。餘姬心裏激動，握緊了雙手，她似乎一直在等這一刻，等了很久，很久。

“阿餘，我一定給你一個完美的婚禮，信我！”腦海裏不斷回響這句話，跟迦葉的聲音重合在一起，餘姬莫名掉下淚來。

轎子一路前行，為了配合吉時，迦葉帶著迎娶隊伍在村子裏繞圈，全村的人都出門看熱鬧。喜娘不斷撒著喜糖，小孩路人一路跟著搶。紅色的花朵在天空飛舞，燦爛的陽光下，耀眼絢麗。餘姬若是親眼一看，定然覺得，這是滿天花海。

紅色的花瓣撒了一路，村裏的道路全被灑滿，村民的屋子，都粘上了這紅艷的美麗。

終於，吉時已到，轎夫將轎子擡到竹屋處。

“新郎接新娘嘍！！”喜娘對著前方騎著白馬的少年高喊。迦葉含笑，下了馬，緩步走到轎子前。

喜娘掀開轎簾，露出蓋著紅蓋頭的新娘。“新娘子把手伸出來，交給新郎官吧！”

餘姬聞言，擡起右手，迦葉緊緊握住。餘姬感覺，他的手心微微濕潤，似乎，很緊張。

迦葉牽引餘姬，下了轎，一路上進門，進入院子。

在那裏，早就裝飾好一切，紅色的喜字，貼滿了窗子。正堂內，擺下的是天地。司儀見兩人站好，看一眼迦葉。

迦葉頷首，司儀會意。樂呵呵高喊“一拜天地！”

餘姬在喜娘的攙扶下，跟著迦葉跪拜天地。禮成，司儀又喊“二拜高堂！！！”然而高堂上，確是兩個陌生的老人。

餘姬看不見，正要跟著迦葉跪拜，卻被一聲叫喊打斷。

“住手，餘姬，你不可以嫁給他！！”來人正是莊睿。莊睿渾身臟汙，似乎經歷過一場惡鬥。迦葉神色一冷，對著一旁的人使個眼色。幾個人立刻上前，想要擒住莊睿。

莊睿急忙大喊“阿餘，你快想起來，他根本不是你愛的人。難道你忘了，他是如何欺騙你，盜取瑤池天書的嗎？”

“將他給我抓起來！！！”迦葉緊張大喊，一面命令村民將人帶走一面要繼續跟餘姬成親。

莊睿武力難以展開，被村民再次擒住，餘姬立在原地，一點反應也沒有。莊睿焦急之間，撞開抓自己的人，沖到餘姬面前，想要抓住餘姬的手。

剛剛碰到餘姬的手，就被迦葉一掌揮開。迦葉的力道太大，莊睿被狠狠摔在地上，痛苦吐出一口鮮血。

莊睿被身後的人撲到在地，可迦葉揚起的風，卻掀開了餘姬的蓋頭。

“餘姬，快走！！”莊睿大喊。

“把他給我拖下去！！！！！！！！”迦葉氣憤大喊，他不容許任何人破壞他的婚禮。

餘姬被這一幕震住，揚起那只被莊睿碰到的手，不可置信看著這一幕。為什麽，為什麽這一幕這樣熟悉？

餘姬看著幾人將莊睿打到吐血，硬生生拖了下去。只覺得有什麽東西在覆蘇，心裏那個被挖空的位置，忽然疼痛難當。

不要，不要，不要傷害他！！餘姬在心裏默喊，他是....他是....他是敖睿啊！！敖睿，你還活著，還活著！！

餘姬忍不住流淚，擡腿就要沖出去救人。

迦葉慌張拉住餘姬“你要去哪？”

“放開，我要去救敖睿！！”餘姬發力，狠狠甩開迦葉的手，沖出門外，眼見幾人要將莊睿拖走，立時對那幾人大喊“你們放開他！！”

幾人楞住，不自覺地把莊睿扔在地上。

餘姬提起裙子，慌亂跑下臺階，幾步狂奔，跑到莊睿眼前跪下，看著一臉血汙的莊睿，顫抖著手，將他抱住。“敖睿，敖睿，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該來，你不該來的。”餘姬淚眼朦朧，抱著莊睿哭的淒涼。為什麽，為什麽又是這樣。

她怎麽能忘記，怎麽就忘了。敖睿，她最好的朋友敖睿，那個無論發生什麽，都在自己身邊陪著自己的人，那個自己誕生之後第一眼見到的少年。是他，是她最重要的敖睿啊，她怎麽會忘記，怎麽可以忘記。

莊睿被幾人打的孱弱，唇角含血道“別...別哭，阿餘，別哭.....”他啊，最害怕餘姬哭了。上一次餘姬哭，便是自己前世身死的時候。那時候，自己魂魄離體，眼睜睜看著餘姬哭出血淚，卻無能為力。由著那些人，將她圍攻吞噬。

餘姬怎麽能不哭，眼前這一幕，跟當初那樣相像。若不是自己愛錯了人，若不是她輕信了迦葉，如何會連累敖睿身死，魂魄下落不明。

上千年的時間裏，她一直在等，一直在找。她隱約覺得，自己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不見了，可怎麽也想不起來。如今，她終於想起來，她一直在找的，便是敖睿。

“對不起，我錯了，敖睿，你原諒我，都是我的錯，我應該相信你的，原諒我......”這句道歉，她等了上千年，可還是來的太遲，這一次，她又犯了同樣的錯，又會害死敖睿嗎？

眾人圍觀這一對淚眼婆娑，誰都沈默不語，一言不發。迦葉站在臺階上，冷冷看著這一幕。難道，自己還是不能達成所願嗎？

迦葉冷笑一聲，覺得很刺眼，原來，他也會恨。他以為自己不會，他少年修習佛法，是佛祖最得意的弟子，他心懷大愛，裝的是天下蒼生。可如今，他也會痛，也會為這塵世間，最微薄的男女之情亂了方寸。這，便是世人所說的嫉妒嗎？

這一幕，真是太刺眼了！！

“阿餘，你答應過，與我成婚。”迦葉緩步走下臺階，在兩人幾步之外停住，目光是沈痛跟不舍。

餘姬擡眼看迦葉，只覺得諷刺無比，這個人，做下那樣的事，竟然還有臉說婚禮？她放下莊睿，慢慢站起身來“迦葉，你跟我，早就沒有未來了。”

當年真相被揭穿，她帶著怒意趕往大羅仙境，在那熟悉的菩提樹下，心痛質問迦葉，為何要欺騙自己。迦葉卻神情淡然，絲毫不為餘姬的痛苦難受。

“我.....”迦葉想說什麽，可微微張開的嘴唇，如何也無法繼續說。

“迦葉！”餘姬聲音顫抖哽咽，扯下紅寶石頭冠，扔在地上，淒涼滄桑道“你忘了嗎，在那顆菩提樹下，我說過什麽？”

迦葉盯著摔落的紅寶石頭冠，心裏一涼。這一幕，何其熟悉，當年，在那顆菩提樹下，天氣陰沈，再也沒有往日的風和日麗。只有狂亂的風，吹亂了一切。

她說了什麽？

那一日，餘姬見迦葉點頭，涼涼一笑，“呵呵，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什麽為了天下蒼生，什麽為了讓世人能活的更好，免受病痛邪魔之苦。都是謊言，那本瑤池天書，在迦葉手中，竟然成了害人的魔書。

餘姬一想到那遍地哀鴻，眾人苦苦的哀求，孩童痛苦的哭聲，心就痛的要裂開。而眼前，自己心愛的男人，竟然一點悔意都沒有。餘姬覺得那樣諷刺，自己無知的付出，竟然都是笑話。

餘姬忽然狂笑起來，笑聲震動天地，狂風吹亂她的發絲，她淚中含血，狠狠瞪著迦葉“迦葉，你說的對，怪只怪，我自己愚蠢，愛錯了人。”餘姬擡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哀痛道“既然，這顆心，不受我控制，非要愛上你。那麽，不要也罷！！”

那一刻，迦葉來不及反應，餘姬已經狠狠刺入自己胸口，生生將自己的心，掏了出來，一把扔在迦葉眼前。就像眼前這一幕，被甩在地上的紅色頭冠。

沾染紅色血液的心臟滾落在地，瞬間被地上的砂石臟汙。餘姬捂著流血不止的胸口，冷漠道“我欠的債，我會償還。他日，你我再相遇，便是我向你要債之時。”

說完這句話，餘姬捂著缺了心的胸口，踉踉蹌蹌離開。唯有迦葉，立在大風中，看著餘姬狠絕的背影，直到大雨滴落，淋濕了菩提，也淋濕了迦葉。

迦葉回憶起從前那一幕，再看著地上摔壞的頭冠，目光裏，忍不住哀冷。他深深閉眼，咬牙忍住什麽。再睜開，眼裏已經平靜稍許。

“阿餘，我只想兌現當初的承諾，給你一場完美的婚禮。”

餘姬輕呵一聲，幾分諷刺，幾分淒涼“迦葉，何苦還要騙我。”

迦葉沈默不語，只是神情覆雜看著餘姬。

餘姬的青絲在風中吹動，原本晴朗的天氣，忽然變了天，陰沈起來。餘姬擡頭看天，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風揚起餘姬的衣角，大紅的婚服，在風中劃出優美的弧線。

“你看，這一天，跟那日多像。”

迦葉深吸一口氣，淡淡道“阿餘，完成這場婚禮，我便放過他，否則....”

“否則如何？”餘打斷他“你憑什麽以為，我還會如你所願？”一次傷害還不夠，還要再來另外一次？餘姬再看迦葉的臉，只有憎恨。

迦葉笑笑，“這是我設下的幻境，如果我不解開咒術，你們誰也別想離開這裏。”

“你！！”餘姬冷然，她明白，迦葉說的對，這是他設下的幻境。在這環境裏，除了迦葉，誰都無法使用任何法力，否則她也不能被困在這裏這麽久，什麽也想不起來。若不是莊睿找來，她便要迷失在此。

她看一眼莊睿，莊睿被那幾人打的狠，又沖破限制強行使用武力，根本就是強弩之末。眼下強撐著，可稍微一點力，便能將他弄死。

莊睿見餘姬顧慮自己，嘆息搖頭哀求餘姬“不...阿餘，不要...不要答應他。”

黃泥（8）

“如何？”迦葉淡淡看一眼莊睿，逼問餘姬。“他的傷，很重，若是不及時治療，他就只能死在我的幻境裏。真到了那一刻，他就當真灰飛煙滅，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了。”

餘姬心裏一涼，明白迦葉說的對，在幻境中死去的人，將永遠消失，外面的世界，他是出不去的。

“不要，阿餘，你....你不要答應他！”莊睿匍匐在地，想要阻止餘姬。

迦葉微微得意，緩步走向餘姬，對她伸出了手。餘姬眸子微涼，她不能再害死莊睿，不過是一場婚禮，有什麽關系。餘姬咬牙，緩緩伸出手。

正要搭上迦葉的手，一道銀光飛來，逼得迦葉收回手，退後兩步。那銀光飛過迦葉的手腕，狠狠飛向林立的竹林，瞬間削斷了一根細竹。迦葉看著那切口整齊的竹子，冷冷回頭看向飛刀飛來的方向。

一個女子從樹梢飛身而下，站在眾人眼前“想娶我阿姐，也不問問我答不答應！！”

“依依？”餘姬詫異，來人正是何依依。

她是何依依，又不是何依依。眼前的女子，一身白色長袍，輕身俊俏，英姿颯爽。

“你？”迦葉驚異不解“不可能，你怎麽能在我的幻境中使用仙術？”除了他，幻境中，任何人使用仙術武力，都要經過他點頭，他便是幻境中的王，沒有人能不經他同意，就動用仙術。

何依依笑的十分得意“別人可能不行，但我是誰？我可是七彩神鹿，世間任何幻境，我都能破除！”

七彩神鹿，被認為是神的使者，其實她比神還要更早出現。一切仙術幻境，都由她所造，任她破除。

不待迦葉反應，何依依一個化身，成為一只高貴優雅的神鹿，將餘姬莊睿馱上背，在眾人的阻攔下，一聲鳴叫，原本陰沈的天，霎時風雲湧動。

之前還站滿人群的院子，即刻消失，那些人群，一個個變成了稻草人。七彩神鹿一個飛奔，朝天而去，瞬間消失在幻境中。

之前還綠茵一片的村子，全然變了模樣，一片頹廢圍墻，一堆破爛木屋。到處是蜘蛛網，到處，是雜亂的枯草。

迦葉盯著餘姬消失的方向，良久卻輕笑出聲。笑容哀婉，神色覆雜。

花招從身後走來，他便是那村長。“主人，為何不攔下他們？”要是迦葉願意，必然能托住那神鹿，完成婚禮才是。

迦葉走上前兩步，撿起地上紅色的頭冠，輕輕**那精致美麗的東西，淡淡道“她都想起來了，這場婚禮，也只是我一個人的執念而已。”

花招看著迦葉手捧頭冠，緩步走進屋內，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語。他沈默立在屋外，靜靜守候。

花招一點也不懂，為何明明深愛餘姬，又要一次次傷害她？這便是人間所謂的愛嗎？真是太覆雜了。他還是更喜歡人間的噩夢，簡單又純粹，才是世間最美好的食物。

神鹿馱著餘姬跟莊睿，在光芒刺目的隧道裏穿行跨越，也不知穿行了多久，終於看到出口，神鹿一個飛躍，跳出出口，三人跌落在地。

何依依費力穿行，已經虛脫，趴在地上，不想動彈。餘姬稍微好些，幾個喘息過後，艱難爬起來，發現這是個熟悉的房間。四四方方的屋子，男性化的裝修。餘姬看到躺在床上的莊睿，這才想起，這是莊睿的家。

她擔憂走過去，查看莊睿的身體，還好，沒有大礙。她松一口氣，靠著床邊坐下。

“真是想不到，我前世居然是條神鹿。”何依依揉揉酸痛的腰背，呵呵笑道，看餘姬的眼神，多了幾分熟稔跟親切。

餘姬看她癱在地上，爬過去躺在她身邊“你怎麽會出現的。”

何依依前世是條神鹿，在兩人第一次見面，她便看出來了。只是那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跟何依依竟然是好友。

隔了千年，她竟然轉世投胎了。

“還能為什麽。我最近在查一個案子，要找莊隊報告，結果發現他幾天沒來上班。，電話也不接，我一著急，便上門找人來了。”何依依看一眼餘姬，輕笑道“結果我按了半天門鈴，都沒人開，我只好用老羅教的方法，撬開門鎖，這才進來。哪知道....”

何依依嘖嘖兩聲“一碰到莊隊，就被他手上的鐲子吸進去了。”

吸進去以後，何依依想起了前世種種，也知道兩人被困幻境，趕忙跑去救人，還好來的及，不然餘姬又要被那該死的迦葉欺騙了。

餘姬看著天花板，悵然道“你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何依依沈默不語，餘姬卻不想放過她。

餘姬坐起來，定定看著何依依“你為什麽要到人間來？”

千年以前，何依依早就隨著王母，去九十九重天。她是天地間唯一頭七彩神鹿，最是珍貴。當初他們分別時，何依依還咒罵餘姬，天下的破事有天下人管，幹嘛非要留在人間，管人間的閑事。

餘姬當時淡淡道，“孽債償還不完，一輩子良心難安。”

何依依嗤笑“你的心早就挖掉了，如今那胸膛裏，不過是塊會跳的石頭，有個屁良心。”饒是如此，何依依離開時，也是哭的一塌糊塗。餘姬是她最好的朋友，甚至姐姐，她怎麽舍得與她分離。

可餘姬執意如此，她也無可奈何。

至於她為什麽會來到人間，何依依淡淡道“能為什麽，在天上太寂寞太無聊了。”

“哦？”餘姬揚眉，顯然不信。作為天地間唯一一只七彩神鹿，何依依的人生怎麽會寂寞。無數的雄性動物在她身後追求她，渴望得到她垂憐的男子，從天庭能排隊到地府去。無論何時，何依依最愛抱怨的便是，那些男人實在討厭透了，怎麽就非要追著她跑。

她的日子，從來就不無聊。

“不信？”何依依爬起來，坐在餘姬對面，抱怨道“你說的追求，那是去九十九重天之前，那時候，我多逍遙自在啊，要什麽都有人貢獻上來，可上九十九重天以後呢？天帝那老小子，因為你的事，頒布了天條，要求神仙戒除七情六欲，清心寡欲。好嘛，從此以後，王母連花露都不喝了，整日板著一張臉，跟瓷像一樣。偶然看見小仙女采集仙露，那雙眼都發綠光了。”

“王母最愛的就是仙露了。”餘姬記得，王母最愛喝仙露，一天不喝，渾身不自在。有那麽一回，一個小仙女打碎了王母的仙露，王母氣不過，直接將她貶下凡間，做兔子去了。這還是輕的！

“可不是，為了這，差點沒跟天帝打起來。哎，可是天帝說的對，神不能有七情六欲，作為至高無上的我們，若是有了七情六欲，便容易用手中的一切，為所欲為。他點名罵你，說那餘姬，她就是最好的例子。”何依依形容天帝氣的吹胡子瞪眼的情形，唯妙唯俏。

餘姬癟癟嘴，尷尬無語。那個人被當成反面教材，心裏都不好受。

“天帝的想法，倒也沒錯，自從頒布這天條，至少神仙對於公正很多。世間的平衡也穩定起來，不像以前，動不動哪個神仙鬧事暴走，弄的人間一場大劫，你就說那五胡亂華，它.....”何依依忽然想到什麽，覺得自己失言，頓時尷尬看看餘姬。

五胡亂華，不就是餘姬害的嗎！

何依依尷尬笑笑，生硬轉移話題“總之，自從天條下來，天上就沒什麽好玩的了。我實在寂寞無聊，連吃草都提不起胃口，就跟王母報備，下凡渡劫來了。”

既然是渡劫，自然要舍了一身仙術，做個普通人。

何依依說的簡單，可餘姬卻明白，事情不會這樣簡單。當初天帝下了狠心懲治天庭，對於神仙下凡，是無比拘束的。如何會輕易讓何依依下凡來？

“就這麽簡單？”餘姬不信道。

“就這麽簡單！！”何依依不屑擺擺手“你以為有多難，只要填寫好申請表格，按照規定行事，我就能下凡來。老實告訴你，來凡間的不止我一個，還有好多神仙。在天上熬不過去了，就找個理由下凡歷劫，只要不影響人間秩序，四大天王也懶得管。”

要下凡，必然要經過南天門。四大天王是南天門的守衛，幾千年了，從沒變過。

“就是那托塔李天王，還不是找機會偷溜下凡，做幾天乞丐，去買雞吃。”

“我怎麽從來沒碰到過？”餘姬還是不信，人間千年，除了何依依，她一個神仙都沒碰見過。

“那是他們都躲著你，你不知道，在天庭，你已經名聲壞透，跟瘟神一樣讓人躲避不及了。他們下凡，身上都提前下了符咒，你永遠也遇不上他們。”何依依說完，餘姬臉色更黑了。

跟瘟神一樣惹人討厭，真是....讓人不爽。

“那你怎麽不躲著我？”餘姬癟嘴道。

“我這不是沒躲過去嗎？！！”何依依無語，她也不知道那麽巧，來找個人，還能被吸進幻境中，這露了真身，還想起過往。何依依咬牙，罵一句你大爺。她想做個普通人，怎麽就那麽不容易呢！

餘姬聽到這熟悉的損友口吻，一時哭笑不得，看著何依依半天說不出話來。

幾聲咳嗽，兩人頓時緊張起來，同時看向床上的人。

莊睿慢慢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兩個逆光，站在他床前的女子。

兩人見他醒來，咧嘴一笑“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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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姬回到四方雜貨鋪，門上的木牌，落滿了灰塵。莊睿說，她整整消失了半個月。當日被迦葉抓走，小七就消失不見。眼下，這店裏，冷清地不行。

餘姬看看門口的鸚鵡籠，連小綠都不見，恍如隔世一般。屋內實在有些淩亂，餘姬一個術法，屋子裏很快幹凈。她走進內室，擡手一揮，出現一道密室的暗門。

密室裏，聽到開門聲，珠子裏的人快速睜開眼，焦急道“你去哪裏了，為什麽這些日子都不出現？”珠子裏的人，便是那位皇後娘娘。

餘姬走到皇後跟前，淡淡道“你身後的人，是不是迦葉尊者？”

皇後搖頭“什麽迦葉尊者，我不認識。”

“不認識？”餘姬狐疑，這次歸來，她發現兩件事。第一，地府有迦葉的人。第二，元魂已經全部失蹤。

這不是好事。

餘姬想起當年，迦葉為了得到瑤池天書，哄騙自己去瑤池下找到這本書。當時自己傻，以為迦葉真會把上面的智慧交與人類，從此以後，人便不再被妖魔坑害，不會在壞人面前，毫無招架之力。

可後來她才知道，迦葉早就跟魔達成交易，要毀掉人間。

而今，迦葉又弄走了所有的元魂。沒有這些元魂，人間的支柱便要坍塌。世間神人魔的平衡又要被打破，那這世間，必然是要大亂，生靈塗炭的。

餘姬不喜歡這樣。

“我真的不認識什麽迦葉尊者，跟我交易的人，我只見過一面，他隱藏在黑色的鬥篷裏，我只記得，他...他身上有很重的戾氣，比我的還要恐怖。”皇後盡量回憶，但是對於那個交易者，其實早就模糊不堪。

餘姬探查她的心思，心裏也稍稍相信。皇後不是元魂，經歷了元魂造假，餘姬終於相信，皇後必然不是迦葉的目標。既然如此，那個人，為什麽要告訴皇後，自己的一切，還非要奪取她的身體？

“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我什麽時候可以報仇？”皇後追問道。

“我可以把福臨交給你，可是董鄂妃....我依舊沒有線索。”餘姬跟皇後簽訂契約，必然是要為她達成所願的。

皇後想了想，搖頭不忿，狠狠道“不，這對狗男女，只有一個痛苦怎麽行。我最恨的，便是福臨那廝，我一定要找到董鄂妃，讓福臨親眼看著她受盡苦難，痛苦死去。”

餘姬頷首，淡淡道“也罷，隨你。”

“你為何會消失那麽久？”皇後不安追問道。

餘姬停下要走的步伐，回頭狐疑“你想說什麽？”

“我....我只是擔心，你是否還能履行承諾。”皇後不安，這消失的半個月，她雖然一直沈睡，可是她心裏的惶恐卻一分沒少。她有種感覺，這次要是再不能報仇，那她永遠沒有機會了。

餘姬盯著皇後的臉，想了想，良久才道“放心，最遲一個月內，我會讓你得償所願的。”

“當真？”皇後驚喜，黃色的珠子光芒更盛一些。

餘姬笑笑，目光堅定“不止是你的心願，我的，也會達成。”

皇後沈浸在自己的歡樂裏，沒有察覺餘姬說些什麽。等餘姬離開，依舊在心裏盤算，要如何對付那對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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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姬從密室出來，正碰上推門而入的莊睿。兩人在店鋪裏，對視許久。都想說些什麽，又不知說些什麽。就這樣，看著彼此，良久，還是餘姬開口。“喝茶嗎？”

莊睿笑笑，“好！”

餘姬笑笑，好像兩人又恢覆到往昔那段日子，親密友好，沒有隔閡。

餘姬這次泡的茶，跟平日都不同。莊睿嘗到嘴裏的味道，幾分熟悉，他恍惚道“這是...你師父愛喝的靈芝茶？”

餘姬點頭，又為他續一杯“你元神受損，飲用一些，能早日康覆。”莊睿想起從前在菩提洞府，看見菩提老祖總是端著這茶不放手，還以為是什麽好東西，他趁著菩提老祖不備，頭來一些泡著喝。

喝完就開始流鼻血，這個味道，他這輩子都記得。

“你當初血氣旺盛，這茶十分補，你喝了，自然要流鼻血的。”餘姬想起那日，莊睿偷了茶，要跟她一起飲用，她不喜歡喝茶，拒絕了。然後莊睿一個人喝完一壺，一喝完，就開始流鼻血，倒地不起。她當時嚇壞了，趕緊找來菩提老祖。

菩提老祖聽說莊睿是喝了靈芝茶才如此，氣不打一處來，“我這麽好的東西，就讓他白白糟蹋了。我自己都只敢喝一杯，他卻喝了一整壺，活該他流鼻血。”

餘姬趕緊對菩提老祖求饒，讓他大人不記小人過。菩提老祖嘴上不忿，可還是幫著莊睿治療，幾日後，莊睿才從睡夢中醒來。

“我當時醒來，感覺自己像喝了酒一樣，頭疼的厲害。”莊睿自然記得。

餘姬輕笑，沈默不語。

“你笑什麽？”莊睿不解。

“我其實一直沒有告訴你，你會頭疼....其實是我害的，跟茶沒關系。”餘姬歉意看他，在莊睿驚異的眼神中道“你當時倒下，我嚇壞了，就拖著你去找師傅，可是你實在太重，我背不動，結果拖著你，不小心，把你的頭，撞在石頭上。”

莊睿.......

“對了，您怎麽不在家好好休息，又來找我？”餘姬在莊睿家照顧他2天，發現他身體恢覆不錯，才回到店裏，查看店裏是否有變動。

“哦，我是有件事要問你。”莊睿拿出幾個泥人遞給餘姬，又將黃泥的事情告訴餘姬。

“這泥巴的來歷，委實古怪，我從沒聽過，你可是知道些什麽？”莊睿前世雖然是龍王的兒子，也算是神仙。可年少懶惰，委實不愛學習。所以很多仙家法術，各種鬼怪仙器，知道實在有限。這般，便只能來求餘姬。

餘姬接過那幾個泥人，不安道“你確定那黃泥能造活人？”

莊睿頷首“趙老頭說的千真萬確，沒有理由騙我。”

“那就糟了！”餘姬看著莊睿，眼裏的東西，不僅僅是不安，已經成為恐懼。

“什麽意思？”

“你說的黃泥，只怕是，當初女媧娘娘造人用的泥巴！”餘姬沈聲，盯著手中的泥人，目光冰冷駭人。

黃泥（9）

“女媧造人用的黃泥？”莊睿難以置信“傳說不是隨便在地上挖了塊泥巴，造出來的嗎？還說女媧剛開始很用心一個個捏造出來，後來造的不耐煩，直接用竹葉沾了泥巴水，直接往地上甩，一甩一大片。滿地都是人了！”

餘姬有些無語，看著莊睿半響才道“虧你還曾經是個神仙，連這種事都不知道，你到底都學了些什麽？”

莊睿想了想“吃喝玩樂！！”他當然是吃喝玩樂為主了，神仙又不比凡人，還要想著各種辦法賺錢養家，求名求利。他生而為神，又是龍王的兒子，什麽都不用做，便什麽都有了。如此得天獨厚，他有什麽理由不吃喝玩樂？

“你也太不上進了。”餘姬搖頭，自己喝了一杯茶。

“你這話就不對了。”莊睿無賴，換了個閑散舒適的姿態坐著“如我這般的神仙，若是還要上進，那不是不給外人留活路？世上的資源本就有限，我做個富貴散仙不好嗎？非要斷了旁人登仙造極的路，那老天爺看不過了。”

“多年不見，你嘴皮子更利索了。”餘姬以前就覺得這小子能說，後來再接觸，反倒變得安靜寡言一些。眼下，自己曾經熟悉的那個敖睿，才算真的回來。

“我父皇也這麽說”莊睿得意“每次他逼我修習，我就這麽懟他，他拿我也沒辦法，他.....”莊睿忽然止住笑容“我死的時候，也不知他是開心還是遺憾。”

餘姬見他如此，站起身進入內室，不一會兒，拿出一個錦盒。莊睿接過珠子，不解道“什麽東西？”

“龍珠！”餘姬淡淡道“你父皇去九十九重天天之前，來找過我。他知道我一直在找你，便把它交給我，他說....若是有朝一日，真能找到你，便把它給你。”

莊睿看著那顆猶如夜明珠一般的珠子，握在手裏幾度哽咽。“父皇他...他還留著。”

“再不爭氣，你也是他最愛的兒子。當父親的，如何能舍得你受罪。”餘姬從龍王手中接過珠子時，明顯感覺到龍王的顫抖。

這珠子，承載著父親的愛，太沈重。

莊睿摸著珠子，想到最後一次見父皇，自己懇求父皇相救餘姬。父皇不肯，他一怒之下，吐出龍珠，跟父皇斷絕關系。離去前，他說的那些狠絕的話，如今想來，父皇必然是寒心痛苦的。

他是個不孝子。

“父皇他，當真不怨我？”莊睿含淚問。

“你說呢？”餘姬不言語，留下莊睿獨自面對。有些事，從來都只能一個人消化面對，旁人，幹涉不得。

餘姬回到內室，在廚房裏做晚餐，即使隔了一段距離，她也能感受到莊睿隱忍的哭泣。龍王滄桑的臉，在眼前浮現，離別時，那欲言又止的樣子，餘姬現在想來，也是難受的。當初敖睿因她而死，連元神都失蹤不見，當父親的，沒有責罵痛打她這罪魁禍首，已經是大恩。

只是她不明白，龍王為何不恨她？甚至不來責罵她？而是語重心長，讓她不要太執著？

當時他似乎，想要對自己說些什麽，可是天兵催促，龍王終究什麽也沒說。

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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