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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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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霧氣很大,但去往燈塔的路依稀可以分辨。

小泉慎二拼了命的奔跑著,他這輩子都是一個溫吞的蠢貨,從來沒有因為某件事而拼過命,更別說像現在這樣想被怪獸追殺一般狂奔。

他知道道路的盡頭是什麽,為此,稍微努力一點似乎也是可以的。

遠處傳來燈塔的鐘聲,午夜三點,也不知道是哪個莫名其妙的人設定的時間。

這道鐘聲總是在深夜響起,困擾著本來就無法陷入深眠的男人。

每次聽到它,小泉慎二都會覺得異常寒冷,終霧山的傳說縈繞在耳邊:霧氣最濃的深夜,鐘塔會將亡者的靈魂帶回此地。

這是謊言。

在無數個被鐘聲驚擾的深夜,小泉慎二都會在終霧山晃蕩,企圖找到兄長遺留於世的殘影。

但什麽都沒有,霧氣將這裏變成鬼影重重的鬼蜮,無數亡靈中並無小泉彥一的存在。

等他一身霧氣回到旅館,遠遠的就能看見麗莎披著外套站在庭院的鵝暖石上。

她就像是小泉慎二在無限迷宮中的休息站,不知道終點到底在哪裏,有是否真的存在,唯一能感覺到的只有麗莎帶著安撫氣息的溫度。

在寒冷的鐘聲中,那是唯一能讓他入睡的東西。

也是後來小泉慎二才逐漸發現,原來在每次等到他回去的時候,麗莎一向都是低斂著眼的,從來不和自己對視,一次也沒有。

小泉慎二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藤原麗莎,是在大阪的醫院。

女人留著烏黑的長發,發絲淩亂貼在臉上,秀氣的鼻子泣嚅著——出現在慎二面前的,就是這樣一張漂亮的臉。

發現小泉慎二醒了之後,女人微微腫起的眼皮掀開,睫毛聚攏如半月形,眼底綻出喜出望外的光。

“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自終霧山昏迷以來,小泉慎二睡了整整一個禮拜。

他的四肢完全提不起勁,頭也痛得要命,張張嘴想要說什麽,卻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

“請稍等,我這就去請醫生!”女人慌慌張張跑出了病房。

被一群醫生圍著,小泉慎二漸漸理清了現狀。

終霧山的意外讓一部分人失蹤,一部人昏迷。好在昏迷的人身體都沒有大礙,醒了之後在醫院觀察三天就能離開。

在醫院觀察期間,那個守在他床邊的女人一直沒有離開。

經女人自我介紹,小泉慎二得知了她的名字是「藤原麗莎」,京都人,是小泉彥一——小泉兄長的……未婚妻。

終霧山事件發生的半個月之前,麗莎一直和小泉彥一居住在終霧山上,因為家中有人去世而暫時離開了終霧山。

等到她處理好那些事情打算回去的時候,去往終霧山的渡輪全部停運,接著就是鋪天蓋地的新聞。

「美軍遺留實驗室疑似洩露。」

日本和美國的關系暧昧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狗都能看懂的事實是:對於美國,日本一直卑躬屈膝。但顯然,許多日本人依舊抱著自欺欺人的態度。

得知終霧山的事件或許和漂亮國有關後,那些看不清事實的人群被憤怒裹挾。

一方面要求政府徹查,一方面將這些終霧山的「幸存者」視為某種「標志」,報以目的明顯的善意。

也正是對「幸存者」的關註,他們的信息幾乎是透明的,麗莎借此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小泉慎二。

在此之前,小泉慎二從來沒有聽說過自己兄長有一個相處多年的未婚妻。

在短暫的錯愕後,他又開始難過。

是啊,他怎麽會知道有關兄長的事情呢。

自小以來,兄弟倆的家庭環境非常惡劣,揮霍無度的父親、嗜賭的母親,還有本不該出現在那個破舊房子的催債人。

小泉彥一在成年後就離開了家庭,只給小泉慎二留下了聯系方式。

在離家之前,小泉彥一用體貼又惡毒的口吻叮囑小泉慎二:

“有什麽困難就聯系哥哥,我不會放著你不管。對了,要是足夠幸運,他們早死的話務必給我打電話,我會隆重出席他們葬禮的。”

在小泉彥一離家後的第二年,家裏的情況突然好了起來。

父親不再無所事事,因為沒什麽本事,選擇留在家裏當全職煮父,母親也與賭場徹底告別,用她那點小聰明做起了正經生意。

欠下的債務奇跡般地被還清了,緊接著,他們家的經濟狀況也越來越好,甚至算得上闊綽。

小泉慎二也曾聯系過兄長,試著勸他回來看看,但只得到了「放心,慎二,我不會錯過他們葬禮的」這樣尖銳的回答。

兄長篤定的話語就像一塊巨石壓在小泉慎二的心頭。

詛咒一般的,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警察打來電話。

小泉夫婦不幸遭遇車禍,當場死亡。

站在陽光下的小泉慎二渾身冰冷,像是被浸入了冰泉。

他走去警署,肇事者痛哭流涕試圖尋求他的原諒,說不管賠償多少都可以,請一定要讓他們贖罪。

正直的人失誤撞死了他那陌生的父母,看起來是這樣。

小泉慎二腦袋空空的,已經成年的他在喧鬧嘈雜的警局裏,孤獨得像是兄長離家後的那個可憐小孩。

他不記得自己怎麽回答的了,肇事者還在哭個不停,淒慘的模樣連一旁的警察都有些觸動。

謝謝……?

小泉慎二被突然出現的念頭噎住了,呼吸困難。

此時他明白了,原來自己從來沒有停止過痛恨。

痛恨讓自己童年被恐懼籠罩的父母,痛恨他們的荒唐行徑讓兄長變得疏遠,痛恨他們可以當作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的開始美好新生活。

父母的葬禮他沒有聯系兄長。

他怕小泉彥一真的盛裝出席,將兄弟二人的陰暗面一股腦的展示給世界。在那個時候,他是會裝作「正常人」痛斥兄長,還是會和他一起在陰雲下開懷大笑呢?

他不想知道。

肇事者被送進了監獄,他的家人給小泉慎二賠償了一大筆錢,加上父母原有的積蓄,小泉慎二突然成為了年輕富豪。

這筆錢是他和兄長二人的,是對他們人生的補償——小泉慎二終於給自己找到了去面見小泉彥一的理由。

跟著地址,他踏上了終霧山的土地。

那是小泉兄弟分離以後第一次見面。

那也是小泉兄弟重逢後的最後一次見面。

“彥一不會死的,我們已經開始籌備婚禮了……還買了戒指,他不會死的。”

藤原麗莎的身影在夕陽的光下散發著淡淡的輝光,她撫摸著手上的戒指,驅逐掉不安和難過,語氣越來越堅定。

“我要去終霧山找他,一直到找到他為止!”

風在病房中穿梭仿佛亡者的哀鳴,小泉慎二破碎的世界被那句話短暫地縫合在一起。他渾身無力,靈魂卻在顫抖,跟隨心電圖的起伏發出只有自己能聽聞的轟鳴。

“我……和你一起。”

藤原麗莎楞了一下,將戴著戒指的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背,笑得比哭泣還要難看說:“那真是太好了,慎二君。”

而現在,他終於走到了自己的終點。

麗莎沒有去到燈塔上,而是靠坐在燈塔底下被綠蘚吞沒的平緩礁石旁。

她的胸口插著一把刀。

小泉慎二渾身僵硬走過去,擡手摸摸小泉麗莎的臉。

麗莎將下巴放在他的掌心,小心地笑了笑,小泉慎二明白了她是在說再見。他沒有什麽話想說,所以也就保持著安靜,就像他們平時相處的那樣。

沒過多久,小泉麗莎就死了,她的身體慢慢涼下去,在小泉慎二的懷裏一如既往的嫻靜。

謝謝。

這是小泉慎二這輩子第二次出現如此荒謬的念頭。

他很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惡毒,麗莎所做的事他都知道,朝夕相處的枕邊人怎麽會不知道呢?

瘋狂的人能嗅到同類的味道。

擁抱時雙方眼底藏著的名為「愧疚」的怨毒的光,親吻時快要爛掉的腐朽氣味,溫存時落在彼此身上遮掩過去的痕跡。

由「尋找小泉彥一」為借口,弟弟和兄長的未婚妻結為連理,一個繼續著反人類的恐怖工作,一個繼續逃避令人疼痛的扭曲現實。

小泉彥一早就死了,惡徒們心知肚明。

小泉慎二看不清妻子的臉,淚水一滴一滴向下掉,隔開了他和這個糟糕的世界。

「誘我墜入深淵的女人死有餘辜。」

小泉慎二明白自己不應有這樣卑鄙的想法。然而,理智和信念所不能控制的心跳讓他完全壓不住同時上揚的嘴角。

“感謝你做的一切。”他說。

小泉慎二沒有回頭,他知道鹿島一二三此刻就站在身後,在不遠處等待這場臭不可聞的戲劇落下帷幕。

“我向她求婚的時候,用了很卑劣的說辭。”小泉慎二說,“「我想代替兄長照顧你」、「我們只有彼此了」、「請相信我這一次」。”

“小泉彥一要是知道,得氣得從墳墓裏跳出來揍你。”鹿島一二三說。

“那樣就成了兄弟反目成仇的俗套戲碼了。”小泉慎二自嘲道,“麗莎無聲啜泣了很久,我看著她精致的表演,連臺詞都是那麽動聽——「那麽慎二君的痛苦要如何安置呢?」”

“是個會讓你徹底沈淪的回答呢,但確是真話。”

“很狡猾,對吧?我知道她和東京那邊的聯系,她的隱瞞可有可無,到不如說一直在等我去發現。我甚至從她口中得知,以「商業聯絡」為幌子,和她聯系那個人叫做「琴酒」。”

聽到那個熟悉的代號,鹿島一二三的手指動了動。

“她也察覺到了我一直在裝作什麽也不知道。我的麗莎,我和麗莎。我們就是那麽惡毒的夫婦,她在自欺欺人,而我欣賞著她的自欺欺人。我們就像兩個匍匐在爛肉上的寄生怪物,就只等著誰先徹底爛掉。”

“可你愛她。”

“可我愛她。”

SB聽著他們的對話,被小泉這扭曲的心理折磨得得滿頭找包。

【這也太離譜了,所以在場真正傻白甜的只有小SB嗎?】

「趁機罵當我聽不見是吧?我鹿島一二三怎麽不算傻白甜了?」

SB冷笑一聲,不和梟雄爭高低。

小泉慎二還在說,好似要把這些年被扭曲腌制的絕望全部傾倒得一幹二凈一般。

“麗莎看見你的時候,她嘆了一口氣,然後笑得很開心。那種我熟悉的感覺又來了……巨石壓在心頭,隨時都會罔顧內臟的脆弱向下墜。我知道她想做一些事,而我一直是最合適她的丈夫,一個盲人,一個聾子,一個目送她陷落的歹徒。”

鹿島一二三嘆了口氣:“這可是最好的評價了。”

“鹿島先生。”小泉慎二轉過頭,“我是這次終霧山事件最後的「人證」。”

臨崖的海風拂開終霧山不散的濃霧,懷抱妻子屍體的男人虔誠至極地凝視著不遠處陷入沈默的青年。

小泉慎二不知道,鹿島一二三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但在他身上,慎二聞到了同樣濃郁的瘋狂,和異於自己與麗莎的抑制。

正如大海用風平浪靜來包裹即將傾瀉的狂災,暴雨將至之前的空氣燥熱又平穩,武士在起手前總會尋求一個端莊且堅毅的凝固姿態。

海嘯遲早會來,雨水淹沒世界,揮出的刀刃不見血絕不收鞘。

小泉麗莎和小泉慎二是最不應該和彼此相遇的兩個人,他們的世界沒有能補足他人的東西,有的只是無盡的空缺。

那麽鹿島一二三呢?

他制造出了終霧山這個地獄,在烏默它漫步就如回家一樣嫻熟,他縱容著那個叫江戶川柯南的小孩進行偵探游戲,他漠視麗莎一步步邁入死亡。

在他眼中,這個世界是怎麽樣的?

這些探求在此刻都失去了意義,小泉慎二只需要謹記一件事。

有人背負著令鹿島一二三在這個世界繼續「正常」生活下去的責任。

由牽絆制造出的人造良知是枷鎖,試大海平靜,暴雨暫緩,讓他收刀歸鞘,交付所謂的自由。

所以,也只有在為了那個人的時候,守則才會松動,殺意漫過靈魂。

“您能幫我最後一次嗎?拜托了。”他輕輕地懇求道,“也為了你想要保護的所有人。”

殺掉我吧,不要讓見到了您身邊同伴的我,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

秘密就應該永遠地埋葬。

“「慎二應該有他自己的生活」,這是小泉麗莎的遺言,你是知道的吧?”

“是,所以我才無權結束掉自己的生命。”小泉慎二深深地垂下頭,“但我果然還是想和他們永遠在一起。”

鹿島一二三沒有給到任何回答,他走到小泉身前,像教堂中神父,溫柔又謙和地抱住了小泉慎二。

“你怪過自己嗎?”他問。

小泉慎二松開了麗莎,閉上雙眼聆聽著鹿島一二三口中的話語,如自懺的教徒那般搖了搖頭:“我做錯了,但不能後悔。”

遠遠的,柯南的聲音自霧氣中奔來:“不要那樣做!鹿島——!”

“騙子。事到如今你還是不願意接受自己的本性,你從來不認為醜惡是過錯,一直在理直氣壯地責怪著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呢。”

小泉慎二啞口無言。

“餵——!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有些話不能在柯南面前說,所幸現在他聽不見。”青年娓娓道,“惡徒有惡徒的主張,擁有「心靈」的生物會對著人生的獵物興奮得眼底冒血,失去了獵物,世界自然就成為無意義的土壤。”

“鹿島一二三!你這家夥倒是聽聽人話啊!!!”

“你的土壤已經幹涸了,而我的土壤生機盎然。”鹿島一二三溫和道,“睜開眼吧,瞧,他是那麽努力地向我奔來,你卻要我為了你辜負他。你想讓我也變得和你一樣,你怎麽敢的?”

小泉慎二瞬間瞪大了雙眼,呼吸急促起來,他聽到了小孩的喊聲,也明白了鹿島一二三的意圖。

“你不能殺他!一二三!!”柯南幾乎是在咆哮了。

鹿島一二三憐憫地垂下眼,手下微動。

風聲、海浪聲、樹葉簌簌的聲響、小泉慎二的哀鳴、柯南的喊叫、鹿島一二三微不可聞的笑、不知是誰的湍急心跳……

嘈雜彼此交錯,好似雜亂無章的音符爭搶爬上琴譜,只等著一個一錘定音的曲調。

最後主旋律是非常輕松的“哢嚓”聲。

——一切都結束了。

遠離扭曲怪,會變得不幸.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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