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目標是吉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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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目標是吉祥物
月見白心情覆雜不只是因為白靈山是她和夜鬥相遇的地方，也是她死在夜鬥懷裏的地方。
對夜鬥下手，必定又會見到夜鬥。
在白國被夜鬥刺殺還好，在白靈山再度相遇的話，總覺得心情會繃不住。
她對夜鬥的感情產生於那裏，同時也埋葬在那裏。
她一直沒有辦法做到想象中那樣堅強，這也是當桔梗問起“過去的感情”這一問題時她選擇轉移話題的理由。
另外，她是不是夜鬥的父親的對手還是個問題。
輸了是技不如人，如果僥幸贏了的話，她極有可能離開這個世界。
不知不覺中，她對這個她一手創立的國家有了很深的感情。
白國和紫藤屋不同，紫藤屋能夠發展，很大原因是她將愛因茲貝倫、間桐家等中外貴族家族拉攏過來，是狐假虎威。
而白國不同，白國是她正兒八經白手起家和信任她的人一同建立的。
白國有很多缺點，但一點點地在進步。
看它在戰國時代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裏漸漸壯大起來，花了她和身邊的人的一百二十分的精力。
就像親自養育了一個孩子一樣，不，比養育孩子的更有成就感。
她幫助的不只是一個人，而是身邊所有信任她的人。
從國民們滿足的表情來看，他們很滿意他們一起建設的國家。
她不舍得離開白國，她在以前的世界都沒有歸屬感，渾渾噩噩。
現在她卻明白她的心在這裏。
雖然這裏的生存環境無比惡劣，和現代的舒適生活相比，這裏簡直就是地獄般的生活。
她卻有一直在這裏生活下去的想法。
這樣她就更有時間看到這個國家未來會變成什麽樣子。可能比現在還要強大，可能盛極必衰，漸漸走下坡路。
不管是怎樣的結局，她都想要看到，這個國家是她的責任，她想和這個國家福禍相依。
但是這對於早就死去並且死過好幾次、很少能夠抓住什麽的她來說是一種奢侈？
桔梗現在不在神宮，以前她閑著沒事的時候一般都會呆在桔梗的神宮內。
有的時候接受桔梗關於靈力的運用的教導，桔梗忙碌的時候她會幫忙。
不學習靈力的運用和不忙的時候，她可能就是和桔梗一起吃點心和聊天。
桔梗身上有種讓人很安定的氣質，只是呆在她的身邊，就覺得心靈被治愈。
這種感覺她從緣一先生、羅傑先生以及主公大人身上感受過。
果然，比起那些讓人心機恐懼的仇人，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不管能力還是靈魂。
此時桔梗不在，月見白覺得有點寂寞。
她算是好脾氣的人，作為國主，她對下面的人也不克扣。
和以前那個拒絕所有人的樣子不同，她現在已經學會了和周圍人相處的方式。
但是作為異類，她還是會感到孤獨，桔梗和她身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再加上年紀差不多，她們成為了好友。
和朋友相處的時候，她才不會覺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可是現在桔梗不在，她只能一個人呆在院子裏發呆。
對面那棵曾經給予了她一點力量的老樹倒是在和她嘮嗑。
說是嘮嗑，其實是老樹單方面說個沒完。
他還是第一次遇上能和他交流的人類，自然什麽苦水什麽秘密都往她這裏倒。
聽得出來，他真的憋了很久了。
月見白只是傾聽著，偶爾給出回應，以往僵硬的官方笑容也變得溫柔得像是風一樣。
最近白國附近的妖怪都被白靈山吸引過去了，白國也從一開始的兵荒馬亂迅速進入平穩發展期。
為了培養後繼者，她也開始放權給身邊的人。
她久違地開始閑下來，日常就開始各種微服私巡，被城裏的百姓認出來然後請客投餵。
她也會到城外的鄉村去，去看田地的收成。
招安了一批妖怪、殺了一批妖怪。
招安了一些罪孽不重的土匪強盜，又殺了一些殺人越貨、無惡不作的惡霸土匪。
然後她親自帶領招安過來的要妖怪和土匪去征戰，也帶領他們一起幫助平民們修理基礎設施。
月見白自認沒有讓人一下子棄善從惡的能力，這種事連神明都做不到。
但是她會努力的給那些曾經邪惡的人類和妖怪展現另一種生活方式，一種更能無愧於心、受人尊敬的生活方式。
月見白曾經就改造過一批襲村的土匪，一年多的時間裏始終讓他們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一直沒有放松警惕。
人和妖怪的邪惡之心來源於欲望，邪惡的欲望誰都有，他們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們有實現欲望的野心和精力。
月見白讓他們參與對人類和妖怪的東征西討就是為了榨幹他們的精力，又賜予他們合適的官職和錢財。
平時也沒有少在他們面前展現自己的武力值和奴良滑瓢等一幹人的武力值。
既賞甜棗又給大棒，長時間的敲打和利誘之後，這些本來桀驁的土匪和妖怪們也願意聽從她的指示。
現在月見白又開始做同樣的事情，發現效果依舊不錯。
她難得地過上了安定的日子，像是忘記向夜鬥的父親覆仇一樣。
自從得知夜鬥的父親也在白靈山上之後，夜鬥就再也沒有找過她麻煩。
按理說她應該感覺到輕松，但她卻覺得心情有點堵。
沒有想到現在讓她困擾的事情不是報仇，而是報仇之後的事情，比如白國的未來，比如夜鬥的生死。
月見白在征戰告一段落回城的時候，路遇了惠比壽神社。
她想了想，讓隨從們留在神社門外，然後一個人走進去。
有巫女們接見她，月見白謝絕了她們的隆重招待，一個人仰頭看著惠比壽高大威嚴的雕像。
她心中並無向神明祈求的願望，眼神清澈見底、無欲無求，她來這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
她知道神明是誕生於人們內心，是欲望的化身，只要人類的願望沒有消失，神明幾乎不滅。
對於夜鬥這樣的容易被人忘記的小神明，她殺死夜鬥的父親的話，夜鬥也會消失，除非幫夜鬥找到永遠不會忘記他的信徒。
可是人類是很容易忘記並且很容易死去的生物，夜鬥需要夜鬥的父親這樣不死生物來永遠銘記他。
她想夜鬥的父親死，但不想夜鬥去死，她又一次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她心靈的其他方面進步了，但這一點並沒有進步，月見白心中苦笑。
“你為什麽露出這樣的表情？”突然有一個軟乎乎的聲音響起。
月見白有些困惑，她的意識層面進化了很多，已經很少有生物能夠悄無聲息地接近她，除非這個生物是憑空出現。
月見白低頭，發現是一位只有她腰高的小男孩，。
到這個孩子周身包裹的淡淡光芒，月見白一下子了然，她曾經在惠比壽神社建成的時候看到這個光芒。
為了讓神明賞光，也為了建立大型公共設施讓周遭百姓得到報酬改善生活。
月見白特地安排木工們將惠比壽和毘沙門天兩位神明的神社建立得巍峨壯觀。
只是沒有想到惠比壽和毘沙門天這麽喜歡白國為他們建立的神社，神社一落成他們就直接入住。
她就是那時候在惠比壽神社周身看到和這個男孩身上一樣的光芒，也看到了神明本人。
月見白只當自己不知道這個男孩子的真實身份，就像是找到尋常的說話對象一樣說道：“我想保護一個人，又很想殺死另一個人，但殺死那該死的另一個人很有可能會害死想保護的那個人，所以很猶豫。”
真實身份是財神惠比壽的小男孩表情明顯卡殼了一下。
信眾們來惠比壽神社向他祈禱的都是漁業、農業、商業財源廣進，倒是第一次遇上這種願望。
這也不能算是願望吧，更像是心中迷惘需要解答，殺和保護或許問毗沙門天比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財神要好吧。
也不對，更擅長戰鬥的女武神也處理不了這麽覆雜的問題。
惠比壽圓圓的眼睛變成了蚊香眼，像是大腦信息過載要宕機了一樣，這種他不理解但是非常想要幫忙的樣子十分可愛。
月見白笑了笑，她說出聲不是為了尋求幫助。
其實真正的答案早就在她的心裏了，只是她不想面對罷了。
那麽憎恨敵人的她，心裏卻想著如果真的找不到夜鬥和夜鬥的父親切割的方法，不報仇也沒什麽不好。
她在這個世界已經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過往恨入骨髓的仇恨似乎也不那麽重要了。
她如果放棄對夜鬥的父親報仇的話，她很可能就一直呆在這個世界了。
對於這種窩囊的想法，她的心裏居然沒什麽排斥的念頭。
這裏沒有科技、網絡和各種花裏胡哨的消費品，可是誰說擁有那些就能擁有幸福。
對現在的她來說盡自己所能去讓自己和身邊的人生活在和平和愛的包圍中才是真正的幸福。
看著小福神看著她困惑不已的神情，月見白下意識想要哄孩子。
她已經習慣於做這種事，她現在越來越喜歡和小孩子和小動物生活在一起，沒有爾虞我詐勾心鬥角。
以往的她很喜歡用甜點來哄孩子，可惜她這次是正兒八經地去戰鬥，身上自然帶不了甜品。
月見白伸出了手，她閉上了眼睛，感受著身邊的氣流的流動，讓自己的意識調成和植物一個波段。
不一會兒，一只小麻雀就飛進惠比壽神社，月見白睜開眼睛，那只小麻雀停在了她的手上。
這只小麻雀忽閃忽閃的豆豆眼讓她想起了在童磨的囚牢中邂逅的小焰。
那時候她的心被黑暗填滿，那時候的她一定想不到她以後會有想要徹底放棄仇恨的想法。
惠比壽看著她手中的小麻雀，瞪大了黑葡萄一樣的眼睛。
明明想要摸一摸小麻雀，卻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眼睛流露出克制的情緒。
這種小大人的樣子讓月見白又彎了彎嘴角，湛藍色的眼睛像是月牙一樣彎著。
惠比壽不看麻雀了，怔怔地看著她，似乎呆掉了。
月見白註意到了這一點，眨了眨眼睛，以為惠比壽不好意思摸麻雀。
她將停了麻雀的那只手掌一揚，麻雀呼啦地飛起，然後停在了惠比壽圓乎乎的小腦袋上，還不忘蹦蹦跳跳。
惠比壽立刻回過神來，表情有些高興又有些困擾，最終表情停在了開心的頻段。
月見白說道：“我走了，小福神。”
月見白藍色的和服的衣角劃出半弧，她轉身準備離開，就聽見身後稚嫩的聲音響起：“你不向我許願嗎？”
月見白說道：“不需要。”
惠比壽的表情立馬急了，似乎很在乎她許不許願望的樣子：“大家來到這裏都是想要許願望，你不想你成為天下最有錢的人嗎？你不想白國成為天下最有錢的國家嗎？”
月見白說道：“我當然想要白國成為天下最有錢的國家，最好永遠都是，可是，這種事情向他人許願、向神明許願沒有用吧，人類最終還是要靠自己。”
惠比壽又呆了一下，他的小腦袋瓜很費勁地理解月見白所說的意思。
他喃喃地說道：“可是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嗎？人們供奉神明就是為了讓神明幫助他們實現願望，如果神明不能實現人們的願望，神明存在的意義就沒有了，那就不會再有人類願意供奉神明，神明就會消失了。”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惠比壽低下了頭。
似乎對自己所說的“人類不需要神明”的話感到害怕，一點也不想看到這種情形發生的樣子。
看到一個只有她腰高的孩子露出這樣恐懼的樣子，月見白有些惻隱之心。
這樣無助的樣子，她看過太多，她曾經就一直這樣，她身邊和她一樣沒有力量的平民也是這樣。
只是她從來沒有想到地位高高在上的神明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月見白轉過身說道：“惠比壽永遠不會消失哦。”
惠比壽擡頭看她，站在他肩頭的小麻雀也豆豆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月見白不喜歡和別人進行肢體接觸，但是看到惠比壽這樣淒楚的神情，她伸出了手摸了摸他的頭。
毛茸茸的，不管是細嫩的皮膚還是得體的舉止，一看就是養尊處優，和白國的人類的孩子們大不相同。
白國的經濟狀況越變越好，不會再有讓孩子們餓肚子的情況了，生活水準漸漸提高。
但為了和妖魔鬼怪們對抗，白國上下不管男女老少集體尚武，而且也崇尚人定勝天。
男孩子女孩子們的身體都練得很結實，身上都是勃勃的生命力。
這樣一對比，惠比壽看起來身嬌體軟，恐怕身體素質還沒有國內的女孩子好。
如果真的和女孩子打架的話，惠比壽不動用神器大約撐不過一回合。
月見白一方面想要安慰惠比壽，一方面就像是寵愛自家孩子們的家長，覺得還是白國的孩子們長得更好點。
可惜小小的惠比壽看不出月見白的所思所想，還因為月見白的摸頭動作紅了臉。
他皮膚細嫩白皙，紅得還挺明顯。
月見白解釋道：“人們永遠都會有想要得到更好的生活的願望，所以惠比壽會一直是大家心中的美好願望，只是惠比壽只有一個，再怎麽努力都沒有照顧到所有人的願望吧，而且惠比壽只照顧有機會來神社進進貢的人，沒有辦法來進貢的人怎麽辦？”
惠比壽被問住了，神明心中的鐵律是“神愛世人”，無論人類貧窮或富裕都平等地愛著。
可是真的會出現神明無法實現所有人的願望的情況，沒被實現願望的人類會覺得被欺騙，然後就會引發怨恨。
“賣傘的和賣陶罐的、需要雨水灌溉田地的和需要太陽曝曬賣幹貨的，同一個地方有人需要雨水有人需要太陽，兩方都是神明的忠實信徒，神明應該怎麽辦？”
惠比壽的眉毛皺起來，月見白說道：“需要雨水灌溉土地的就去修建水渠，想要幹旱的就去修建避雨的棚屋，建造土窯，神明能幫助人們做這些嗎？只要什麽都依靠人們自己，那麽就不會那麽多的怨恨，人們的心中就不會滋生出陰暗，大家都將精力用在更加值得的地方上，就不會有人想要將精力用在憎恨上面，爭端和戰爭就會變少了。”
月見白說到這裏的時候，神情有些悵然。
她一直都很努力，但她在最初時候也忍不住將精神力消耗在內耗上。
如果沒有那些內耗，那麽她會活得更加幸福快樂些。
不過因為她是人類，她擁有和其他人類一樣同樣覆雜的心，生活在同樣覆雜的環境中，過往的那些情緒掙紮是正常情況。
全然接納她是那樣的人、接納她生活的世界不完美，然後再努力，那些陰暗的情緒就自然消解了。
“那麽神明存在的意義是什麽呢？那麽白國為什麽要供奉我們呢？”惠比壽問道。
月見白摸了摸下巴，說道：“是為了當吉祥物？惠比壽很可愛，毘沙門天又是英姿颯爽的大美人，是大家的精神寄托。”
就像後世養貓養狗追星一樣，是心靈所需，人們需要感情寄托，是為了更加努力地生活。
月見白很得意地說道：“其實我這個國主也快要成為吉祥物一樣的存在了，這可是當老大的最高境界，我的目標是成為大家的精神楷模。”
她現在從最初的軍權政權牢牢掌握在手中，開始將權力分給她認可精英的手中。
等鬼舞辻無慘、奈落等一些活著浪費空氣的邪惡大妖怪化成灰後，她就將進一步分權，真正當個吉祥物。
月見白的眼睛裏放光，看起來真的很期待這樣的日子到來。
那樣她就可以更早的將國家交給值得托付的人的手中，遠離公務地獄，免得步阪口先生的快要猝死的後塵。
然後她就可以翹班繼續去修煉自身追尋更大的自由了。
這些話她肯定不敢向桔梗和禦建說，本來可以向奴良滑瓢說，但他現在老婆孩子熱炕頭舒服得不行。
說了的話，這位前浪子會勸身為寡王的她也找個人定下來。
也就只能和還是個小蘿蔔頭的惠比壽說了，果然和人傾訴一下她藏在心裏很久的願望心情會好很多。
但惠比壽一副堵得不行的表情，月見白剛才一通新潮觀念大肆輸出，已經形成了觀念壓制了。
再加上他現在的心理年紀和身體年紀差不多，所以更加找不到話來制止她。
月見白想起她第一次見惠比壽的時候，對方的長相是成年人的樣子。
長相是古板精英掛的，容貌清秀表情匱乏。哪像現在長得像是可愛的糯米團子，表情生動的樣子。
月見白很喜歡看帥哥美女，但只限於欣賞的程度，對他人的長相的興趣不深。
當她看到惠比壽從大人變成小孩也沒有多在意，以為這是可以變化外形的神明的興趣。
但相處了那麽久，看到大人模樣的惠比壽和現在的他之間的巨大區別，月見白才起了一點興趣。
她有些好奇地問道：“有兩個惠比壽嗎，一大一小？”
月見白嘴角笑容溫婉，剛才的笑容很自然，現在就有點深意了。
如果身邊站著一個腦子靈活的大人，就能聽出月見白正在套話了。
而且套話的話術很敷衍，也就騙騙單純的娃。
如果惠比壽是個心機的娃，就會很容易看出這個溫柔的大姐姐“不懷好意”。
可惜惠比壽滿心滿眼都是眼前這個特別的大姐姐，很利索地掉入陷阱，說道：“那也是我，我換代了，所以變成小孩子，我以後還會長大的。”
換代？現在的惠比壽沒有和她第一次見面的記憶。
不像是活了幾千年的神明，心智就像是如外表一樣的小孩子。
與其說是返老還童或者變小變著玩，更像是整個神明恢覆出廠設置一樣。
除了神格相同外，其他都變了。
月見白問道：“神明都會換代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很惆悵，心裏在醞釀一些毒液。
惠比壽認真點了點頭，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完全看不出他身前他很喜歡的大姐姐心中的細微陰暗。
神明都可以？那麽那個人也可以，這樣的話有些事就有了解決方式。
她可真是徹頭徹尾的壞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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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見白心情覆雜不只是因為白靈山是她和夜鬥相遇的地方，也是她死在夜鬥懷裏的地方。
對夜鬥下手，必定又會見到夜鬥。
在白國被夜鬥刺殺還好，在白靈山再度相遇的話，總覺得心情會繃不住。
她對夜鬥的感情產生於那裏，同時也埋葬在那裏。
她一直沒有辦法做到想象中那樣堅強，這也是當桔梗問起“過去的感情”這一問題時她選擇轉移話題的理由。
另外，她是不是夜鬥的父親的對手還是個問題。
輸了是技不如人，如果僥幸贏了的話，她極有可能離開這個世界。
不知不覺中，她對這個她一手創立的國家有了很深的感情。
白國和紫藤屋不同，紫藤屋能夠發展，很大原因是她將愛因茲貝倫、間桐家等中外貴族家族拉攏過來，是狐假虎威。
而白國不同，白國是她正兒八經白手起家和信任她的人一同建立的。
白國有很多缺點，但一點點地在進步。
看它在戰國時代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裏漸漸壯大起來，花了她和身邊的人的一百二十分的精力。
就像親自養育了一個孩子一樣，不，比養育孩子的更有成就感。
她幫助的不只是一個人，而是身邊所有信任她的人。
從國民們滿足的表情來看，他們很滿意他們一起建設的國家。
她不舍得離開白國，她在以前的世界都沒有歸屬感，渾渾噩噩。
現在她卻明白她的心在這裏。
雖然這裏的生存環境無比惡劣，和現代的舒適生活相比，這裏簡直就是地獄般的生活。
她卻有一直在這裏生活下去的想法。
這樣她就更有時間看到這個國家未來會變成什麽樣子。可能比現在還要強大，可能盛極必衰，漸漸走下坡路。
不管是怎樣的結局，她都想要看到，這個國家是她的責任，她想和這個國家福禍相依。
但是這對於早就死去並且死過好幾次、很少能夠抓住什麽的她來說是一種奢侈？
桔梗現在不在神宮，以前她閑著沒事的時候一般都會呆在桔梗的神宮內。
有的時候接受桔梗關於靈力的運用的教導，桔梗忙碌的時候她會幫忙。
不學習靈力的運用和不忙的時候，她可能就是和桔梗一起吃點心和聊天。
桔梗身上有種讓人很安定的氣質，只是呆在她的身邊，就覺得心靈被治愈。
這種感覺她從緣一先生、羅傑先生以及主公大人身上感受過。
果然，比起那些讓人心機恐懼的仇人，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不管能力還是靈魂。
此時桔梗不在，月見白覺得有點寂寞。
她算是好脾氣的人，作為國主，她對下面的人也不克扣。
和以前那個拒絕所有人的樣子不同，她現在已經學會了和周圍人相處的方式。
但是作為異類，她還是會感到孤獨，桔梗和她身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再加上年紀差不多，她們成為了好友。
和朋友相處的時候，她才不會覺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可是現在桔梗不在，她只能一個人呆在院子裏發呆。
對面那棵曾經給予了她一點力量的老樹倒是在和她嘮嗑。
說是嘮嗑，其實是老樹單方面說個沒完。
他還是第一次遇上能和他交流的人類，自然什麽苦水什麽秘密都往她這裏倒。
聽得出來，他真的憋了很久了。
月見白只是傾聽著，偶爾給出回應，以往僵硬的官方笑容也變得溫柔得像是風一樣。
最近白國附近的妖怪都被白靈山吸引過去了，白國也從一開始的兵荒馬亂迅速進入平穩發展期。
為了培養後繼者，她也開始放權給身邊的人。
她久違地開始閑下來，日常就開始各種微服私巡，被城裏的百姓認出來然後請客投餵。
她也會到城外的鄉村去，去看田地的收成。
招安了一批妖怪、殺了一批妖怪。
招安了一些罪孽不重的土匪強盜，又殺了一些殺人越貨、無惡不作的惡霸土匪。
然後她親自帶領招安過來的要妖怪和土匪去征戰，也帶領他們一起幫助平民們修理基礎設施。
月見白自認沒有讓人一下子棄善從惡的能力，這種事連神明都做不到。
但是她會努力的給那些曾經邪惡的人類和妖怪展現另一種生活方式，一種更能無愧於心、受人尊敬的生活方式。
月見白曾經就改造過一批襲村的土匪，一年多的時間裏始終讓他們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一直沒有放松警惕。
人和妖怪的邪惡之心來源於欲望，邪惡的欲望誰都有，他們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們有實現欲望的野心和精力。
月見白讓他們參與對人類和妖怪的東征西討就是為了榨幹他們的精力，又賜予他們合適的官職和錢財。
平時也沒有少在他們面前展現自己的武力值和奴良滑瓢等一幹人的武力值。
既賞甜棗又給大棒，長時間的敲打和利誘之後，這些本來桀驁的土匪和妖怪們也願意聽從她的指示。
現在月見白又開始做同樣的事情，發現效果依舊不錯。
她難得地過上了安定的日子，像是忘記向夜鬥的父親覆仇一樣。
自從得知夜鬥的父親也在白靈山上之後，夜鬥就再也沒有找過她麻煩。
按理說她應該感覺到輕松，但她卻覺得心情有點堵。
沒有想到現在讓她困擾的事情不是報仇，而是報仇之後的事情，比如白國的未來，比如夜鬥的生死。
月見白在征戰告一段落回城的時候，路遇了惠比壽神社。
她想了想，讓隨從們留在神社門外，然後一個人走進去。
有巫女們接見她，月見白謝絕了她們的隆重招待，一個人仰頭看著惠比壽高大威嚴的雕像。
她心中並無向神明祈求的願望，眼神清澈見底、無欲無求，她來這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
她知道神明是誕生於人們內心，是欲望的化身，只要人類的願望沒有消失，神明幾乎不滅。
對於夜鬥這樣的容易被人忘記的小神明，她殺死夜鬥的父親的話，夜鬥也會消失，除非幫夜鬥找到永遠不會忘記他的信徒。
可是人類是很容易忘記並且很容易死去的生物，夜鬥需要夜鬥的父親這樣不死生物來永遠銘記他。
她想夜鬥的父親死，但不想夜鬥去死，她又一次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她心靈的其他方面進步了，但這一點並沒有進步，月見白心中苦笑。
“你為什麽露出這樣的表情？”突然有一個軟乎乎的聲音響起。
月見白有些困惑，她的意識層面進化了很多，已經很少有生物能夠悄無聲息地接近她，除非這個生物是憑空出現。
月見白低頭，發現是一位只有她腰高的小男孩，。
到這個孩子周身包裹的淡淡光芒，月見白一下子了然，她曾經在惠比壽神社建成的時候看到這個光芒。
為了讓神明賞光，也為了建立大型公共設施讓周遭百姓得到報酬改善生活。
月見白特地安排木工們將惠比壽和毘沙門天兩位神明的神社建立得巍峨壯觀。
只是沒有想到惠比壽和毘沙門天這麽喜歡白國為他們建立的神社，神社一落成他們就直接入住。
她就是那時候在惠比壽神社周身看到和這個男孩身上一樣的光芒，也看到了神明本人。
月見白只當自己不知道這個男孩子的真實身份，就像是找到尋常的說話對象一樣說道：“我想保護一個人，又很想殺死另一個人，但殺死那該死的另一個人很有可能會害死想保護的那個人，所以很猶豫。”
真實身份是財神惠比壽的小男孩表情明顯卡殼了一下。
信眾們來惠比壽神社向他祈禱的都是漁業、農業、商業財源廣進，倒是第一次遇上這種願望。
這也不能算是願望吧，更像是心中迷惘需要解答，殺和保護或許問毗沙門天比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財神要好吧。
也不對，更擅長戰鬥的女武神也處理不了這麽覆雜的問題。
惠比壽圓圓的眼睛變成了蚊香眼，像是大腦信息過載要宕機了一樣，這種他不理解但是非常想要幫忙的樣子十分可愛。
月見白笑了笑，她說出聲不是為了尋求幫助。
其實真正的答案早就在她的心裏了，只是她不想面對罷了。
那麽憎恨敵人的她，心裏卻想著如果真的找不到夜鬥和夜鬥的父親切割的方法，不報仇也沒什麽不好。
她在這個世界已經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過往恨入骨髓的仇恨似乎也不那麽重要了。
她如果放棄對夜鬥的父親報仇的話，她很可能就一直呆在這個世界了。
對於這種窩囊的想法，她的心裏居然沒什麽排斥的念頭。
這裏沒有科技、網絡和各種花裏胡哨的消費品，可是誰說擁有那些就能擁有幸福。
對現在的她來說盡自己所能去讓自己和身邊的人生活在和平和愛的包圍中才是真正的幸福。
看著小福神看著她困惑不已的神情，月見白下意識想要哄孩子。
她已經習慣於做這種事，她現在越來越喜歡和小孩子和小動物生活在一起，沒有爾虞我詐勾心鬥角。
以往的她很喜歡用甜點來哄孩子，可惜她這次是正兒八經地去戰鬥，身上自然帶不了甜品。
月見白伸出了手，她閉上了眼睛，感受著身邊的氣流的流動，讓自己的意識調成和植物一個波段。
不一會兒，一只小麻雀就飛進惠比壽神社，月見白睜開眼睛，那只小麻雀停在了她的手上。
這只小麻雀忽閃忽閃的豆豆眼讓她想起了在童磨的囚牢中邂逅的小焰。
那時候她的心被黑暗填滿，那時候的她一定想不到她以後會有想要徹底放棄仇恨的想法。
惠比壽看著她手中的小麻雀，瞪大了黑葡萄一樣的眼睛。
明明想要摸一摸小麻雀，卻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眼睛流露出克制的情緒。
這種小大人的樣子讓月見白又彎了彎嘴角，湛藍色的眼睛像是月牙一樣彎著。
惠比壽不看麻雀了，怔怔地看著她，似乎呆掉了。
月見白註意到了這一點，眨了眨眼睛，以為惠比壽不好意思摸麻雀。
她將停了麻雀的那只手掌一揚，麻雀呼啦地飛起，然後停在了惠比壽圓乎乎的小腦袋上，還不忘蹦蹦跳跳。
惠比壽立刻回過神來，表情有些高興又有些困擾，最終表情停在了開心的頻段。
月見白說道：“我走了，小福神。”
月見白藍色的和服的衣角劃出半弧，她轉身準備離開，就聽見身後稚嫩的聲音響起：“你不向我許願嗎？”
月見白說道：“不需要。”
惠比壽的表情立馬急了，似乎很在乎她許不許願望的樣子：“大家來到這裏都是想要許願望，你不想你成為天下最有錢的人嗎？你不想白國成為天下最有錢的國家嗎？”
月見白說道：“我當然想要白國成為天下最有錢的國家，最好永遠都是，可是，這種事情向他人許願、向神明許願沒有用吧，人類最終還是要靠自己。”
惠比壽又呆了一下，他的小腦袋瓜很費勁地理解月見白所說的意思。
他喃喃地說道：“可是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嗎？人們供奉神明就是為了讓神明幫助他們實現願望，如果神明不能實現人們的願望，神明存在的意義就沒有了，那就不會再有人類願意供奉神明，神明就會消失了。”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惠比壽低下了頭。
似乎對自己所說的“人類不需要神明”的話感到害怕，一點也不想看到這種情形發生的樣子。
看到一個只有她腰高的孩子露出這樣恐懼的樣子，月見白有些惻隱之心。
這樣無助的樣子，她看過太多，她曾經就一直這樣，她身邊和她一樣沒有力量的平民也是這樣。
只是她從來沒有想到地位高高在上的神明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月見白轉過身說道：“惠比壽永遠不會消失哦。”
惠比壽擡頭看她，站在他肩頭的小麻雀也豆豆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月見白不喜歡和別人進行肢體接觸，但是看到惠比壽這樣淒楚的神情，她伸出了手摸了摸他的頭。
毛茸茸的，不管是細嫩的皮膚還是得體的舉止，一看就是養尊處優，和白國的人類的孩子們大不相同。
白國的經濟狀況越變越好，不會再有讓孩子們餓肚子的情況了，生活水準漸漸提高。
但為了和妖魔鬼怪們對抗，白國上下不管男女老少集體尚武，而且也崇尚人定勝天。
男孩子女孩子們的身體都練得很結實，身上都是勃勃的生命力。
這樣一對比，惠比壽看起來身嬌體軟，恐怕身體素質還沒有國內的女孩子好。
如果真的和女孩子打架的話，惠比壽不動用神器大約撐不過一回合。
月見白一方面想要安慰惠比壽，一方面就像是寵愛自家孩子們的家長，覺得還是白國的孩子們長得更好點。
可惜小小的惠比壽看不出月見白的所思所想，還因為月見白的摸頭動作紅了臉。
他皮膚細嫩白皙，紅得還挺明顯。
月見白解釋道：“人們永遠都會有想要得到更好的生活的願望，所以惠比壽會一直是大家心中的美好願望，只是惠比壽只有一個，再怎麽努力都沒有照顧到所有人的願望吧，而且惠比壽只照顧有機會來神社進進貢的人，沒有辦法來進貢的人怎麽辦？”
惠比壽被問住了，神明心中的鐵律是“神愛世人”，無論人類貧窮或富裕都平等地愛著。
可是真的會出現神明無法實現所有人的願望的情況，沒被實現願望的人類會覺得被欺騙，然後就會引發怨恨。
“賣傘的和賣陶罐的、需要雨水灌溉田地的和需要太陽曝曬賣幹貨的，同一個地方有人需要雨水有人需要太陽，兩方都是神明的忠實信徒，神明應該怎麽辦？”
惠比壽的眉毛皺起來，月見白說道：“需要雨水灌溉土地的就去修建水渠，想要幹旱的就去修建避雨的棚屋，建造土窯，神明能幫助人們做這些嗎？只要什麽都依靠人們自己，那麽就不會那麽多的怨恨，人們的心中就不會滋生出陰暗，大家都將精力用在更加值得的地方上，就不會有人想要將精力用在憎恨上面，爭端和戰爭就會變少了。”
月見白說到這裏的時候，神情有些悵然。
她一直都很努力，但她在最初時候也忍不住將精神力消耗在內耗上。
如果沒有那些內耗，那麽她會活得更加幸福快樂些。
不過因為她是人類，她擁有和其他人類一樣同樣覆雜的心，生活在同樣覆雜的環境中，過往的那些情緒掙紮是正常情況。
全然接納她是那樣的人、接納她生活的世界不完美，然後再努力，那些陰暗的情緒就自然消解了。
“那麽神明存在的意義是什麽呢？那麽白國為什麽要供奉我們呢？”惠比壽問道。
月見白摸了摸下巴，說道：“是為了當吉祥物？惠比壽很可愛，毘沙門天又是英姿颯爽的大美人，是大家的精神寄托。”
就像後世養貓養狗追星一樣，是心靈所需，人們需要感情寄托，是為了更加努力地生活。
月見白很得意地說道：“其實我這個國主也快要成為吉祥物一樣的存在了，這可是當老大的最高境界，我的目標是成為大家的精神楷模。”
她現在從最初的軍權政權牢牢掌握在手中，開始將權力分給她認可精英的手中。
等鬼舞辻無慘、奈落等一些活著浪費空氣的邪惡大妖怪化成灰後，她就將進一步分權，真正當個吉祥物。
月見白的眼睛裏放光，看起來真的很期待這樣的日子到來。
那樣她就可以更早的將國家交給值得托付的人的手中，遠離公務地獄，免得步阪口先生的快要猝死的後塵。
然後她就可以翹班繼續去修煉自身追尋更大的自由了。
這些話她肯定不敢向桔梗和禦建說，本來可以向奴良滑瓢說，但他現在老婆孩子熱炕頭舒服得不行。
說了的話，這位前浪子會勸身為寡王的她也找個人定下來。
也就只能和還是個小蘿蔔頭的惠比壽說了，果然和人傾訴一下她藏在心裏很久的願望心情會好很多。
但惠比壽一副堵得不行的表情，月見白剛才一通新潮觀念大肆輸出，已經形成了觀念壓制了。
再加上他現在的心理年紀和身體年紀差不多，所以更加找不到話來制止她。
月見白想起她第一次見惠比壽的時候，對方的長相是成年人的樣子。
長相是古板精英掛的，容貌清秀表情匱乏。哪像現在長得像是可愛的糯米團子，表情生動的樣子。
月見白很喜歡看帥哥美女，但只限於欣賞的程度，對他人的長相的興趣不深。
當她看到惠比壽從大人變成小孩也沒有多在意，以為這是可以變化外形的神明的興趣。
但相處了那麽久，看到大人模樣的惠比壽和現在的他之間的巨大區別，月見白才起了一點興趣。
她有些好奇地問道：“有兩個惠比壽嗎，一大一小？”
月見白嘴角笑容溫婉，剛才的笑容很自然，現在就有點深意了。
如果身邊站著一個腦子靈活的大人，就能聽出月見白正在套話了。
而且套話的話術很敷衍，也就騙騙單純的娃。
如果惠比壽是個心機的娃，就會很容易看出這個溫柔的大姐姐“不懷好意”。
可惜惠比壽滿心滿眼都是眼前這個特別的大姐姐，很利索地掉入陷阱，說道：“那也是我，我換代了，所以變成小孩子，我以後還會長大的。”
換代？現在的惠比壽沒有和她第一次見面的記憶。
不像是活了幾千年的神明，心智就像是如外表一樣的小孩子。
與其說是返老還童或者變小變著玩，更像是整個神明恢覆出廠設置一樣。
除了神格相同外，其他都變了。
月見白問道：“神明都會換代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很惆悵，心裏在醞釀一些毒液。
惠比壽認真點了點頭，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完全看不出他身前他很喜歡的大姐姐心中的細微陰暗。
神明都可以？那麽那個人也可以，這樣的話有些事就有了解決方式。
她可真是徹頭徹尾的壞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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