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幾天時間，冬十一終於將考試取才的計劃完整擬出來，交給墨良浚</p>

他閱畢後，大為讚賞，月兌口便道：“好好好，冬十一，你這辦法太好了，朕要提拔你出任長史一職”</p>

長史是輔佐丞相的官吏，位階不低，食祿千石，比起她這個食祿只有三百石的小小侍中可要高太多</p>

她怔了下，趕緊婉拒，“謝陛下恩寵，然微臣進宮不足四月，不足以勝任長史之職”她現在已招了不少嫉妒，要是一下子就被提升到長史，豈不要被人妒紅了眼</p>

老爹在她擔任侍中前，就曾一再告誡她，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只要做好自個兒的本分就好，凡事別太出風頭，免得招人嫉恨她深以為有理</p>

墨良浚不以為然，“以你之才能，擔任長史綽綽有餘”</p>

“陛下謬讚了，微臣年輕識淺，不過年方十八便出任長史之職，怕是不足以令眾臣心服”她對自己的才能是很有自信，要是再讓她歷練個幾年，也許她會毫不猶豫的接下這職務，但如今她只是進宮不到幾個月的小菜鳥，槍打出頭鳥的道理她還是懂的</p>

聞言，墨良浚沒說話，深黝眸光直勾勾的註視著她，能加官晉爵多少人求之不得，而她卻能毫不猶豫的拒絕，就如同從前……他陷入過往的回憶裏，眸底滑過一抹柔色</p>

冬十一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很想叫他別動不動就這麽“深情”的凝視她，她吃不消啊</p>

她輕咳了一聲想提醒他，可他雙眼仍眨也不眨的看著她，也不知他在想什麽，那眼神溫柔得讓她起了雞皮疙瘩</p>

不是她自作多情，她真的覺得這墨良浚似乎對她動了情，不禁擔心萬一哪天他仗著皇帝的身分逼迫她，要對她這樣那樣時，她該怎麽辦？</p>

自己若再不開口，也不知他還要看多久，她不得不出聲道：“陛下，可是微臣說錯了什麽？”</p>

片刻後，他才收回目光“你沒說錯，是朕思慮不周，長史一職確實不是如今的你能擔任，朕改賜你珍珠一斛，絲綢五十匹，黃金一百兩”她才進宮不久，是不該這麽快把她推到長史之位，招人嫉妒</p>

見他沒再堅持，冬十一松了口氣，“多謝陛下賞賜”這可是她進宮以來領到的第一筆賞賜，以她對這裏物價的了解，這些東西可值不少錢，她喜孜孜的想著回去後要買一些首飾給娘、嫡母和董姨娘，讓她們高興高興</p>

見她樂得眉飛色舞，墨良浚眼底微不可見的掠過一絲寵溺自那日他要她在自己面前不需太過拘謹，她雖不若從前那般率性的有話直說，但也少了幾分拘束，隨興了些</p>

想起一事，冬十一擡起頭想說話，冷不防迎上他透著抹縱容的眸光，她心頭驚悸了下，急忙收回視線，垂下臉</p>

墨良浚走過來，擡指觸碰了她額際一下，她像受驚的小兔般連退了兩步，月兌口質問：“陛下要做什麽”</p>

“朕發現你頭上的白發似乎又多了不少”見她如此排斥他的碰觸，墨良浚那雙銳利的墨瞳微黯</p>

聽他只是關心她的白發，她在心中暗斥自己方才反應過度，尷尬一笑，“大概是微臣為了擬這科考的辦法，思慮過度所致”</p>

“朕傳太醫來替你瞧瞧”</p>

“只是多了些白發而已，沒什麽大礙，無須傳召太醫”她趕緊阻止他，覺得這太小題大作了面對他那灼熱的眼神，她覺得壓力很大，急忙轉移話題，“陛下若要以考試的辦法來納才，必然會抵觸到那些世家大族的利益，只怕他們會群起反對”</p>

“你對此可有什麽好的對策？”他詢問</p>

“這……微臣一時也想不到什麽好方法，請陛下容許微臣告退，待回去好好想想，再稟告陛下”她趁機月兌身</p>

墨良浚眸光仍在她身上停了會兒才收回去，揮手道，“你下去吧”</p>

用過晚膳，冬十一來到父親冬宣明的書房</p>

正拿著算籌計算什麽的冬宣明見兒子進來後一聲不響的站著，待計算完一筆數額後，才擡首看向冬十一，“怎麽像個悶葫蘆一樣杵在那兒？”</p>

“我……有一件事想問爹”她猶豫了下，覺得有些難以啟齒</p>

“有事就問呀，怎麽吞吞吐吐的？”冬宣明身形微胖，但五官俊秀，膚色偏白，所生的幾個女兒也都遺傳了他白皙的皮膚俗話說一白遮三醜，因此冬家的女兒個個都稱得上是美人，幾乎一及笄，大安城裏便有不少人搶著來求親</p>

除了早逝的冬九，從冬一到冬八都已嫁人，目前府裏只剩下冬十與冬十一尚未成親，冬十也早許給了武威將軍，待今年秋天便要嫁過去了</p>

遲疑了下，冬十一委婉的開口，“爹，我是想問陛下今年都二十四了，怎麽還不立後？”</p>

“朝中是有大臣在催促陛下盡快立後，不過陛下似乎還沒挑到適合的人選”解釋完，冬宣明問：“你怎麽突然問起這事？”</p>

她不知該如何告訴爹，這墨良浚似乎有斷袖之癖，且對她有不尋常的心思，她很擔心自己有一天會被他霸王硬上弓，然後女扮男裝的事就會被戳破</p>

整理了下思緒，她試探的道：“爹，孩兒覺得宮裏太覆雜，似乎不太適合孩兒”為免夜長夢多，她左思右想，覺得還是盡早辭了官比較好</p>

冬宣明皺起眉，“你這孩子在說什麽，之前是你一直想當官，爹才想辦法找人推舉你入朝，怎麽現下又說這種話？”</p>

“是我想當官？”她有些錯愕</p>

“可不是，你以前可是一直想求取一官半職，好施展抱負”</p>

“我有什麽抱負？”她好奇的問</p>

“唉，你這一病，竟連這些事也都忘了”見她不記得，冬宣明先是嘆了口氣，才說：“以前你總說只要給你當一個地方的小辟，你一定能讓那裏的百姓都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你還說要廣設學堂，讓想讀書的人都能有書讀，還要成立什麽商隊集市，幫助農民直接賣出他們辛勤種植的糧食，如此他們不用再被無良的商人從中剝削，可以讓農作物賣得更好的價錢”兒子以前說了不少，他一時之間也說不完</p>

“是嗎，我真這麽說？”她怔了怔，感到很意外，想不到以前的冬十一竟有這樣的想法“可是爹，陛下他、他……”在老爹面前，她實在說不出墨良浚似乎看上了她的話</p>

“陛下怎麽了？”</p>

最終她還是羞於啟齒，沒說出來，改說了另一件事，“陛下先前不是讓我擬了個科考的辦法嗎？陛下決定要依照我所擬的辦法來推行考試，但擔心受到那些世家大族的反對，因此讓我想想有什麽因應之策”</p>

這事兒子先前曾約略對他提過，冬宣明蹙眉細思起來</p>

“這事一旦推行，勢必會妨礙朝中不少人的利益，遭到反對是必然的，要勸他們接受恐怕不易”越想，他越覺得這事牽連甚廣，最後出聲警告兒子，“這件事不是你能摻和進去的，你別管了，陛下若再問你，你就說想不出辦法”</p>

見他態度遽然轉變，冬十一很訝異，“爹難道也不讚成陛下以考試的方法來招納人才嗎？”</p>

“不是爹不讚成，而是那些世家大族定然不會同意陛下以這種方式來取才，如此一來無異減少了那些世家大族的後輩們在朝廷謀求官職的機會，他們定然會聯合起來大力反對若是教他們得知這辦法是你所想，定會招致他們不滿，屆時可能使絆子對付你”</p>

冬十一細想須臾，也明白過來其中的利害關系，但仍說道：“可是我覺得讓那些世家大族繼續把持朝政，對墨國並沒有好處，他們聯合起來欺上瞞下，貪贓舞弊，私相授受，把朝廷搞得烏煙瘴氣，國庫空虛，只有廣納人才方能掃除這樣官官相護的弊端，讓墨國更加富強”</p>

聽她這麽說，冬宣明沈重的嘆息一聲，“這種事情爹何嘗不知，陛下心裏也很清楚，先前曾有朝臣對世家大族把持朝政的事很不滿，可這些人盤根錯雜、根深蒂固，要剪除他們的勢力勢必會引起朝廷動蕩、引發禍亂</p>

“像此番國庫空虛，為充實府庫，陛下不想增加百姓的賦稅，遂想讓那些占領了廣大土地的王公貴人和世家大族多納些稅，卻遭他們聯手抵制，他們表面上領命，私底下卻沒將皇命放在眼裏，那些賦稅遲遲未上繳，令陛下大為震怒，卻也拿這些人無可奈何”</p>

他司掌墨國財政，國庫空虛，宮中處處都需要用錢，那些官員的俸祿也不能短缺，讓他很為難，為了這些花銷，不得不東湊一點、西挪一些，拚命想辦法擠出銀錢來，所以他可說是最支持陛下向那些貴族世家征稅的人了</p>

可他眼巴巴的盼了又盼，那些稅遲遲不上繳國庫，讓他急得跳腳，卻也無計可施</p>

冬十一這幾個月在墨良浚身邊，多少也了解一些朝廷的情況，加上她爹又是掌管朝廷財政的大司農，目前國庫的窘境她比任何人都清楚</p>

墨良浚沒為了充實國庫而向百姓增稅，而是向那些王公貴人與世家大族征稅，這點她很讚同，可惜成效不彰，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墨良浚才登基半年多，尚未立威，所以臣子們無懼於他；另一個原因是這些世家大族把持墨國朝政已有數百年之久，朝廷中每個部門都有貴族子弟，依仗著這些，因此他們也沒在怕</p>

若是要徹底改革，恐怕真的會引起一番大動亂，若沒有妥善的因應之策，後果只怕難以收拾</p>

想到這裏，她忽然有點替墨良浚擔心起來</p>

“要不我勸陛下還是暫時別施行這考試取才的事好了，等有萬全之策再來舉辦”她說道</p>

冬宣明搖頭，“陛下決定要做的事只怕沒人能勸得了他”就像半年多前先皇重病即將歸天之際，明知局勢對他不利，仍堅持要爭取皇位，他不惜一切代價，豁出性命，歷經了不少艱難，終於成功登上寶位</p>

然而在那場奪位之爭裏，先皇的九位皇子只剩下陛下的同母胞弟勤王墨斯年活了下來，結局十分慘烈</p>

想到這一切全是為了……他心裏便有著說不出的沈重</p>

“……所以說，微臣懇請皇上待有了萬全之策，再來施行考試取才之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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