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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百三三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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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百三三相依

游蕭一時被十年前的悔恨魘住, 痛到呼吸都不再順暢,若不是這及時雨從天而降,他總覺得自己定會心痛而死。

好在雨來了, 砸醒了他, 他終於從舊夢中幡然蘇醒, 立刻抱著淋濕了的苗笙回到了馬車上。

兩人一路無言, 游蕭只顧用內力烘幹苗笙,免得他著涼,可不妙的是,回到家裏, 在床上躺了沒一會兒,苗笙還是發起了高燒,很快燒得昏昏沈沈。

他渾身發燙, 手腳冰涼, 五味雜陳的情緒好似如怒的波濤, 在他胸口肆虐,令他始終憤怒而又悲傷,一直不得安寧。

難怪游蕭一直不肯告訴他真相, 不是怕他承受不住, 而是怕他難受。

怎能不難受呢?如草芥一般被命運的大風吹來刮去,好不容易靠自己逃出生天, 卻被困在了感情的牢籠裏,被拿捏, 被逼迫, 本以為是一線生機的路, 卻將他送去了地獄。

可是這又是為什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苗笙質問自己,我所做的一切, 不過是努力活著,為什麽要落得那樣一個結局?!

命運為何要捉弄我?!

哪怕他清楚知道自己現在已經重獲新生,卻仍不免為過去的自己感到悲哀。

蘇醒至今,他終於對自己曾經是誰找到了一點實感,可這痛,又足以令人錐心刺骨。

還有游蕭,想想他當時經歷了什麽,苗笙的心都要痛死了。

他恨不得重回十年前,抱住那個小小的孩童,告訴對方不要怕,也不要難過,十年後,我們還會相見。

苗笙不知道自己在這混亂的情緒中煎熬了多久,只知道後來肚子裏的崽崽突然持續不斷地踢他,令他猛地心悸,接著倒吸一口氣,像是從地獄返回人間。

“我在,笙兒,你醒了嗎?”一只寬大溫熱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游蕭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苗笙緩緩睜開眼,眼前的面容從模糊到清晰,是顯而易見的疲憊。

“是夢見我了嗎?一直在喊我的名字。”游蕭合衣躺在他旁邊,胡茬都冒了出來,倒是半點不損樓主的英俊臉龐,反倒多了些滄桑氣,看起來更迷人了。

苗笙渾身酸痛,艱難地側過身,與他臉對臉,緩緩地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夢見有個小孩一直哭,一直哭,吵死了,所以我就哄哄他。”

他聲音還是嘶啞,眼睛也覺得腫脹,不知道是不是在夢裏又哭了。

“騙人,你叫小時候的我,都叫‘蕭兒’,只有叫現在的我,才直呼大名。”游蕭貼過來,將他抱進懷裏,將臉埋進他的頸窩,深深吸了口氣,“你知道你燒了幾天嗎?三天!嚇死我了。”

苗笙掙脫被子的束縛,伸出手去抱住他的腰:“那麽大個樓主,膽子這麽小——又餵我吃藥了是嗎?崽崽會不會有影響。”

“喝了些湯藥,主要還是靠針灸,它應該沒事吧。”游蕭漫不經心地說,“我看它強壯得很。”

現在應該是白天,苗笙撩起眼皮向外看去,床帳沒有放下,能看到外邊窗戶投映進來的燦爛日光。

三天了,那夜的雨應當早就過去,雨過天晴了。

他捧起游蕭的臉,在對方的唇上輕輕一碰:“謝謝你一直護著我。”

游蕭的目光略顯驚訝,濃而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輪廓清晰的薄唇欲言又止,像是對眼前的情形頗感困惑。

於是苗笙又道:“騙人不對、自以為是不對,哪怕打著‘為我好’的幌子替我做決定也不對,但這件事,我一點也不生氣——僅限這件事,以後若還有什麽事想欺瞞我,我定不饒你!”

一邊說還一邊用手在他脖子上比劃了一個“砍頭”的手勢。

游蕭被他說話時生動的表情逗笑了,抓住他的手,在他掌心輕輕一吻:“除了以後要給你準備驚喜,暫時可能會撒個小謊,其他的絕不瞞你。”

“嘖,樓主真是嚴謹。”苗笙感嘆。

游蕭將他攬進了自己的臂彎,溫聲問:“渴不渴?餓不餓?要不要起來吃點什麽?”

“不,你陪我躺一會兒吧。”苗笙靠在他胸口,“三天不見,我想你了。”

樓主簡直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情話給甜暈了。

“還以為你會怪我,沒想到現在不僅不怪我,還說這麽動聽的話來哄我,我真是……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他低頭看著這抹終於被自己從天上采下來的白月光,望著對方纖長的睫毛和微微泛紅的臉頰,胸中情緒跌宕起伏。

他輸給了天意,沒能瞞住那些秘密,但現在從結果看來,一切還不算差。

但當然,他依舊希望苗笙什麽都不知道,能無憂無慮地生活。

現在只能說幸好,幸好他什麽都不記得,只從別人口中得知自己的經歷,影響或許不會太大。

苗笙微微仰頭看游蕭,微笑道:“因為喜歡你,愛你,想讓你高興,你高興我就高興。”

“哎……”純情樓主不知道怎麽招架才好了,在他額頭上親了又親,“你能換來新生是你應得的福氣,我遭受折磨,是我該得的教訓,以前的歸以前,我們以後不提了,好麽?”

苗笙輕輕“嗯”了一聲:“不提了。”

不過沈默片刻,他突然又道:“當日你應當不是想殺段展眉的,對嗎?”

游蕭:“……”

不是剛答應不提的嗎?

“為什麽這麽問,我可是恨他入骨。”

苗笙柔和的目光與他相對:“你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現在做事都會留一線,那麽小的時候怎麽可能對人動殺心。”

“或許這叫做優柔寡斷。”游蕭輕嘆一聲,然後道,“雖然你那時也恨他怨他,但你心裏依舊還有愛,如果不愛,你就不會那麽痛苦了,所以……我的確沒想殺他,因為殺了他,你會傷心。所以我才用了‘浮生散’,是戴爺調的藥,一勺足夠讓人抹去平生記憶,我只想他重新做人,能好好對你。不過那時我不知道劑量,生怕溶於酒中不能生效,幹脆放了一瓶,才害你命懸一線,昏迷了這麽久。”

想起那時的選擇,他仍是後怕,若是真選了毒藥,恐怕就再也見不到苗笙了。

“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善有善報’,不是麽?”苗笙莞爾,手掌在游蕭胸口輕輕撫摸,“可我曾經那麽愛另一個人,你不介意嗎?”

游蕭輕笑一聲:“有什麽可介意的,你是個重情義的人,能那樣愛他,自然也會那樣愛我,況且我比他好多了,你只會越來越愛我。”

“他不配和你比,我那個時候也並不是愛他,我覺得我是愛上了一個幻覺,好讓自己有點盼頭。”苗笙認真道,“我只會愛你一個人,永遠不變。”

有的人愛意滋長得慢,就像是一株植物,表面上好像只有一顆小嫩芽,但是泥土下面的根系已經瘋狂蔓延,深深紮入土中。

他覺得自己就是這樣的人,一旦紮穩了根,就再也不會改變。

如果他遇到錯的人,會是一場劫難,遇到對的人,就是金玉良緣。

幸好,他捱過了所有苦難,等來了自己的金玉良緣。

短短片刻,游蕭已經被他密集的情話迷得暈頭轉向,氣得輕輕捏住他的下巴:“也就看你大病初愈,不然親暈你!”

“但我還有一個問題。”苗笙向上挑眼看著他,多情的桃花眼看起來有些霧氣蒙蒙,顯得有點可憐,“我與段展眉應當有過……你會不會……”

游蕭怔了怔,先是在他唇上吻了吻,然後才道:“愛一個人,應當是喜歡他的品性,其他的沒有那麽重要,你不要看低了我。”

“嗯,我就問問。”苗笙狡黠地笑了笑,“年輕人,果然思路很正。”

“你就氣我吧。”游蕭氣得在他鼻子上輕輕咬了咬。

苗笙突然又道:“對了,段展眉怎麽死的?”

“出事那日,你的預感是對的,段展眉設計給閑爹爹下了軟筋散,給他披上你的外袍,送去了一個員外的床上,好在當時左大叔——是我聶阿爹的同袍之一,及時出手救了他,可惜左大叔還有別的事要做,匆忙離開,而閑爹爹聽到我的哭喊,知道你出了事,便上來看著你。”

“他知道我下的是浮生散,先松了一口氣,接著當機立斷,讓人把我帶走,並叮囑我們對外咬死說下的是毒藥,你已經藥石無靈,救不回來了,然後他獨自面對暴怒的段展眉。他當時軟筋散藥效未消,打不過水貔貅的人,就被段展眉囚禁起來拷打。”

“段展眉給你設了靈堂,用閑爹爹做人質,引誘聶阿爹前來,還想讓他在你靈前下跪。但段展眉千算萬算,沒算到那時候聶阿爹已經跟孔大伯他們弄清了情況,結成了同盟,帶人趕到,他們一個個武功高強,段展眉偷雞不成蝕把米,反成了階下囚。”

其實後來還有很多的事,但游蕭已經不想再提,直接講了結局:“孔大伯將段展眉嚴刑拷打後,派人把他送還給了水貔貅的總把頭。不是我們不想殺他,而是知道他若回了水貔貅,會死得更慘。”

“總把頭知道他吃裏扒外的行徑,對他執行了幫規,三刀六洞,但用的工具和平時的不同,六洞用的是帶腸鉤的獵刀,心口兩洞,肚子上四洞,三刀則是脖子上一刀,大腿上兩刀,用的是鍘刀,幫規執行完,他徹底變成了一堆爛肉。”

苗笙聽後,也只是唏噓:“這只能怪他自己,多行不義必自斃。”

雖然知道自己和那個人有過多麽親密的關系,但他沒有絲毫記憶,除了哀嘆自己先前遇人不淑之外,心中對段展眉根本毫無感覺,也便沒有任何波瀾,聽完就算。

這個時候他胃裏適時地“咕嚕”了一聲,被耳力優越的游蕭給捕捉到,無奈地揉了揉他的胃,起身道:“我去叫人給你弄吃的。”

原本是可以在床上吃的,但是苗笙覺得躺得太久,還是下地活動一下比較好,但是他腰酸背疼,腿軟得幾乎站不住,穿衣服、刷牙全都是歪歪斜斜靠在游蕭身上完成的。

知曉了所有過去之後,他覺得兩人之間好像更加親密了,那種相濡以沫、相依為命的感覺越發濃厚,讓他片刻都不想與對方分離。

他為自己的前半生不值,卻又為自己的後半生慶幸。

一輩子沒過完,果然不能隨便對自己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妄下論斷。

任何時候,努力活著就好。

游蕭顯然發現了他這粘人勁兒,心裏歡喜得要命,幫他穿好每一層衣服都要親一口,等他刷完牙更是要深吻——實際上樓主不在意什麽刷牙不刷牙的,但是講究的苗公子在意,那就只好隨他了。

聽說燒了三天的師娘終於退燒了,還有精神吃飯了,平小紅激動得不行,但是師父還不讓看,她就只好抱著小兔子在院子裏打轉。

游蕭抱著苗笙坐在臥房的圓桌邊,一口口餵他吃粥。

粥吃下去小半碗,苗笙才後知後覺,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我還不至於連勺子都拿不起來。”

這麽大個男人,都要當爹了,還得窩在別人懷裏叫人餵,不太好。

但心裏還是很喜歡的。

游蕭當然能看出他心裏這點小糾結,其實他就是喜歡這樣,只是面子上過不去,得別人說沒事,他才好有臺階下。

“你現在懷著胎,又剛病愈,還是不能掉以輕心。”他溫聲道,“再說了我想寵你,給我一個機會唄?”

苗笙聽著喜滋滋,挑了挑眉:“那就給你這個機會吧。”

直到吃完早飯,他才從自己的小世界裏走出來,想起這世上還有別人,又回想起幾天前的事,於是問道:“園園怎麽樣了?他好像是中了毒?”

那天他剛得知散碎真相,一時間如遭雷擊,只能堪堪維持住人樣,其實後來的一些事,在他腦海裏都是模糊不清的,僅僅留下了一些虛幻的痕跡。

“沒事了,淩盟主用內力幫他祛了毒,現在園園很黏他。”游蕭倒了一杯溫水,推到他面前。

苗笙點點頭,端起杯子喝了幾口:“別人呢?我怎麽記得袁三後來還說了青熒門和重花派的事?”

“對,這可真是意外收獲,我是沒想到,連這事兒都是段展眉幹的。”游蕭表情多少有些無語,“孔伯伯他們把袁三關起來,還沒用刑他就招了,不知道那天他說的話你還記得多少,大致就是段展眉為了搞錢去搶錢莊,正好被路過的青熒門和重花派弟子給撞見,兩位前輩路見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卻中了他的軟筋散——江湖上這些不練內功的人,往往備著這些東西,免得遇上武林高手時被動。”

“段展眉想滅口,又不想招惹武林人士,就找了個內功高手來,把青熒門那位前輩打死,用的也不是什麽獨門心法,目的就是防止被人查出痕跡,然後將兩人都轉移到一處人跡罕至的空地,營造出兩人大打出手的假象,最後用青熒門前輩的寶劍殺了重花派的那位前輩,後邊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苗笙沈吟片刻,想想覺得特別惋惜:“若是當時的盟主能夠讓人細細偵查一番,未必不會發現紕漏,只可惜事情就此被掩蓋,兩位大俠明明是俠義助人,卻被人認為是死於鬥毆,還害得兩個門派之間結了十多年的梁子,太讓人遺憾了。”

“現在有了淩盟主,一切都不一樣了,他接任盟主之位後,成立了‘四府盟事務司’,有專門的刑房來調查類似的案件,盡可能確保不會再有這樣的冤案發生。”游蕭道,“江湖兒女雖然快意恩仇,但也是冤有頭債有主,不能胡來,更不能有這種不明不白的死傷。”

提到淩盟主,苗笙忽然想起那夜好像是見了他一面,但是現在幾乎沒了印象:“對了,他怎麽來五陵渡了?”

“自然是因為你我來了這,還繞過了他的淩雲府,他有點不爽,特意跑過來看咱倆,沒想到又領了公務。”想起淩青壁那張走哪都不得閑的郁悶臉,游蕭也忍不住笑,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袁三和馬洲這次不僅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簡直就是千裏送人頭,本來我搞了魚龍堂,水貔貅總把頭確實可以跟我過不去,但現在手下擅自出手用下三濫的手段威脅我,還被挖出了十多年前的舊案——就算段展眉已死,但他是水貔貅的人,這事兒就得賴到水貔貅頭上。淩盟主要以此事的大白天下,來解決這次的矛盾,讓水貔貅不敢再找後賬。”

其實就是讓水貔貅吃個“啞巴虧”,沒有借口再找茬,畢竟他們自己作惡多端,沒有理由指責游蕭不顧江湖道義,擅動他們的人。

聽聞此言,知道游蕭不會再有後顧之憂,苗笙心中驟然輕松:“這樣青熒門和重花派也能重歸於好,蘭女俠和梅前輩也不用再為難了。”

他懶洋洋地靠在游蕭懷中,望著窗紙透過來的燦爛日光,心中一片安寧祥和。

大家都能熬過苦難,迎來陽光,多好。

游蕭也下意識地抱緊了他,兩人四目相對,濃濃情意無邊蔓延,氣氛一下子就變得滾燙起來,雙唇自然而然相接,唇齒糾纏,舌尖作亂。

然而這還沒親昵多久,就聽外邊傳來平小紅的喊聲:“師父師娘,淩盟主和小唐師公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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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淩青壁:上次出場不炫酷,再來一次。

唐鷺:“芳齡”二十八,我就成了師公。

聶雲漢/卓應閑:三十多歲當爺爺的滋味也很一言難盡。

苗笙:誰叫我們樓主年紀輕輕這麽厲害。

游蕭:還是笙兒疼我。

平小紅:師父本事大,可是輩分低啊,紅紅我啊,一人之下,萬人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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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倒計時咯,接下來就是生崽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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