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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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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帶有涼意的空氣接觸到她的肌膚,盛歡才算是反應了過來。

滿是消毒水的房間裏,她跟著陸靳言來到了醫院。

其實她沒什麽事,只是手掌有些擦傷,陸靳言固執地帶她來了醫院,語氣不容拒絕。

男人背對著她站著窗邊,灌進來的風將他身上的襯衫吹得微微鼓起來,像要融入這無邊夜色中。

病房裏靜得可怖,再細小的聲音都會被無端放大,盛歡低著頭,頭頂突然籠罩上黑影,低沈的嗓音如同驚雷一般在耳邊炸開,“給我吧。”

盛歡一臉茫然地擡頭,發現陸靳言這話是對正在為她上藥的護士說的,那護士也沒說什麽,吩咐了下註意事項就出去了。

盛歡的心裏是有些緊張的,時隔將近兩年,她來不及緩沖與適應,就要和陸靳言兩個人待在同一個屋檐下,在他目睹她的狼狽之後。

她不太適應自己在他面前這般的形象,他宛如一塵不染的神砥,而她卻是低他一等。

說到底,是心裏的愧疚感在作祟。

陸靳言拉過一旁的椅子,坐在盛歡面前,握起她垂落在床沿上的手,察覺到她下意識的抗拒,黑眸中的暗色漸濃,帶著涼意的指尖劃過她的肌膚,輕而易舉地將她的手禁錮到自己面前,“幫你擦藥而已。”

聲音溫和,盛歡卻輕易分辨出其中的涼意,如冰冷的瓷器,一碰刺骨的寒涼,亦如山谷裏潺潺的流水,冷冽而沁涼,讓人心生戰栗。

靠得近了,他身上的味道撲鼻而來,阿蒂仙香水特有的淡淡青草味,聞起來很舒服,如一陣清新的海風,伴隨著翠綠的植物香,令人沈醉。

是她之前最喜歡的味道。

就好像回到了之前親密的時光裏。

這兩年,她其實一直都有和沈音保持聯系,也知道陸靳言的情況,手術清醒過來,在他見了她回國之後,藥物積累下,陸靳言看到了另外一個他所擁有的記憶,知道了他與盛歡發生過的事情,在她離開之後,在外力與藥物的作用下,陸靳言在沈音的醫治下,克制自己不見她,同時也是克制另外一個人,在不斷的壓抑與刺激之下,控制自己的情緒之中,另一人格對她強烈的感情經過暗無天日的不斷掙紮後慢慢地減弱,最後在與主人格不斷地融合。

他控制著自己,在慢慢地改變讓盛歡所懼怕的一切。

陸靳言俊美的臉龐有些陰郁,控制著自己胸口肆意彌漫的沖動,看了一眼盛歡失了焦距的雙眼,明顯可見在發呆,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重手中的力氣。

“嘶”盛歡忍不住喊痛,秀氣的眉也擰成一團。

陸靳言神色冷淡,抿著唇,弧度緊繃,不緊不慢地開口,“為什麽會受傷?”

嗓音冷淡,沒有以往的溫柔。

說不出是什麽感覺,盛歡不知道,人格的融合是不是就也帶走了陸靳言對她的感情,但她清楚地知道的,陸靳言完全有理由恨她。

因她而起的病,卻成了她離開的理由。

盛歡沒開口,陸靳言也不急著催她,房間安靜地能聽清此起彼伏輕緩的呼吸聲,燈光柔和,描出他的輪廓,讓人恍惚。

盛歡笑了一下,表情嘲諷,“我以為你不會想知道。”

陸靳言盯著盛歡,眼底沈浮著她看不清的情緒,直到手機的震動聲打破這一室寂靜。

盛歡低頭垂眸,沒去看陸靳言,臉上的情緒卻是一變再變,他毫不避諱在她面前接電話,她甚至一字不落地聽到他談話的內容。陸靳言看著盛歡的發旋,眼神平靜,沈默了幾秒才開口,“嗯,我見到她了。”

盛歡不知道他在和誰講話,看那樣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可又涉及到了她,大概是他的心理醫生沈音。

知道陸靳言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盛歡收拾好情緒,擡頭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仿佛帶著層面具一般,沒有絲毫的破綻,沒有洩露半分情緒,“電話與我有關?”

陸靳言沒有回答,不承認,但也沒有否認,可盛歡總覺得發怵,她在他面前仿佛被扒光一般,所有的情緒顯露無疑,在他眼裏如同小醜鬧劇。

陸靳言不鹹不淡地直視著盛歡的眼睛,眼神自始至終都落在盛歡身上,仿佛一眨眼她便會消失不見,然而薄唇抿得緊緊的,沒有開口說話。

他的下頜緊繃,像是隱忍某種劇烈的情緒,眼神卻是波瀾不驚,如一汪泉水,可以說是不帶任何感情的薄涼,讓人看不透半分。

從醫院出來後已是深夜,司機大概是讓陸靳言遣走了,盛歡沒想到他會親自開車。

雨後的空氣潮濕,沈浮著寒冷因子,侵入骨髓,盛歡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陸靳言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盛歡,她長發淩亂地披散,臉色是還沒恢覆過來的蒼白,身體蜷縮著,頭歪靠著車窗,毫無保留的貼合,仿佛這樣能溫暖些。

即便是再難受,她也不會開口說一句。

封閉逼仄的環境裏,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盛歡半闔著眼,感覺一陣熱意撲面而來。

他開了暖氣。

盛歡側頭去看陸靳言,無論哪個角度,他的那張臉都毫無死角,唇被抿成一條直線,極盡晦暗深沈,半明半暗的光線中,她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漫不經心的模樣,一副慵懶的樣子,也只有盛歡自己才知道此刻她有多緊張。

車輪軲轆,濺起一窪雨水,靜寂的空間裏,陸靳言屈著長指,一下一下地扣著方向盤,似是規律下的樂曲,節奏分明,而他眉眼冷淡,唇邊弧度涼薄,帶著嘲弄。

車窗大開,陣陣陰風侵入,盛歡的身體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車身在紅綠燈前停了下來。

一百多秒的時間,足夠陸靳言放任自己去看盛歡。

盛歡有些迷蒙的睜開眼睛,意識漸漸回籠的同時,才發覺剛剛她似乎在陸靳言的車上睡了過去,而後便聞到空氣中濃郁的煙味,皺著眉扭頭去看,對上了一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幽冷得沒有絲毫的溫度。

那雙眼睛的焦距,緊緊地集中在她臉上。

像受了蠱惑一般,被那雙漆黑的眼睛所吸引,盛歡對於他的註視,也沒躲避,反而直直地回視著他。

紅燈幽幽變為綠燈的那一秒,陸靳言收回了目光,掐滅了煙頭,一言不發地繼續開車。

不是盛歡所熟悉的回盛家的路,明明他剛剛詢問的時候,她說了要回盛家。

盛歡低垂著頭,此刻陸靳言開的路,倒像是去鴛鴦灣的路,每每午夜夢回會夢見的道路與光景。

車子終於停了下來,果不其然,停在了盛歡熟悉的別墅門口。

盛歡摒著氣,卻是豎起耳朵聽著陸靳言那邊的動靜,敵不動我不動,陸靳言只是安靜地坐著,盛歡便也抿著唇沒說話。

“我的靈魂,你什麽時候拿去呢?”就在盛歡以為陸靳言不會開口先說話的時候,他卻是突然地開了口,聲音有些沙啞,又帶上了一絲的不確定。

“什麽?”她剛剛出神,根本只是聽了個大概,只是聽到了靈魂兩個字。

陸靳言薄唇緊抿,沒再開口說話,眼神卻是落在了盛歡身上,帶著一如過往的熾熱,簡單的靈魂二字,卻是讓盛歡在那一瞬間猶如醍醐灌頂地想起某些事情。

她記得有一段時間她正翻閱毛姆的書,情深時曾引用其中向陸靳言說過一段話,“要是一個女人愛上你,除非連你的靈魂也叫她占有了,不然她是不會感到滿足的。”

陸靳言是怎麽回答的呢,他微涼的唇流連在她耳後,聽到她的話,徐徐的笑意在她耳邊湛開,“我的心是你的,五臟六腑都是你的,身體的每一寸都是你的,”他頓了一下,輕輕地啃咬著她的耳垂,朝她吹著氣,“靈魂也是你的,你什麽時候拿去呢?”

她笑著罵他,心裏卻是相信的,只是開口婉拒,“我要你的靈魂做什麽?我的傀儡嗎?”

“讓你從生命中完整地,毫無保留地也愛上我,再也離不開。”

“傀儡也好,提線木偶也罷,都是屬於你一個人的陸靳言。”

“因為我愛你。”

愛到,失去自己也無所謂。

以十分真心換你七分情意便也足矣,乃至於一分良善,便也心滿意足。

先動心的人,便得心甘情願地承受多一分的痛苦。

於她,他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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