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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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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蒙毅微微側目。

章邯眉頭微動。

王離擡眉, 下意識看向星火的方向。

有什麽東西在他視線出現,似乎是一團極深的執念,千年的時光流轉不曾將她的執念淡去, 反而在鬥轉星移的歲月裏越發深入骨髓, 不死不休,又或者說, 哪怕被挫骨揚灰, 她的執念不會有絲毫消退。

當一個人做到所有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當一個人在兩千年的歲月裏將自己的身體一點點拼湊, 七十多萬個日夜裏,是折磨也是機會,她走完最黑暗也最難熬的那段路, 為自己爭取到一線生機。

她沒有異能,更沒有什麽金手指, 不過是一個孤獨的靈魂從命運之輪中生生掰出一條縫隙, 讓命運為自己改寫, 時光為自己倒流。

——她要她的阿父長命百歲,她要她的大秦千秋鼎盛。

她做到了。

帝王身體康健,至今不見半點老態。

帝國昌明太平,萬世不朽的基業在世人面前緩緩鋪開。

她做到了所有不可能的事情, 於是在宗廟之中,在帝王面前,她第一次以自己的形態出現在眾人面前, 那是一團星火, 是九天之上的繁星, 也是長埋底下兩千年之久的破碎身體,她縈繞在皇太女肩頭, 又慢慢向帝王探去,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想靠近,但又怕自己的星火會穿過帝王指尖。

王離以為眼花了。

銀河之上的星光怎會落於宗廟之中?

又怎會在十一身邊盤旋?甚至還順著十一的身體去碰觸陛下?

這是在外面看了太久的雪,所以眼睛出了問題?

王離皺了皺眉,擡手揉眼。

“這——”

殿內響起太史令的聲音,“這是天降異象?!”

王離動作微微一頓,瞬間擡手。

入目的的的確確是星火,在他揉眼的那一瞬星火大盛,從原本點點星光變成極為璀璨耀眼的存在,籠罩在皇太女身上,更落在帝王身上。

“不,這不是天降異象,這是、這是祖宗顯靈!”

奉常激動的聲音響起,“上天何時庇佑過我大秦?我大秦能有今日,是六世明君開疆擴土的結果,更是陛下橫掃六合一統天下的結果!”

“天下一統,九州歸一,陛下功蓋三皇德過五帝!”

“良種畝產過千,造紙術印刷術先後而至,日行千裏乘風破浪不再話下,皇太女為陛下繼承人實至名歸!”

“陛下為始皇帝,皇太女便是二世,更是華夏史上第一位女性繼承人!”

太過激動,奉常聲音微微顫抖,“大秦輝煌至此,列祖列宗們合該顯靈!”

“對!列祖列宗們合該顯靈!”

太史令瞬間反應過來,“陛下,您冊立皇太女是眾望所歸!連大秦祖先們都深以為然!”

撲通一聲,奉常跪倒在地,“祖宗們,你們的心聲我們聽到了。”

“陛下沒有辜負您的期望,皇太女更是人中龍鳳,您們且看今日之大秦,可還是當年偏安一隅的弱秦?”

所有人跪倒在地。

所有人對星火行禮。

奉常的聲音響徹大殿,禮官們一聲又一聲向外面傳遞。

衛士們單膝跪地。

公卿大夫們三跪九叩。

秦字旌旗高高揚在風裏,熱烈的紅與厚重的黑劃破雲層,輕輕淺淺映著金烏初升的光芒萬丈。

宗廟之內,王賁蒙恬互相交換視線,從彼此眼底看到一抹訝異。

馮劫馮去疾為之驚嘆。

李斯目光落在星火之上,不再年輕的丞相眼底泛起淚光。

——哪有那麽多的天降異象與祖宗顯靈?

此時在宗廟裏的,不過是一個走了兩千多年才走到家的魂魄。

蒙毅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這明明是一場盛事,一個吉象,是每一個大秦子民都為之驕傲自豪的事情,但不知為什麽,他卻覺得胸口悶悶的,像是被一塊巨石壓著,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奉常與太史令說星光是大秦祖宗顯靈,是精魂凝聚而成,可他看著卻像是支離破碎的東西拼湊而來的,是歷經千辛萬苦才勉強匯聚成一個人形,還是辨不出體型與男女的人形。

又或者說,這不是一個人形,這只是一個它效仿著身邊人而努力維持的形狀。

——它不喜歡自己的形態,所以它拼盡一切力氣也要維持著與人性類似的模樣,哪怕周圍人看不出它的面目與模樣。

蒙毅靜了一瞬。

胸口的大石越來越重,幾乎讓他有些不能呼吸,他艱難喘息著,手卻慢慢擡起來,那似乎是一種最本能的反應,他向星火伸出手——他想碰觸星火,想去撫摸她。

嬴政攤開掌心。

星火落在他掌心之上,像是萬裏之外的游子終於找到了回家路,牽著父輩的手,一步一步回到家中。

嬴政笑了一下,淩厲鳳目在這一刻滿是溫柔。

“十一。”

帝王輕輕道,“這萬裏江山是朕的,但也是你的。”

星火動了動。

她似乎聽懂了帝王的話,歪著頭思考這句話的含義,這句話很簡單,也很直白,但卻讓她想了許久,似乎是有些不理解帝王的話,她隔了好一會兒才有了反應,她慢慢抽回自己握著帝王的手,重新籠罩在鶴華身上。

——她才是你的十一,我不是。

嬴政莞爾。

無妨,這些都是小事。

重要的是,他們同享盛世榮光。

“這……這是祖宗顯靈?”

王離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祖宗顯靈是星火?”

不能吧?

他沒見識他先說,祖宗顯靈不應該是紅光滿室異香撲鼻嗎?怎麽會是點點星光聚集在一起?而且看上去好像還是個人形?只是星光縹緲得很,看不出身形也看不出男女。

“當然是祖宗顯靈!”

作為大秦宗室出身的奉常,奉常毫不猶豫道,“這是嬴氏一族的先祖們對陛下的讚賞,更是對皇太女的肯定!”

開什麽玩笑?

天降異象哪有祖宗顯靈來得好?

前者是與他們沒有絲毫關系的天,能給他們異象,也能給別人。

但後者卻是他們實實在在的老祖宗,斷不會做出對著他們不顯靈,卻對著外人顯靈的事情來。

祖宗顯靈,他們嬴氏一族面上有光,嬴氏一族爭氣,老祖宗們也能享受四時八節的祭祀與朝拜,他們才是真正的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不是有朝一日大秦沒落了,短短數年便又有一個新的王朝迅速崛起,去執行所有的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的輪回轉換。

所以還是把這件事情說成祖宗顯靈來得好。

把老祖宗們拔高到老天的位置,千百年後,便是世人頂禮膜拜的神祇。

奉常眼底精光大盛,“太史令,今日的一切要牢牢記載史書之上!”

“陛下攜皇太女祭祀宗廟,宗廟精魂化星火,極為認可陛下選中的繼承人!”

“喏!”

太史令眼睛時不時看向星火,一疊聲應著奉常的吩咐,“下官會一字不落記於史書之上,以供後人瞻仰查閱。”

王離聽著太史令與奉常的對話,眼睛卻一眨不眨看著星火。

這真的是大秦列代先祖們的精魂所凝聚而成的星火嗎?

他不信。

若果真如此,他心中便只有敬重,只想頂禮膜拜,但現在,他心中雖有敬重,卻更多的是愧疚,像是至死都不曾彌補的失約,濃重的內疚籠罩著他,讓性子坦蕩率真不知內疚為何物的他第一次明白何為愧疚不安。

那是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整個身體都不是自己的,呆呆看著星火,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來送給她,但是他又不能,因為他是大秦的將軍,是理應保家衛國的王家少將軍,他的歸宿應該是疆場,而不是兒女情長雪月風花。

內疚到極致,只剩蝕骨削肉的疼。

王離無比煩躁。

章邯出奇安靜。

沒有蒙毅的連呼吸都是一種煎熬,也沒有王離的無法自處,他看了看縈繞在鶴華身邊的星火,心裏沒有太多的波動。

世人常道,天意弄人,可還有一句話,叫做人定勝天。

所以無需將生生錯過的遺恨歸於天意與情非得已,當你知道自己最在意的東西是什麽,那麽全世界都要為你讓路。

什麽高官厚祿生前身後名,什麽國仇家恨世人唾棄,不過是在他抉擇之際猶豫的一瞬,轉瞬之間,他仍回踏上那條必死的不歸路。

他不信命,他只信自己。

信握在手裏的才是真實,信他一生戎馬,別話天涯。

“祖宗顯靈,大秦盛世永昌。”

禮官高聲唱喏,“跪——”

所有人三拜九叩。

三公九卿,大夫衛士,以頭抵地,恭敬虔誠。

與其說他們在祭祀宗廟,不如說他們在跪拜星火,他們朝著星火的方向,一拜又一拜,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表達他們心中至高無上的推崇敬頌。

星火靜靜註視著這一切,空洞的眼睛裏泛起一抹情緒。

“他們在拜你。”

她聽到有人在心底與她說話,聲音輕輕的,帶著幾分笑意,“你值得他們的三跪九叩,甚至將你奉為神祇。”

星火沒有說話,事實上她也說不了話,她看著眾人的朝拜,看著他們的恭敬與認真,這是這個時代最為隆重的祭祀大典,祭祀大秦歷代先祖,但更祭祀她自己。

“十一。”

她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

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或年輕銳利,或聲音蒼蒼,許多聲音匯成一句話,在她背後響起。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她轉身看向背後,她想知道叫她名字的人究竟是誰。

然後她看到大秦歷代先祖的畫像竟全部化成了人,秦孝公,秦惠王,秦武王,秦昭襄王,秦孝文王,他們全出現了!大秦的六代明君與更古老的祖先,他們漂浮在畫像之上看著她,面上是威嚴但不失慈愛的笑。

星火訝然。

——這是大秦的先祖!

但周圍人似乎並不能看到他們,她回頭環顧左右,眾人只在祭祀朝拜,並不曾發覺大秦的列祖列宗竟真的顯靈。

只有她才看得到他們。

又說著說,只有死人才能看得到死人。

死人與死人是能夠溝通的。

星火發現自己竟能發出聲音,“先輩們,你們……”

“我們為你而來。”

秦莊襄王溫柔一笑。

秦孝公道,“十一,你做得很好。”

“你是你阿父的驕傲,更是我們的驕傲。”

秦惠文王目光和藹。

秦昭襄王白發蒼蒼,“孩子,去吧,孤王許你富貴榮華,光芒萬丈。”

秦武王爽朗一笑,“這千秋鼎盛的江山有你一份,這四時八節的萬世香火,更當你與我們共享。”

星火微微一動。

這是來自於祖先的肯定。

他們與她的阿父一樣,認可她,喜歡她,以她為驕傲。

沒有什麽比這更美好了。

阿父在,大秦在,而歷代先祖們也在。

星火輕輕一嘆。

有什麽東西落在她身上。

溫熱的,暖暖的,源源不斷註入她身體,讓原本維持“人行”都很艱難的她頃刻間變得信手拈來。

她不再四肢僵硬如機械,也不再大幅度的動作都會讓星火隨著消散,此時的她就是一個人形模樣,星火們緊密相連在一起,就像她在二十一世紀借助別人身體而活的時候一樣,在頂峰之際,她能靈活運用自己的身體。

但現在,她不僅能靈活運用自己的身體,還有一種溫熱的東西在她眼底聚集。

那東西似乎是水汽,來得太快,讓她視線都跟著迷糊起來,有些看不清歷代先祖們的臉。

這顯然是一種錯覺,她早就死了,死了兩千多年的人不可能擁有人的感官,眼淚是她不會擁有的東西,正如她品嘗不出茶飯的味道與鮮花的芬芳,只有借助另一個自己的身體而活的時候,她才會擁有這些東西。

但現在,這裏是大秦,不是二十一世紀,她沒有身體,只有拼盡一切力氣才能勉強匯聚的星火,她連維持人形都做不到,又怎會擁有人的感官?

必然是錯覺。

是她久不見這麽多人,才會生出來人才會擁有的恍惚感。

但是下一刻,她卻清楚感覺到有水氣在她眼底聚集,那的的確確是水氣,讓她的視線都變得有些模糊,甚至還有一種溫熱的東西從她眼角滑落,滾落在她臉頰,順著她的臉頰砸在地上。

周圍是震耳欲聾的朝拜聲,但她卻聽到那東西砸在地上的聲音,似乎碎成很多片,濺落在周圍,將周圍都染成點點的濕色。

——那是她無聲滑落的眼淚。

星火微微一怔。

“十、十一?”

她聽到王離的驚呼聲,“兩個十一?!”

偌大宮殿陡然安靜,只剩殿外山呼海嘯的朝拜聲仍在繼續。

星火低頭看自己,她不再是星火,而是一具完整的身體,是她十四歲的模樣,身上穿著玄色的衣裳。

這一年她還是大秦的公主,興高采烈隨阿父一同去巡游,阿父陡然病重,她的好心情一掃而光,然後隨著阿父的日漸消瘦,她的心一點一點沈到谷底。

蒙毅代替阿父祭祀天地山川,祈求阿父的身體早些好轉。

王離去北疆接替蒙恬,讓蒙恬與大兄早些回歸。

阿父明明已經做了兩手準備,一手是他病情好轉,另一種是他天不假年,但大秦連出數代明君的事情似乎已經耗盡大秦的所有國運,阿父的兩手準備全部落空,趙高秘不發喪,李斯在威逼利誘下上了胡亥的賊船,之後便是一發不可收拾,大秦宗族與忠臣良將開始大秦建國以來最艱難的死亡大逃殺。

再之後,便到她身上。

她從不怕死,只怕自己的死毫無意義,是螳臂當車,是歷史塵埃裏最不起眼的一粒砂礫。

她怎麽能甘心呢?

她的阿父死得突然,她的大秦亡得更突然,她的在無盡折磨中絕望死去。

蒼天從不佑秦,她也不信天意弄人,她只相信她自己。

於是她在大火漫天的時候浴血歸來,她是公主鶴華,大秦帝姬,始皇帝嬴政最為寵愛的小女兒,她不允許自己落得這樣的下場,更不允許她阿父的屍首與鹹魚作伴,大秦二世而亡。

兩千年的歲月格外漫長。

可也正因為格外漫長,她才有足夠的時間去試錯,這個法子不行,便去試下一個,七十多萬個日夜,她試了不知多少個法子,終於在華夏之地找到新的法子,逆轉時空,預知未來。

而現在,她成功了。

“你是——十一?”

耳畔響起王離的聲音。

秦十一擡頭,男人一臉震驚,但更多的是劫後餘生的欣喜,“你是……哪裏的十一?”

“你,你似乎要小一點?你多大?十三?還是十四?”

秦鶴華蹙了蹙眉。

——王離竟然能看得到她?

馮劫馮去疾嘴巴微張。

——不是,這怎麽出現了兩位皇太女?

一個年齡小點,大概十三四五歲,一個是現在的皇太女,兩人並肩而立,一個雛鳳翺翔九天,盡顯皇太女的威儀,另一個氣質更為空靈清冷,身上有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意,模樣雖極為相似,可氣質卻截然不同。

殿門緩緩被關上。

蒙毅從殿門處走來。

他是第一個發覺星光開始慢慢往實體轉換的人,在意識到這種變化之後,他便將閑雜人等全部遣退出殿,而今殿裏跪拜著的,不是陛下的心腹重臣,便是奉承太史令之類的官員——消息不會外傳,哪怕外傳也是祖宗顯靈的祥瑞。

王賁擡手,手肘撞了下身邊的蒙恬,“蒙大將軍?”

“恩,上將軍。”

蒙恬眼睛一眨不眨看著新出現的公主,用只有他與王賁才能聽到的聲音道,“看來不是祖宗顯靈,而是公主逆天而行。”

“不是公主,是皇太女。”

王賁悠悠一笑,糾正蒙恬的話。

章邯看了眼新出現的公主,幾息之後收回視線,面上風平浪靜,沒有半點情緒起伏。

情緒起伏最大的是王離。

在秦鶴華出現的那一刻,男人已快步奔過去,少女並未理會他的話,他卻還在問少女,仿佛壓抑到極致的內疚終於有了宣洩之地,他並不奢求自己能被原諒,只想看看此時的她是否安然無恙。

很奇怪的情緒。

明明他對十一掏心掏肺,從未做過對不起十一的事情,但在新的十一出現之後,愧疚不安的情緒卻到達頂峰。

嬴政斂袖起身,嘴角噙著淡淡的笑,目光落在秦鶴華身上。

少女顯然有些懵,尚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麽才突然有了自己的身體,略顯稚氣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疑惑,遲疑地看著大秦祖先們的畫像。

“是你們給了我身體?”

秦鶴華問道。

“不,是你自己。”

秦武王笑道。

秦鶴華眉頭微擰。

“兄長何必逗她?”

秦昭襄王蒼老聲音響起。

秦孝公輕捋胡須,“你給了大秦未來,大秦的未來自然要反饋於你。”

“大秦的未來?”

秦鶴華伸出手,微微活動著自己的手指。

手指很靈活,不是斷裂之後被拼接之後的僵硬,而是一具完整的身體完美的反應,十指纖纖,指甲上透著健康的肉粉色光澤,這是一雙保養得極好的手,不是那雙連骨節都斷裂的殘破手掌。

手如此,身體更如此,脖子不再僵直,身體不再難以控制,嗓子不再火辣辣的沙啞,沒說一句話都像是在吞刀片,而是很清淩的聲音,很好聽。

“是香火與信念。”

秦惠文王的聲音響起,“十一,這眾生朝拜的香火給了你身體。”

“就像哪咤一樣?”

鶴華彎眼一笑。

周圍人看不到秦朝的列祖列宗,但她能看得到,不僅看得到,更聽得到他們與另一個自己的對話,“哪咤削肉剔骨還父母,但他的師父以蓮藕為他做了新身體,在享受百姓的香火之後,蓮藕做的身體便有了生命。”

秦武王點頭,“可以這樣理解。”

秦昭襄王道,“孩子,蒼天不佑你,但大秦佑你。”

“大秦公主應堂堂正正活於世間,而不是做一個見不得光的孤魂野鬼。”

“去吧,以大秦公主而活,以皇太女的身份隨你阿父巡游天下。”

秦莊襄王的目光落在嬴政身上,“去隨你阿父一起,看一看大秦的山河壯麗。”

嬴政眉頭微動,緩緩擡頭。

時有清風拂面而過,他父親秦莊襄王的畫卷隨清風輕輕擺動,畫卷上的父親很年輕,眉目間依稀可見溫潤與寬厚,扶蘇的模樣與脾氣有幾分像父親,都是寬和仁厚的性子,或許這是他格外偏愛扶蘇的原因之一,除卻是他的長子之外,還與他的父親有幾分相似。

嬴政靜靜看著畫卷。

畫帝王像的畫師技藝高超,他看著畫卷,與畫卷上的人對視,竟生出一種父親在看著他的錯覺。

“政兒。”

秦莊襄王溫柔看著自己的孩子,輕輕一嘆。

嬴政耳朵微動。

恍惚間,他聽到有人喚他政兒,似乎是他父親的聲音,一個上一次聽到還在幾十年前的聲音。

畫卷無風而動。

半息後,畫卷靜了下來,畫卷上的帝王仍是他們生前的模樣,有人意氣風發以鼎試天下,有人老驥伏櫪是帝國之敵,有人內斂穩重,也有溫潤如玉,是陽春之際的暖暖春光。

嬴政慢慢收回視線。

鶴華眸光輕轉,餘光察覺到嬴政細微表情變化。

——沒關系,阿父沒有聽到的話她會私下告訴阿父,阿父的阿父,也真的很想念阿父。

奉常狠狠掐了一把自己身邊的太史令。

“嘶——”

太史令吃痛出聲。

“原來不是做夢。”

奉常聲音喃喃。

“當然不是在做夢。”

鶴華拉著另一個自己,大大方方對眾人介紹,“這是另一個大秦公主,來自兩千年後的未來。”

“沒有所謂的神明,更沒有所謂的被天書選中。”

“造紙術也好,印刷術也罷,畝產千斤的種子和完整的工業鏈,都來自於這位公主。”

哪有那麽多的身懷異能?

明明是另一個人的血骨生花,逆天改命。

“這、這些東西來自公主?!”

馮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馮去疾看了又看秦鶴華。

王賁嘖了一聲。

“不是我。”

秦鶴華聲音清冷,“我只是一個媒介,這些東西是她給你們帶來的。”

“咱們兩個還分什麽你我?”

鶴華忍俊不禁。

秦鶴華搖頭,“不,你是你,我是我。”

“你的事是你的事,我的事是我的事,不可混為一談。”

蒙毅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這位公主的氣質與皇太女截然不同,性格也南轅北轍。

“可是,你們兩個明明——”

王離撓了撓頭,後面的話硬生生忍住了,沒說出口。

“我們兩個的確是不同的人。”

鶴華輕輕一笑,眼睛亮晶晶,對另一個自己發出邀請,“阿父即將南巡,封禪泰山,你要不要與我們一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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