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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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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王離對一切一無所知, DuangDuang敲著門。

自幼被嬴政往武將方面培養的少年遠比同齡人力氣大,手敲在門板上,聽上去更像是在砸, 單薄的小門板經不起他這樣的折騰, 剛敲沒幾下,一扇門板啪嗒一下被他敲開, 吱呀吱呀來回晃, 像是風中搖曳的扇。

“王離, 你太過分了!”

鶴華有些生氣, “哪有你這樣敲門的?把人家的門都給砸壞了!”

“不就是一扇門嘛?”

王離奇怪瞧了瞧自己沒怎麽用力就壞掉的門,“我賠給他就是了。”

這門是紙糊的嗎?

他還沒用力,就給敲壞了?

驕縱的武城侯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 眾人目光齊刷刷落在自己身上,少年不以為恥, 反而理直氣壯, “一扇門罷了, 有什麽好看的?”

“放心,我現在便叫人給你們換新的,保證比你們原本的破門好得多。”

隨從立刻拱手上前,“少將軍。”

“尋幾個人把他家的門給換了。”

王離擡手拍了拍半掉未掉的門, 十分大氣,“記住,要上好的門, 別再跟這扇似的, 我還沒用力, 它自己便壞了。”

“喏。”

隨從應下。

呂雉眸中精光微閃。

老者輕捋胡須。

章邯眼觀鼻鼻觀心,對眼前發生的一切不予置評。

張良眼底冷色淡了一瞬, 目光變得玩味起來。

紈絝子弟,不值一提。

——很好,如果由這種人輔佐未來的秦王,那麽他覆仇的願望還是很有可能實現的。

張良轉身走進房間。

“王離,你怎麽這麽討厭?”

鶴華扶著寒酥的手,踩著小寺人的背從轎攆上走下來,推了下門口立著的王離,“你若再這樣,我就不跟你好了。”

“唉喲,疼!”

王離誇張叫了一聲,捂著被鶴華推過的腰,“我的腰快被你推斷了。”

“斷了正好。”

鶴華兇巴巴,“誰叫你整天就會欺負人!”

“別,我可沒欺負人,尤其是你的。”

王離道,“我真的沒用力,真的是門的問題。”

鶴華氣結,“你還狡辯——”

“好啦好啦,我都賠她了,你幹嘛揪著不放?”

王離打斷鶴華的話,伸手推著她的背,把小公主推進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小公主,小祖宗,您老人家快進去吧,人家還在門口等著你呢!”

章邯微瞇眼。

“少將軍,不可。”

章邯伸手扳住王離肩膀,制止少年動作,“公主腿腳不方便。”

“對哦。”

王離想起來了,這小丫頭先天不足,是個跛腳來著,只是情況並不嚴重,她平時又總被人抱著,鮮少下路自己走路,所以他總記不得這件事,只將她當成正常健康人。

王離低頭去瞧鶴華的腳,小公主哪怕做尋常女郎打扮,衣服也是頗為講究的,小裙裙一層又一層,將她的腳蓋得嚴嚴實實,只依稀露著鞋上的絢,繡著精致水雲紋,與她今日校場黃的小裙裙相得益彰。

“你的腳沒事吧?”

王離關心問道。

鶴華忍無可忍,擡手拍掉王離的手,“王離,你太討厭了!”

“章邯,我們走。”

鶴華對章邯伸出手。

章邯頷首,俯身將小團子抱起來,向呂雉的方向走去。

寒酥緊隨其後。

親衛們按劍而行。

“……”

所以他又說錯話了?

王離撓了撓頭。

——大概是的。

他不該提她的跛腳的。

身有缺陷的人都比較敏感,他提這件事她肯定生氣。

王離嘆了口氣。

腳邊有小石子,王離飛起一腳將石子踢開,去追被章邯抱著走的鶴華,“十一,我錯了。”

——認錯認得十分痛快。

“哼。”

鶴華把臉扭在一旁,聲音小小的,“現在知道錯了?晚了。”

聲音太小,王離沒有聽清,湊在鶴華面前道,“你方才說什麽?我沒聽清。”

“說你這個人太討厭了。”

鶴華還在氣頭上,少年又湊過來,她伸手便去推王離的臉,“走開,我不想看到你。”

這個年齡段的小孩兒沒什麽力氣,兩只手手根本推不動王離,只將少年的臉推得稍稍變形了些,但人還在她面前,笑瞇瞇與她說著話,“別呀,十一。”

“要不是我替你打掩護,你能出宮來這個地方?見你想見的人?”

“好啦,我真的知道錯了。”

王離擡手捉住鶴華小胳膊,“為表歉意,下次入宮的時候,我偷偷給你帶兩盒點心,怎麽樣?”

“……”

討厭!又拿點心來誘惑她!

作為大秦的公主,阿父最寵愛的小女兒,她是那種能被兩盒小點心就能哄好的人嗎?當然不是!

“要三盒。”

鶴華討價還價。

“三盒就三盒。”

王離掙紮片刻,勉強應下,“但是不能讓蒙毅知道了,他要是知道了,肯定饒不了我。”

蒙毅這人簡直無所不知。

每次他給鶴華帶點心,都會被蒙毅知曉,一盒倒還好,若是帶兩盒,蒙毅絕對會在他出宮路上來堵他,讓他重溫一下幼時的心裏陰影。

事關自己的小點心,鶴華很是認真,“你放心,我不會讓他知道的。”

“行,我信你。”

王離道。

——大不了又是一頓打,恩,他皮糙肉厚,不怕!

王離對著鶴華伸出小手指,“拉鉤。”

“哦。”

鶴華跟著伸出小手指,勾了勾王離的手,“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恩,不變。”

王離收回手。

寒酥忍俊不禁。

——這般孩子氣的動作,也只有武城侯會陪公主做了。

“雉姐姐,你不要跟王離一般見識。”

鶴華奶聲奶氣對呂雉道,“他太氣人了,連我都經常被他氣到,你若跟他置氣,那才是劃不來。”

呂雉擺擺手,“我跟少將軍置什麽氣?”

“一扇門罷了,不值當。”

“雉姐姐能這樣真是太好了!”

鶴華松了口氣,“不僅要他賠門,還有院子,讓他賠你一座小院子。”

呂雉家是當地富戶,家中財產不知幾何,但到了到了掉塊磚都能能砸死一個貴族子弟的鹹陽城後,那些錢便不大顯眼了。

眼下王賁已打通絲綢之路,天下富戶與胡人紛紛聚集鹹陽城,鹹陽城遠比之前繁茂,可房價也跟著水漲船高,成為尋常人家不敢設想的東西,呂家花去大半積蓄,也只在鹹陽城中置辦了三處院子,且地方都不大,鶴華看了直皺眉的那一種。

“這裏太偏僻了,且人多口雜的,你住在這裏不便利。”

鶴華道,“不如讓他給你置辦一個院子,你往來做事也方便。”

呂雉瞧了眼王離。

王離大大咧咧,“十一既然發話,我便賠你一方小院。”

“你在治粟內史手下做事,我便在他官邸附近給你買上一座,如何?”

“既如此,我便恭敬不如從命。”

呂雉笑著將幾人迎進屋,“謝公主,謝少將軍。”

“不必謝他,這是他應該做的。”

鶴華道。

王離拉長了聲音,“這是我看在你的面子才做的。”

說說笑笑間,幾人來到堂屋。

鶴華是公主,為君,章邯將她放在呂雉對面的主位。

寒酥走上前,整理她的衣裙,衣裙整理好,鶴華才坐下,等她坐下,眾人才陸續跟著坐下。

——當然,這些人裏不包括張良與老者。

王離不悅皺眉。

但想想鶴華方才對他發脾氣的事情,跋扈的少將軍忍了忍,沒有對兩人發難。

十一瞞著陛下也要見的人,必是極其難得的人才,他不能把十一的禮賢下士給攪合了。

王離雙手環胸,挑眉瞧著老者與張良。

鶴華一行人來得突然,張良尚未來得及與老者敘舊,便被王離闖進來,屋子裏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正常來講,再去與敘舊已不適合,但張良顯然不是能正常來講的人,老者撩袍坐下,張良對屋中眾人視而不見,單刀直入問老者,“您怎麽突然過來了?”

“聽聞鹹陽城萬國來朝,繁華異常,老夫心生向往,便來瞧瞧。”

老者笑道。

張良面上笑意淡了一瞬。

老者問張良,“怎麽,子房來鹹陽不是為了看盛世繁華?”

原來這個人叫子房?

唔,果然是六國貴族才會起的名字。

鶴華上下打量著面前的男人。

男人長了一張極好看的臉,極精致極漂亮的那一種,女人似的讓人移不開眼。

雖然有些像女人,但男人並不陰柔,且他渾身上下與陰柔這個詞沒什麽關系,像是陰雨連天裏的青竹,風大雨大,他卻越發挺拔,有一種寧折不彎的決絕淩厲。

臉很絕,氣質也很絕。

但更絕的是他身上糅合著男人與少年的特質,他的年齡並不大,還有些尚未褪去的稚氣在臉上,是那種明明年齡不大,卻被迫背負了一切的人。

——有點像另外一個世界的奇怪女人。

鶴華嚇了一跳。

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一個是沈默寡言的奇怪女人,另外一個土生土長的六國後人,性別身份各不相同,她怎會將他們兩個聯系到一起?

多半是她太久沒見那個女人了,所以看誰都像她。

鶴華垂了下眼。

她真的很想她。

想知道她現在哪,做著什麽,過得好不好?

“不是。”

張良一哂,回答老者的話,“這盛世繁華與我有什麽關系?我有什麽好看的?”

鶴華呼吸微微一頓。

——她明白為什麽覺得女人跟張良像了,女人身上也有一種與盛世太平格格不入的違和感。

她生活的時代很好,女人可以像男人一樣學習,工作,甚至作為繼承人被培養,女人這麽厲害,肯定很受家中父母喜歡,是家中產業的繼承人,未來有無數可能。

女人明明前途無量,可女人卻並不開心,她不愛說話,更不愛笑,行屍走肉一般活著。

周圍一切與她無關,周圍是盛世,還是戰亂,似乎對她不會產生任何影響,她靜靜做著自己的事情,不被理解,不被接受,甚至就連阿父遇到她,都會一聲嘆息,讓她轉告她一句話——活在當下,不必執著過往。

可這些話她完全聽不進去。

她不要光明的未來,更不要一條青雲之路,她要做的事情縱然千難萬險,她也會一言不發把自己該走的路走完。

雖千萬人,吾往矣。

就好像……現在的張良。

鶴華慢慢抓緊了自己的衣袖。

章邯眉頭微動。

老者笑了一下,“一葉知秋,一葉窺九州。”

“這九州天下之繁華,又怎會跟子房無關?”

“您是來勸我?”

張良擡手往嘴裏餵了口茶,“若是如此,您不必浪費口舌,我心磐石,不可轉也。”

“非也。”

老者搖頭輕笑,“老夫勸你做什麽?”

“老夫自己都是秦之逆臣,又怎會勸你效忠大秦?”

王離眼皮狠狠一跳。

秦之逆臣?

這個老翁之前曾效忠於秦?

“子房,你實在多心,老翁怎麽會勸你?”

呂雉輕笑,“老翁比你更不喜歡大秦,勸你效忠大秦的事情,斷然不是老翁能做出來的。”

張良不置可否,“是麽?”

“為何不是?”

老者撚著胡須,聲音慢悠悠,“難道老夫像是嬴政的說客麽?”

“?”

“……”

“放肆!”

王離瞬間暴怒,“陛下的名諱豈是你能稱呼的!”

——對於一個世代效忠秦王的王家人來講,他們面對死亡面不改色,但不能容忍旁人侮辱帝王。

眾人尚未反應過來,王離已踹翻面前案幾,長腿一跨,來到老者面前,手一伸,揪住老者衣襟,聲音冷冰冰,“老頭,你不想活了?!”

“你做什麽?快松開他!”

張良臉色微變,連忙起身。

“少將軍,使不得!”

呂雉跟著去拉王離,“老翁年齡大了,一時失言也是有的,您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老者雖被王離揪著衣襟,但面上卻無懼色,笑著看著被自己一句話激怒的少將軍,聲音慢悠悠,“少將軍頗有當年的少將軍的風采,可惜心智上卻差了一些。”

“可為名將,不可為力挽狂瀾之將。”

先不敬帝王,又對自己評頭論足,無論哪一條,都是王離忍不了的事情。

年少氣盛的少將軍冷笑一聲,甩開前來拉自己的呂雉與張良,兩人被他摔在地上,而他右手緊握成拳,狠狠砸向老者。

“找死!”

王離道。

“黃石公!”

張良瞳孔微縮。

在這種時候,身體往往比大腦更快一步做出選擇,張良瞬間從地上爬起來,擋在老者面前。

王離雖是少年,但力氣比成年男子更要大,這樣一拳砸下來,又是直沖面門而來,他不可能在這樣的拳頭下活下來,於是他安詳閉上眼,等待王離的拳頭落下來。

但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只有拳頭破風而來,但又在他鼻尖消失。

“少將軍,莫嚇到公主。”

他聽到另外一道淡淡少年音。

鶴華身邊全是女人,少年只有一個——從進來便沒說幾句話的章邯。

張良緩緩睜開眼。

入目的是王離的拳頭。

而王離拳頭之上的手腕處,被一只手攥住,手的主人是章邯。

章邯擡眼瞧著被激怒的王離,“少將軍要在公主面前殺人?”

王離微微一頓,反應過來了,十一還在他身後。

養在深宮的小公主別說死人了,就連死兔子都沒見幾只,要是當著她的面殺人,怕不是把她嚇得整宿整宿睡不著。

更別提這個老頭與這個叫張良的男人還是她費盡心思想要見的人。

若是他一拳將這倆人砸死了,她這一趟便白來了。

這倆人不能殺。

可是好氣哦。

“那是他該死!”

王離聲音冷冷,“不敬陛下之人都得死!”

“王離,別殺他們。”

王離身後響起鶴華的聲音,“讓他們走吧。”

呂雉了然。

——公主動怒了。

也是。

哪一個女兒能容忍旁人不敬自己的父親呢?

更別提是一朝公主聽到別人不敬自己九五之尊的皇父?

呂雉嘆了口氣,章邯制住王離,她起身將老者的衣襟從王離手裏拽出來,“您這是何必呢?”

“好不好的,非要鬧這一遭。”

老者扶著呂雉的手起身,悠悠笑道,“小兒郎就是火氣大,比他父親年輕時的火氣還要大。”

“少將軍的脾氣天下無人不知,是您非要去觸他的黴頭。”

呂雉埋怨了一句。

——當著王離的面叫陛下的名字,這不是找死是什麽?

呂雉拍了拍老者身上的土,斜了一眼張良,“好了,如你的願了,你們兩個都可以走了。”

“……”

他倒也沒有想到會以這種方式離開。

張良整理著自己身上衣物,擡眼瞧了瞧呂雉。

“瞧什麽瞧?”

呂雉沒有好氣道,“你都心想事成了,還瞧我做什麽?”

張良抿了下唇。

他清楚知道她的野心勃勃,他該討厭她的野心勃勃的,她在為滅了他的國的秦效忠,然而諷刺的是,她的野心並不惹人生厭,且恰恰相反,她的野心迷人那麽耀眼,讓她整個人都跟著熠熠生輝。

張良收回視線。

半息後,他起身向呂雉行禮,聲音緩緩,“今日一別,後會無期。”

“娥姁,願你前程似錦,一路榮華。”

“不必你說,我肯定能一路榮華。”

呂雉別開眼。

張良笑了一下。

——自然,你的野心不會讓你明珠蒙塵。

張良擡眸看向主位上的鶴華。

這是他第二次認真打量這位傳說中的小公主,第一次是他策劃刺殺嬴政,第二次便是在這裏,時隔太久,當初被嬴政抱在懷裏的小奶團子已長大許多,眉目間越發像讓他恨之入骨的帝王,唯一不同是,與嬴政的淩厲迫人相比,她更加平和稚氣,烏湛湛的眼睛仿佛有著治愈人心的力量。

愛屋及烏,恨屋也及屋,他該連著這個像極了嬴政的小女孩兒一同恨著的。

可是很奇怪,看著這張的一張臉,他恨不起來,因為他清楚知道,大秦能有之日的盛世繁華,是因為她。

當然,也因為那個他恨不得食肉寢皮的嬴政。

他清楚知道,如果換成韓王有了這樣的女兒,韓王並不會珍惜,韓國也並不會因此而強大,而她因為她的那些異能會讓韓王恐懼,最後落一個關在宮苑裏自生自滅的下場。

不是每一個執政者都有魄力將一個三歲稚童的話放在心上。

只有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帝王,才會不拘一格降人才,把別人看起來的童言稚語甚至妖魔之語變成自己的治國良策。

他恨嬴政嗎?

恨,當然恨,深惡痛絕,恨之入骨。

可他最恨的不是嬴政滅了他的國,而是嬴政為什麽不是他的王,而是秦王!

若嬴政是韓王,韓國怎會成為七國裏最弱小的國家?

怎會第一個被秦國吞滅,成為秦國廣袤版圖的其中之一?!

若嬴政是韓王,而今坐擁天下享受四海朝奉的,或許便有可能是他的故國!而非虎狼之國的秦!

張良深吸一口氣,緩緩調整氣息。

“鶴華公主,我替天下黔首謝謝你。”

待調整完氣息,他拱手向鶴華見禮。

無關國仇家恨,而是以千千萬萬的黔首之一。

“不必謝我,我是大秦公主,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鶴華靜靜看著張良的眼,“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不必在乎旁人的目光。”

王離險些一頭栽在地上。

這是什麽話?

什麽叫張良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這個一身反骨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如果不能為大秦所用,那麽一定要將他除掉,否則他絕對會成為陛下的心腹之患。

呂雉微微一驚。

——那什麽,張良想做的事情不是刺殺陛下麽?

章邯神色淡淡,負手而立。

老者眸光微轉,探究視線悠悠落在鶴華身上。

女孩兒並非氣糊塗了,才說出這種荒唐話,她很平靜,平靜到沈靜,是深思熟慮之後才說的這樣的話。

她的眼睛此時正看著張良,仿佛通過張良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然後對著張良,說出她想對另外一個人說出的話。

她通過張良看到了誰?

那個人的遭遇為何又與張良如此之像?

老者輕捋胡須,神色若有所思。

片刻後,老者動作微微一頓,眼底閃過一抹訝然與痛惜。

——他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是一個極致孤獨的靈魂。

鶴華靜靜看著張良。

不是仿佛,不是好像,而是她在張良身上真的看到了奇怪女人的身影,孤獨決絕,不顧一切。

阿父讓她勸女人,讓她活在當下,不必執念過往,她那時不懂女人的心情,將阿父的話一字不改轉告給女人,女人微微一楞,眼神變得極為空洞,哀傷無言,壓抑到極致。

她不該那樣說的。

阿父的話有時也會不對。

她應該告訴女人,你沒有錯,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你不是執念成魔,而是你的一切都已崩塌,你在一點一點將過去重塑罷了。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你的堅持,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張良眼皮微擡,看了又看面前小公主,“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去覆國?去刺殺你的阿父?

“對。”

鶴華輕輕笑了下,她看著面前貌若婦人的男人,語氣認真而誠懇,“去追尋你的執念,哪怕不成功也沒什麽。”

她或許再也見不到那個奇怪女人,再也無法對女人說出這些話,可是她多麽希望,在另外一個世界,在女人身邊,有人像她對張良這般,對女人說出這些話——

“對別人來講,你的執念或許很可笑。”

“可對於你自己來講,你的執念是一件多麽有意義的事情呀。”

張良瞳孔驟然收縮。

——最能理解他為何而執念的人,竟然是大秦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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