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事情發生只有一瞬間，可回想起來，每一幀似乎都特別清晰。

模糊的視線裏，他以放慢十倍的速度到了自己身邊，然後伸出手將她緊緊護在懷裏。專屬他的氣息鉆進鼻間，感官敏銳地捕捉到男人懷抱的溫度，因媚藥而變得特別敏感的身子倏然被點起了火，她還沒來得及貼上去，就聽到了刺耳的槍聲。

她呆呆地擡頭，入目是他咬唇忍痛的表情。

這可是百裏妖孽啊，見到血只會更加興奮，疼痛只會讓他化身為狼，絕色好多次都想報覆這個死變態，可發現自己沒有任何手段能激起他的痛苦。殺了他？在他心裏這恐怕就是對他愛情的另一種成全吧？

可是現在呢，他額面滲出了一層薄汗，本就勝雪的皮膚越發慘白，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不可一世囂張跋扈的百裏七焰在幾槍之下突然就變得羸弱無比。他什麽話都沒說，專註的眼神自始至終投放在她身上，子彈射來的幾次他還微微調整了身形，似乎是聽出了子彈會從哪個方向射來，於是用身子調整出最好的角度來全面擋開子彈，以確保她毫發無損。

不知道哪顆子彈打中了哪個部位，百裏七焰吐血了。

不是血絲從口中一點一點流出，而是直接讓他措不及防地噴了一大口血，鮮紅的液體頓時澆了絕色滿頭滿臉。

媚藥效果好像一下子就不見了，她只覺得渾身發冷，連帶看著他的眼神也染上了恐懼。他死，她是無所謂的，但他因她而死，她絕對不允許。

就在她要有所動作時，他忽然就低下頭舔了舔她眼角，鮮血加眼淚的味道，獨特得讓他愉悅地翹了翹嘴角，這模樣活脫脫就是一個剛用完餐的吸血鬼。

真是一個死變態。

絕色暗罵，眼淚卻止不住往下掉。他也隨著她的淚，重重砸落到了地上。

百裏步被風圖重新綁好，她被白尾的尾巴卷起來，關允浩遞上一些不知名的藥水餵她喝下，蘭情脫下自己的風衣給她披好……她被他們捧在手心，經歷了這麽一番起伏，他們還擔心著有沒有嚇到她，穿那麽少會不會著涼……

可不遠處的百裏七焰靜靜躺在血泊裏無人問津，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此人尚未斷氣。

“百裏七焰，你給我起來！”她直接撲了過去，卻不敢碰他，怕對他造成二次傷害。

百裏七焰躺在地上雙眼骨碌碌地打量著她，微弱的氣息從他唇間呼出，整個人似乎陷入了缺氧狀態。

關允浩冷靜地朝蘭情吩咐了一聲：“快通知遇夏。”他拉著白尾擋在百裏七焰面前，等了大概五分鐘，百裏寒玉的身影就出現了。

“你弟弟有生命危險，百裏步開的槍，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短短三句話，就讓百裏寒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一向冰冷的面孔出現龜裂，他神情微變地推開兩人，一眼就看見了渾身是血的百裏七焰。

“老頭子還是有點人性的，都避開了要害。”殺人他可是專業的，風圖一眼就看出百裏步沒有想弄死百裏七焰的意思。

百裏步竟還有心思附和：“我是想讓他知道痛就讓開，沒想到這小子那麽固執。”

風圖直接一巴掌拍歪了百裏步的腦袋：“你他媽閉嘴。”

清場工作做得十分迅速，本來百裏步的意圖是逼關允浩他們用手上的集團和組織做出交易，結果人質被自己兒子救了，賠了夫人又折兵。

明明發生了那麽大一件事，他們卻沒辦法動百裏步，因為他是百裏家的當家，因為他背後有強大的勢力，因為他一句話就能讓一個區的普通小老百姓通通失業無家可歸。

那些一直存在的黑暗面，只有被親身接觸時，才會讓人深惡痛絕。

絕色守在病房外，等著遇夏的手術結果。百裏寒玉一直追問白尾關於靈溪的下落。

“讓靈溪救救他。”明明還是面無表情的一張臉，雙眼卻泛著紅色的血絲和透明的液體，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玻璃娃娃剛好被雨水滴中了雙眼一般。

白尾拼命往絕色身旁縮，很無奈地第N次回答：“我聯系不到靈溪哥哥的。”

“我不會讓他死的，你放心吧。”絕色頭也沒擡地說了聲。

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麽……冰冷的樣子。好像目前除了百裏七焰是否能活下來的消息，其餘的與她無關。

“你憑什麽保證？”

“憑我死而覆生。”

連小狐貍都不知道，臨走前，靈溪給了她一雙對戒。

“這雙對戒，戴上就取不下來了，遇到危及性命的時刻，可平分對戒雙方的壽命。就是說，如果你再面臨死亡情況，你就讓那些人隨便一個戴上這個戒指，可保你無恙。”

“靈溪哥哥這東西……不屬於現實世界的吧？”

“不屬於這個世界而已。”靈溪摸摸她的頭，微笑，“絕色，我希望你能平安快樂，幸福安康，這是我到這個世界來的使命。隨心所欲地活，放肆地笑，把日子過成你想要的那樣，明白了嗎？”

“我不懂……”

“你只要記住，你背後有我就可以了。”

她隱約察覺，這個世界似乎存在很多個空間，小狐貍不屬於這裏，靈溪也不屬於這裏。她以為自己是平凡世界中的平凡一員，可靈溪的話讓她不敢確信了……難道一切都是命中註定的嗎？將來時什麽樣子的，全部取決於她做的選擇？

她沒有去探究所謂真相，也不在乎不曾了解的過去，靈溪那麽說，她就只管安心。所以後來她才有恃無恐，被抓走，被百裏步挾持，她都沒有怕過。

但是她沒想到百裏七焰會為她擋子彈。

或者說她沒想到百裏七焰能做到位她而死的地步。

她多多少少也能理解男人們的深情，並且抱著相信的態度，只有百裏七焰她無法理解，畢竟這個妖孽思維跟正常人完全不同，從小時候開始就被養壞了，長大之後更是罔顧一切道德倫理，自己怎麽開心就怎麽來。

好多次他對著自己訴說深情，她只要一想到他以前的所作所為，就很想冷笑地說句“請開始你的表演”。

然而就是這樣的百裏七焰，經歷了和自己一樣的死亡。

絕色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她糾結著要不要將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一命換一命什麽的，他做到了，這是否就能抵消自己受過的傷害？

不行。

抵消不了。

她的眼淚她的絕望她的瘋狂，他都無法一一償還。

一個念頭從她腦海中閃過，絕色立刻站起沖進了病房。

遇夏還是很冷靜地做著手術，見她進來手都沒抖一下，一邊專心取著子彈一邊開口：“我還剩最後一顆子彈要拿，雖然我能確保他不會有性命之憂，但是稍有差池這個妖孽就會落個殘疾，你如果不是來施法術的話就趕緊出去。”

“我就是來施法術的。”

她拿出對戒，給百裏七焰戴上，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現象出現，但是微弱的心電圖一下子變得正常起來。

遇夏楞了一下，這次手抖了。

“你這個女人，真的是一次又一次顛覆我對科學的認知。”

絕色沒有理會他，直接對著床上的百裏七焰說：“我知道你能聽見的，從此刻起，你就不再是什麽百裏少爺，而是我奴隸，這是你唯一能留在我身邊的身份。當然，你可以拒絕，那麽我因你而死，你又因我而死，我們就扯平了，兩不相欠一筆勾銷。”

病床上的人眼皮動了動，似乎有蘇醒的跡象。

遇夏連忙勸阻：“別急，我還有一顆子彈要拿。”

“你先安心讓遇夏把你收拾好吧，我可不想再見到那麽狼狽的你。死變態。”終於她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

一直顫動的眼皮安靜了下來，妖孽勾勾唇，縱使戴著氧氣罩，那蒼白的臉異常艷紅的唇，卻依舊顯得千嬌百媚。

絕色默默走出去，關上了門。

她和他之間種種糾纏和互相折磨，終於算是找到了一個出口。

他們從來不是戀人，也不是朋友，他們彼此相愛相殺，永遠有一方是占據著主人的位置。

從前他是她的主人，如今，輪到她當他的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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