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已逝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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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已逝之水
若說是因搶婚之事害他險些喪命的愧疚，也不盡然。
扈長蘅是受害者，她亦是受害者，何況自己早在三年前就力所能及地做了補救。
她覺得自己和扈長蘅是兩不相欠的。
但還有上一世……
上一世，佛茵被迫嫁入扈家，所嫁非所愛，又因大婚前扈家九公子夭亡之事而被指為不吉，心裏存了氣，自然而然遷怒到扈長蘅身上，以致兩人成婚三載、有名無實。
佛茵視扈家人為仇敵，扈長蘅自也包含在內。這一切在與她的通信中展露無遺。
但慢慢的，她的來信有了些變化，雖仍有訴不盡的苦悶，提起扈長蘅時憎厭之情卻漸少了。從偶有褒讚之詞，後來甚至說出“七公子是好人”這種話。
細問才知，她因著世家女的傲氣，待人接物上一向強硬，遇事也不肯低頭，與扈家上下鬧得都很僵，大家勸慰她緩和關系的話她也不屑一顧。有次不慎闖了大禍，遭幾位娣姒落井下石，阿家要依規矩重罰她，她才知道怕了，最後是扈長蘅出面說的情。
扈長蘅遠不止一次替她居中轉圜、幫她收拾爛攤子，樁樁件件姜佛桑都知曉。
她以為這是一個契機，便勸佛茵試著接受眼前人。
哪知佛茵誇歸誇，心意仍然無改。
她說扈長蘅待她同樣無意，她是心有所屬，扈長蘅是心向佛門，被迫綁在一條繩上的兩人，即便不討厭，也根本過不到一起。
扈長蘅對佛茵無意，還肯那樣幫她，這裏面或許有扈家隱瞞他病情的愧意，但也說明此人心懷仁厚。
這樣的人是堪為良配的。
怎奈佛茵雖好哄，卻也有執拗不肯聽勸的一面，尤其在感情上格外一根筋，外嫁三年竟還是放不下心底那個人。
後來有一日，佛茵突然來信詢問那人是否安好。
姜佛桑很是意外。那人的確生了場重病，連氏正重金懸賞，延請各方名醫……可她遠在北地又是如何知曉的？
急忙寫信去問，卻再未等來回音，只等來扈長蘅身亡以及佛茵失蹤的消息。
隨後不久，得知佛茵並非失蹤，而是死在了回京陵的路上，慘死於草寇之手。
叔母親赴北地討說法。姜佛桑以為憑她不依不饒的性子，必不能善罷甘休，結果卻是悄然而歸、再不敢聲張……
不得不讓人懷疑這裏面大有蹊蹺。
首先，扈長蘅剛剛亡故，佛茵為何火急火燎地往京陵趕？
姜佛桑猜測應當與她最後一封信中提到的那人的病情有關。
那麽問題來了，是誰告知她的，又是誰慫恿她在母家無人去接的情況下私離崇州的？
必不可能是她身邊的侍女與乳母，會不會是扈府中人？那這人居心何在？
而且偏就那麽巧，扈長蘅死、崇州生亂、佛茵返京……
姜佛桑一直懷疑扈長蘅的死與佛茵有關。
然以佛茵心性，以及她對扈長蘅態度上的轉變，姜佛桑不信她會有害死扈長蘅之意。
但正因她生性單純，難保她不會被有心人給利用。尤其對方拿那人作餌，她很難不上鉤……
不管直接還是間接，若果扈長蘅的死真與佛茵有關，那麽佛茵遭遇流民的事也必然不會是意外。
也不知扈長蘅彌留之際有沒有留下只字片言？譬如放過佛茵、放過姜族之類……
愛子身死，扈成梁焉肯放過最大嫌疑人佛茵？卻沒再繼續報覆姜氏一族，很難說沒有扈長蘅的緣故，不然實在找不出扈家高擡貴手的理由。
以上，種種，也使得姜佛桑對扈長蘅本人有種莫名的信任與好感。因為早在兩人謀面之前，她就已經熟知了此人的品性。
為著佛茵的那份虧欠也好，為著他放過姜氏一族的恩情也罷，姜佛桑願意給予這份寬容。
然而這些又無法跟他提起，只好道：“談不上寬不寬容。已逝之水，挽留是徒勞，回首亦是徒勞，唯有向前看。”
扈長蘅面色一白。已逝之水，就像已失之人麽？
“我欲致蕭元度於死地，你也不恨我？”
“為何要恨你？”姜佛桑笑了笑，“站在你的立場，伱與蕭元度有奪妻之仇，不死不休也是應當。你們都是北人，劫奪婚之俗不就是如此麽，彼此都該習慣才是，這裏面又有我什麽事呢？那是你們之間的事。就像我不能要求他不搶婚一樣，我也不能要求你必須放下仇恨，那是你們之間的事——”
他搶婚，他覆仇，誰都有選擇，從始至終，沒有任何人問過她的意見，也無需問她的意見。
只是後果卻需她來承受。
若蕭扈兩家結為死仇，二州之地再起戰火，屆時被釘在恥辱柱上的是她，什麽樣的人路過都可以朝她吐一口唾沫，再罵一句紅顏禍水。
棘原城裏至今都有人如此稱呼她，包括與蕭家有往來的那些大族，明面上尊稱一聲“少夫人”，背地裏則是“呸！狐媚禍水！”
真正搶婚的蕭元度卻不會被議論一句，即便談起，賦予他的也是榮耀與誇讚，因為他搶了崇州刺史的兒婦，他比一般人都厲害。
可她又禍在哪裏？被搶之前，她甚至都不曾正面見過蕭元度。
回過神，頓了頓，“只希望七公子明白一件事，不管蕭元度是生還是死，咱們之間都已沒了可能。這一點想必你也是清楚的，首先，尊君尊堂就不會接受我，不是麽？”
若然能夠接受，就不會有昨夜那枚趁亂奔她而來的暗器了。
“那人已經處置……”
“他們也只是聽命行事。”
扈長蘅啞然。其實他心裏何嘗不清楚？
一直以來南全為他遍尋“靈藥”的事雙親都是知曉的，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並未幹涉。那時對於他們而言，用什麽藥不要緊，只要兒子能活下來、不出家便好。
然而當他真地活了下來，也不打算出家，有些事就變得覆雜了。
“若是我脫離扈家，咱們一道南下——”
這話扈長蘅先前便說過，待她身體養好，他們就去一個比京陵還遠的地方，尋一處世外桃源定居。
願景很美好，跟姜佛桑的打算也有不謀而合之處。
不同在於，她很清楚，這亂世之中是沒有世外桃源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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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是因搶婚之事害他險些喪命的愧疚，也不盡然。
扈長蘅是受害者，她亦是受害者，何況自己早在三年前就力所能及地做了補救。
她覺得自己和扈長蘅是兩不相欠的。
但還有上一世……
上一世，佛茵被迫嫁入扈家，所嫁非所愛，又因大婚前扈家九公子夭亡之事而被指為不吉，心裏存了氣，自然而然遷怒到扈長蘅身上，以致兩人成婚三載、有名無實。
佛茵視扈家人為仇敵，扈長蘅自也包含在內。這一切在與她的通信中展露無遺。
但慢慢的，她的來信有了些變化，雖仍有訴不盡的苦悶，提起扈長蘅時憎厭之情卻漸少了。從偶有褒讚之詞，後來甚至說出“七公子是好人”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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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這是一個契機，便勸佛茵試著接受眼前人。
哪知佛茵誇歸誇，心意仍然無改。
她說扈長蘅待她同樣無意，她是心有所屬，扈長蘅是心向佛門，被迫綁在一條繩上的兩人，即便不討厭，也根本過不到一起。
扈長蘅對佛茵無意，還肯那樣幫她，這裏面或許有扈家隱瞞他病情的愧意，但也說明此人心懷仁厚。
這樣的人是堪為良配的。
怎奈佛茵雖好哄，卻也有執拗不肯聽勸的一面，尤其在感情上格外一根筋，外嫁三年竟還是放不下心底那個人。
後來有一日，佛茵突然來信詢問那人是否安好。
姜佛桑很是意外。那人的確生了場重病，連氏正重金懸賞，延請各方名醫……可她遠在北地又是如何知曉的？
急忙寫信去問，卻再未等來回音，只等來扈長蘅身亡以及佛茵失蹤的消息。
隨後不久，得知佛茵並非失蹤，而是死在了回京陵的路上，慘死於草寇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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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佛桑猜測應當與她最後一封信中提到的那人的病情有關。
那麽問題來了，是誰告知她的，又是誰慫恿她在母家無人去接的情況下私離崇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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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偏就那麽巧，扈長蘅死、崇州生亂、佛茵返京……
姜佛桑一直懷疑扈長蘅的死與佛茵有關。
然以佛茵心性，以及她對扈長蘅態度上的轉變，姜佛桑不信她會有害死扈長蘅之意。
但正因她生性單純，難保她不會被有心人給利用。尤其對方拿那人作餌，她很難不上鉤……
不管直接還是間接，若果扈長蘅的死真與佛茵有關，那麽佛茵遭遇流民的事也必然不會是意外。
也不知扈長蘅彌留之際有沒有留下只字片言？譬如放過佛茵、放過姜族之類……
愛子身死，扈成梁焉肯放過最大嫌疑人佛茵？卻沒再繼續報覆姜氏一族，很難說沒有扈長蘅的緣故，不然實在找不出扈家高擡貴手的理由。
以上，種種，也使得姜佛桑對扈長蘅本人有種莫名的信任與好感。因為早在兩人謀面之前，她就已經熟知了此人的品性。
為著佛茵的那份虧欠也好，為著他放過姜氏一族的恩情也罷，姜佛桑願意給予這份寬容。
然而這些又無法跟他提起，只好道：“談不上寬不寬容。已逝之水，挽留是徒勞，回首亦是徒勞，唯有向前看。”
扈長蘅面色一白。已逝之水，就像已失之人麽？
“我欲致蕭元度於死地，你也不恨我？”
“為何要恨你？”姜佛桑笑了笑，“站在你的立場，伱與蕭元度有奪妻之仇，不死不休也是應當。你們都是北人，劫奪婚之俗不就是如此麽，彼此都該習慣才是，這裏面又有我什麽事呢？那是你們之間的事。就像我不能要求他不搶婚一樣，我也不能要求你必須放下仇恨，那是你們之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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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蕭扈兩家結為死仇，二州之地再起戰火，屆時被釘在恥辱柱上的是她，什麽樣的人路過都可以朝她吐一口唾沫，再罵一句紅顏禍水。
棘原城裏至今都有人如此稱呼她，包括與蕭家有往來的那些大族，明面上尊稱一聲“少夫人”，背地裏則是“呸！狐媚禍水！”
真正搶婚的蕭元度卻不會被議論一句，即便談起，賦予他的也是榮耀與誇讚，因為他搶了崇州刺史的兒婦，他比一般人都厲害。
可她又禍在哪裏？被搶之前，她甚至都不曾正面見過蕭元度。
回過神，頓了頓，“只希望七公子明白一件事，不管蕭元度是生還是死，咱們之間都已沒了可能。這一點想必你也是清楚的，首先，尊君尊堂就不會接受我，不是麽？”
若然能夠接受，就不會有昨夜那枚趁亂奔她而來的暗器了。
“那人已經處置……”
“他們也只是聽命行事。”
扈長蘅啞然。其實他心裏何嘗不清楚？
一直以來南全為他遍尋“靈藥”的事雙親都是知曉的，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並未幹涉。那時對於他們而言，用什麽藥不要緊，只要兒子能活下來、不出家便好。
然而當他真地活了下來，也不打算出家，有些事就變得覆雜了。
“若是我脫離扈家，咱們一道南下——”
這話扈長蘅先前便說過，待她身體養好，他們就去一個比京陵還遠的地方，尋一處世外桃源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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