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三節課課外運動,可以提前放學。 (11)

關燈
,我不可能報太高,但也不可能報個白菜價,那等於是自賤。我回千字130RMB。

他說我給你雙倍,但是要快,兩天。

拿到文件我才暗暗叫苦,他出的這個價格的確不低,但是文件太難了,太多的專業術語讓我這個剛入門的新手一個頭兩個大,差點半夜猝死在電腦前。

熬了兩個夜,我戰戰兢兢把文件發過去,為了防止龍顏大怒,主動要求把千字譯價降低到200RMB。

他沒扣我錢,發信息說要請我吃飯談談以後合作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等下還有一章啊,今天雙更,不過應該在晚上8點 左右

☆、重逢

吃飯那晚付金波送了我一本有關建築術語英漢互譯的詞典,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後來也經常聯系給我一些需要翻譯的文件什麽的,值得一提的是,開價極其慷慨,一副有錢人你宰不死我的樣子。

我們漸漸熟悉起來後有天付金波告訴我:“你知道我為什麽記得你嗎?我去過你們公司一次。找XXX,她那時候坐你旁邊。你對著電腦飛快地打字,敲鍵盤的聲音太大了。”

我想了想:“那天下雪,初雪。”

他似乎很驚訝:“你記得?可是我記得你一直沒有擡頭。”

我笑:“當時我太忙了,簡直暈頭轉向,有好多事情要忙。本來忘記了,你一說我現在想起來了。”

他意外之餘也笑道:“你當時對著電腦一刻不停地打字,我看了你一眼,可是你不知道怎麽回事,一邊打字一遍對著電腦屏幕微笑,看起來怪嚇人的。”

關於這件事,我覺得可能是我的習慣性毛病。陳圭以前跟我說過,說我有時自己坐著就會莫名其妙露出笑容,還有我公司裏帶的那個小徒弟也跟我提過。

我覺得這種狀態真得改一改,瘆人不說,真會讓人當成傻叉。

以上,是我在離開陳圭的七年裏的種種,不全,我只記得這麽多。

然後就回到故事開頭,我在世貿廣場遇見了陳圭和他女朋友 ,驚慌之餘,我的手機屏幕摔碎了。第二天我媽說他們來看了我爸。

就像我曾說過那樣,現在的我沒有什麽不可以接受的。陳圭學成歸來,找了一個可以和他比肩的女友,這就是事實。那麽我也願意像之前說的那樣,在心底真心祝福他。

在過去七年中,陳圭成就了我某部分的信仰,這很夠了。

我們搬遷到A市後的第一個春節,也就是陳圭回來後的頭個春節。正月裏我媽讓我買點兒補品去陳阿姨那裏拜年。

看來這麽多年,我和陳圭的事兒終於也在她和陳媽媽心底淡去了。

我始終有些猶豫,不管怎麽說我是當事人,祝福歸祝福,見面難免尷尬。

不去顯得有些此地無銀,去的話怕遇上陳圭。扭扭捏捏不肯出門,我媽涼涼一句話道破天機,陳圭去他爸家過年了,不在陳阿姨那。

我們小區離陳阿姨那裏不遠,我懶得開車,坐了一班城市公交到她公寓下,從樓下超市買了幾箱補品拎上去。

陳媽媽把我的年貨接過去,笑得十分和氣讓我隨便找地方坐。

我一看客廳沒人,看來陳圭和陳灝的確都去陳叔叔那過年了。陳阿姨這是19樓,這套小公寓是她離婚前就買好的,屬於她名下財產。陳媽媽和陳爸爸離婚後的財產怎麽分配的我不知道,但是她顯然沒有從陳家帶走很多東西。

陳媽媽現在不輕請清潔工,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平時就自己打掃。

公寓裝修風格十分北歐,電視櫃和餐桌的桌旗上各擺著一瓶滿天星,廚房的窗臺上也有幾盆紫麗丸。帶著陳灝一個小孩子住這,整個客廳兼臥室裏的雜物居然都收納得井井有條。不像我們家,走到哪都是堆到哪的雜物。

陳媽媽打開電視,給我盛了一碗紅棗,我看著電視噗噗地吃起來。吃了一半,有人敲門。

“小桃,幫我開下門。”陳媽媽在廚房探頭叫了我一聲。

我剛站起來,門外的人開始啪啪啪連續不斷地敲,一下接一下,伴著稚嫩且高亢的童聲:“媽媽,是我呀我和哥哥回來了,媽媽,快開門!!”

這是陳灝興奮的聲音,他的聲音裏還伴著無限的快樂和滿足。

他這麽一說,我身上突然跟過了一陣電似地。

有那麽幾秒,我的腦子是空白的,一種措手不及的空白。是的不管時間過去多久,我跟陳圭最好還是永不相見。

我還沒來得及開門,門鎖轉動了兩下,開了。

然後一身休閑衛衣的陳圭一手抱著陳灝進來,另外一手收起鑰匙把門一帶。

我木木地站在原地。

上次在世貿,我只遠遠見了他一面,手機就摔得面目全非。我撿起手機慌不擇路出了商城,開車回家後,竟然發現自己記不起陳圭是什麽樣子的。

這太可怕了。

我努力回憶,他的冷傲的眉眼,鮮艷的嘴唇,□□的鼻翼一側有一個很小的痣,笑起來的時候很可愛,但是會暴露出唯一一個缺點——一副還算不上很整齊的牙齒。

我努力將這些記憶的碎片整合,把每一個細節都融進五官,想帶出那個鮮活少年。

沒辦法。我記得他尖尖的牙齒,鼻翼一側的小黑痣,甚至記得冬日裏他凍得通紅的耳廓,最靠近發根處發白。即便如此,我就是沒法在腦海中拼湊出一副屬於陳圭的面目。

但是現在,陳圭突然又出現了,並且用他那雙秋水般的雙眼盯著我,一點點情緒也沒有。

眉眼間有種英姿勃勃地挺拔與幹脆,皮膚似乎比以前稍微黑了一點。

不論何時何階段,只要他是陳圭,他就是好看的。

他的臉與記憶中的面龐相疊融合,這種時候,我立刻回憶起來,是了,這是陳圭,一個完全長成後的陳圭。

暌違七年,躲不掉的終究躲不掉。

相比的陳圭面無表情,我臉上要好看的地多,像走馬燈一樣變幻不停,一會兒是一副諂媚的嘴臉,一秒鐘後傻乎乎地環顧了一下四周故作自然,最後又換上一副老熟人的面目。

誰能相信,我其實也是在職場摸爬滾打了好幾年的。同事對我怒,我可以安撫;上司找我談話,我洗耳恭聽,客戶嫌棄報價太高,我一板一眼地商量。

但是此刻,沒有哪一種心態可以讓我心平氣和面不改色地躲過這一劫,抵擋我心裏的尷尬心虛。

我沒法把陳圭當成同事和上司那樣對待,也不能拿出自己如春風般溫和的性子厚臉皮和他套近乎。因為他早就窺視到過我內心的不堪和懦弱,像一個漏底的花瓶一樣中看不中用,他不屑。

陳灝大聲在陳圭懷裏張牙舞爪:“小桃姐姐,你果然來我家了!!”

果然,為什麽是果然?

此時陳圭把陳灝放下來,轉身換鞋。陳灝一落地,就沖進廚房,一邊還大叫:“媽媽,媽媽,我回來了,過年好!!”

……。

我畢竟也已經24歲了,覺得還是快刀斬亂麻,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索性痛快些。於是主動湊上去打招呼:“陳圭,你回來了。”

陳圭蹲下身,把換下來的運動鞋對齊擺好,“嗯”了一聲。然後就起身進了房間。

我看著他關上門,心裏松了一下,這樣也好,大家都在客廳我真的有些尷尬。盡管如此,接下去的每分每秒我都如坐針氈,恨不得立即告辭。

可是陳媽媽已經在做飯了,我說現在要走豈不是太可疑了也太不自然了。過不一會兒,陳圭在房間裏打電話的聲音傳出。

飯菜擺上桌,陳媽媽招呼我快來洗手吃飯。我剛坐下,陳圭的房門就開了,他已經換了一身黑色的羽絨服,說媽我有事出去一下中飯不回來了。

陳媽媽說你幹啥中飯都快燒好了這時候出去,小桃沒開車等下你開車把她送回去吧。

我忙說沒關系沒關系我可以乘公交。

陳圭拉開門回了句我跟朋友有事,下午再回來。

門關上了。

陳圭走了,我安安心心吃了頓午飯。陳媽媽廚藝不佳,但是食材都是十分新鮮的,而且她對做飯看起來也頗有興趣,有許多奇奇怪怪的菜我都叫不上名字 。

飯後我就急著要走,是的,我怕陳圭回來。

但是陳灝要拉我打牌,他跟他哥哥個性完全不一樣,何止不一樣,完全是反面。陳圭屬靜,陳灝好動。他不愛學習,但是非常熱衷於鼓搗游戲,為此,他從小到大都有愛撒嬌的習慣。

愛撒嬌,我只能說它是一個習慣,因為這不是缺點,也不是優點。但是陳灝撒起嬌來有種天然的萌感,誰都拒絕不了。

比如說,有時候陳灝在在我們家廁所上廁所,我媽和陳阿姨熱火朝天地聊天。冷不丁陳灝就會在廁所大喊:“媽媽,媽媽,我好了,拉好了…………”

陳媽媽隨口就會說:“好了你就再等下,媽媽有點事兒要和阿姨講哈。”

此刻陳灝就會十分別扭地反對:“不行!,媽媽你難道不知道嗎,小孩子是等不了的!!”

……。

有的時候我也想,這麽可愛地小男孩,寵他一輩子也心甘。

陳灝被哄著睡了午覺,他是個完全嬌氣的男孩子,陳媽媽不止一次跟我媽說過,她願意這麽養著陳灝,最好養成跟陳圭完全不同的性子,天天粘著她才好。

陳媽媽說陳圭這個孩子,樣樣都好,就是跟她和他爸不親,陳爸爸和她離婚的時候,陳圭一滴眼淚也沒掉。

我並不認為陳圭對陳媽媽和陳爸爸不親,他只是不說,不說難道就是不愛嗎?他學書法和二胡,陳爺爺教的;薩克斯,陳爸爸教的,鋼琴是陳媽媽請教師學的。

那一筆正宗的小字隸書,工工整整;學校裏和老師的鋼琴四手彈,每一樣他都那麽出色。但是我不信,難道每一件,都是他願意學,樂意學,並且喜愛的?

當時他還坐在輪椅上,不良於行。他把大人教授的每一樣任務都完成的那麽好,花費別的小孩跳房子捉迷藏上算下調嘻嘻哈哈的時間,真的是因為他喜歡?

如果不是,那麽有沒有一點點可能,他煎熬著努力熟悉著自己並不想要的愛好,他做的那麽好,那麽出色,只為了討好一下父母長輩?有沒有可能,他為著自己的殘疾而對家庭對父母間的爭吵愧疚不已?

不說,不是因為不在乎,有些話,不是那個性子,就說不出口。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我不是,陳圭顯然也不是。

☆、女友

陳圭回國了,和陳媽媽住在一起。

這是必然的,陳爸爸已經再婚,並且和她的現任妻子,也就是多年前的那個女醫生已經有了一個兒子。說到這兒,我不得不佩服陳爸爸精子群體中的Y染色體分配,生了仨兒,都是兒。

於此同時我媽跟陳媽媽的關系愈發親密,兩個女人,都少了一個能聽她們傾訴心中事的丈夫,我爸爸是不能,陳爸爸是不願。

我媽經常讓我去給陳媽媽或者陳爺爺陳奶奶家帶農村老家的特產。至於她為什麽總是差遣我而不是姐姐就不得而知了。也許因為我跟陳家的人還算的上面熟。

有一天我去給陳媽媽送老媽從老鄉姐妹那裏弄來的一袋玉米,正好碰見陳圭和他女朋友在家。

這倒不是頂尷尬的地方,尷尬的點在於,陳媽媽和陳灝恰巧不在家。

陳圭給我開門的時候我楞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陳圭女朋友先反應過來走上前問好:“哦!我們又見面了,真巧!”

我想她多少應該是知道我和陳圭那點事兒的,至於怎麽知道的我就無法推理了。否則她不會剛說完這些話就去看陳圭的臉色。我猜她應當是在看陳圭臉上有沒有餘情未了的蛛絲馬跡,如果有,今天晚上陳圭可能會跪搓衣板。

關於這點陳圭十分上道,我基本可以確定,從他知道我進屋開始,他就沒有正面給過我一個眼神。

陳圭的女朋友看了陳圭,又來觀察我的表情,看我臉上有沒有餘情未了的痕跡。

我就算有,也不能被她看出來。

幾秒種後她伸出手:“我是李春久,上次咱們在機場見過的。而且我們應該都認識羅文藝。”

??我一頭霧水。

她笑了笑,“羅文藝是我的大學同學。”

我留意到她提起羅文藝的時候臉上那種模糊不清的神態。

既然提到羅文藝,我就不免問了句:“她和範毅怎麽樣了?”

李春久笑了笑:“她和範毅?”然後她突然收了笑:“不怎麽樣,範毅再過幾個月結婚,和新娘不是羅文藝。”

我震驚到無以覆加。有點懷疑這個消息的可靠性。本能地向陳圭投去一眼。

陳圭正在廚房切一根黃瓜,砧板上發出哆哆哆的響聲,對這邊的事兒充耳不聞。

李春久把我拉到沙發上坐下,你來了正好,陳圭才剛跟我說飯做多了。

她邀請得如此真摯與自然,即便如此我也絕對不能留下來。如果我留下來,就會知道叫做真的水深火熱。而且就算我願意觍著臉做到餐桌上等著開飯,也沒那麽強大的心裏素質看他們之間你來我往的恩愛和默契。

想到這,我毅然決定在場面不可收拾之前就落荒而逃。

我立即從沙發上站起來說我要走了,公司下午還有點兒事得回去了。李春久看著我笑而不語,那笑容仿佛看透一切。

良久她打開電視說好啊,你要走我就不留你了。

我站起來繞去玄關開門,陳圭在廚房說李春久你過來幫我剝一下玉米。

關門的時候我聽到李春久雀躍的應答。

我往外走了兩步,才意識到一去不覆還的青春落幕了。

想到與看到果然是兩回事,我曾經說願意祝陳圭好,這話不假。可是臨了才知曉,以這種大度去回望七年前的陳圭的離去,才是真正的切膚之痛。

這時候我就難免會想,如果我們兩家人老死不相往來,對於現在的我來講,倒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那樣之後,從此我們就路歸路橋歸橋,正如鄭愁予在賦別裏寫的那樣“這次我離開你,是風,是雨,是夜晚;你笑了笑,我擺一擺手,一條寂寞的路便展向兩頭了。”

電梯一直不停,我只好走樓梯,才下了幾個臺階,我就坐下來把頭埋進手臂裏嚶嚶嚶地哭。

我覺得,我這個渣女,可能現在才真正失戀。

我才投入狀態幹嚎了沒幾聲,就聽見一聲關門的聲音,然後是人字拖啪嗒啪嗒拍在地上的聲音。

心裏一動,悲傷還沒來得及洶湧就被一陣恐慌席卷了。我驚慌地擡頭看。

擡頭的瞬間心裏暗想這幢樓估計至少有200個人居住,如果我的運氣真有那麽“好”,恰巧出來的人是陳圭,那麽真的很好,這裏是18樓,跳下去一了百了。

穿著人字拖的陳圭居高零下望著滿臉淚痕面上是還沒來得及悲傷就被驚愕占據的我。站了一會兒,他拖著人字拖,一步步從我身邊走了下去。

這真是最好的處理辦法,現在他要是來理我,我就縱身一躍讓一切都塵歸塵土歸土。

我木著臉看著他白而瘦長的腳丫由遠到近,晃過我眼前,又由近到遠。啪嗒啪嗒不疾不徐。

他走下好幾個樓梯後,我突然不想哭了,至少不想在這裏哭了。

我上樓,摁下去的電梯。然後跑出他們小區在附近的公交車站等車。等公交的時候不免又想到他穿著人字拖從我身邊經過的場景。才三月,我不明白他為什麽這個時候穿人字拖,他的腳丫幹凈修長很好看,可是有必要現在就露出來嗎。

視線所及,想曹操曹操到。

陳圭從樓下的超市提著一壺什麽東西出來了。前一次到他家我沒敢怎麽看他,現在看他走出超市,突然覺得他走路有點不對勁。

我看了一會兒,突然發現了。是了,陳圭做過手術,腿好之後雙腿是可以走路的,而且我明明記得初中和高中他走路的姿勢和一般人是一樣的。

現在的陳圭,走路左腿、、有些跛。並非很明顯,但是他走路的姿勢的確跟以前不一樣。

這是手術的後遺癥?還是他又受過傷?

我本來是懶懶地看著他走出來,看到他沒拐彎進小區,我懶懶地表情就變成呆呆的了。最後我終於意識過來他好像是來我這邊。

我慌了,站起來看公交來了沒。

公交不來我就打的,可是在我伸出手臂攔車之前,陳圭就提著一壺醬油到了面前。

“你沒開車嗎?”他問。

我覺得自己像個僵屍:“沒。”

“走吧,”他頭向一個方向動了動:“我送你回去。”

我試圖拒絕,但是我發現現在的我怕他,拒絕不了。而且當我這麽想,心底就立刻冒出一種大而無畏的觀念,我坐他車回去怎麽了,我就不能像個擺脫前塵舊事的人一樣,什麽也不怕,就大大方方坐他的車回去不行嗎?

這麽一想,我突然又覺得自己的厚臉皮可以抵擋陳圭的出現了。有什麽,我什麽也不在乎!

陳圭領著我到車庫的位置,從褲兜裏掏出陳阿姨的車鑰匙開了鎖,從車庫把車倒出來。我木著臉坐上去,在心底說最好兩人什麽話也不講。只要他不講,不管氣氛多麽沈悶多麽尷尬,我一定管住自己這張嘴,不讓自己開口說一句話。

兩人果然誰都不講話。

快到我們那邊的時候,為了不那麽尷尬,我嘗試把自己的註意力全都集中在兩邊林蔭道上琳瑯滿目的店鋪門面上了。

看了一會兒,我回頭沖著陳圭:“你剛剛跟我講話了嗎?”

陳圭目不斜視:“我問你叔叔最近好些了嗎。”

我才發現,他問這句話,跟別人問這話在我心中的分量不同,他一問,我想哭。

但我不可能哭,我只能像回答任何一個人那樣:“還好,就那樣。”

我總不能說我爸現在連我這個女兒幾歲都不知道,站不起來不會走路,有的時候還失禁吧。這種話不是說給他聽的,至少以我們現在的關系,我猜陳圭的提問初衷或許也跟其他任何人一樣,只是單純的寒暄。

陳圭不再說話,默默把車停好,我解開安全帶下車,卻發現他也下車了。

“你幹嘛?”

“我去看看陳叔叔,你先上去吧。”他說著,人字拖又啪嗒啪嗒走向樓下的水果店。

“不用了!你不是中飯還沒吃嗎,李春久等你很久了!”我連忙追上去試圖阻止。

陳圭正在挑水果,聽到我的話,他忽然站直身子嚴肅地看我:“我一會兒就回去,還有,我不是來看你的。”

意思是跟我沒什麽關系。

他把一袋水果遞給老板娘,又扯了一個塑料袋。

我連忙去付錢。

陳圭見我付錢也不阻攔,只說:“你自己付的錢自己拿著,跟我沒關系。”

他現在對我沒有一點兒感情,講出來的話也真夠無情的。

我觍著臉拎著那袋水果站在一旁等他,他挑的異常仔細,很慢,每一個水果都精挑細選。付了錢,陳圭拎著兩袋水果跟我進了電梯。

進電梯前他的手機突然響了,我猜是李春久打的。

“你幫我拿一下,我現在沒手。”陳圭說。

“在哪?

“後面的口袋。”陳圭說。

我按了電梯關門的按鈕,按了樓層。伸手去陳圭屁股口袋裏拿手機。

我剛伸進去,還沒探。“另一邊。”陳圭突然出聲。

於是我的魔爪又伸進另一邊褲袋摸出帶著他屁股溫度的手機。對方是微信打的電話。我想幫他摁接聽鍵,可是手機被鎖了,我不知道密碼,擡頭看了一眼陳圭。

“525703。”陳圭說。

聽到後我楞了下看著他,陳圭說:“跟你沒關系,我只是習慣了一直沒改。”

我只能把密碼輸了進去,解鎖,接通。我把手機舉高放陳圭右耳邊上,陳圭彎下腰來配合我,說了一聲餵。

這個姿勢非常怪異。

我往下看了一眼靈機一動去提他手裏的水果,剛碰上塑料袋想接過來他的手突然往旁邊挪了一下。

電梯門開了。

我走出去,我對他做了一個“我來提”的口型。他俯視著我,又沒看見一般移開目光。跨出電梯,用耳朵夾住手機兀自走到了我家門口。

我慌忙掏出鑰匙開門。

進了門,我媽的熱情和寒暄足以將陳圭淹沒,陳圭放下手機,走到我爸爸的輪椅旁邊,蹲下膝蓋說:“陳叔叔。我是陳圭。”

我爸以前跟陳圭見面的次數一個手掌數得過來,我猜他不認識陳圭。可是他現在見人有個毛病,除了家人,誰來我家看他他都露出一副感動得快哭出來的模樣。

果然,陳圭說完這句話,我爸又一副好友闊別多年的表情,臉一垮,哭了。

我猜陳圭肯定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可是他比任何人都鎮定,從茶幾上抽了一張紙巾,幫我爸把鼻涕眼淚擦了一下。

七年不見,陳圭還是和以前一樣,那麽好的一個人。我記憶中那個活色生香的少年郎,終於也蛻變為舉手投足之間深沈難測的男人,泰山崩於眼前面不改色。這是現實的功勞,還是生活的殘酷?

我爸現在生活還無法自理,光吃不動,整個人虛胖,右腳已經有點變形,我們還一直盼望著他站起來,每天都攙扶著他走到墻角站一會兒。

他太胖了了,我跟我媽兩個人還沒法把他從輪椅上拖起來,陳圭見狀上前,我爸把手搭在他脖子上,他拖著他一直到墻根。

我進去上了個廁所,出來發現陳圭剝了個橘子給我爸吃。

我忙上前,說我來吧,

陳圭拿橘子的手一擡,你去坐著吧,我快餵完了。

我就真坐沙發上玩手機。

過一會兒,聽到一陣淅淅瀝瀝的聲音。我放下手機拉開抽屜撕了一個尿袋,過去跟陳圭說了一聲:“你讓下。”

陳圭往旁邊站了站。

我蹲下去幫我爸換了一個尿袋。

☆、宴會

付金波再次約我吃飯的時候,我答應了。

我不是傻子,他看著我的時候目光裏已經寫著“我對你有意思”,我要是強行裝不懂,實在也太假了些。

幹脆大大方方赴宴,席間我告訴他我的家庭狀況,他楞了好久,禮貌地問我:“你是想讓我離你遠一點嗎?”

我想了下,我不討厭他,對他,我甚至很好奇。於是回答:“不是,我覺得你算是我的朋友了,對朋友該誠實一點,免得有不必要的麻煩。”

他打量著我笑了:“你很有勇氣,這一點反而鼓勵了我。”

“是這樣嗎?”

他點頭,“你這麽真誠,我覺得我也該坦白一件事。”

我湊過去一點。

“我離過婚,有一個女兒。”他淺笑著說。

我不是不驚訝,也不是太驚訝。他看起來並不是很年輕,這樣一位身家清白風度翩翩的王老五要是混跡花紅柳綠的社會還未婚並且還看上了我,那麽只有兩個解釋勉強合理,一是我運氣特別好,二是他有性功能障礙。

說實話,彼此坦白的兩個人,我覺得沒什麽合不來。他很細心很寬容,有時候我跟他抱怨,他耐著性子開導我,我帶他去湖蓮潭公園溜大馬路,他也沒什麽放不開。有時候我們兩個還互相調侃,彼此都樂不可支。

付金波出現之前,我一直埋怨陳圭對我的荼毒太深,那個暑假他差點把我就地□□,只是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我們分手時我是個處女,七年過去我成了個老處女。問題在於,陳圭離開後,勉強也算有幾個男生對我有意思,可我算慘了,談不了幾句話就在心裏默默腹誹人家。嫌棄至極。

有時候我媽給我安排相親,人家吧嗒吧嗒在對面講個不停,我開始還忍著,忍不了了上前就是懟,外加冷笑嘲諷。我媽回來後指著鼻子罵我給人家難堪。

有句話是真沒錯,由奢入儉難。

打個比喻,我沒有VIP的會員卡之前,根本不在乎那些所謂的瑣碎環節,後來充了錢拿了直通卡,大堆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服務,感覺好得不得了,這時候就算讓我一次性花錢辦個年卡我也是願意的。

可惜陳圭不是VIP卡,丟了可以掛失。他有手有腳心高氣傲,有些話不能說出口,一出口,他就認清,認清之後他再不屑回來。

我跟付金波的意思是,咱們就這樣,做不了情人做朋友,他過盡的千帆裏沒有我這條破船,走過的萬花叢中也沒有我這朵郁金香。

萬一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倆人都覺得可以了,那也行,畢竟昨夜西風今夜東風,人生在世我總不可能一輩子揚不起愛情的風帆了吧?

就讓我徹底做回女子小人,和陳圭撇的幹幹凈凈,把他當做記憶裏唯一一次喚醒我盛放的仲夏夜。

陳圭回來了,可是他回來前已定終身,既不是來報覆也不是來就和,他是來過他的小日子的。

想到明明媚媚三月春花一樣的李春久,我就替陳圭慶幸,丫離了我眼光真是越來越讚。

但我替陳圭慶幸的同時,也為自己默哀。

後來付金波再次約我陪他吃飯的時候,我心底已經有些動搖。像一個冬眠的人初初萌醒。我覺得得跟付金波談談,他比我大很多歲,有些事兒我不瞞他,他會給我很多好建議。

他來公司底下接我,我左顧右盼做賊似地貓進車裏催他開車。

他看了我一眼:“怎麽,你怕同事知道我們關系。”

“咱們也沒什麽,頂天了兩個各懷鬼胎的朋友。”我說。

“哈哈,”他笑:“那你躲什麽?”

“人言可畏,”我正色:“正因為咱們沒什麽,才更要潔身自好,低調一些。”

他突然定了一下:“你遇到了什麽事?”

我楞了一下回答:“為什麽這麽問?”

他笑:“你今天一直在跟我強調我們之間沒什麽。我猜你在心虛。”

得,付金波就是那種可以空手套白狼的人物。

我想了想還是開了口:“我以前有個初戀,你知道吧,那時他家人不同意,我一氣之下把他甩了。他求我我也沒同意。後來出國了,現在帶著女朋友回來了。”

付金波專心致志地開著車:“他既然不是來覆合的,又關你什麽事?”

他一句話就講到了我刻意隱蔽的重點。陳圭回來了,可是跟沒回來一樣,我在心虛什麽。

“這就到了第二個問題。”付金波笑笑:“為什麽你覺得他回來了,你就非得有所行動呢?”

“我不……”我試著辯解。

“第三個問題。”付金波看我:“他回來了,你跟我之間為什麽就非得什麽也不是,什麽也沒有呢?”

我完全說不出話來,付金波把我的後路堵死了,我只能正視問題所在。

“其實你心裏知道原因,小桃,我可以暫時不生氣,我比你大好多歲並且我了解你,欣賞你,我在你身上花時間花力氣不是為了逼你,而正是因為你有得選。”付金波把車倒近車庫穩穩停好才看著我認真地說:“而我想讓你只有我這一個選擇。”

付金波太厲害,他懂邏輯,而且擅長開導。不僅如此,他了解女人,還會調情。這種人,放在社會也是人上人了,我唯一不懂的是,他身邊肯定是花團錦簇的,他為啥非要撥開這姹紫嫣紅的花團,采擷我這一朵清湯寡水的素花。不是我猥瑣,我思前想後唯一能想到的一點就是也許他有處女情結。

朱玉兔跟我說過,楊欣桃你看著就像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處女。

但是付金波說楊欣桃你太不了解男人了。

我的確不了解。

付金波帶我挑禮服給買鞋子,導購跟在我們身後畢恭畢敬地推銷,叫店員給我編頭發化妝,讓我提前享受一回闊太該有的待遇。

錢,真是一個難解的結。

我跟著付金波赴宴,挽著他的手做女伴,他從不勉強我認識什麽權貴,而我也自知肚子裏那點墨水和他們沒什麽共同語言。

如果沒有事業和名譽,在一群成功男士面前,女人就只是一個陪襯。這是一種心理上的滿足和落差,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依附著這個男人。

社會對男人的要求顯然比女人要更為嚴苛,可是相應的,他們得到的機會不是也更多麽。和我一同進公司的一個男職員,我的業績比他高,學歷也比他高。到現在我的業績還是比他好,但是他的職位比我高。

我們老板常說的一句話,女員工嘛,終歸要生孩子的。

他說這話,我幾乎立刻就想撂擔子不幹了。可是我沒骨氣,不能不為三鬥米折腰。何況老板開的工資不便宜。

哎。

我在這種宴會上,一般就只要吃,然後應付一下過來搭話的人就可以,講廢話一直是我的特長,所以這也不是什麽難事兒,到點兒就可以走人。

今天有點不一樣,因為我看到了一個不該出現的人。

黑色西裝,灰色格子領帶,西裝筆挺的陳圭,比起少年時候更貴氣逼人。頭發梳成了老練的大背頭,抹了發膠固定,露出幹凈整齊的發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