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 74 章
蝕月最終還是留在府裏照看墨羽，即便封住靈魂，墨羽還是變回狼形狀態，柔軟的狼毛被水沾濕，不著寸縷的外觀讓傷口更加清晰明顯。
墨羽現在的靈魂被封在狐尾裏，可妖族一旦死亡，肉身飛快腐爛，墨羽現在身體冰涼又僵硬。
哪怕在墨洵心中再怎麽特殊，墨羽終究是個侍衛，侍衛為殿下而死，是無上榮耀，也是理所應當。
可現在，他還是低估了墨羽在墨洵心中的地位。
蝕月邊擔心孤身前往妖殿的殿下，邊胡亂的想，若今日死的是他，殿下會是什麽反應。
應該只有難過吧，也理應只有難過。
蝕月忽的給了自己一巴掌，危難當頭他還想這些，墨羽是他看著長大的，若是他在正常年紀結婚生子，孩子也得有墨羽這麽大了，他怎麽能有亂七八糟的心思。
翅膀傷口抹了藥，可以活動，但撕裂開的地方讓他沒辦法正常收回去，蝕月就這麽耷拉著一只翅膀。
對方蒙面，能力很強，動作狠厲不留情，他死裏逃生，從抓傷的痕跡來看，是個食肉類大家夥，某些方面跟衛州很像。
二殿下手裏迅捷類妖族比較多，三殿下覺得武器比一個得力的妖族要有用，這麽看來，也就只有大殿下會培養與他相等身材的大型妖族。
大殿下先前總把自己摘在外，喜歡隔岸觀火，坐收漁翁之利，如今老妖王一死，他也迫不及待想來分一杯羹。
亦或是三位殿下已經私底下結盟？
這個想法讓蝕月心中一顫，拖著翅膀去打鬥後一片狼藉的院子，所有妖族全部化成原形，差不多聚齊了妖界之內所有能戰鬥的妖族。
-
蘇莫澤在妖殿急的焦頭爛額，雖然他將所有知道此事的妖族都打發了，可老妖王逝世的消息早晚要昭告妖界，他派了妖族去通知幾位殿下，現在只希望四殿下能早點來。
有小妖忙回來報墨洵來了，蘇莫澤露出宛如看救星一般的眼神，殷切的跑到門口迎，看墨洵還遙遙相距，他顧不得瓢潑大雨，沖進雨中喊道：“四殿下總算來了……天吶，您這身上怎麽這麽多血，來時路上發生了什麽？墨羽蝕月怎麽沒跟著您？”
墨洵一個問題都沒答，反問道：“父親怎麽死的？”
蘇莫澤冷聲道：“老妖王平日喝的藥裏故意放了相克的藥材，劑量非常小，試毒的沒試出來，老妖王病危，身體本就弱，沒扛過去。”
墨洵面不改色腳步不停：“查到是誰幹的？”
蘇莫澤點頭又搖頭：“是後廚一只兔兒妖，但什麽都沒說，服毒自盡了。”
墨洵進門後將遺囑拿給蘇莫澤，又命蘇莫澤將老妖王的軍印拿出來。
“四殿下這是要……”蘇莫澤心中隱隱有預感。
墨洵道：“與他們脫不了幹系，早晚有這一遭。”
蘇莫澤擔心道：“您要不再等等，現在老妖王逝世，若是其他幾位殿下也這個關頭出事，這妖王的位子難免被說三道四，您登位很難服眾。”
墨洵扯著嘴角，竟發現自己面部緊繃，最親的最愛的都從他身邊離開了，他還哪能做出來表情，幹脆收起神色：“我就是背了這個罵名又如何，除了我，他們還能找出第二個適合這個位子的？”
蘇莫澤嘆氣道：“您何必拿自己置氣。”
墨洵不再言語，拿了軍印離開。
衛州回克那中途在客棧收到墨洵的書信，展開信封，看清上面內容後目光凜然，按照指示連夜改路去了三殿下的東涼蒼域。
……
三日後，妖界動蕩，俄旗北域、寒疆南域、東涼蒼域一夜之間覆滅，三座殿下府內屍橫遍野，無一活物，火舌猖狂，煙霧燎天，大火足足燒了兩天兩夜。
在此期間，新妖王繼位，各妖族長老聚在妖殿議論紛紛，哪怕蘇莫澤拿出先妖王的遺囑，一些長老還是對墨洵不滿。
先妖王意外離世的原因不知怎麽傳了出去，事實被扭曲誇大，弒兄殺父的傳聞就這麽強硬的摁在墨洵頭上。
蘇莫澤本就怕墨洵撂挑子不幹，何況這場王位之爭還讓剛成年不久的墨羽將軍失了性命，這樣一來他更恐懼，為免發生意外，只好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墨洵身後。
墨洵走哪他去哪，去用膳也要寸步不離的跟著，生怕一個不留神墨洵就會消失。
墨洵被跟煩了，威脅他年歲大了該要衣錦還鄉，蘇莫澤借口要替先妖王輔佐新妖王。
墨洵又說他對先王忠心耿耿，孤寡一妖，不如隨老妖王一起去了，蘇莫澤神色不變應對自如，表示待墨洵真正稱得上妖王，他才有臉去見老妖王。
不知道蘇莫澤是怎麽覺出他會不負責任的，但墨洵既然接了位子，眼下妖界動蕩不堪，他哪能隨隨便便離開。
墨洵繼位沒幾日，便著手處理三位殿下的餘黨，蝕月從外疆趕回來聽了這件事，帶著一身血腥和灰塵的味道，馬不停蹄去了妖殿。
蝕月道：“清除餘黨應該再延後些時日，如今老妖王和三位殿下在相鄰幾日內出事，眾種群內外傳言您弒父殺兄，導致民心惶惶，您即位不過幾日便著手清除餘黨，豈不是坐實了名頭。”
墨洵不以為意：“早日清理晚些清理又有何差，坐實了名頭又有何妨，難不成本王剛即位，他們便敢逼宮？”
說話語氣和神態還留有當初四殿下肆意灑脫的影子，可如今身份地位不同，做事怎麽如此莽撞。蝕月感嘆道：“殿下，自從墨羽將軍離開後，您變了許多。”
往扇子上題詩的手頓了下，沒有及時移開，墨跡在白紙上暈開。
墨洵把筆放下。
蝕月道：“您當初並不好戰，也不會莽撞不顧大局。”
墨洵淡聲道：“我若早些是這性子，也不會讓他白白丟掉性命。”
蝕月一楞，偏開頭，不知想了些什麽，片刻後從善如流的說起了別的。
蝕月：“您之前讓我聯系冥族，打聽生魂燈的事，冥王身旁的使官說這生魂燈確實可以讓妖族輪回轉世，不過早在第一任人族首領以身封印時震破了，冥族修了上千年尚未見到半點修覆痕跡，怕是根本修不好。”
冥界獨立於人妖兩界，是個特別的存在。為亡靈而生，是靈魂的收容所。
生魂燈可結碎魂，輔輪回，能讓世間萬物輪回轉世，由於妖族壽命長，一直禁止妖族使用，當初人妖兩界簽訂了協議，哪料沒多久，妖族首領出爾反爾，想撕毀協議，於是向人族發動戰爭。
若不是協議被破壞，人族首領又怎會一氣之下震碎生魂燈，徹底斷了妖族輪回的機會，而留下一條妖族無法逾越的黃泉路。
蝕月知道墨洵打聽生魂燈的原因，九尾狐的那條尾巴至多讓魂魄不散，想要一只妖輪回只能靠生魂燈。
蝕月心想，生魂燈修覆無望，殿下應該能放下過往了吧。不過是一條狼，再忠貞又能如何，從小養大的妖，多幾分不舍得罷了，怎比得過妖界安定重要。
可他哪料，墨洵真就為了一條狼用了一千年的時間修覆生魂燈。
蝕月不解，縱然墨洵待墨羽好，可終歸是主仆，身份懸殊。有次蝕月在妖殿巡視，途經墨洵房間，竟聽到屋內有說話聲，細聽才知道那是墨洵在自言自語，與尾巴裏墨羽的靈魂。
自那之後，蝕月為了驗證猜想，竊聽半月之久，墨洵每晚都會跟墨羽聊天，說這一天所做之事，會說累，會抱怨，會嘮叨。
蝕月不知道容納了靈魂的尾巴會作何反應，但他覺得，墨洵這樣做不僅僅是想念，還像是在確定墨羽的存在。
墨洵很小的時候便沒了母親，老妖王記恨他害死了最愛的妻子，一直冷落他，直到墨洵長大一些才開始對他好。
哪怕這樣，墨洵從未表現出自己柔弱需要照顧的一面，給了就拿，不給不強要，無論是能力還是血統，他是高貴的強大的，同樣又是低調謙和的。
所以他從未把墨洵和缺乏安全感聯系在一起。
蝕月忍不住問墨洵，對墨羽到底是什麽感情，當初將他從冰天雪地中帶回來真的僅僅是因為眼睛漂亮嗎？
墨洵避而不答，他只是用淺淡的表情凝著殿外，借觀花賞景來掩掉眼底的落寞與痛苦。
蝕月幡然醒悟，同是從小留在殿下身邊長大的，他該是最能覺出對比的——殿下心悅墨羽。
他只是一直不願相信罷了。
生魂燈被靈力震碎，自然需要靈力修補，墨洵自度過千年劫後，便每日用靈力註入，為了能讓生魂燈盡快修覆，墨洵有時會一次性註入很多。
起初墨洵並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靈力，註入後身體支撐不住，連手都是抖的。
蝕月好幾次想勸阻，卻不知該以什麽樣的理由去勸，他和衛州還沒到一千歲，幫不上忙，估摸著勸了也會讓墨洵不開心。
修好生魂燈，墨洵帶著尾巴去了冥界。
冥界比人妖兩界太平，冥差數量稀少，新任冥王又是個陰晴不定，喜好神出鬼沒，墨洵與他接觸過一段時間，盡管對方對他很熱情，但墨洵很難信任。
年歲不大的冥王看著眼前完好的生魂燈，很難想象這真的是他從小看到大的破燈。
想到這是用對方靈力灌溉上千年的寶貝，冥王不禁好奇那條尾巴裏到底藏著什麽樣的靈魂。
“我聽聞是個侍衛，不止吧？”冥王將手探向純白的狐貍尾巴。
墨洵側過身，躲開冥王的觸碰。
冥王撇撇嘴，什麽妖族能讓一任妖王這麽寶貝？
“父親說生魂燈畢竟是由人族首領震碎的，裏面殘留人族首領的魂魄，勢必會阻擋你這小侍衛的轉世。”冥王不解道，“何必呢，為了一個不敢說肯定的事苦苦廢了一千年的靈力？”
墨洵淡聲道：“你父親還說過，你話很多。”
冥王：“……”
生魂燈需要冥王的力量，老冥王雖然教過他方法，但他並沒有真正試過，何況他以為這個東西根本就不會修好，誰知有個情種還真辦到了。
老東西退休，凈扔給他一些亂七八糟的活。
“生魂燈有利有弊，無法控制輪回後是人是妖，但輪回成同種族的可能性會更大，”冥王打量墨洵的尾巴，道，“如果真能轉世成功，你用靈力護了上千年，他未必會轉世成狼族。”
墨洵沈默片刻：“……想個辦法，讓他轉世成人族。”
“狼族不是我想轉就能轉……嗯？”冥王才反應過來，“人族？你說你要把他轉世成人族？”
墨洵不想再重覆一遍沒有意義的回答，只問道：“辦不到嗎？”
“……”
冥王笑容勉強，內心吶喊，辦不到辦不到，他要是能辦到，死後的妖族都可以轉世成人族，還有人妖兩界大戰什麽事啊！
餘光裏，墨洵攥緊了手裏的尾巴，手指細長，掌骨清晰。
比三百年前見到的時候更瘦了。
“並非沒有可能，但是原因呢？”冥王不解道，“人族瘦弱、多災多病，幾十年便是一次輪回轉世，何況幾千年前妖族首領發動的那場戰爭，將人妖兩族的關系推到冰點，你這樣做，是把他推到妖族的對立面，怕是日後見到他，即便不認識你，他都得啐你一口。”
墨洵擰著眉不爽的要反駁，這三界之中，哪怕人妖鬼都來唾棄他，也唯有墨羽不會這麽做，可話到嘴邊，他楞住了。
他有想過墨羽轉世成人族會徹底忘記他，但也只是陌生而已，他竟然忘記人妖兩界之間的恩怨情仇了。
看他遲疑，冥王貼心道：“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吧，何況你也沒有問過他的意見啊。”
墨洵搖搖頭，當即替墨羽做了決定：“人族向往和平，比在妖界安穩。”
如若當初沒有帶他回來，墨羽也不必卷進妖族的紛爭中，還白白丟了性命。
如今還他一條命，也算是互不相欠了。
趁墨洵不備，冥王抽走他手裏的尾巴，抱怨道：“您還真是會給我找麻煩，即便轉世成妖族，他也未必還記得你，幾百年後妖界是另一番景象，誰又能料到會不會像人界那般安居樂業呢，況且，有生命的地方就會有紛爭，人族的弱肉強食只是不會像妖界那樣堂而皇之罷了。”
墨洵一路無言，跟著冥王進了大殿。
冥王將尾巴放在生魂燈上，隨著冥王力量的灌入，食指戒上的紅光閃動速度加快。皮膚本就白而發青，此刻愈發青森。
從尾巴中抽離出的藍色靈魂一點一點註入生魂燈裏，墨洵下意識屏住呼吸。
萬籟俱寂的環境中，任何細小的聲音都會被放大，生魂燈的碎裂讓他們心底一空，不約而同看向生魂燈裂開的地方。
墨洵想說些什麽，就見生魂燈綻開白光，炸裂的速度快到措手不及。
冥王被措不及防的力量彈開，好在墨洵扶了他一把，還不等他站穩，冥王瞳孔驟縮，手指發抖的指著生魂燈和已經失了生氣毛色變的枯黃的狐貍尾巴。
冥王驚恐道：“是騰蛇！”
墨洵道：“什麽？阿羽呢？”
冥王緊抓著墨洵的胳膊，雙目怒睜：“殿下，三界恐怕要大亂了！”
墨洵：“……”
沒頭沒尾的，墨洵根本不清楚他在說什麽，冥王看上去像是瘋魔了一般。
墨洵忙問道：“阿羽呢？轉世如何了？”
冥王怔楞片刻道：“成是成了，但估計也活不了多久。”
“……你這是什麽意思？”墨洵道。
冥王面色鐵青，把頭發抓的很亂，眉宇間煩躁難掩，不知該抱怨接了這個活又甩手給他的上一任冥王，還是埋怨執著讓妖族輪回的墨洵。
哪個都讓他頭疼。
“你知道，第一任妖族首領騰蛇並沒有死，而是被人族首領封印在平妖簿裏，或許生魂燈裏有人族首領的力量，所以才讓騰蛇有可乘之機，我不知他用了何種方法，你的這個阿羽，在騰蛇的唆使下，利用平妖譜轉世成人族了。”
冥王扶額繼續道：“準確來說，他是借用了人族首領麒麟和妖族首領騰蛇的力量。其實就算只用我的力量，也是能助他轉世成人，可不知為何，他的意識不受我的控制，或許，他太想轉世了。”
“或許”之後，冥王擡眼瞥向墨洵，墨洵臉色難看，就那麽僵直的站著。
冥王摸不準他的心思。
眼下平妖簿封印被打破，騰蛇趁機帶著自己一部分力量逃離，餘下的大部分力量在轉世的那個靈魂體內，騰蛇勢必會想盡辦法殺了他，徹底解開封印。
“殿下，平妖簿消失的消息若是在三界傳開，必定會大亂，把平妖簿從那個靈魂體內逼出來，怕是只有您能做了。”冥王道。
墨洵不明白。
冥王嘆氣道：“你用尾巴護了一千年，他體內自然也有你的靈力，若你的靈力足夠多，就可以把平妖簿逼出來，騰蛇帶走的力量並不多，有些散落在三界各處，有些還存在於平妖簿裏，如今那個靈魂相當於平妖簿的轉世，等騰蛇慢慢找回來力量，一切都晚了，必須在他恢覆力量之前取出平妖簿重新封印。”
墨洵長久的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冥王不作聲，安靜的看著，給墨洵充足的時間思考。
半晌後，墨洵道：“若是直接殺了騰蛇呢？”
冥王頓了頓：“殿下，這很難。”
墨洵雖原本就打算在墨羽成功轉世後退位，游山玩水做個逍遙妖族，可他這麽做只是為了不想再有所牽掛。
哪想，最終還是要糾纏在一起。
冥王揉著陣陣疼痛的心口，看見墨洵走到桌邊拿起已經枯黃的尾巴，像是感受到什麽般猛地擡起眼，凝望半空，神情帶著幾分怔然，目光也滿是難以置信。
空中明明什麽都沒有，卻像是在和誰對視一般，冥王正想走過去，就見墨洵周身漸漸騰起白霧，將他包裹其中。
那一瞬間，墨洵的表情是極其難過的，唇角用力抿住，他在壓抑著某種情緒。
接著，冥王便聽見墨洵說道：“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蝕月最終還是留在府裏照看墨羽，即便封住靈魂，墨羽還是變回狼形狀態，柔軟的狼毛被水沾濕，不著寸縷的外觀讓傷口更加清晰明顯。
墨羽現在的靈魂被封在狐尾裏，可妖族一旦死亡，肉身飛快腐爛，墨羽現在身體冰涼又僵硬。
哪怕在墨洵心中再怎麽特殊，墨羽終究是個侍衛，侍衛為殿下而死，是無上榮耀，也是理所應當。
可現在，他還是低估了墨羽在墨洵心中的地位。
蝕月邊擔心孤身前往妖殿的殿下，邊胡亂的想，若今日死的是他，殿下會是什麽反應。
應該只有難過吧，也理應只有難過。
蝕月忽的給了自己一巴掌，危難當頭他還想這些，墨羽是他看著長大的，若是他在正常年紀結婚生子，孩子也得有墨羽這麽大了，他怎麽能有亂七八糟的心思。
翅膀傷口抹了藥，可以活動，但撕裂開的地方讓他沒辦法正常收回去，蝕月就這麽耷拉著一只翅膀。
對方蒙面，能力很強，動作狠厲不留情，他死裏逃生，從抓傷的痕跡來看，是個食肉類大家夥，某些方面跟衛州很像。
二殿下手裏迅捷類妖族比較多，三殿下覺得武器比一個得力的妖族要有用，這麽看來，也就只有大殿下會培養與他相等身材的大型妖族。
大殿下先前總把自己摘在外，喜歡隔岸觀火，坐收漁翁之利，如今老妖王一死，他也迫不及待想來分一杯羹。
亦或是三位殿下已經私底下結盟？
這個想法讓蝕月心中一顫，拖著翅膀去打鬥後一片狼藉的院子，所有妖族全部化成原形，差不多聚齊了妖界之內所有能戰鬥的妖族。
-
蘇莫澤在妖殿急的焦頭爛額，雖然他將所有知道此事的妖族都打發了，可老妖王逝世的消息早晚要昭告妖界，他派了妖族去通知幾位殿下，現在只希望四殿下能早點來。
有小妖忙回來報墨洵來了，蘇莫澤露出宛如看救星一般的眼神，殷切的跑到門口迎，看墨洵還遙遙相距，他顧不得瓢潑大雨，沖進雨中喊道：“四殿下總算來了……天吶，您這身上怎麽這麽多血，來時路上發生了什麽？墨羽蝕月怎麽沒跟著您？”
墨洵一個問題都沒答，反問道：“父親怎麽死的？”
蘇莫澤冷聲道：“老妖王平日喝的藥裏故意放了相克的藥材，劑量非常小，試毒的沒試出來，老妖王病危，身體本就弱，沒扛過去。”
墨洵面不改色腳步不停：“查到是誰幹的？”
蘇莫澤點頭又搖頭：“是後廚一只兔兒妖，但什麽都沒說，服毒自盡了。”
墨洵進門後將遺囑拿給蘇莫澤，又命蘇莫澤將老妖王的軍印拿出來。
“四殿下這是要……”蘇莫澤心中隱隱有預感。
墨洵道：“與他們脫不了幹系，早晚有這一遭。”
蘇莫澤擔心道：“您要不再等等，現在老妖王逝世，若是其他幾位殿下也這個關頭出事，這妖王的位子難免被說三道四，您登位很難服眾。”
墨洵扯著嘴角，竟發現自己面部緊繃，最親的最愛的都從他身邊離開了，他還哪能做出來表情，幹脆收起神色：“我就是背了這個罵名又如何，除了我，他們還能找出第二個適合這個位子的？”
蘇莫澤嘆氣道：“您何必拿自己置氣。”
墨洵不再言語，拿了軍印離開。
衛州回克那中途在客棧收到墨洵的書信，展開信封，看清上面內容後目光凜然，按照指示連夜改路去了三殿下的東涼蒼域。
……
三日後，妖界動蕩，俄旗北域、寒疆南域、東涼蒼域一夜之間覆滅，三座殿下府內屍橫遍野，無一活物，火舌猖狂，煙霧燎天，大火足足燒了兩天兩夜。
在此期間，新妖王繼位，各妖族長老聚在妖殿議論紛紛，哪怕蘇莫澤拿出先妖王的遺囑，一些長老還是對墨洵不滿。
先妖王意外離世的原因不知怎麽傳了出去，事實被扭曲誇大，弒兄殺父的傳聞就這麽強硬的摁在墨洵頭上。
蘇莫澤本就怕墨洵撂挑子不幹，何況這場王位之爭還讓剛成年不久的墨羽將軍失了性命，這樣一來他更恐懼，為免發生意外，只好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墨洵身後。
墨洵走哪他去哪，去用膳也要寸步不離的跟著，生怕一個不留神墨洵就會消失。
墨洵被跟煩了，威脅他年歲大了該要衣錦還鄉，蘇莫澤借口要替先妖王輔佐新妖王。
墨洵又說他對先王忠心耿耿，孤寡一妖，不如隨老妖王一起去了，蘇莫澤神色不變應對自如，表示待墨洵真正稱得上妖王，他才有臉去見老妖王。
不知道蘇莫澤是怎麽覺出他會不負責任的，但墨洵既然接了位子，眼下妖界動蕩不堪，他哪能隨隨便便離開。
墨洵繼位沒幾日，便著手處理三位殿下的餘黨，蝕月從外疆趕回來聽了這件事，帶著一身血腥和灰塵的味道，馬不停蹄去了妖殿。
蝕月道：“清除餘黨應該再延後些時日，如今老妖王和三位殿下在相鄰幾日內出事，眾種群內外傳言您弒父殺兄，導致民心惶惶，您即位不過幾日便著手清除餘黨，豈不是坐實了名頭。”
墨洵不以為意：“早日清理晚些清理又有何差，坐實了名頭又有何妨，難不成本王剛即位，他們便敢逼宮？”
說話語氣和神態還留有當初四殿下肆意灑脫的影子，可如今身份地位不同，做事怎麽如此莽撞。蝕月感嘆道：“殿下，自從墨羽將軍離開後，您變了許多。”
往扇子上題詩的手頓了下，沒有及時移開，墨跡在白紙上暈開。
墨洵把筆放下。
蝕月道：“您當初並不好戰，也不會莽撞不顧大局。”
墨洵淡聲道：“我若早些是這性子，也不會讓他白白丟掉性命。”
蝕月一楞，偏開頭，不知想了些什麽，片刻後從善如流的說起了別的。
蝕月：“您之前讓我聯系冥族，打聽生魂燈的事，冥王身旁的使官說這生魂燈確實可以讓妖族輪回轉世，不過早在第一任人族首領以身封印時震破了，冥族修了上千年尚未見到半點修覆痕跡，怕是根本修不好。”
冥界獨立於人妖兩界，是個特別的存在。為亡靈而生，是靈魂的收容所。
生魂燈可結碎魂，輔輪回，能讓世間萬物輪回轉世，由於妖族壽命長，一直禁止妖族使用，當初人妖兩界簽訂了協議，哪料沒多久，妖族首領出爾反爾，想撕毀協議，於是向人族發動戰爭。
若不是協議被破壞，人族首領又怎會一氣之下震碎生魂燈，徹底斷了妖族輪回的機會，而留下一條妖族無法逾越的黃泉路。
蝕月知道墨洵打聽生魂燈的原因，九尾狐的那條尾巴至多讓魂魄不散，想要一只妖輪回只能靠生魂燈。
蝕月心想，生魂燈修覆無望，殿下應該能放下過往了吧。不過是一條狼，再忠貞又能如何，從小養大的妖，多幾分不舍得罷了，怎比得過妖界安定重要。
可他哪料，墨洵真就為了一條狼用了一千年的時間修覆生魂燈。
蝕月不解，縱然墨洵待墨羽好，可終歸是主仆，身份懸殊。有次蝕月在妖殿巡視，途經墨洵房間，竟聽到屋內有說話聲，細聽才知道那是墨洵在自言自語，與尾巴裏墨羽的靈魂。
自那之後，蝕月為了驗證猜想，竊聽半月之久，墨洵每晚都會跟墨羽聊天，說這一天所做之事，會說累，會抱怨，會嘮叨。
蝕月不知道容納了靈魂的尾巴會作何反應，但他覺得，墨洵這樣做不僅僅是想念，還像是在確定墨羽的存在。
墨洵很小的時候便沒了母親，老妖王記恨他害死了最愛的妻子，一直冷落他，直到墨洵長大一些才開始對他好。
哪怕這樣，墨洵從未表現出自己柔弱需要照顧的一面，給了就拿，不給不強要，無論是能力還是血統，他是高貴的強大的，同樣又是低調謙和的。
所以他從未把墨洵和缺乏安全感聯系在一起。
蝕月忍不住問墨洵，對墨羽到底是什麽感情，當初將他從冰天雪地中帶回來真的僅僅是因為眼睛漂亮嗎？
墨洵避而不答，他只是用淺淡的表情凝著殿外，借觀花賞景來掩掉眼底的落寞與痛苦。
蝕月幡然醒悟，同是從小留在殿下身邊長大的，他該是最能覺出對比的——殿下心悅墨羽。
他只是一直不願相信罷了。
生魂燈被靈力震碎，自然需要靈力修補，墨洵自度過千年劫後，便每日用靈力註入，為了能讓生魂燈盡快修覆，墨洵有時會一次性註入很多。
起初墨洵並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靈力，註入後身體支撐不住，連手都是抖的。
蝕月好幾次想勸阻，卻不知該以什麽樣的理由去勸，他和衛州還沒到一千歲，幫不上忙，估摸著勸了也會讓墨洵不開心。
修好生魂燈，墨洵帶著尾巴去了冥界。
冥界比人妖兩界太平，冥差數量稀少，新任冥王又是個陰晴不定，喜好神出鬼沒，墨洵與他接觸過一段時間，盡管對方對他很熱情，但墨洵很難信任。
年歲不大的冥王看著眼前完好的生魂燈，很難想象這真的是他從小看到大的破燈。
想到這是用對方靈力灌溉上千年的寶貝，冥王不禁好奇那條尾巴裏到底藏著什麽樣的靈魂。
“我聽聞是個侍衛，不止吧？”冥王將手探向純白的狐貍尾巴。
墨洵側過身，躲開冥王的觸碰。
冥王撇撇嘴，什麽妖族能讓一任妖王這麽寶貝？
“父親說生魂燈畢竟是由人族首領震碎的，裏面殘留人族首領的魂魄，勢必會阻擋你這小侍衛的轉世。”冥王不解道，“何必呢，為了一個不敢說肯定的事苦苦廢了一千年的靈力？”
墨洵淡聲道：“你父親還說過，你話很多。”
冥王：“……”
生魂燈需要冥王的力量，老冥王雖然教過他方法，但他並沒有真正試過，何況他以為這個東西根本就不會修好，誰知有個情種還真辦到了。
老東西退休，凈扔給他一些亂七八糟的活。
“生魂燈有利有弊，無法控制輪回後是人是妖，但輪回成同種族的可能性會更大，”冥王打量墨洵的尾巴，道，“如果真能轉世成功，你用靈力護了上千年，他未必會轉世成狼族。”
墨洵沈默片刻：“……想個辦法，讓他轉世成人族。”
“狼族不是我想轉就能轉……嗯？”冥王才反應過來，“人族？你說你要把他轉世成人族？”
墨洵不想再重覆一遍沒有意義的回答，只問道：“辦不到嗎？”
“……”
冥王笑容勉強，內心吶喊，辦不到辦不到，他要是能辦到，死後的妖族都可以轉世成人族，還有人妖兩界大戰什麽事啊！
餘光裏，墨洵攥緊了手裏的尾巴，手指細長，掌骨清晰。
比三百年前見到的時候更瘦了。
“並非沒有可能，但是原因呢？”冥王不解道，“人族瘦弱、多災多病，幾十年便是一次輪回轉世，何況幾千年前妖族首領發動的那場戰爭，將人妖兩族的關系推到冰點，你這樣做，是把他推到妖族的對立面，怕是日後見到他，即便不認識你，他都得啐你一口。”
墨洵擰著眉不爽的要反駁，這三界之中，哪怕人妖鬼都來唾棄他，也唯有墨羽不會這麽做，可話到嘴邊，他楞住了。
他有想過墨羽轉世成人族會徹底忘記他，但也只是陌生而已，他竟然忘記人妖兩界之間的恩怨情仇了。
看他遲疑，冥王貼心道：“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吧，何況你也沒有問過他的意見啊。”
墨洵搖搖頭，當即替墨羽做了決定：“人族向往和平，比在妖界安穩。”
如若當初沒有帶他回來，墨羽也不必卷進妖族的紛爭中，還白白丟了性命。
如今還他一條命，也算是互不相欠了。
趁墨洵不備，冥王抽走他手裏的尾巴，抱怨道：“您還真是會給我找麻煩，即便轉世成妖族，他也未必還記得你，幾百年後妖界是另一番景象，誰又能料到會不會像人界那般安居樂業呢，況且，有生命的地方就會有紛爭，人族的弱肉強食只是不會像妖界那樣堂而皇之罷了。”
墨洵一路無言，跟著冥王進了大殿。
冥王將尾巴放在生魂燈上，隨著冥王力量的灌入，食指戒上的紅光閃動速度加快。皮膚本就白而發青，此刻愈發青森。
從尾巴中抽離出的藍色靈魂一點一點註入生魂燈裏，墨洵下意識屏住呼吸。
萬籟俱寂的環境中，任何細小的聲音都會被放大，生魂燈的碎裂讓他們心底一空，不約而同看向生魂燈裂開的地方。
墨洵想說些什麽，就見生魂燈綻開白光，炸裂的速度快到措手不及。
冥王被措不及防的力量彈開，好在墨洵扶了他一把，還不等他站穩，冥王瞳孔驟縮，手指發抖的指著生魂燈和已經失了生氣毛色變的枯黃的狐貍尾巴。
冥王驚恐道：“是騰蛇！”
墨洵道：“什麽？阿羽呢？”
冥王緊抓著墨洵的胳膊，雙目怒睜：“殿下，三界恐怕要大亂了！”
墨洵：“……”
沒頭沒尾的，墨洵根本不清楚他在說什麽，冥王看上去像是瘋魔了一般。
墨洵忙問道：“阿羽呢？轉世如何了？”
冥王怔楞片刻道：“成是成了，但估計也活不了多久。”
“……你這是什麽意思？”墨洵道。
冥王面色鐵青，把頭發抓的很亂，眉宇間煩躁難掩，不知該抱怨接了這個活又甩手給他的上一任冥王，還是埋怨執著讓妖族輪回的墨洵。
哪個都讓他頭疼。
“你知道，第一任妖族首領騰蛇並沒有死，而是被人族首領封印在平妖簿裏，或許生魂燈裏有人族首領的力量，所以才讓騰蛇有可乘之機，我不知他用了何種方法，你的這個阿羽，在騰蛇的唆使下，利用平妖譜轉世成人族了。”
冥王扶額繼續道：“準確來說，他是借用了人族首領麒麟和妖族首領騰蛇的力量。其實就算只用我的力量，也是能助他轉世成人，可不知為何，他的意識不受我的控制，或許，他太想轉世了。”
“或許”之後，冥王擡眼瞥向墨洵，墨洵臉色難看，就那麽僵直的站著。
冥王摸不準他的心思。
眼下平妖簿封印被打破，騰蛇趁機帶著自己一部分力量逃離，餘下的大部分力量在轉世的那個靈魂體內，騰蛇勢必會想盡辦法殺了他，徹底解開封印。
“殿下，平妖簿消失的消息若是在三界傳開，必定會大亂，把平妖簿從那個靈魂體內逼出來，怕是只有您能做了。”冥王道。
墨洵不明白。
冥王嘆氣道：“你用尾巴護了一千年，他體內自然也有你的靈力，若你的靈力足夠多，就可以把平妖簿逼出來，騰蛇帶走的力量並不多，有些散落在三界各處，有些還存在於平妖簿裏，如今那個靈魂相當於平妖簿的轉世，等騰蛇慢慢找回來力量，一切都晚了，必須在他恢覆力量之前取出平妖簿重新封印。”
墨洵長久的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冥王不作聲，安靜的看著，給墨洵充足的時間思考。
半晌後，墨洵道：“若是直接殺了騰蛇呢？”
冥王頓了頓：“殿下，這很難。”
墨洵雖原本就打算在墨羽成功轉世後退位，游山玩水做個逍遙妖族，可他這麽做只是為了不想再有所牽掛。
哪想，最終還是要糾纏在一起。
冥王揉著陣陣疼痛的心口，看見墨洵走到桌邊拿起已經枯黃的尾巴，像是感受到什麽般猛地擡起眼，凝望半空，神情帶著幾分怔然，目光也滿是難以置信。
空中明明什麽都沒有，卻像是在和誰對視一般，冥王正想走過去，就見墨洵周身漸漸騰起白霧，將他包裹其中。
那一瞬間，墨洵的表情是極其難過的，唇角用力抿住，他在壓抑著某種情緒。
接著，冥王便聽見墨洵說道：“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