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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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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這倆娃就是時櫻和時珩?”孫淩霜看著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倆孩子,眼神裏全是驚艷——

不管是男娃還是女娃,也都生得太齊整了吧?

一時腦海裏瞬時閃現出八個大字“地傑人靈、鐘靈毓秀”。

相較於時珩,她的視線在時櫻身上停留的無疑更長——

本來她並沒有準備參加這次頒獎大會。畢竟不過是些小學生的作文,哪裏值當她這個主任親自出馬?

結果正好臨時有事,要到這邊過來一趟,索性就把這個任務也一並接了。想著走走形式,略看一看就走人——

小學生的作文,能有多少看頭?

結果這一留下來不當緊,卻讓她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一個小學三年級的孩子,竟然在短短六百字的篇幅中,以稚嫩的文筆,無比生動的刻畫了一個重男輕女包辦婚姻的父親形象,尤其是最後,那個父親不得不向社會新風尚投降,成全了兒子和寡婦婚事的結局,令人捧腹之餘又引人深思。

孫淩霜看得拍案叫絕。連讀了好幾遍,都覺得欲罷不能,最終把唯一一個滿分,給了這個叫時櫻的小姑娘。

批閱那篇作文時,孫淩霜就禁不住對“時櫻”這個名字好奇不已。想著不知道什麽樣的小娃娃,小小年紀,就能寫出這樣的東西。這會兒瞧見了之後,總算心滿意足——

別看年紀小,分明就是個美人坯子,還和自己想的似的,一看就極有靈氣。

再瞧瞧時珩,一時對兩人的父母就有些羨慕——

也不知道什麽樣的人家,才能生出這樣爭氣的娃娃來?

又想著兩人都姓時,還是一個學校的,怕還有些族親關系。

一直到兩人齊齊在主席臺正中央站定,周大志才算緩過神來,見鬼似的瞧著劉青峰:

“這倆娃還真是你們學校的?”

“不是我們學校的,是你們學校的?”劉青峰不是一般的嘚瑟,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就只是即便是劉青峰,這會兒也也有些做夢的感覺——

他是對兩個娃有信心,卻是怎麽也沒有想到,兩個娃竟然優秀到了這個程度。

那可是特等獎啊,全縣就這兩個,結果全歸他們學校了。這樣的殊榮,讓他做夢都不敢這麽想啊。

就是自認心態平穩的周大志,也有些被劉青峰這個樣子給刺激到了。好一會兒,擡手照他肩上用力捶了一下:

“成,你厲害。願賭服輸,我請你客,另外,老同學,恭喜啊!”

“你請啥請,我請!”劉青峰嘴裏說著,卻是忍不住紅了眼睛,忙借擦眼鏡的功夫掩飾了下,“就當是給倆孩子的慶功宴了。”

“行了你,就別顯擺了!”

周大志輕聲吐槽。還想再說,就聽見孫淩霜的聲音在上面響起:

“……鑒於時櫻同學作文寫得尤其精彩,我代表市報社宣布,時櫻同學這篇作文,將會收入社會特刊‘新時尚新風俗’專欄,下一期報紙就會刊發。”

“哎呦,竟然還真能上報紙?”這下就是周大志也不淡定了——

當老師的也是文人中的一員,哪個沒有個作家夢?比方說他,就投了很多次稿,無奈卻都是鎩羽而歸。結果現在市報社竟然真就要收錄一個孩子的作文?

一時那叫一個好奇:

“小時櫻到底寫了啥了?”

“我也不知道啊。”快樂太多,劉青峰也直接懵了。

等發獎時,時櫻和時珩兩個特等獎獲得者,分別由孫淩霜和教委劉主任負責頒發獎狀和獎品。相較於其他學生,時櫻和時珩除了獎狀以及和其他同學一樣的獎品之外,還每人額外多了個寫著“為人民服務”的搪瓷缸,以及一個雖然俗氣卻怎麽看都透著喜慶的紅色茶瓶。

這下不止學生,就是老師們也羨慕不已。

和孫淩霜格外看重時櫻不同,劉主任的註意力卻是更多的在時珩身上——

之前領導們到十裏鋪調查時珩的事他倒是不知道,縣委書記卻是知道啊。

在上面的人離開後,縣委書記特意關照劉主任,多註意十裏鋪的一個叫時珩的娃娃。雖然說得不甚明白,讚譽之意卻是溢於言表。還囑咐劉主任,要是那孩子有啥要求,一定要全力滿足。

之前甫一瞧見這個名字時,劉主任還當是同名呢,等瞧見後面的學校,才知道就是同一個人。

心裏恍惚間有些明白,怪不得縣委書記都關註,現在瞧著,這娃果然是與眾不同。

頒發完獎狀獎品,又開了個短暫的座談會。領導們照例詢問到會的各校師生代表,對教育工作有沒有什麽可行性建議,或者有沒有什麽要求要提的。

先問的就是學生。

孩子們明顯都有些靦腆,一水兒的全都是搖頭,至於說時珩,更是從來都不發一言的。就在劉主任準備詢問各校老師時,時櫻卻站了起來:

“我有……”

劉青峰嚇了一跳,心說競賽後的座談會都是題中應有之意,從來都是走走過場罷了,娃娃們不懂,不會真覺得想要什麽就可以提了吧?

一時就有些後悔,咋就忘了囑咐一下兩個娃這個事兒了?

正焦灼間,就聽見時櫻細聲細氣的開口:

“伯伯,能不能給我們一些書啊?我們是農村學校,都買不到書……要是有書的話,能不能給我們一些……有故事書最好,沒有的話,就是從小學到高中的課本也行,要是再有些習題集就更好了……”

其實最後一句話,才是時櫻想說的。按照記憶,後年國家就要恢覆高考。想讓媽媽考大學的話,就得從現在就開始學習。可問題是他們學校根本就沒有高中課本。

媽媽就是想看也看不了。作為教育主管部門,說不定教委應該有。就是沒有,也能有門路幫著找到。除此之外,還有時珩,聽統統的意思,數理方面的知識,哥哥掌握的還是挺快的。他又不喜歡聽故事,就喜歡那些枯燥的數字,真是有了初高中課本,數理化什麽的,哥哥肯定開心。

明顯沒有想到時櫻提的要求竟然是這個,所有人包括各學校老師和學生,就沒有不目瞪口呆的——

孩子就是孩子,就沒有不貪玩的。平日裏恨不得老師永遠也不要布置作業的好。

結果今天竟然有個孩子,一本正經的跟教委領導要書讀、要題做?

其他各學校老師看過來的眼光頓時羨慕不已——

怪不得十裏鋪學校的娃娃能拿特等獎,瞧瞧人家這學習勁頭。這才多大點兒啊,就想著要看高中書本了。

更是下定決心,回去就給自己學校的娃加碼——

他們哪個學校的環境不比距離縣城好幾十裏連車都不通的十裏鋪好?卻是眼睜睜的瞧著人家抱走了特等獎,現在想來,果然是有原因的。

時櫻自然沒有想到,就因為她這個小心機,讓其他同齡孩子瞬時開啟了被迫卷來卷去的求學生涯,更甚者,就是她也成了“別人家孩子”的代名詞。

劉主任也是大為感動,連連誇時櫻是個“愛學習、有志氣”的好孩子,又當即吩咐工作人員,去把能夠找到的書都找出來,適合小孩子讀的故事之外,特別強調,一定要把從小學到高中的課本都給找齊,再把習題集也都給找到。並承諾時櫻,以後有機會去市裏或者省裏,還會幫著買其他書籍——

縣委書記可是特別關照,說是時家娃娃有什麽要求,要盡量滿足的。

也因此離開縣城時,劉青峰和同事每人馱著個孩子之外,前面橫梁上還兩邊各吊著兩大包書。

一路晃晃悠悠的回了學校,剛一進校門,劉青峰的笑聲就傳遍了整個校園:

“人呢,人都去哪兒了?”

苗秀秀一直擔著心呢,聽到劉青峰的聲音,第一個從辦公室出來:

“劉校長……”

“媽媽。”時櫻開心的跑過去。

苗秀秀一把接住,俯身就把人抱了起來:

“櫻寶和珩寶回來了?”

“何止回來了。”劉青峰已是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朵那兒了,“我跟你說啊苗老師,櫻寶和珩寶這回可是給咱學校爭了大光了!”

說著興奮的舉起手中的獎狀和獎品:

“特等獎,兩個特等獎!”

“從前都是一二三等獎,還是頭一回設這個特等獎!”一路上劉青峰不知道和同事說了多少遍了,這會兒說起來,依舊神采飛揚,“我特意打聽了,說是領導覺得咱們櫻櫻和珩珩太突出了,光給個一等獎不夠,才會特意設了個特等獎。”

“這樣的殊榮,不能說是後無來者,那也是前無古人啊!”

苗秀秀也是驚喜不已——

當娘的,自然覺得自己兒女是最優秀的。可饒是如此,苗秀秀也不敢想倆孩子第一次參加競賽,就都能拿獎,還是特等獎。

除了能被選去參加競賽的都是好苗子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時櫻也好,時珩也罷,都才讀了多長時間的書?

還想著能拿個獎就不錯了,結果倆娃竟然全都是特等獎?

“珩珩的特等獎是因為他數學拿了滿分……”

雖然語文依舊是吊車尾的六十來分,可數學卻是全縣唯一一個滿分——

聽教委領導說,就是省裏的娃都沒有拿滿分的。

“還有櫻櫻的作文,苗老師你是不知道,市報社的孫主任讀了後有多稀罕,還當場打了包票,說是很快就會在咱們市的日報上發表。”

這些話一出,一時時櫻時珩兩人頓時就成了學校的吉祥物似的。

因為知道時珩拒絕任何人接觸,大家就把註意力都放在了時櫻身上。這個拉過來看看,那個拉過去瞧瞧,甚至劉青峰當場就讓各班老師把所有學生集合起來,讓時櫻和時珩站在最前面,他一下誇了足足一二十分鐘還意猶未盡。

時櫻站在那裏,真是覺得渾身都和長刺了似的——

如果她說,會這麽拼,真的就是想給媽媽贏高中課本回來,不知道有人相信嗎?

如今書既然拿回來了,為了避免這樣被當猴似的圍觀,以後還是悠著點兒吧。

好容易劉青峰的臨時大會終於結束,苗秀秀一手拎著個暖壺,時婷和時婕則是一人端著個搪瓷缸,至於說時櫻則捧著特意跟教委領導索要的高中課本——

沒辦法直接跟苗秀秀說要恢覆高考,好在有哥哥在呢。

時櫻直接就跟苗秀秀說,這些都是時珩感興趣的,苗秀秀當時就答應下來,她到時候給時珩輔導。

所謂教學相長嗎,真是這兩年輔導做下來,苗秀秀高中課本應該差不多能吃透。

只抱著課本沒走幾步,手裏忽然一輕,卻是時珩把抱著的書全都接走,只把兩張輕飄飄的獎狀塞到了她懷裏。

時珩背著兩個書包,還抱著一摞書,再瞧瞧自己,也就輕飄飄兩張獎狀,時櫻一時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拉了拉時珩的衣角:

“哥哥背這麽多,會累到的,我拿一點兒吧。”

時珩雖然沒說話,手裏的書卻明顯抱得更緊。

時櫻沒法子,只能放棄,又囑咐時珩:

“哥哥胳膊酸的話,就讓我抱一會兒,要是哥哥累著了,我會心疼的……”

不想話剛說完,就連那兩張獎狀,也被時珩單手接了過去。到最後,一家人裏,時櫻就成了唯一空著手的那個。

幾人進門時,尹招娣正端著個笸籮從房間裏出來,瞧見幾人手裏拿著的東西,明顯就有些懵:

“你們這是幹啥了?咋買了這麽多東西?”

搪瓷缸和暖壺都是稀罕物,結果大嫂不但買了,還都是成雙成對的?

倒是時國平,知道今兒個是倆孩子去縣裏競賽的日子,頓時就有了個猜測:

“我猜猜,這是咱珩寶和櫻寶的獎品吧?”

“就是弟弟和妹妹的獎品。”時婷開心的朝著時國平舉高手裏的搪瓷缸。

時老太太正好從房間裏出來,聞言明顯楞了一下:

“你說啥?這暖壺和搪瓷缸,全都是獎品?”

“嗯。”時婷點頭,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奶你不知道,剛才劉校長特意把我們所有同學留下來開會,表揚弟弟和妹妹呢……弟弟妹妹今天去競賽,全都拿了個特等獎!劉校長還說,弟弟的數學,是全省唯一一個滿分,妹妹的作文,還會登在報紙上呢。”

這句話一出,正小心翼翼的拿著搪瓷缸不住摩挲的時宗義驚得好險沒把搪瓷缸給摔了:

“啥子,上報紙?”

上報紙?!說起來他們村最風光的人就是梁大成這個支書了。可即便是梁大成,可也沒有上過報紙啊。結果現在孫女兒竟然要上報紙了?

“哎呦,哎呦,那不是說,咱家要出個文曲星了?”

放在過去,那可是光宗耀祖得去祠堂祭拜祖宗的大事啊。

別說時宗義,就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時老太太,都被驚著了。二老激動之下,簡直連覺都睡不著了。時宗義更是和烙烙餅似的,在床上翻來覆去,到最後,直接拉住老太太的手:

“慧茹啊,我真是上輩子燒了高香,才能娶了你啊。”

時老太太本名李慧茹,時宗義除非太激動,平日裏根本很少這麽親昵的喊老太太的名字。

老太太反手回握住時宗義:

“是我該謝謝你才是……要不是你,我和國安,哪還能在這個世上啊……”

不是時宗義把她救下來,早在幾十年前,她就帶著腹中的娃跳進水裏一了百了了。

老兩口都激動成這樣,那邊兒時國安和苗秀秀有多開心更可想而知——

女兒聰明伶俐他們自然清楚,卻沒想到兒子竟然也能長成有用的人。

要知道本來按照時國安的設想,時珩能生活自理知道吃飯穿衣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結果娃竟然還能上學,上學了之後,還表現這麽好。

情緒太過激動,兩人好險沒當場哭出來。好容易控制住情緒,兩人的視線卻是再也舍不得從兒女身上移開。

竟是等時櫻和時珩都熟睡後,兩人又悄悄起來,一回兒去女兒床前看看,一回兒再去兒子那邊瞅瞅,不是老太太瞧他們這邊幾個房間這裏燈不亮,那裏就亮,奇怪之下,披著衣衫過來看,兩人還樂此不疲的在兩個房間裏不停穿梭呢。

梁大成第二天也聞訊趕來,圍著倆孩子的獎品嘖嘖讚嘆不已:

“你說你們家倆娃是咋長的啊?”

人長得精神就算了,還這麽爭氣。

“昨兒個我媳婦兒還說呢,我們家幾個娃,有一個像珩寶或者櫻寶,她就每天早上起來,都給菩薩磕三個頭。”

因為這件事,村裏好多本來不想讓孩子念書的也都動了心——

搪瓷缸和茶瓶都是稀罕東西,結果人家去考試了一回,就輕輕松松拿回來了。還各拿回來兩個。

甚至作文寫得好了,還能上報紙。

反正娃在家也幫不了多大忙,真是去念書了,說不好也能得個這樣的獎,或者也光宗耀祖一回呢?

“對了,咱們櫻寶寫的東西,啥時候上報紙啊?”梁大成越說越激動,“哪天我去公社,正好給捎回來。”

“說是會把報紙寄過來。”苗秀秀解釋。

“還是麻煩大成再多買幾張捎回來。”一旁的老太太道。

孫女兒寫的東西,她可得好好留著。除此之外,老太太還想燒一張給前夫——

前夫當初會想著出去,也是因為覺得那會兒國內形勢不好,就想著先出去闖闖,也給他們母子找個出路,結果卻是死於非命,連句話都沒能留下。

要是前夫地下有知,知道他有這麽厲害的一對孫子孫女,應該也能瞑目了。

“成,嬸子你放心,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梁大成當即就答應了下來,更是之後只要去公社,就會先找人要一張市報看看。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天,又去公社開會時,梁大成還真在開會的地方找到了報紙。甚至會議室裏不是一張,而是一摞。

梁大成頓時驚喜不已,當時就決定,等開完會,就厚著臉皮跟公社領導多要幾張。

正尋思到時候該怎麽說呢,就見公社書記姚林從外面進來。只不知知道是不是錯覺,姚林的神情好像有些不好。還會不時的往他這邊兒瞟上一眼。

梁大成頓時就有些緊張,心說姚書記的模樣,咋好像是他犯了啥事呢。可也不能啊,自問從做村支書以來,就兢兢業業的,一心撲在工作上,沒做過啥損人利己的事兒啊。

和他一樣感覺的還有旁邊坐著的尹寨村的支書尹茂林,趁著姚林往主席臺上就坐的功夫,輕輕搗了下梁大成:

“哎,梁支書,我咋瞧著姚書記今兒個有點兒不對勁啊……”

總覺得姚書記正憋著一股邪火,那邪火還是沖他來的。

“許是碰見了啥作難的事?”梁大成也是一頭霧水。

已經坐下來的姚林視線再一次掃過來,梁大成忙閉了嘴,正襟危坐。

眼瞧著各村的支書也都到的差不多了,姚林隨即吩咐工作人員,先把那摞報紙給挨個分發下去。

這樣的意外之喜,讓梁大成頓時開心不已,忙雙手接過來,又小心翼翼的翻到時櫻的文章那兒。剛才看得粗略,這會兒細看才發現,真是不得了——

時櫻的這篇六百多字的文章,竟然被發在了頭版頭條不算,還占據了C位,甚至孫淩霜還親自操刀,寫了個“編者按”,簡直讓人想看不到都不行。

同一時間,姚林的聲音也在主席臺上響起:

“……今天召集大家夥過來,是因為咱們公社出了一件大好事,也出了一件大壞事。”

大好事,還有大壞事?

梁大成不知怎麽的就想到之前姚林看過來時的目光,頓時激靈了一下,忙放下手中的報紙——

咋覺得,好像和自己有關系呢?要不然姚書記剛才幹嘛那麽看他?

下一刻,梁大成就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首先,我要表揚一個同志,那就是十裏鋪村的支書,梁大成……”

“梁大成同志,做好分內工作的同時,還關心學校建設,努力給娃娃們創造好的學習條件……”

“這次縣裏的競賽,十裏鋪村師生也取得了優異成績,一下子有兩個娃娃得了特等獎……其中一個娃娃寫的東西,還登上了咱們市報……”

哎呦,姚書記剛才說一件大好事一件大壞事,看來自己的是大好事了?

被表揚了的梁大成受寵若驚之下,頓時腰板挺得更直。

旁邊尹茂林也是羨慕不已——

嘿,還別說,梁大成這小子運道真好。村裏竟然出了那樣厲害的娃娃,連梁大成這個村支書都跟著臉上有光。

正尋思著會議結束就找梁大成取取經。沒想到姚林的聲音再次響起:

“至於說壞事,也是和這篇文章有關系……”

“大家現在打開手裏的報紙,看看第一版最中間那篇文章……”

姚林的聲音已經變得嚴厲,不怒自威的視線直接掃向尹茂林。

尹茂林一激靈,趕緊去看姚林說的那篇文章。卻是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到最後,簡直如坐針氈——

咦,裏面出現的有尹寨呢,咋和他們村一個名字?

還有尹栓柱,他們村竟然也有一個呢。還有這重男輕女,還有一樣的包辦婚姻……

到最後,尹茂林簡直是如坐針氈——

要是一處相似的地方還好說,眼下這麽多相似的地方,尹茂林咋會意識不到,這寫的就是他們尹寨的真人真事。

換句話說,尹寨也好,他這個支書也罷,這回算是出大名了。至於說把他帶累的這麽苦的,不是旁人,正是尹栓柱。

“……咱們經常說,婦女也頂半邊天……國家已經解放這麽多年了,一直都嚴厲打擊重男輕女和包辦婚姻,結果有的地方,竟然還會一而再再而三發生這樣的事,基層領導同志,是不是該反思一下?”

姚林聲音陡的拔高——

別看這文章也就幾百字,可架不住它影響大啊。從昨兒個開始,姚林就先後接到市婦聯和市宣傳部門的電話,詢問他有關這篇文章的事。

姚林簡直疲於應對。尤其是瞧見上面的主人公,竟然和他剛來公社上任時,接待的那個過來求助的姑娘狀告的父親是一個名字時,姚林第一時間就懷疑,怕不是一個人?

更過分的是,那會兒是想要賣閨女,這會兒更好,變成連外孫女也要賣了!

而且小時櫻文章裏還寫了,明明尹家兒子已經有了意中人——

雖然是個寡婦,可人家勤勞能幹,人美心善,這樣新時代的女性,咋就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至於說上面給出了的大團圓結局,婦聯的人也直說了,據他們調查的結果,這個結局其實是小作者的美好願望。至於說現實中則根本不是這樣。事實上那尹栓柱現在還在阻撓兩個年輕人走到一起。

明明眼下又要收秋又要冬耕,忙得不可開交,他卻要因為那個尹栓柱把其他事都撂開,會不惱火才怪。

憤怒之下,對著尹茂林那叫一個大批特批。

到最後,尹茂林被熊的簡直恨不能找個地洞鉆進去。

好不容易挨到會議結束,尹茂林灰頭土臉的就去找姚林承認錯誤了:

“姚書記,都是我工作失職,您看這個事……”

“上一次你就保證說要做好尹栓柱的思想工作,結果這才多久啊,又故態覆萌!說明你工作做的根本不徹底!”

“我真知道錯了……姚書記您安排個章程,您讓我怎麽做,我就怎麽做……”

“尹茂林,你是真沒腦子還是假沒腦子?”姚林抓起報紙,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手指點著時櫻寫出來的那個“大團圓”結局,“這就是人民的呼聲,你是人民的公仆,不按照人民的呼聲做,還想咋弄?”

氣惱之下,又足足訓斥了十多分鐘,還是瞧見不時往裏探頭的梁大成時,才終於停了口:

“大成你探頭探腦幹啥呢?正好我這兒有點兒東西要交給你。”

相較於和尹茂林說話的語氣,這會兒的姚林無疑要和藹的多。

“啥東西啊,姚書記?”梁大成忙走了進來。

“就是時櫻小朋友的稿費。”姚林從抽屜裏拿出一個信封遞過去,“你正好給人捎回去。”

“哎呦,還有錢呢?”梁大成聲音一下拔高。

“那是當然。”姚林被他的大驚小怪逗得忍俊不禁,“娃娃寫得好,發表了後當然有稿費。”

看梁大成接了信封還站在那兒不走,就有些奇怪:

“怎麽?還有什麽事?”

“是有點事。”梁大成搓了搓手。

“說。”

“其實這兩件事都和時櫻有關……”

“一件就是,時櫻的奶奶托我給他們多捎幾份報紙回去,說是想要留個紀念……”

“這個自然沒問題。還有呢?”

“還有就是,這時櫻吧,她有個哥哥,叫時珩……”

“時珩?”聽梁大成提到這個名字,姚林神情頓時不是一般的關註——

上次上面人過來調查事情,臨走時可是把市、縣、公社的領導可是招呼了一遍。

尤其是姚林這個直轄的父母官。

“就是吧,時珩做出了一個用來澆地的東西,還在他家實驗成功了……”說起來這個,梁大成就眉飛色舞——

時國平等人加班加點下,村裏第一塊地已經安轉成功,親眼瞧見就送裏面不多水,那些秧苗就長得綠瑩瑩、旺嘟嘟的,可把個梁大成給高興傻了。

也知道這可是個大事件。畢竟他們這裏大多都是山區或者丘陵,要是都能用上,那意義可就大了。

“啥澆地的東西?”姚林明顯就有些一頭霧水,還沒多少水就能讓莊稼長得很好,這咋越聽越迷糊呢。

“我也不知道咋說。”梁大成撓了撓頭,“不然姚書記您啥時候有空,到我們村看看,就明白了。”

梁大成這麽一說,姚林也很感興趣,當下就答應下來,第二天就到十裏鋪實地考察。

回去後,想了想,上面可是叮囑過,只要時珩這邊有點兒啥,就得往上面匯報,當下就撥通了領導的電話,把這件事報告了上去。

和梁大成從公社大院出來時的志得意滿不同,尹茂林則是垂頭喪氣,邊走還邊念叨:

“你說都是當支書的,大成你咋就運氣這麽好,我咋就這麽倒黴呢?”

“還別說,那個尹栓柱,就是會給你捅婁子。”梁大成對尹茂林也很是同情,“不過那個尹栓柱也真不像話!就為了不想讓兒子娶寡婦,就想把外孫女給賣了!我們婷丫頭才多大點兒個人啊,那老東西也做得出來!”

“讓我丟了這麽大人,他尹栓柱也別想好過。”尹茂林咬牙道。

當下推了自行車,就往家疾馳而去。

剛進村口,就瞧見了在那兒晃蕩的尹家寶。當下把車紮到一邊,招手叫尹家寶過來。

“茂林爺,你這是打哪兒回來了?”別看尹茂林年輕,輩分卻長。再加上又是大隊支書,在村裏不是一般的受尊敬。

““你說我打哪兒回來了?”尹茂林沒好氣的道,“對了,你回去和秀珍商量一下,你們倆婚事準備訂到哪天,決定好日子,就直接報給我,對了,越快越好。”

知道尹茂林不待見他,尹家寶已經準備好了挨罵,再沒有想到,尹茂林竟然要跟他說這個,一時激動的說話都顫抖了:

“茂林爺,您的意思是,您,您要給我撐腰?”

“我倒是不想給你撐腰!”尹茂林沒好氣的道,“誰讓你有個那麽有本事的姐夫呢。”

“我姐夫?”尹家寶楞了一下。

“你那個十裏鋪的姐夫。”尹茂林也是佩服的很,瞧人家的娃是咋教的,別看年紀小,可是厲害著呢。前腳這邊欺負了人家的娃,後腳就讓你全國揚名。

這回敬的招數,也是沒誰了。

尹家寶頓時恍然大悟——

果然還是大姐夫疼他,還真就把事給辦成了。

“那我爹那裏……”

“你回去跟他說,馬上到村委來一趟。”尹茂林沈了臉。

尹栓柱這會兒正在家躺著呢。兒子和他對著幹,閨女也和他離了心——

前幾日尹招娣離開那會兒,他氣急攻心之下,可是實打實的暈了。躺下來時還撞在桌角上,到現在頭上那個大包還沒消下去呢。

結果他這邊都要死了,尹招娣卻是頭都沒回的就跑了。

正越想越氣呢,尹家寶就帶著秀珍大搖大擺的從外面進來。

還搶在尹栓柱罵人之前,直接道:

“茂林爺說讓你趕緊去一趟村委,去得晚了倒黴了你可別怪我沒跟你說。”

尹栓柱果然嚇了一跳,顧不得找秀珍的茬,趿拉著鞋子就急急出去了——

別看在閨女面前就和個皇帝似的蠻橫霸道,外人面前卻是個膽小怕事的。

等來到村委,才發現裏面坐的除了支書會計等村領導之外,還有他們尹氏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一個個瞧著他,就和看什麽血海深仇的仇人似的——

事實上幾位老人可不是這麽想的?

都說人活一張臉,結果他們尹家的臉面,卻全讓尹栓柱給丟盡了。

坐最右邊那個正是尹栓柱嫡親的小叔,瞧見探頭探腦的尹栓柱,手裏拐棍直接飛了過來:

“你個不肖子!”

“我大哥怎麽就會生了你這麽個沒出息的東西!”

對著這麽多人的冷眼,尹栓柱簡直嚇得腿肚子都轉筋了:

“小叔,小叔,你先別惱……這是,這是,咋了?”

“你還有臉問!”尹小叔接過尹茂林幫他撿回來的拐杖,顫顫巍巍的起身,朝著尹栓柱就開始抽打,“先人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接連挨了好幾棍子,尹栓柱才明白過來,就因為他想要用時婷幫著兒子換個媳婦,他現在已經全國出名了。大家都知道,他們尹寨有個尹栓柱,臉皮比城墻還厚,心比黃世仁還黑!

就沖他這名聲,尹家寶這輩子都只有打光棍的命,他尹栓柱就等著斷子絕孫吧。

尹栓柱聽得眼前一黑,好險沒當場暈過去。

從村委回去時,尹栓柱腿都是軟的。

看他面無人色的樣子,尹老太太也嚇壞了,等大概聽了前因後果,也是膽戰心驚——

大閨女和女婿這是咋了?即便他們做老人的有錯,可最後時婷的婚事不是也沒成嗎?咋就還把他們家寫到報紙上?

“那現在該咋辦啊?”

“咋辦,能咋辦啊?”尹栓柱這會兒真是悔的腸子都青了——

要是早知道大女婿心眼這麽小,他就不打外孫女的主意了。

“不成就讓人捎信,讓招娣來一趟。”尹老太太也覺得嘴裏發苦,“既然那報紙上的東西是他們家的人弄出來的,那就讓他們家再原物撤回來……”

不想讓人往十裏鋪捎了幾回信,別說大女婿不搭理,就是閨女尹招娣也連個影都沒露一下。

“這可咋弄啊?招娣她現在,怎麽這麽狠心?”尹老太太不停抹眼淚。

“哭哭哭,哭啥哭!”起了一嘴燎泡的尹栓柱連罵人都沒力氣了——

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大女兒那裏咋樣,而是得趕緊尋人去求著秀珍嫁過來。畢竟他們家寶本就名聲不好,現在又出了這檔子事,怕是除了秀珍,不會有任何女人肯嫁過來了。

為了不斷子絕孫,尹栓柱不得不低頭當了回孫子,親自央請媒人去秀珍家說合,到底把人風風光光的娶了進來。

就只是尹家寶成親時,尹招娣只是讓人把禮金捎了過來,還是繞過了尹栓柱,直接交到了秀珍手裏的那種。

那一刻尹老太太終於明白,他們之前做的,是徹底傷著了時家人,怕是以後大女兒就真和臨走時說的那樣,不認他們娘家人了。

什麽叫偷雞不成蝕把米,說的就是他們老兩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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