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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一百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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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硯趕過來的時候,紅曲已是奄奄一息。她的胸前插著一塊瓷片,但觀地上散落的酒菜和破碎的碗碟,林硯便可知她這“兇器”是怎麽來的。

血液自胸膛泯泯流出,染了一地。秋鳴跪在一邊,拼命用自己的手去捂傷口,仿佛這樣便能堵住那不斷往外冒的鮮血一般。然而於事無補。

紅曲看到林硯,嘴角漸漸勾起笑意,“大爺……”

她的聲音微弱,可色調卻是愉悅的,歡喜的。

林硯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安撫道:“我已讓人叫了府醫過來。”末了,又說,“我已說了,會放你走。父親母親那邊,我也會去說。你不必擔心。”

紅曲嗤笑起來,搖頭道:“奴婢……奴婢知道大爺心善,秋鳴已經……已經告訴奴婢了。可是,可是奴婢不想走。”

“大爺,秋鳴說奴婢傻。奴婢確實傻。奴婢不是不知道大爺容不得人在自己身邊動手腳。可奴婢還是做了。因為奴婢不想出去。奴婢只想呆在大爺身邊,哪怕大爺心裏並沒有奴婢。但只要能日日看著大爺,便是做牛做馬,做貓做狗,奴婢……奴婢也是心甘情願的。”

林硯明白。他已成了親,身邊的丫頭不論是誰,年紀大了早晚是要配出去的。若要永遠留在他身邊,唯有一個法子,那便是成為他的人。

只是做貓做狗?若不是此時場景不對,林硯大約就要翻白眼了,你當你是瓊瑤呢!

“咳咳……大……大爺!”

紅曲掙紮著,很是痛苦。林硯到底不忍心,勸道:“別說話了,府醫馬上就到。”

“不!大爺,奴……奴婢,若讓奴婢離開大爺,日日想著,盼著卻不得見,還不如就此死了。能死在……死在大爺身邊,也是……奴婢的……奴婢的福氣。”

“大爺,奴婢……奴婢對不起您。您,您多保重。”

最後一個字落音。紅曲的生氣也隨之沒了。秋鳴神色大慟,林硯卻有些回不過神來。他從來都不知道紅曲對他的這份感情,也無法理解這份感情。

若要離開,寧可去死?

他怔楞著,心情十分覆雜。五年。他精心培養了紅曲五年。可到頭來她的思想依舊沒有跳脫出這個時代格局賦予她的枷鎖。把自己的前程命運都寄托在主子身上,還為此丟了命。

林硯心頭不太好受,卻說不出是怎樣一種不好受。

消息傳回內院。賈敏淡淡地,只說了一句:“既然大爺說厚葬,那便厚葬了吧。”

厚葬,是對紅曲最後的安排。可她不過是個丫頭,還是個犯了錯的丫頭。就算厚葬,又能厚到哪裏去?也不過是府裏幾個相熟的下人並秋鳴張羅著,尋了個尚算不錯的風水之地。

入葬前,秋鳴來問林硯可還有別的交待。

林硯看著他特意穿了素色的衣裳,問了一句:“你怪我嗎?”

秋鳴怔楞,轉而唬了大跳,忙跪下來,“奴才怎會怨怪大爺。此事本就是紅曲的錯,這結局也是她自己選的,同大爺有什麽相幹。大爺對她已經夠好了。想當年柳姨娘……”

話到這裏立時打住。秋鳴擡頭看了林硯一眼,這事是府裏的忌諱。

林硯面上卻無不喜,忌諱是林如海賈敏的,不是他的。秋鳴的意思他明白。要說紅曲並無害他之心,卻也不算全然無辜。便是無辜,難道柳家當初那些人就不無辜嗎?

就算柳姨娘對他下了手,可柳家人並不知情。然而林如海一句話,一門十三口,一個也沒留。再有後來江南官場的處置,死得有多少是罪有應得,又有多少是林如海的遷怒。別人不知,林硯是心知肚明。

於林如海而言,林硯是逆鱗。這個兒子,他自己罵得,打得,便是下手重了的時候也有。可若換別人對林硯伸一根手指頭,他能立刻剁了人的手,還要挖了人的心。

林硯輕嘆,站起來,“我給你放幾天假吧!”

秋鳴搖頭,“奴才確實喜歡紅曲,但當日同紅曲說出心裏話的時候,便已想通了。奴才只求不留遺憾,心中無愧。如今她去了,奴才雖然難受,卻也明白逝者已矣。大爺體恤奴才,是大爺的恩典。可奴才卻不能仗著這點因私忘公。”

林硯突然笑了起來。他放在外頭的心思遠比放在內院的多得多,要說培養,在秋鳴身上花的心血遠超紅曲。

總算秋鳴沒有辜負他的教導,也是慰藉。

“若是大爺允許,奴才想去給紅曲收拾收拾東西。紅曲雖是家生子,可父母都已不在了,也沒個兄弟姐妹。她房裏還有好些太太並大爺給的賞賜,自是還給大爺。”

林硯擺手,“不必了。”

秋鳴也知林硯不在意這些,又說:“那奴才便用紅曲的名義捐去養善堂,也算是給她積點福報,盼她泉下好過些,來世也能順遂。”

做慈善,林硯不能更讚同了。

“至於其他紅曲平時喜歡的,奴才想留下給她陪葬。”

林硯無可無不可,自是應了。

秋鳴謝了恩,待得去往紅曲房中時,才發現朱砂並畫屏已經在收拾了。朱砂摁著眼角,不由得感嘆,“想起來我們當初一起被太太選中,挑出來教導,再送往大爺這的情形仿佛還在昨日。可轉眼如今紅曲卻是……”

秋鳴皺眉走進去,“你平時不是與紅曲最不對付嗎?如今她走了,按理你會被提上來做大爺身邊的第一人。自是該高興,何必在這裝模作樣,貓哭耗子假慈悲!”

朱砂氣得咬牙,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我又沒日日想著做姨娘,什麽第一人不第一人的!有什麽稀罕!”

恨恨跺腳。轉頭離去。

畫屏看不過眼,對著秋鳴怒視,“你是大爺身邊的紅人,本沒有我一個二等丫頭置喙的道理。可我卻忍不住要說兩句。朱砂姐姐與紅曲姐姐打小就在一塊,更是在一個屋子裏住了好些年。便是有些矛盾,感情也總歸在的。

你只見朱砂姐姐言語間刺了紅曲姐姐兩次,可你曾見朱砂姐姐哪次真使絆子和紅曲姐姐過不去了?何況,你也不瞧瞧,朱砂姐姐這般是為了誰!難道真是因著紅曲姐姐更得大爺看重嗎!”

秋鳴大楞,不是嗎?

畫屏差點沒被他這模樣急死,“紅曲姐姐眼裏只有大爺,你眼裏只有紅曲姐姐,可朱砂姐姐眼裏卻是只有你的!紅曲姐姐不知道你的心思,朱砂姐姐卻是早就看出來了,若不然……若不然……”

畫屏指著床上的三個盒子,“紅曲姐姐的東西,朱砂姐姐都整理好了。方才還在同我說,那一盒子都是主子們平時賞的值錢的玩意兒,以主子的性子不會再收回去,你怕是想著替紅曲姐姐捐了的,因此特地挑出來收好。”

“這一盒子是紅曲姐姐往日最是喜歡的,可拿去陪葬。另外這一盒子……”畫屏氣沖沖將盒子塞到秋鳴懷裏,“朱砂姐姐說,這都是些小物件,可留著給你做個念想。”

秋鳴張著嘴,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迷迷糊糊地出去給紅曲操辦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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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紅曲的離世,事情也已告一段落。少了個丫頭,對林硯的生活似乎也沒有造成什麽影響,不過是院子裏的人該提的提一提罷了。尤其如今還有沈沅幫他打理,就更省心了。

轉眼至了臘月。

林硯拿著單子同沈沅商量,“我給孩子取了幾個名字,你看看哪個比較好。”

說到這個,沈沅忍不住失笑。按規矩本該是長輩賜名的。林如海也確實用心取了,林家這輩從日,便擇了晟字。

晟,有旺盛之意。大約也是對林家子嗣不旺的一種寄托。

林硯一聽就不樂意了,揚言這和農戶家缺兒子取一溜的招娣、帶娣、來娣有什麽區別。他可不想自己兒子頂這麽個寓意。死活不肯。還鬧起來。氣得林如海吹胡子瞪眼,直接甩袖不幹了。

“自己兒子自己取,愛怎麽取怎麽取,老子不管了!”

於是就有了現在這副場景。

林硯屁顛屁顛湊上去,“這張是給兒子的。”

沈沅打頭一看,只見上面“暄”、“晞”、“昭”、“晉”一大堆。

“就這個吧!”

林硯看她選的是暄,笑起來,“我也覺得這個好。”

沈沅猶豫了,“要不要同父親說一聲?”

林硯不大高興,“不用!”

又拿出另一張來,“我還取了一些,給女孩用的。”

自然也是一大堆。沈沅無奈,“太醫把脈說,是個男胎。”

“那也不是說就一定準確,裴太醫自己也說了,恐有診錯的時候。便是沒錯也無妨,留著以後用。你覺得曦怎麽樣?我覺得女兒叫曦,好聽。”

沈沅抿嘴笑,就沒見過這樣的。別人家都重男,偏她遇上個重女的。

自打懷上這胎,林硯就開始憧憬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家,還同她幻想往後女兒的成長了。見沈家送來的禮都是往男兒這邊靠的還嘀咕了半天,十分不樂意,轉頭買了一堆女兒家用的東西備著。

後來月份大了,裴太醫來診脈說是個男胎。林硯好生失望。纏著裴太醫問就這麽肯定不會出錯?非鬧得裴太醫松口說只有九成把握才開心。此後就日夜盼著那個一成。

如今這名字也是,明顯姑娘家用的這張紙上的名字要用心得多。

其實沈沅哪會不明白。他喜歡女孩是真,這舉止也沒作假之處,可說到底恐怕大半還是為得她。怕家裏都當是個男胎卻出了“意外”,林如海賈敏會失望,也怕她自己心裏會有不好受之處。

沈沅輕嘆,想借機打趣他兩句,突覺肚子一痛,本以為是孩子在鬧,這情形之前就有。可這一痛接著一痛,還很有規律。與以往孩子頑皮時候的痛感不同。沈沅顏色一變,一把拉住林硯。

“怎麽了?”

“師兄,我……我好像要生了!”

“要……要……要生了?那,那要怎麽……怎麽辦?”

手中取了名字的紙滑落在地,林硯睜大了眼睛,差點沒跳起來,慌亂無措,急得團團轉。

老婆生孩子,他兩輩子頭一遭啊!

神啊,告訴他,他現在要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秋鳴不會背叛的。

我寫出紅曲,只是想要表達,即便曾受林硯調/教,也並非人人都能跳出時代的框架。並不是每個女性都能獨立擁有自己的思想,走出自己的路。而每個人的選擇和領悟也都不同。比如紅曲對比秋鳴,朱砂對比紅曲。

另外,對於名字,我還是選擇了從日。大約是相對而言,還是比較喜歡這個偏旁。感謝之前所有為我出主意的小天使。紅包已送出。

這裏用了有位親的晟。但我不是很喜歡這種寓意,所以,換了個方式。

還有親說晞。這個字我也蠻喜歡的,上篇文也用過。但我還沒想好,以後的女兒是否用曦,所以,如果用了,同一個音感覺不太方便叫人吧。

再有晏。言笑晏晏。我也蠻喜歡的。可惜雖然字不同,但和林硯的音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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