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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元春的戰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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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儀宮。

皇後坐在鳳椅之上,身邊的宮婢正跪著替她染指甲,她頭也沒擡,甚至不曾看賈元春一眼,可這滿身的氣度卻是讓賈元春一凜。

她並非沒見過皇後,甚至在鳳儀宮還任過幾個月的女官,自認為對皇後還是有些了解的。六宮當中,受寵的妃嬪不少,借著子嗣上位耀武揚威的也不少。可這些零零總總,便是在宮裏吵得天翻地覆,皇後也沒放在眼裏。

在賈元春瞧來,皇後多年來歷練出來的心性,等閑不會為何事氣惱。因此,這是她頭一回見到皇後這般模樣。皇後的面容不改,看似漫不經心,卻眉目間的淩厲竟是叫她背脊生寒。她頭一回明白,什麽叫做不怒自威。

“本宮也懶得再同你東拉西扯,開門見山吧。你想要什麽?”

賈元春喉頭一緊,“娘娘誤會了。臣女什麽都不想要。臣女對侯爺,只有知己之宜,從無非分之心。臣女也是今日才知,侯爺竟是為了臣女頂撞父母。臣女怎願見他如此!娘娘放心,今日之後,臣女必不會再見侯爺。”

皇後一楞,這才轉眸看向賈元春,目光漸漸深邃,揮手讓染指甲的宮婢退下,坐直了身子,正色起來。

“你說,你對延凱無非分之心,又為何同他說家中對你親事的安排?哪家姑娘會將此等事情說與外男聽?你這話外之音,豈不就是在告訴延凱,若延凱再不動作,你便要嫁人了嗎?”

賈元春也不反駁,只道:“此事是臣女的錯。婚姻大事,父母命媒妁言,臣女實不該有微詞。只是臣女心中苦悶,一時越了規矩。臣女知錯。”

“你如何知道延凱有哮癥,又如何備著藥物能及時叫人拿了來?難道這些也都是巧合?”

“臣女家中祖母年事已高,經常有些小毛病。臣女在梅花庵日久,聽聞明/慧師太醫術了得,也時常有過去請教,自己也看過一些醫書。

臣女與侯爺相識,在作畫一道上得侯爺指點良多,見他偶有不適,問過兩句。侯爺說了自小的癥狀,臣女念著侯爺指點之恩,總想還了這份恩情。便同明/慧師太請教,見明/慧師太嘗嘗制藥,便也借此學著做一些。”

居然答得十分得體,邏輯縝密,無可挑剔。皇後握著椅旁的扶手,指甲擦在木沿上,剛染好的鳳仙花汁還沒來得及幹透被刮去了一塊。

是她輕敵了。

皇後站起來,一步步走到賈元春面前,“解釋得很好。可惜,本宮不是延凱,不會這麽輕易被你說動。說來,你也做過本宮的女官,當年你是為什麽入宮的,又是存著什麽心思,真當本宮不知道?”

賈元春匍匐著,不敢擡頭看皇後,她怕屈於皇後的威視,一擡頭便露了怯。她咬著牙,“三年一次大選,乃是本朝的規矩。皇上既下了旨,家中也有此意,臣女不敢不從。”

倒是將自己推得幹幹凈凈。

“不必再說了!本宮給你一次機會。如今幾位皇子,正妃人選是需皇上做主的,本宮不能擅專。可本宮好歹是他們的嫡母,也是六宮之主,一國之後。這側妃總是能辦的。

康王側妃已經齊全,便也罷了。誠王先前有一側妃病逝,倒是空了個位子下來。其他幾個,也都還有側妃之位空懸。你想怎麽樣大可開口。哪怕你是要入宮,本宮也能成全了你!非但如此,本宮還可提你做九嬪之首!”

賈元春心尖兒一顫,在王氏未曾出事,在她還有機會之前,她本就是存著這樣的心思。皇子或是皇上。

若為皇子,冒險點,大皇子自是最好。他有兵權在手,如今又在西北作戰,一旦勝利回朝,自是水漲船高,上位幾率會比現在更大。九皇子也行。他與三皇子一體,若是三皇子上位,他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退一步,求安穩些的。二皇子也不錯。以二皇子現在的情形,早已與奪嫡無望,雖她不能再跟著水漲船高,卻也有一點好處,那便是不論誰上位,都不會再來清算。畢竟二皇子退得早,與目前呼聲最高的大皇子與三皇子都還未結下非生即死的仇怨。

雖說側妃之位也不是這麽容易定的。可皇後無子,卻在皇上心底的分量極重。若是皇後示意,要了她入府便能為顧家解決一場麻煩,討好皇後,讓皇後偏幫兩分,這等買賣,想來大皇子和九皇子都不介意順勢而為。

便是二皇子,也不會介意與皇後修好關系。正因為奪嫡無望,側妃之位也不必再用來作為聯姻的籌碼。那麽能借其得皇後另眼相看,有何不可?

只需皇子們自己願意,身為嫡母的皇後再同皇上提一提。這事便不難了。

正如皇後所說,她辦得到。若為皇上,皇後便更辦得到了。且更是願意讓她做九嬪之首。四妃之下便是九嬪。這位子不可謂不高。

皇上雖年歲已大,如今瞧來卻還千秋鼎盛,至少近幾年裏不會出什麽問題。只需她努力點,得一子嗣傍身。日後被接出去,那也是太妃!輩分高,普通皇子都不能隨便將她怎麽樣!

不得不說,這買賣實在誘人。

皇後輕笑,重回鳳椅,端起了茶盞,“本宮不妨直接同你說。死了對延凱的心思,不說哥哥嫂嫂,便是本宮也是不許的。只需我們不答應,延凱再怎麽鬧也鬧不出個結果來。但本宮給的提議卻不一樣。只需你現在點個頭,本宮便著手為你準備。”

一邊是眼見可以到手的親王側妃或是九嬪之首,一邊是不知結果的侯夫人。

她要怎麽選?

賈元春心底掙紮起來。作為交易得來的親王側妃或是九嬪之首,能否得寵並不曉得。若她能成功,自然好。若是不能呢?那麽所有的設想都會落空。而顧延凱卻是已經喜歡上她的人。

這般一想,賈元春眼前好似又浮現出顧延凱笑嘻嘻看著她的模樣來。她從來見過他這麽純粹的人,也從沒得到過這般純粹的感情。

突然間,她發現,若是棄了,她竟有些舍不得。可是那都是建立在得到了的前提下,倘或顧家堅持,倘或皇後堅持呢?

“本宮給你一盞茶時間,你可要想清楚了!過了這村沒有這店,這提議,本宮不會再說第二回!”

一盞茶工夫……不會再說第二回……

賈元春心頭一顫,手心裏已經出了汗。她微微側頭,不動聲色用眼角餘暉望了望側殿,又瞧了瞧屏風後頭,卻是看不出半點異樣來。

他在嗎?她本以為他是在的,皇後許是用這種方法讓顧延凱看清她的真面目,讓顧延凱死心。

可這提議不是隨便能說出口的。賈元春竟一時有些不確定了。倘或他在,那麽她自然能按照事先準備的說下去。若是他不在呢?她的一番心血無人欣賞,反而會錯失這麽好的機會。

而且若是他在,自己打進門跪到現在,皇後一直沒讓起,更是幾番言語逼迫。他怎會無動於衷?

答應吧!不論親王還是皇上,身份都遠遠大於顧延凱。便是現在沒有半點基礎又如何?憑她的姿色和手段,未必不能出頭。

可是……可是……

顧延凱,對她那麽好的男人,她只怕此生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她貪心了,她既想要身份,也想要這般待她如珠如寶的深情,她忘不了他的溫潤體貼,舍不得他的清澈笑顏,怎麽辦?

賈元春咬咬牙,她擡起頭來,身形微微搖晃,發簪顫動,眼眶中盈滿淚水,嘩啦啦落了下來。

“娘娘,臣女自知配不上侯爺,也從未有此等妄想。能與侯爺相識相知,已是臣女的莫大的榮幸。可……臣女也有自傲,有自尊,有自持。娘娘所謂提議,莫非臣女便如此人盡可夫?這將臣女置於何地,臣女實乃從命。”

賈元春哽咽著,“娘娘但請放心。臣女這便回家同長輩說明,願遠嫁於人做繼室續弦,從此遠離京師,再不……再不同侯爺有半點聯系。”

賈元春哭得越發厲害,好幾次語音中斷,泣不成聲。末了,重重磕頭,“但請娘娘莫再說此等言語,給臣女留一點尊嚴。臣女願與家中商議,盡早出嫁。”

側殿簾後,顧延凱再忍不住,狠命掙脫開顧太太死死抓著他的手,沖出去,與賈元春對面而跪,伸手似是想要抱抱她,替她擦淚,卻又恐冒犯了她,停在半空又落了下來,臉色卻是十分著急。

“不!你不能嫁!你也說了,那人都三四十歲,有子有女,脾氣還不好,對前任妻子便時有打罵。你並不情願。為何要這般委屈自己?你有哪點不好,怎就配不上我!若說配不上,那也是我配不上你。是我……是我處事不當,平白叫你染上私相授受的罪名,還讓你被這般為難。都是我的不是!”

賈元春偏過頭,淚流滿面,可心底裏卻是松了口氣。

她,賭對了!

顧延凱轉頭跪向皇後,“姑母!您說的試一試賈姑娘,讓我不許出聲。我沒出聲,您也試過了。賈姑娘真的不是您們想得那樣!您看,賈姑娘沒有答應您的提議。您……您別逼她了!”

顧太太腳下一個趔趄,“凱兒,不許胡說!”

皇後知曉,顧太太是怕顧延凱的話沖撞了她。她一心為顧延凱好,怎麽就成逼了呢?

顧延凱似是也知自己這話說得不太對,“姑母,侄兒不是那個意思。”

皇後搖頭,她沒有子女,將顧延凱看錯親生,怎會因為這麽點事同他生氣。但見顧延凱拉著她的手,“姑母,您看,賈姑娘沒有如您所說的那般,眼裏只有權勢富貴,不過是想巴著我往上爬。她是好姑娘。”

“您同父親自小也都有教我。好竹可能出歹筍,歹竹也能出好筍,賈姑娘與她母親是不一樣的。”

說完,似是又覺得在賈元春跟前說她母親的不是有些不好,回頭沖賈元春急道:“我不是有意說你母親的不是,你別生氣。”

便是在此時,他還掛著她的感受,擔心一句話惹她不快。賈元春心尖兒一顫,低下頭竟有些不知該怎麽面對他。

顧太太越發著急,想要上去將二人強行拉開,便是二人沒抱在一起,可面對著彼此這架勢,也叫她看不下去。

她剛一擡腿,卻被皇後按住了。

皇後站起身來,“來人,送賈姑娘出宮!”

賈元春微楞,這……這就完了?結果呢?

顧延凱也楞住了,“姑母?”

“賈姑娘入宮也有些時辰了。她跪了這許久,總該回去休息。”

此話說得有理,顧延凱見皇後語氣也比之前好了許多,心下歡喜,沒再多嘴,伸手想要叫賈元春拉起來,卻終究怕驚著她,也恐惹得顧太太和皇後不喜,沒敢動,只站在一邊,讓宮女扶了她,看著她離去。

待得賈元春一走,顧延凱便又跪下了。

“姑母,您最是疼我。如今賈姑娘也已通過您的試探了。您幫我勸勸父親母親,好不好?”

皇後雙手有些抖。她頭一回發現自己小看了賈元春。前年,賈元春還在鳳儀宮做女官時,還沒有這般厲害。因此,她只覺得以她所了解的賈元春,她的提議如此誘人,沒有不答應的。

是她失算了。是她以當年算今日。賈元春已出鳳儀宮一年半。這一年半中賈府還發生了那麽多事。人都是會變的,也是會成長的。賈元春已不是當初的賈元春了。

她看著顧延凱,對上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嘆了一聲。

“罷了,既然你喜歡,讓她入府也無不可。只是有一樣,以她的出身配顧家,正妻之位自是不能的。只能為妾。”

顧延凱一急,“姑母,我怎能如此委屈了賈姑娘!”

顧太太欲要說什麽,卻是被皇後擡手阻止。皇後將顧延凱扶起來,“你想娶她,一來是喜歡她,因她能和你說到一起去,同你一起作畫;二來是不想她心不甘情不願遠嫁給人做繼室,受人欺負打罵,是不是?”

顧延凱點頭。

“你納她為妾,不也一樣能同她一起作畫,她也不必再給人做繼室。雖則妾室比不得繼室。可對方乃是個五品的上了年紀脾氣不好的男人,你不一樣。”

顧延凱似是還想說什麽,皇後沒等他開口,又道:“你心裏念著賈姑娘,難道便不念著父親母親,不念著顧家了?”

顧延凱一楞。皇後接著說:“顧家是什麽門第,賈家是什麽門第。賈元春的人品先且不論。但看兩家門楣,她做你正妻可相配嗎?

再有王氏之事,我們也先不說其母是否有影響其女的性情。只是有這麽一位母親,外頭會如何說?倘或你娶了她,外人又將如何說顧家?”

“你讀過書,也明白什麽叫做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難道你便忍心看著顧家落入流言蜚語之中?”

顧延凱皺起眉,“外人如何看同我們也什麽相幹。難道便因為外人的看法,我們就必須得依從嗎?日子是我們自己過得,不是給外人過的。”

皇後竟沒料到他能說出這番話來,若不是因著賈元春,她倒要叫好,也會心生歡喜。可此時卻有些哭笑不得。

“既然如此。那麽,名分豈非也是給外人看的?只需你喜歡她,護著她,妻與妾又有什麽區別?”

顧延凱一時沒了話語。他心思簡單,只覺得這話似乎不太對,卻沒發現這其中的偷換概念。

皇後再接再厲,“你是侯爺,以我朝的規矩,除你正妻的誥命外。你還能為一位妾室請封四品宜人。你若真喜歡她,將這個名額給她便好。如此,別人也不會太輕看了她。你可知她父親也不過五品。”

顧延凱有些懵,皇後見他沒急著反駁,卻是笑了。

“你長大了,有喜歡的姑娘了,姑母很高興。你能為這位姑娘著想,為她站出來,有這份敢於承擔的勇氣,姑母更高興。

只是,你這一生都是父母給的。是顧家唯一的子嗣,往後的當家人。要懂得為顧家想,為父母想。你怕她委屈,難道便不怕父母傷心?瞧瞧,因著你這一鬧,你母親都哭了多少回?”

“更有你父親,別看他打了你。可他自己比你更難受。你只是疼在身上,他是疼在心裏。先前還病了一場,因你有傷也病著,還不敢告訴你。”

顧延凱一聽便急了,“竟有此事嗎?父親可怎麽樣了?”

“瞧你這孩子,關心則亂!莫不是忘了,今日你入宮前才在家裏見過你父親。好好兒的呢!”

皇後一嘆,“你是好孩子,姑母知道,姑母現在同你說的這些,你明白的,是嗎?你喜歡賈姑娘,我們成全你。你不願意她受委屈,姑母也可為你親自下旨賜這個四品宜人的誥命。但你是不是也得成全成全長輩?”

顧延凱被說的越來越慚愧,“是!是侄兒不好。”

轉頭又去同顧太太道歉,“母親別哭了。兒子知錯了!”

哪知,這話一出,顧太太哭得更兇了。顧延凱忙又跪了下來,好一通哄,顧太太這才緩過來。

皇後見此,面上笑起來,找借口哄了顧延凱出去,這才同顧太太道:“嫂嫂剛才都聽到了,本宮的意思,嫂嫂可明白?”

“臣婦明白!還是娘娘有主意!”

皇後搖頭,“好在延凱心思單純,顧家後院又簡單。他雖知道妻妾不同,卻沒法理解這其中的天壤之別。此時怕是還想著,四品宜人也是誥命,且存著往後對賈元春好一些,便當時彌補的念頭。也便不覺得這法子不好了。”

“若真能如此倒還罷了。左右不過多雙筷子。可今日瞧見這位賈姑娘的應對,臣婦只怕不這麽簡單。”

皇後一聲冷笑,一雙眸子瞬間淩厲起來,寒光閃過。

“你是蠢得嗎?除了皇家,哪方鐘鳴鼎食之家有正妻不娶,妾室先入門的想法?借著這個,拖一陣。另找機會讓延凱看清她的真面目自是最好。若是不能,有你在,有哥哥在,還有本宮在。她能翻出什麽花樣來!便是真入了府。顧家後院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難道不知道該怎麽辦?”

顧太太瞬間明白了。

但見皇後又道:“若真到了那時,顧家也不是容不下人的,若她安安分分做個妾也無不可,可若她還想興風作浪,或是意圖挑撥延凱……”

皇後話沒說完,顧太太卻已心領神會,“臣婦省得!娘娘放心!”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以為賈元春就這麽算了嗎?星星眼。嗯,我不劇透。

賈元春現在其實很矛盾,她在乎名分,在乎地位,在乎權勢。所以想要往高處爬。

但其實對於顧延凱,人心都是肉長的。即便當初她是帶著目的去設計,如今也存著利用。可到底也動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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