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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沈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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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

林硯將裝訂好的圖畫本遞給沈沅,“你上次說想學西洋畫,我便將素描,水彩,油畫等各做了一幅。素描最易入門,我在後面寫了練習的方法,你可以先畫線條。這是炭筆,你用這個會比較方便。”

沈沅笑著接了過去,眨了眨眼,“那我以後是不是得管你叫先生?夫子?或是老師?”

林硯一怔,看了沈沅幾秒,怎麽覺得今日的沈沅有些不一樣,面上依舊熱情,可卻隱隱透出幾分疏離之感?是他的錯覺嗎?

沈沅卻已低了頭不與他對視,將林硯給的圖畫本收好,言道:“這個時辰,父親該是從衙門回府了。師兄還是先去拜見吧。”

好吧,又變成師兄了。林如海與沈雲舟為師兄弟,他如今又得沈老太爺指點,沈沅這句師兄倒也沒叫錯。

林硯壓下心底狐疑,點頭告辭離去。

春分抿著嘴笑,“林公子對姑娘可真好。”

沈沅面上笑容有些牽強。

春分很是不理解,“難道不是嗎?我都瞧得出來,這畫本是林公子這幾日趕出來的。怕是想著姑娘落水病了得靜養,恐姑娘閑得慌,供姑娘取樂。

林公子如今在國子監,學業必然不輕。聽聞似乎還在為皇上作事。如此還能分出心神來為姑娘做畫本,可見對姑娘用心。”

沈沅怔怔的,“他確實有心。可惜……”

“可惜什麽?姑娘今兒是怎麽了,前些日子同林公子不是處的挺好的嗎?林公子有哪裏做得不好?”

沈沅嘴角帶著苦笑,“他很好。我看得出來,他在努力對我好,真心想同我處出感情來。問題不在他,而在我!”

春分更是疑惑了。

“以家中長輩疼我之心,恨不得我十八再嫁。你可知為何我如今才十二,他們便想為我定親?”

春分皺著眉搖頭。

“今年大選時,我還未滿十二。可若三年後呢?以我們家的家世地位,皇上怕是要指婚的。可是父母也好,祖父祖母也罷,都不想我入皇家。”

沈沅站起來,低頭看著桌上林硯送來的畫本出神。

“我本想著,只需是長輩選的人,不論是誰,總歸是最好的。我依著長輩的意思去做便是。可如今瞧來,我卻不能因自家的私心而讓林家鬧心,這有違仁義之道。”

春分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姑娘說的我越聽越不明白了。”

沈沅笑起來,卻不再多做解釋,只吩咐說:“若我沒猜錯,林公子今日來是有要事的。此刻必然同祖父父親在書房。你讓人去書房外守著,看林公子什麽時候走,來告訴我一聲。”

********

書房。

林硯將從蘇瑾處聽來的消息告訴沈伯年與沈雲舟。沈伯年尚且還沈得住,沈雲舟卻已是氣得拍案而起。

“司徒峰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算計沅兒!”

沈伯年橫眉怒斥:“雲舟,慎言!”

皇子名諱怎可隨便呼之於口?沈雲舟悻悻閉嘴。

林硯摸了摸鼻子,言道:“沈伯父,老太爺,既然事關大皇子,我想著,怎麽都得說給這個當事人聽聽。”

沈伯年笑起來,沒有五皇子陷害了大皇子,大皇子還蒙在鼓裏的道理。讓他們狗咬狗去,這倒是個好法子。

沈雲舟眼光微閃,雙手緊握,指間關節寸寸發白,咬牙切齒,“這是自然!”

林硯笑了笑,有沈家出手,自然比他方便得多。

正事說完,林硯便起身告辭。他一走,沈雲舟一張臉都垮了下來,“父親,五皇子既存了這樣的心思,只怕不會善罷甘休。”

沈伯年輕嘆:“看來沅兒和林硯的事情不能拖了。”

沈雲舟的眉頭卻皺了起來。沈伯年很是疑惑,“怎麽你不願意?”

沈雲舟一嘆,“如海與我一同長大,我自是信得過的。林家家風更是清正,便是近幾代子嗣不豐也都沒有廣納妾室之事。林硯年歲不大,卻已可見進退有度,他日必成大器。”

沈伯年更是不解,“既然如此,你還有何不滿?”

“我只是擔心林硯與蘇瑾。他嘴上說是遇見長公主在茶樓聽評書而前去拜見。剛巧蘇瑾也在,蘇瑾念著林家相助之恩,將公主府查出來的消息告訴了他。以便他對五皇子有所防範。

可我心底總有些不安。蘇瑾是林硯帶上京的,他們也算是共患難過。此前每每談及蘇家之事,林硯對蘇瑾都頗有維護之意,言語間透著欽佩之情。再有落水那日,林硯還舍了自己的披風。是對沅兒,也是對蘇瑾。”

沈伯年心中明了,卻也頗覺好笑,搖頭道:“蘇瑾這丫頭確實值得人欽佩。林硯是個坦蕩的,他既然直言不諱,便更說明他們之間並無茍且。

送蘇瑾上京是局勢所迫。之後的舉動也是出於一個義子。林硯這孩子是個好的。他若當真對蘇瑾有意,絕不會再答應與沅兒接觸。你多慮了。”

沈雲舟輕笑,“林硯的品性這些日子我瞧在眼裏。自然知道他們之間並無茍且。只是事關沅兒,我難免多思多想。

父親,我不是不信林硯,只是想著他如今年歲尚小,怕是自己都未能認得清感情。倘或日後他才發覺對蘇瑾之情呢?到時讓沅兒如何自處?

我非是一定要將事情往壞處想。也自知,即便有那一日,以林硯的性子也會斷了這個念頭,同沅兒好好過日子。可他心底若有了別人,便是與沅兒舉案齊眉,也到底意難平。”

沈雲舟深吸了一口氣,“沅兒是我捧在手心長大的,我自是想要她得一真心人,待她同我一樣如珠如寶,琴瑟和鳴。若非如此,我何必同意叫她與林硯先接觸?

我本想著,若他能對沅兒先生了情誼,那麽蘇瑾也便不重要了。也是慮著再過一兩年,孩子再大些,更懂感情之事時再做定論。可如今……

父親,我是怕啊!當年蘅姐……蘅姐……”

沈伯年渾身一震,透骨沁涼。他只當沈雲舟想太多,如此才知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阿蘅!當年若非他們看錯了賈赦,阿蘅又怎會落得這個結局。

可當初賈赦又哪裏是這個模樣!

沈雲舟與沈蘅雖是堂姐弟,感情比親姐弟還好。沈蘅還教過他讀書習字。當年的事,沈雲舟比他們這些長輩還介意,也比他們都要怨恨自己,責怪自己。他是擔心一著不慎,又害了沈沅。

如此,倒也怪不得他如今拿著林硯和蘇瑾這沒影的事情草木皆兵。

沈伯年一嘆,拍了拍沈雲舟的肩膀,這才發現,他身子都在輕微地戰栗。沈伯年忍不住握住他的手,“阿蘅的事情,便是怪我怪你母親也怪不得你!”

“可是父親,當初是我領著賈赦去見的蘅姐。是我!如今,又是我提議讓沅兒和林硯……”

觸景傷情,他是怕自己一錯再錯。

沈伯年張著嘴,想要說什麽,但聞敲門聲,“祖父,父親,沅兒求見!”

沈雲舟一怔,撇過臉去斂去方才的情愫,笑著上前開門讓沈沅進來,握著她的手皺眉,取了桌上的手爐塞過去,“你還病著呢,怎麽不好好休息?有什麽事,讓身邊的丫頭過來說一聲就好。”

沈沅心頭一暖,覷著沈雲舟的面色試探道:“父親,我這次落水之事不簡單吧?您們處處避著我,不想我知道。可您們不說,我也能猜到幾分。左右不過就那麽幾位皇子,不是這個,就是那個。”

沈雲舟面色一沈,神色閃動,“別擔心,有我和你祖父在呢。你只管好好養病就行。不是約了明玉郡主過些日子去梅花庵上香嗎?這若是還病著可不好。”

沈沅微微皺眉,沈雲舟這麽明顯的轉移話題,她怎會聽不出來。然而這讓她的決心更加堅定。

“我不知道這次是誰下的手,但除了他,別的皇子就沒這個想法嗎?倒不是我高看自己。我沈家門第擺在這,屹立兩朝不倒,看過多少帝王變遷。甚至祖父還曾為帝師!全家又如此疼我,恨不得為我摘星星摘月亮,哪個皇子會不動心?”

沈雲舟從來沒有想過,有時候太過疼愛也會成了一種負累。若不是京中都知沈家對沈沅的看重,想來皇子們還不至於趨之若鶩。

沈雲舟一時陷入兩難,他不願意沈沅入皇家,卻也不想匆忙定親日後害了沈沅。

沈沅眉宇微蹙,“祖父和父親可是想著林家?與皇家相爭,林家可曾考慮清楚了?”

沈伯年出面安慰,“兩家的局勢境地,林家是知道的。”

沈沅搖頭,“林家確實知道。可……”

她一頓,擡眼看著沈伯年,“祖父,我與林硯之事,是您提的,還是林家提的?”

沈伯年張著嘴,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

沈沅又道:“我雖未曾見過林叔父,卻也能從您和父親口中得知他的為人。叔父十歲喪父,十二歲喪母。名義上是跟著祖父求學,實則是在祖父膝下長大的。他知恩感恩,受沈家厚待,但凡祖父開口,他可會推拒?

我與林硯相交甚少,但就這麽僅有的兩三次也可看出,他非是醉心名利之人。與權勢富貴相比,他更喜逍遙自在。以林家現在的處境,若我猜的不錯,他們家的長媳,身份門第相配是自然,可卻未必想要個家中握有重權的。

我們家,祖父於內閣致士,父親為吏部侍郎,若不出意外,再過兩年便是板上釘釘的尚書。二叔三叔都為外任知府,升遷只待資歷政績。這等情形,與林家所想不符。”

沈伯年張著嘴,想要說什麽,卻見沈沅笑了,“祖父也莫要再騙我。林硯第一次上京時還未曾提及此事,便說明那時林家並沒有這個意思。想來是祖父見過林硯後生了心思,在林硯回南之時,給林叔父去過信吧?”

沈伯年心一點點往下沈,他嘆了口氣,“哪裏就有你想得這麽嚴重。”

沈沅搖頭,“祖父總教我,但凡與時局皇家相關,寧可多想深想,也不可存僥幸心理。怎地今日反倒不一樣了!”

沈雲舟本對沈沅與林硯之事有些擔憂,如今聽得沈沅此話,卻又不喜起來,“難道說我沈家的閨女還配不上他林家嗎?”

沈沅失笑,“那麽在父親眼裏,皇家可配不上我?”

沈雲舟一楞。沈沅又道:“父親心裏明白,這不是配不配的問題,而是想不想的問題。”

沈雲舟更是不悅,“你當林家在這婚事上就沒存別的心思。如海現今處境艱難,倘或林家有個萬一,林硯有沈家這門親事,別人也不敢小瞧了他!”

“父親覺得林硯憑什麽能得皇上看重,賜令牌護身?單單因為林叔父嗎?我即便身在閨中也知,玻璃廠是他做起來的。且如今皇上怕是還在讓他辦什麽了不得的事。

父親覺得,這樣的他,可需靠聯姻來站穩腳跟?父親,這門親事對沈家而言,可解我之危。可對林家而言,反倒是雞肋。”

沈沅深吸了一口氣,跪拜下來,神色鄭重,“祖父,父親!您們常教我仁義禮智信,然而如今林家有義,我沈家怎能無仁?”

沈雲舟身形有些搖晃,女兒太通透,騙不過她怎麽辦?

他咬牙,“男未婚,女未嫁,議親本就尋常。皇子們就算有想法又如何?皇家既然未曾指婚,那嫁娶便是我們自家的事。總不能因為我們定親便怨上我們或是林家。你想多了。”

沈沅苦笑,“即便如父親所說。但祖父提議林叔父念著舊情首肯,和林家主動求娶不一樣。”

前者是林家被拉下水,後者是林家壓根不在意。

沈雲舟一時語塞,無法反駁。

最終還是沈伯年出面將沈沅扶了起來,“你的意思我們明白了。讓我同你父親商議商議。你且先回房吧。林硯那邊,你只當是師兄妹處著便是。左右咱們家和林家乃是世交,不越了規矩也無妨。”

沈沅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什麽,最終閉了嘴,點頭應了,退了出去。

沈雲舟更愁了,“父親,如今怎麽辦?”

“左右你也有顧慮,那就先擱著吧。皇家那邊,說到底皇子的態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態度。我尋個機會,試探一番再論。便是皇上真有此心,也總得先問問我。”

說完,沈伯年又是一陣自嘲:“沒想到我們兩個還不如沅兒。沅兒說的不錯,以如今林家的情況林硯的能為,如海只怕是不打算娶一個家中重權的長媳進門的。

是我念著兩家的情分,心裏又極喜歡林硯這小子,貿然開了口,未曾多想。如海總覺沈家待他恩重如山,我既親自寫了信,他哪會不應。”

沈伯年最終一嘆,“且等如海上京再說吧。”

沈雲舟大驚,“如海要上京?那江南……”

“少則三五月,多則七八月。”

想在如此短期內對甄家連根拔起,即便是甄家剛受重創,也並非容易之事。這便是說,要發大招。而這般一來,林如海的危險也可想而知。

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弟,沈雲舟難免擔心起來,“我們可還能做些什麽?”

“你在吏部任職,上回江南大變,如今派去江南委任的都是你精挑細選。我們不在江南,對江南具體情形也不甚了解,能做得也只有這些了。”

“那林硯……”

沈伯年搖頭,“他還不知道,如海瞞著他。”

說完,沈伯年轉頭與沈雲舟對視一眼,二人皆自苦笑,以林硯那小子機靈的程度,又能瞞得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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