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教佐為學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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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教佐為學打字
五十五
亮問過光，我們可以回到從前嗎？
光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該和佐為下棋就下棋，該去棋院就去棋院。光以為這句話在腦海中就像水過無痕，其實很多事情並不如光想的那樣簡單。
某天夜晚，光做了一個詭異的夢。
光夢見他變成了一枝向日葵。擡起頭時，他看到湛藍的天空，四周搖曳的金色花朵，軀幹都變成鮮綠色的枝葉。就像自己在幼兒園時畫的一幅童真的畫。
“我看到了你的花，你的葉子，真好看啊。我真喜歡你。”游人發出讚嘆聲。
光一下把地底下鮮血淋漓、盤根錯節的枝系連根拔起，放到太陽之下，說：“這才是我本來的樣子。我以前給佐為造成過許多痛苦，那是我的罪，佐為回來以後，我懺悔了、贖罪了，但我更面對著許多對佐為的愧疚、不甘、羨慕、甚至妒忌……我還怕自己沒辦法給佐為幸福。這是我的陰暗面，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你們會連同它們一起接受我嗎？”
結果說過喜歡過他的游人都落荒而逃。
光知道了，很遺憾，他就是不能把根挖出來，一刻也不可以。這是成年人的規則，光收拾著沒有人願意看的全是血的根系，把它們重新塞回到泥土裏。
夢境的最後，有一把很像亮的聲音說：“我們可以回到從前嗎？”
回到從前什麽，回到以前那朵美麗的花？
光拼命把根埋回到泥土裏，然後就這樣醒了過來，耳邊轟轟作響，光不認為夢裏的他就是真實的他，但還是汗如雨下。
##
睜開眼睛的時候，光發現佐為關切地坐在他身邊，手裏拿著手帕，在替自己擦汗。佐為藍紫色的眼眸裏寫滿關切。
光立刻坐起，小聲說：“我……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我想也是。我進來你房間拿那本學打字的書，看你在床上蜷縮著，又出了很多的汗。”佐為擔憂地說，“你渾身都被汗濕透了，我在想你是不是太熱了，才睡不太好，剛剛試著搬電風扇過來。”
電風扇？佐為會搬電風扇？光看向床邊，果然發現電風扇，電線還插在插孔裏。光漸漸反應過來，夢境裏的驚怖褪去了，光欣喜地說：“佐為，你居然會插電線！”
佐為看到光的樣子想笑，光每次看到他做出適應現代生活的努力時，都會露出這樣的笑容。於是有時候佐為會刻意做一些適應現代生活有關的事給光看，比如多去玩電腦，在街道上多去看看電子化產品的櫥窗，佐為未必多麽感興趣，就當是哄孩子，讓光多笑笑。看到光笑的樣子，佐為也想笑了。
“可惜我無論怎麽做，都沒辦法開啟電風扇。”佐為擺弄著電風扇。
“這個是壞的，我晚點再買新的。”光搖搖頭，“炎熱的‘真夏’到了。”
“我有時候也會覺得很熱。”佐為拿手帕往光額頭上抹，“只是不如你出這麽多汗。”
“我們開空調好了。我也到你房間裏開空調。”光說。
“空調……”佐為學著光發音。“空調”在日文裏是外來語。
於是，光從床上爬起來，到了隔壁房間裏想開空調。佐為的房間裏放滿狩衣和其他古代的衣物、蝙蝠扇、油紙傘，書桌上有著一些光給他淘回來的古書，窗外紫藤搖曳，角落裏有紫色的桔梗花，一派清雅。要不是桌上有一臺筆記本電腦的話，真不看出來是現代人的房間。
光拉開抽屜最底部，正想要拿出遙控器，就在這時，發現一大疊紙張。
“這是什麽，我沒有見過，可以看嗎？”光問佐為。
“可以是可以看。”佐為難得地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光打開紙張，紙張上面用漂亮的鋼筆字寫滿現代假名，旁邊是一堆英文字母音標：羅馬音。每個英文字符都抄寫上了十多遍，寫第一遍的時候很不像樣，但寫到第二十遍的時候已經和書裏印刷的字母一樣了。
“佐為……你一直在自學羅馬音？”光驚訝道。
“我很想學會打字嘛。必須學羅馬音。”佐為認真地說。
佐為在棋院裏陪光參加棋賽時，曾經看到過和谷在休息室的筆記本電腦上整理日程，和谷說，他現在正嘗試把一切電子化，爭取用電腦取代紙張和書寫。
佐為對和谷說：“我還以為這小盒子……不，我是說電腦，只能下圍棋和收發郵件。”
“不，能用電腦做的事太多了，我現在還通過電腦在網頁上購物。”和谷說，“這是未來的趨勢，連森下老師也在學電腦。有人還在研發自動下圍棋的電腦軟件。”
“自動下圍棋的軟件？你是說沒有人在對面，由電腦自己來下嗎？”佐為是真的吃驚了。
“電腦的記憶力比人腦要強，工程師就是讓電腦不停地記棋譜，然後再輸出和人下。俗話說的人工智能圍棋手。”和谷說。
佐為又問了和谷具體的幾個問題，才逐漸理解和谷的話。“這就有點意思了。”他由衷說。
“現在還不行，這個下圍棋的軟件還在研發中。電腦的圍棋實力目前還趕不上人。”和谷說，“但我們學電腦是很有必要的。”
佐為聽說電腦以後有可能成為他在圍棋上的對手，就下定了決心要學電腦。
“您快點叫進藤教會你打字吧。”和谷咧嘴笑道，“進藤教不會您，我來教您。您和我下一盤指導棋，我給您上電腦打字課。”
“好啊！”佐為期待地說，“和谷，我很願意跟你學習關於電腦的一切！”
“別客氣……”和谷的臉立刻臉紅了。
其實，在電腦這方面，根據佐為去棋院觀察到的，棋院裏最喜歡用電腦的還是和谷，其次是緒方（但緒方在各地出差，經常不在棋院對局室裏），第三是亮。亮每次坐在休息室裏，用筆記本電腦都是往不同的表格和文書上面填字（佐為用語），亮在下棋以外的工作好像比同齡人多很多。
當然佐為也沒有多少時間在休息室進行多麽細致的“觀察”，因為他每次一出現在棋院，都會被不同的人，例如伊角、本田、倉田等人請求對局。
“和谷！你別想把佐為從我身邊搶走！”光這時聽到了，跑過來，粗魯地把折疊式棋盤往和谷頭上敲，又看向佐為，露出別扭又溫柔的笑容，“佐為，我會教你用電腦的。”
雖說光答應了會教他，但佐為在想：光都自顧不暇了，他不能依賴光來教自己打字和用電腦。
自從佐為跟和谷對談過後，佐為看打字教程的頻率逐漸多起來。光也會跟佐為說起羅馬音的概念，佐為會用鉛筆在紙上依葫蘆畫瓢寫英文字母。佐為一開始寫的時候烏龜般慢，光覺得這是正常的，就給了佐為更多的時間。
佐為暗地裏做了學羅馬音的計劃。每天夜晚，和光下完棋覆盤後，佐為就會坐在房間裏安靜地一遍又一遍地在草稿紙上對照著現代假名表默寫羅馬音，就像他千年前記誦和歌、佛經和白樂天居士的唐詩那樣。
佐為已經憑借勤奮攻克下現代假名。他有信心，早晚能跨過羅馬音、電腦這些大山。
和佐為在學習上的堅毅比起來，光就很懶散了。在佐為看來，光對電腦軟件掌握的程度，顯然沒有和谷和亮強。很多時候光還是寧願用手寫。“我怕麻煩，懶得開電腦。”光說。
但是現在，光無意間在佐為的房間裏發現抄寫羅馬音的紙張後，他感到敬畏，敬畏之餘還有點兒羞愧。光明明答應過佐為會教他的。
“我明天立即就教你，再給你說說羅馬音和打字的事情，教你辨認鍵盤按鍵。”光對佐為保證。
##
翌日，天氣晴好，湛藍的天空中有噴氣式飛機掠過，清晨的金色陽光被金屬窗格切過，掠過雪白的窗簾，灑落在公寓的書桌上。
光和佐為都起了個大早，剛剛下完一盤棋，坐在擺有松本清張社會派推理小說《渾濁的太陽》（光最近在看的）、《教昭和老人學打字》等書的桌上吃早餐。夏日驕陽似火，電視機裏放著EXILE唱的《真夏的果實》，是光小學時聽的歌曲了，現在聽來倒是應景。
“你昨晚後半夜睡得怎麽樣？”佐為問光。
“開空調後好多了。”光說。
“那就好。”佐為微笑，“我也覺得有了空調後舒服很多。”然後佐為又感慨地加上一句，“啊……我現在也能感覺到炎炎夏日和出汗了呢。這感覺真是久違了。”
光想笑，伸手觸碰佐為的手的皮膚，佐為的皮膚還是比一般人要涼許多，摸起來可舒服了。光又好奇地問：“對了佐為，你們以前平安時代時怎麽度過這種炎熱的‘真夏’啊？穿著厚厚的狩衣和十二單，一定很熱。”
佐為懷念地說：“我以前在宮廷中生活，貴族們都是去嵐山鴨川或者宇治平等院附近的行宮避暑，那時宮裏的人會研制一種冰輪和冰盆。就像現代的電風扇，只不過那時是要靠人來推動旋轉。我們以前也會經常吃刨冰。”
“看來電風扇和刨冰也算是兩種千年不變的東西。不僅是雨傘，現代生活中還是有許多東西是千年不變的嘛。”光說。佐為也笑著說是。
吃完早餐後，光用筆翻開那本厚厚的日歷上，對照著棋院發過來的郵件寫道：
“6月5日，NHK電視公開定段賽第一場：佐為 VS 緒方”
“6月10日，本因坊戰七番勝負賽第一局：塔矢亮VS桑原本因坊”
“7月，NHK電視公開定段賽第二場：佐為VS 森下（日子待定）”
“8月，NHK電視公開定段賽第三場：佐為VS桑原本因坊（日子待定）”
“9月，阿含桐山杯中日對抗賽：佐為要參賽（日子待定）”
“10月，富士通杯世界圍棋錦標賽：佐為要參賽（日子待定）”
佐為看著光把這些都寫在日歷上，和光自己的棋賽日程交替著寫在一起，形成密密麻麻的日程表：“我還以為你像和谷一樣，會用電腦日歷記事。”
“我還是沒辦法把一切電子化，用手寫的記得比較深一點。”光說，看著日歷咽了一口唾沫。佐為看到光的前額，有一顆顆亮晶晶的汗珠冒出來，不知是熱的，還是因為緊張。
關切湧上心頭，佐為看著光笑道：“小光，這是我的比賽，你為什麽比我還緊張啊？”
棋聖戰升到下一層循環圈後，光有一個星期的時間休息，佐為本來以為光的狀態會好一點，結果並沒有。光還是那麽緊張，加上天氣炎熱，光很容易就會出一頭大汗。
“你就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嗎？”光不安地捏緊了日歷，“你、你真的知道NHK電視公開賽意味著什麽嗎？那是整個棋院影響力最大的賽事，意味著全世界都能在同一時刻看到你的定段賽棋局……”
“我還好。”佐為誠實地說，望著日歷上的“緒方”的名字，眼裏掠過悠遠如雲煙般的回憶與向往，“興奮多於緊張。對於我而言，棋局本身才是最重要的。和緒方的棋局，我期待好久了。”
“哎，我服了你的心理素質。我僅僅是想到NHK這個名頭就緊張到不行，他們最好不要有太多記者……”光又咽了一口唾沫。
但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北鬥杯是通訊會社讚助的，棋聖戰是讀賣新聞讚助的，名人戰是朝日新聞讚助的，NHK是誰呢，就是這幫人的大佬，這些通訊株式會社和七大新聞會社的總和（這是光的理解，不一定正確），NHK讚助的賽事，怎麽可能不引發關註啊。
光緊張得連NHK新聞早報也看不下去了……比他當年在北鬥杯上時更緊張，都快窒息了。
“算了，不說了，今天伊角和和谷想找你下棋，”光對佐為說，“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比完手合。”
光以為佐為會想待在家裏等他們，但佐為提議：“我們出去走走？”
“去棋院？”光問，“但我今天的計劃是教你羅馬音和打字……”
佐為說：“去東博黑田紀念館看看熏小姐作畫？你會輕松點吧。然後我們再找地方坐下學打字。”
佐為很喜歡東博，而且佐為也是真的希望光出去走走，緩解這段時間的緊張。
“行啊，去黑田紀念館，狩野小姐說過那裏有可以玩和下棋的地方。”光說，“我打電話跟伊角說，叫他們在那見面。”他把打字書、電腦、數碼相機、折疊式棋盤都放在背包裏。
“好耶！又可以和小光出去玩了。”佐為露出可愛的笑容。
佐為很喜歡和光一起出去玩。最近，光明顯有意帶佐為去各種地方游歷。沒有時間去別的城市旅行，就去六本木、代代木、鐮倉這些東京的小地方。
##
雖說海生拜托他們照顧熏，但其實熏沒有找過他們。今天還是光和佐為第一次去黑田紀念館看看熏呢。
以前佐為身為幽靈跟在光身邊，也有經過鳩山會館、舊巖崎邸庭園，常留意到東京街頭這些與和式風情截然不同的建築類型，只是沒有進去過。說起來，黑田紀念館還是佐為第一次進入的歐式建築。
“等等，你站在這別動。”光忽然發現了好玩的東西，讓佐為站在巴洛克式建築的大門前。
佐為不明所以，光拿著相機走到遠方，拍下佐為站在門前的照片。一身狩衣的貴公子和歐式建築的組合，看起來……也不是那麽突兀啊。
“我原以為拍下來一定很搞笑，沒想到，我竟然拍出大正時期電影的風格哎。佐為，你跟這種高雅的建築很搭哎，無論東西方都是。”光瞧著相機的照片裏驚艷地說。果然長得俊美的人無論和什麽景都是相稱的。
佐為知道了光想吐槽什麽，鼓起包子臉：“我看這幢西方建築裏面也有穿和服的人啊。我不是唯一一個穿古裝的。”
“最近日本人是越來越愛穿和服上街了。”光有感而發，比如熏，光就沒見過熏穿現代裝的模樣。
兩人走進館裏，精美的黑曜石大廳映入佐為的眼簾，裏面懸掛著許多西洋名畫和雕塑。有不少學徒在放著木質畫架臨摹。佐為新鮮地到處看，光一路上牽著佐為的袖子，防止他跑丟了。
他們來到一個畫室前，敲了敲門。撥開暗紅色天鵝絨簾，熏過來開門：“你們來啦！”隨即，光看到古樸的和式屏風、玻璃展櫃裏的中國名畫和滿架鮮艷的蘇州刺繡絲線。在西洋畫室裏，東西方對比越發鮮明了。
光饒有興致地拍照，把穿狩衣的佐為、穿和服的熏和所有的背景都拍在相機裏。他們兩個人都是日本貴族，站在西洋建築裏，映著濃郁的油畫，真的好像“浪漫大正時期”的電影啊……光心想。
“你新繡了很多嘛！”佐為湊到屏風前看。
“是的，托您的福，我很快會繡完了。”熏笑瞇瞇地說.
三人寒暄幾句，得知熏一切順利後，就不打擾她工作了。熏指引他們去親子休息區坐，“我看那裏有不少人在玩和聊天，還有人在下棋，你們也去那下棋啊。”
在西洋畫廊休息區裏下棋？光的腦海裏飄過一個問號，頗想看看這副情景。
結果，到了這個休息區，光和佐為發現人們下的是國際象棋……光和佐為失望地對視一眼。
“不在這下圍棋，我們還是按原定計劃學打字和羅馬音吧。”光和佐為找到一張法式桌前坐下來，點了咖啡和紅茶。光從背包裏拿出紙筆和電腦。佐為玩著桌上一盞造型華麗的歐洲臺燈，開了又熄、熄了又開。
“我從哪裏說起呢，不知道你對羅馬音掌握的程度有多少，就從a行說起吧……”光對著教打字的書猶豫著。
佐為不玩歐洲臺燈了，對光正色道：“我最近記下了所有的羅馬音字符，你可以考考我。”
“你不用勉強的。”光說，“我可以給你講一遍，手把手教你寫一遍所有的英文字母。”
“你盡管考我默寫吧。”佐為自信地說。
光在紙上畫了一張大的表格，在上面按順序寫滿現代日語平假名和片假名，然後遞給佐為：“你在假名旁邊寫羅馬音，能寫多少寫多少。”
佐為接過表格紙就用鋼筆寫了起來，他的速度不算很快。光本來沒抱什麽期待，就端著咖啡喝，在旁邊耐心地看著，緊接著，光漸漸睜大了眼睛。
十分鐘後，佐為竟然把所有羅馬音的音標在平假名和片假名旁邊寫了出來，無一遺漏，而且英文字跡還很漂亮。佐為不會英文，他真的是靠記憶默寫出來的。
“你……”光張口結舌，為佐為的學習能力。這已經不是用“超強”能形容的了，這簡直是超人啊。“你到底是怎麽掌握羅馬音的，我幾乎都沒怎麽和你講過啊！”
佐為暗地裏下了多少苦功，可想而知。
佐為看到光這副樣子又想笑：“我會自己看書的。你的書裏配有光碟，可以把聲音在電腦裏播出來。我是同時記憶書本圖片、聲音、手寫這樣學習的。”
“佐為，你太厲害了。不過，我不相信你居然能一點兒錯誤不犯。”光又拿過紙張，這回，他寫的是羅馬音，要求佐為在旁邊寫出平假名和片假名。
佐為當然又再一次通過了考驗。兩張考卷都全對，佐為寫的羅馬音、平假名和片假名一點錯誤也沒有。
光震驚得連咖啡也忘了喝，就舉著杯子放在口邊，瞪著佐為笑盈盈的眼睛。
“我服了，你真是天才優等生，可以考東大的那種。”光真心佩服得五體投地，然後打開電腦，指住鍵盤，“那你會了羅馬音，現在可以自行辨認和判斷鍵盤上的字母了吧。”
“我大概可以。需要時間熟悉鍵盤的位置。”
“很快就會熟悉的。”光對佐為很有自信，“現在我們給塔矢亮發一封郵件，一句話，就說‘夜晚9點在網上下棋’如何？”
“我來試試看。”佐為看著鍵盤伸手按鍵。
“把每句話先拆成羅馬音，先寫出來，再一點一點地在鍵盤上敲出來，你看，輸入法會自動顯示假名和漢字。然後數字的按鍵在上面。”光耐心地按照書上的方法教他。
在忙活了二十分鐘後，佐為果然靠自己順利在電腦郵件上敲出一句話——“給塔矢亮：夜晚9點在網上下棋如何？”
看到郵件順利發過去亮的郵箱，光和佐為感動地面面相覷。
“這是你用電腦打的第一個句子！”光指住屏幕激動地說，“從今以後你就會打字了。很快你就能打得快了，搞不好以後比我還要快。”
這是光完全可以預見的事實。佐為的聰明和學習能力遠遠超越了光自己，不僅體現在圍棋上，而且在生活各層面上。
“謝謝你教我用電腦。沒有你，我都學不會這一切了。”佐為笑道。
“不用謝。”光小聲說，臉紅了，“我其實……”
我其實覺得自己在看著一個天才在身邊乘著火箭成長，還覺得蠻幸運的呢。光心想。緊接著，光慢慢理解過來，這也許就是佐為多年前看著自己學圍棋的心情。
亮回郵答應會下棋，還寄來一張和北海道職業棋士對弈的棋譜，希望和佐為在晚上覆盤。
光說：“你試著打一段話給塔矢亮，用不著多，也是仿照我們剛剛的步驟，拆成羅馬音……”
伊角跟和谷來到他們身邊的時候，佐為還在筆記本電腦鍵盤上慢慢地敲著。“藤原老師，您學會打字啦。”和谷在佐為身邊坐了下來，驚喜地說，“哇，你們兩個怎麽會來到這種高雅的歐式建築，都不像你們了。”和谷環顧四周的法式油畫。
“今天是探望朋友才來的。”光邊說，邊把為他們叫的咖啡和紅茶推到他們面前。伊角則拿著一大疊《圍棋周刊》，一坐下，伊角就拿起紅茶喝了一口。
“伊角，你還好嗎？”光看到伊角的臉色有點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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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亮問過光，我們可以回到從前嗎？
光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該和佐為下棋就下棋，該去棋院就去棋院。光以為這句話在腦海中就像水過無痕，其實很多事情並不如光想的那樣簡單。
某天夜晚，光做了一個詭異的夢。
光夢見他變成了一枝向日葵。擡起頭時，他看到湛藍的天空，四周搖曳的金色花朵，軀幹都變成鮮綠色的枝葉。就像自己在幼兒園時畫的一幅童真的畫。
“我看到了你的花，你的葉子，真好看啊。我真喜歡你。”游人發出讚嘆聲。
光一下把地底下鮮血淋漓、盤根錯節的枝系連根拔起，放到太陽之下，說：“這才是我本來的樣子。我以前給佐為造成過許多痛苦，那是我的罪，佐為回來以後，我懺悔了、贖罪了，但我更面對著許多對佐為的愧疚、不甘、羨慕、甚至妒忌……我還怕自己沒辦法給佐為幸福。這是我的陰暗面，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你們會連同它們一起接受我嗎？”
結果說過喜歡過他的游人都落荒而逃。
光知道了，很遺憾，他就是不能把根挖出來，一刻也不可以。這是成年人的規則，光收拾著沒有人願意看的全是血的根系，把它們重新塞回到泥土裏。
夢境的最後，有一把很像亮的聲音說：“我們可以回到從前嗎？”
回到從前什麽，回到以前那朵美麗的花？
光拼命把根埋回到泥土裏，然後就這樣醒了過來，耳邊轟轟作響，光不認為夢裏的他就是真實的他，但還是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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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睛的時候，光發現佐為關切地坐在他身邊，手裏拿著手帕，在替自己擦汗。佐為藍紫色的眼眸裏寫滿關切。
光立刻坐起，小聲說：“我……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我想也是。我進來你房間拿那本學打字的書，看你在床上蜷縮著，又出了很多的汗。”佐為擔憂地說，“你渾身都被汗濕透了，我在想你是不是太熱了，才睡不太好，剛剛試著搬電風扇過來。”
電風扇？佐為會搬電風扇？光看向床邊，果然發現電風扇，電線還插在插孔裏。光漸漸反應過來，夢境裏的驚怖褪去了，光欣喜地說：“佐為，你居然會插電線！”
佐為看到光的樣子想笑，光每次看到他做出適應現代生活的努力時，都會露出這樣的笑容。於是有時候佐為會刻意做一些適應現代生活有關的事給光看，比如多去玩電腦，在街道上多去看看電子化產品的櫥窗，佐為未必多麽感興趣，就當是哄孩子，讓光多笑笑。看到光笑的樣子，佐為也想笑了。
“可惜我無論怎麽做，都沒辦法開啟電風扇。”佐為擺弄著電風扇。
“這個是壞的，我晚點再買新的。”光搖搖頭，“炎熱的‘真夏’到了。”
“我有時候也會覺得很熱。”佐為拿手帕往光額頭上抹，“只是不如你出這麽多汗。”
“我們開空調好了。我也到你房間裏開空調。”光說。
“空調……”佐為學著光發音。“空調”在日文裏是外來語。
於是，光從床上爬起來，到了隔壁房間裏想開空調。佐為的房間裏放滿狩衣和其他古代的衣物、蝙蝠扇、油紙傘，書桌上有著一些光給他淘回來的古書，窗外紫藤搖曳，角落裏有紫色的桔梗花，一派清雅。要不是桌上有一臺筆記本電腦的話，真不看出來是現代人的房間。
光拉開抽屜最底部，正想要拿出遙控器，就在這時，發現一大疊紙張。
“這是什麽，我沒有見過，可以看嗎？”光問佐為。
“可以是可以看。”佐為難得地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光打開紙張，紙張上面用漂亮的鋼筆字寫滿現代假名，旁邊是一堆英文字母音標：羅馬音。每個英文字符都抄寫上了十多遍，寫第一遍的時候很不像樣，但寫到第二十遍的時候已經和書裏印刷的字母一樣了。
“佐為……你一直在自學羅馬音？”光驚訝道。
“我很想學會打字嘛。必須學羅馬音。”佐為認真地說。
佐為在棋院裏陪光參加棋賽時，曾經看到過和谷在休息室的筆記本電腦上整理日程，和谷說，他現在正嘗試把一切電子化，爭取用電腦取代紙張和書寫。
佐為對和谷說：“我還以為這小盒子……不，我是說電腦，只能下圍棋和收發郵件。”
“不，能用電腦做的事太多了，我現在還通過電腦在網頁上購物。”和谷說，“這是未來的趨勢，連森下老師也在學電腦。有人還在研發自動下圍棋的電腦軟件。”
“自動下圍棋的軟件？你是說沒有人在對面，由電腦自己來下嗎？”佐為是真的吃驚了。
“電腦的記憶力比人腦要強，工程師就是讓電腦不停地記棋譜，然後再輸出和人下。俗話說的人工智能圍棋手。”和谷說。
佐為又問了和谷具體的幾個問題，才逐漸理解和谷的話。“這就有點意思了。”他由衷說。
“現在還不行，這個下圍棋的軟件還在研發中。電腦的圍棋實力目前還趕不上人。”和谷說，“但我們學電腦是很有必要的。”
佐為聽說電腦以後有可能成為他在圍棋上的對手，就下定了決心要學電腦。
“您快點叫進藤教會你打字吧。”和谷咧嘴笑道，“進藤教不會您，我來教您。您和我下一盤指導棋，我給您上電腦打字課。”
“好啊！”佐為期待地說，“和谷，我很願意跟你學習關於電腦的一切！”
“別客氣……”和谷的臉立刻臉紅了。
其實，在電腦這方面，根據佐為去棋院觀察到的，棋院裏最喜歡用電腦的還是和谷，其次是緒方（但緒方在各地出差，經常不在棋院對局室裏），第三是亮。亮每次坐在休息室裏，用筆記本電腦都是往不同的表格和文書上面填字（佐為用語），亮在下棋以外的工作好像比同齡人多很多。
當然佐為也沒有多少時間在休息室進行多麽細致的“觀察”，因為他每次一出現在棋院，都會被不同的人，例如伊角、本田、倉田等人請求對局。
“和谷！你別想把佐為從我身邊搶走！”光這時聽到了，跑過來，粗魯地把折疊式棋盤往和谷頭上敲，又看向佐為，露出別扭又溫柔的笑容，“佐為，我會教你用電腦的。”
雖說光答應了會教他，但佐為在想：光都自顧不暇了，他不能依賴光來教自己打字和用電腦。
自從佐為跟和谷對談過後，佐為看打字教程的頻率逐漸多起來。光也會跟佐為說起羅馬音的概念，佐為會用鉛筆在紙上依葫蘆畫瓢寫英文字母。佐為一開始寫的時候烏龜般慢，光覺得這是正常的，就給了佐為更多的時間。
佐為暗地裏做了學羅馬音的計劃。每天夜晚，和光下完棋覆盤後，佐為就會坐在房間裏安靜地一遍又一遍地在草稿紙上對照著現代假名表默寫羅馬音，就像他千年前記誦和歌、佛經和白樂天居士的唐詩那樣。
佐為已經憑借勤奮攻克下現代假名。他有信心，早晚能跨過羅馬音、電腦這些大山。
和佐為在學習上的堅毅比起來，光就很懶散了。在佐為看來，光對電腦軟件掌握的程度，顯然沒有和谷和亮強。很多時候光還是寧願用手寫。“我怕麻煩，懶得開電腦。”光說。
但是現在，光無意間在佐為的房間裏發現抄寫羅馬音的紙張後，他感到敬畏，敬畏之餘還有點兒羞愧。光明明答應過佐為會教他的。
“我明天立即就教你，再給你說說羅馬音和打字的事情，教你辨認鍵盤按鍵。”光對佐為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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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氣晴好，湛藍的天空中有噴氣式飛機掠過，清晨的金色陽光被金屬窗格切過，掠過雪白的窗簾，灑落在公寓的書桌上。
光和佐為都起了個大早，剛剛下完一盤棋，坐在擺有松本清張社會派推理小說《渾濁的太陽》（光最近在看的）、《教昭和老人學打字》等書的桌上吃早餐。夏日驕陽似火，電視機裏放著EXILE唱的《真夏的果實》，是光小學時聽的歌曲了，現在聽來倒是應景。
“你昨晚後半夜睡得怎麽樣？”佐為問光。
“開空調後好多了。”光說。
“那就好。”佐為微笑，“我也覺得有了空調後舒服很多。”然後佐為又感慨地加上一句，“啊……我現在也能感覺到炎炎夏日和出汗了呢。這感覺真是久違了。”
光想笑，伸手觸碰佐為的手的皮膚，佐為的皮膚還是比一般人要涼許多，摸起來可舒服了。光又好奇地問：“對了佐為，你們以前平安時代時怎麽度過這種炎熱的‘真夏’啊？穿著厚厚的狩衣和十二單，一定很熱。”
佐為懷念地說：“我以前在宮廷中生活，貴族們都是去嵐山鴨川或者宇治平等院附近的行宮避暑，那時宮裏的人會研制一種冰輪和冰盆。就像現代的電風扇，只不過那時是要靠人來推動旋轉。我們以前也會經常吃刨冰。”
“看來電風扇和刨冰也算是兩種千年不變的東西。不僅是雨傘，現代生活中還是有許多東西是千年不變的嘛。”光說。佐為也笑著說是。
吃完早餐後，光用筆翻開那本厚厚的日歷上，對照著棋院發過來的郵件寫道：
“6月5日，NHK電視公開定段賽第一場：佐為 VS 緒方”
“6月10日，本因坊戰七番勝負賽第一局：塔矢亮VS桑原本因坊”
“7月，NHK電視公開定段賽第二場：佐為VS 森下（日子待定）”
“8月，NHK電視公開定段賽第三場：佐為VS桑原本因坊（日子待定）”
“9月，阿含桐山杯中日對抗賽：佐為要參賽（日子待定）”
“10月，富士通杯世界圍棋錦標賽：佐為要參賽（日子待定）”
佐為看著光把這些都寫在日歷上，和光自己的棋賽日程交替著寫在一起，形成密密麻麻的日程表：“我還以為你像和谷一樣，會用電腦日歷記事。”
“我還是沒辦法把一切電子化，用手寫的記得比較深一點。”光說，看著日歷咽了一口唾沫。佐為看到光的前額，有一顆顆亮晶晶的汗珠冒出來，不知是熱的，還是因為緊張。
關切湧上心頭，佐為看著光笑道：“小光，這是我的比賽，你為什麽比我還緊張啊？”
棋聖戰升到下一層循環圈後，光有一個星期的時間休息，佐為本來以為光的狀態會好一點，結果並沒有。光還是那麽緊張，加上天氣炎熱，光很容易就會出一頭大汗。
“你就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嗎？”光不安地捏緊了日歷，“你、你真的知道NHK電視公開賽意味著什麽嗎？那是整個棋院影響力最大的賽事，意味著全世界都能在同一時刻看到你的定段賽棋局……”
“我還好。”佐為誠實地說，望著日歷上的“緒方”的名字，眼裏掠過悠遠如雲煙般的回憶與向往，“興奮多於緊張。對於我而言，棋局本身才是最重要的。和緒方的棋局，我期待好久了。”
“哎，我服了你的心理素質。我僅僅是想到NHK這個名頭就緊張到不行，他們最好不要有太多記者……”光又咽了一口唾沫。
但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北鬥杯是通訊會社讚助的，棋聖戰是讀賣新聞讚助的，名人戰是朝日新聞讚助的，NHK是誰呢，就是這幫人的大佬，這些通訊株式會社和七大新聞會社的總和（這是光的理解，不一定正確），NHK讚助的賽事，怎麽可能不引發關註啊。
光緊張得連NHK新聞早報也看不下去了……比他當年在北鬥杯上時更緊張，都快窒息了。
“算了，不說了，今天伊角和和谷想找你下棋，”光對佐為說，“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比完手合。”
光以為佐為會想待在家裏等他們，但佐為提議：“我們出去走走？”
“去棋院？”光問，“但我今天的計劃是教你羅馬音和打字……”
佐為說：“去東博黑田紀念館看看熏小姐作畫？你會輕松點吧。然後我們再找地方坐下學打字。”
佐為很喜歡東博，而且佐為也是真的希望光出去走走，緩解這段時間的緊張。
“行啊，去黑田紀念館，狩野小姐說過那裏有可以玩和下棋的地方。”光說，“我打電話跟伊角說，叫他們在那見面。”他把打字書、電腦、數碼相機、折疊式棋盤都放在背包裏。
“好耶！又可以和小光出去玩了。”佐為露出可愛的笑容。
佐為很喜歡和光一起出去玩。最近，光明顯有意帶佐為去各種地方游歷。沒有時間去別的城市旅行，就去六本木、代代木、鐮倉這些東京的小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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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海生拜托他們照顧熏，但其實熏沒有找過他們。今天還是光和佐為第一次去黑田紀念館看看熏呢。
以前佐為身為幽靈跟在光身邊，也有經過鳩山會館、舊巖崎邸庭園，常留意到東京街頭這些與和式風情截然不同的建築類型，只是沒有進去過。說起來，黑田紀念館還是佐為第一次進入的歐式建築。
“等等，你站在這別動。”光忽然發現了好玩的東西，讓佐為站在巴洛克式建築的大門前。
佐為不明所以，光拿著相機走到遠方，拍下佐為站在門前的照片。一身狩衣的貴公子和歐式建築的組合，看起來……也不是那麽突兀啊。
“我原以為拍下來一定很搞笑，沒想到，我竟然拍出大正時期電影的風格哎。佐為，你跟這種高雅的建築很搭哎，無論東西方都是。”光瞧著相機的照片裏驚艷地說。果然長得俊美的人無論和什麽景都是相稱的。
佐為知道了光想吐槽什麽，鼓起包子臉：“我看這幢西方建築裏面也有穿和服的人啊。我不是唯一一個穿古裝的。”
“最近日本人是越來越愛穿和服上街了。”光有感而發，比如熏，光就沒見過熏穿現代裝的模樣。
兩人走進館裏，精美的黑曜石大廳映入佐為的眼簾，裏面懸掛著許多西洋名畫和雕塑。有不少學徒在放著木質畫架臨摹。佐為新鮮地到處看，光一路上牽著佐為的袖子，防止他跑丟了。
他們來到一個畫室前，敲了敲門。撥開暗紅色天鵝絨簾，熏過來開門：“你們來啦！”隨即，光看到古樸的和式屏風、玻璃展櫃裏的中國名畫和滿架鮮艷的蘇州刺繡絲線。在西洋畫室裏，東西方對比越發鮮明了。
光饒有興致地拍照，把穿狩衣的佐為、穿和服的熏和所有的背景都拍在相機裏。他們兩個人都是日本貴族，站在西洋建築裏，映著濃郁的油畫，真的好像“浪漫大正時期”的電影啊……光心想。
“你新繡了很多嘛！”佐為湊到屏風前看。
“是的，托您的福，我很快會繡完了。”熏笑瞇瞇地說.
三人寒暄幾句，得知熏一切順利後，就不打擾她工作了。熏指引他們去親子休息區坐，“我看那裏有不少人在玩和聊天，還有人在下棋，你們也去那下棋啊。”
在西洋畫廊休息區裏下棋？光的腦海裏飄過一個問號，頗想看看這副情景。
結果，到了這個休息區，光和佐為發現人們下的是國際象棋……光和佐為失望地對視一眼。
“不在這下圍棋，我們還是按原定計劃學打字和羅馬音吧。”光和佐為找到一張法式桌前坐下來，點了咖啡和紅茶。光從背包裏拿出紙筆和電腦。佐為玩著桌上一盞造型華麗的歐洲臺燈，開了又熄、熄了又開。
“我從哪裏說起呢，不知道你對羅馬音掌握的程度有多少，就從a行說起吧……”光對著教打字的書猶豫著。
佐為不玩歐洲臺燈了，對光正色道：“我最近記下了所有的羅馬音字符，你可以考考我。”
“你不用勉強的。”光說，“我可以給你講一遍，手把手教你寫一遍所有的英文字母。”
“你盡管考我默寫吧。”佐為自信地說。
光在紙上畫了一張大的表格，在上面按順序寫滿現代日語平假名和片假名，然後遞給佐為：“你在假名旁邊寫羅馬音，能寫多少寫多少。”
佐為接過表格紙就用鋼筆寫了起來，他的速度不算很快。光本來沒抱什麽期待，就端著咖啡喝，在旁邊耐心地看著，緊接著，光漸漸睜大了眼睛。
十分鐘後，佐為竟然把所有羅馬音的音標在平假名和片假名旁邊寫了出來，無一遺漏，而且英文字跡還很漂亮。佐為不會英文，他真的是靠記憶默寫出來的。
“你……”光張口結舌，為佐為的學習能力。這已經不是用“超強”能形容的了，這簡直是超人啊。“你到底是怎麽掌握羅馬音的，我幾乎都沒怎麽和你講過啊！”
佐為暗地裏下了多少苦功，可想而知。
佐為看到光這副樣子又想笑：“我會自己看書的。你的書裏配有光碟，可以把聲音在電腦裏播出來。我是同時記憶書本圖片、聲音、手寫這樣學習的。”
“佐為，你太厲害了。不過，我不相信你居然能一點兒錯誤不犯。”光又拿過紙張，這回，他寫的是羅馬音，要求佐為在旁邊寫出平假名和片假名。
佐為當然又再一次通過了考驗。兩張考卷都全對，佐為寫的羅馬音、平假名和片假名一點錯誤也沒有。
光震驚得連咖啡也忘了喝，就舉著杯子放在口邊，瞪著佐為笑盈盈的眼睛。
“我服了，你真是天才優等生，可以考東大的那種。”光真心佩服得五體投地，然後打開電腦，指住鍵盤，“那你會了羅馬音，現在可以自行辨認和判斷鍵盤上的字母了吧。”
“我大概可以。需要時間熟悉鍵盤的位置。”
“很快就會熟悉的。”光對佐為很有自信，“現在我們給塔矢亮發一封郵件，一句話，就說‘夜晚9點在網上下棋’如何？”
“我來試試看。”佐為看著鍵盤伸手按鍵。
“把每句話先拆成羅馬音，先寫出來，再一點一點地在鍵盤上敲出來，你看，輸入法會自動顯示假名和漢字。然後數字的按鍵在上面。”光耐心地按照書上的方法教他。
在忙活了二十分鐘後，佐為果然靠自己順利在電腦郵件上敲出一句話——“給塔矢亮：夜晚9點在網上下棋如何？”
看到郵件順利發過去亮的郵箱，光和佐為感動地面面相覷。
“這是你用電腦打的第一個句子！”光指住屏幕激動地說，“從今以後你就會打字了。很快你就能打得快了，搞不好以後比我還要快。”
這是光完全可以預見的事實。佐為的聰明和學習能力遠遠超越了光自己，不僅體現在圍棋上，而且在生活各層面上。
“謝謝你教我用電腦。沒有你，我都學不會這一切了。”佐為笑道。
“不用謝。”光小聲說，臉紅了，“我其實……”
我其實覺得自己在看著一個天才在身邊乘著火箭成長，還覺得蠻幸運的呢。光心想。緊接著，光慢慢理解過來，這也許就是佐為多年前看著自己學圍棋的心情。
亮回郵答應會下棋，還寄來一張和北海道職業棋士對弈的棋譜，希望和佐為在晚上覆盤。
光說：“你試著打一段話給塔矢亮，用不著多，也是仿照我們剛剛的步驟，拆成羅馬音……”
伊角跟和谷來到他們身邊的時候，佐為還在筆記本電腦鍵盤上慢慢地敲著。“藤原老師，您學會打字啦。”和谷在佐為身邊坐了下來，驚喜地說，“哇，你們兩個怎麽會來到這種高雅的歐式建築，都不像你們了。”和谷環顧四周的法式油畫。
“今天是探望朋友才來的。”光邊說，邊把為他們叫的咖啡和紅茶推到他們面前。伊角則拿著一大疊《圍棋周刊》，一坐下，伊角就拿起紅茶喝了一口。
“伊角，你還好嗎？”光看到伊角的臉色有點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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