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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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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伊荼娜問道:“你和他, 誰強誰弱?”

“若我在全盛之時,大概不分伯仲。現在麽……”巖朗伸手握了握拳頭,感受了一下此刻傷勢恢覆的情況, 瞇了瞇眼睛道:“大約是三七之分。”

聞言, 伊荼娜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清楚了:“他不會那麽快回來的,你還有時間恢覆傷勢。”

她的話語沒有任何偏向,巖朗有些不信:“那你呢?”

“我?”

“你不告訴他嗎?”巖朗道:“他的朋友是來幫他找你的, 你不會覺得歉疚嗎?”

“那我問你,”伊荼娜表情淡淡道:“他的朋友遇見你的時候,你在做什麽?”

“我什麽也沒幹, 只是藏在山裏, 想著怎麽避開那麽多的修仙之人。”

“他們為什麽要對你動手?”

“因為我是一只大妖。”巖朗道:“我受了傷,但兇性和野性太強,會捕獵,會吃人。”

“既然你那時什麽都沒做, 如果他們就此離開,繼續尋找我,難道還會死在那裏嗎?是他們主動對你出的手。所以他們之所以會死, 並不是因為他們受人之托在找我, 而是因為人類的傲慢。”

“什麽傲慢?”

“人殺妖可以,妖殺人不行的傲慢。”

這個世界人類的傲慢,和上個世界,人殺深淵生物可以, 深淵生物害人不行的傲慢一模一樣。

巖朗道:“你不怕我殺人?”

我又不是人類。

伊荼娜這麽想著, 看向他道:“你是狼, 你受了傷, 你要活下去,你需要食物,就要狩獵,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為什麽要怕?獅子會狩獵角馬、獵豹會突襲羚羊,人類也不過是一種動物。他們狩獵其他的動物食用生長,為什麽不能被其他的動物狩獵?殺人便要害怕的話,人也會殺動物,為什麽你不問我怕不怕人?狼尚且不會對同一族群的夥伴下手,人卻會殺死自己親近的人,難道不是人更可怕?”

“在你眼裏……”這邏輯聽起來似乎沒什麽不對,但仔細一想,巖朗就察覺到……伊荼娜顯得太過置身事外了。她的地位擺的太過超然,有一種冷眼旁觀的違和感。“我和人是一樣的?”

伊荼娜說:“有人跟我說過,每一種存在都是平等,我相信他。”

“我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話。”巖朗沈默了一會兒:“人類是不同的,人類是萬物靈長,是超然的。”

“那你既然覺得妖族天生便比人類低等,他們要殺你時又何必反抗?”

“因為我不想死。”

伊荼娜笑了笑,覺得這是個傳道的好時機:“但這天下,已經被人類所占據了,這天下的正義是人類的正義,天下的公平是人類的公平,妖族能去哪裏?人類有社會,有文明,妖族卻是一盤散沙,散落各方,然後被輕而易舉的各個擊破……終有一天,妖族將再無容身之地。”

就像深淵一樣。

他們在人間苦苦掙紮,但無可避免的要走向衰亡。

他們失去了領導者,沒有人能再將他們聚合在一起,整合他們的力量,帶領他們前進。

“所以,神決定創造一個屬於妖族的世界。”

伊荼娜感知得到妖族的氣息和深淵生物不同,可是和莊子真想的一樣——狼人和血族並非同族,深淵也從未誕生過天使,但深淵就是能夠包容這些所有為人類,為天界所不容的生物的地方。

待他們重建了深淵,妖族就會成為這個世界的深淵生物。

他們會成為新的同伴。

他們因皆為異類而相容。

“屬於妖族的世界?”這個口號不可謂不誘人,但也怎麽想都不現實。巖朗疑惑道:“難道你那位神,準備把全世界的人類都殺光?”

“當然不。一個世界的平衡是最重要的,人類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事物,怎麽可能都殺光?”她話鋒一轉道:“你知道翟子法器和‘小世界’嗎?”

“……‘小世界’只是傳說中的東西,沒有人知道它在哪,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

但伊荼娜之前在姜玉鳴的夢中,發現他對“小世界”是有所反應的,也許他知道些什麽。但後來他的紅塵練解除了,伊荼娜一時半會沒有能力進入他的夢境繼續探索,便將打探消息的任務交給了莊子真——作為八重雲天的代掌門,他的身份更加方便。

說起來,莊子真作為代掌門都不知曉小世界的存在和下落,姜玉鳴有可能真的知道嗎?

因為還沒有最後確定,伊荼娜沒有回答巖朗的質疑。

她只說:“先休息吧。”

她餓了。

……

伊荼娜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進食了。

之前雖然進入過莊子真的夢境,可第一次是交換記憶,第二次的夢境是送給他的禮物。因此她並沒有食用他的歡愉——同類和食物,當然得有所區分。

後來伊荼娜又一直守著巖朗,觀察他是否能夠成為同伴,這是關乎未來是否能重建深淵的大事,伊荼娜十分認真,絕不分心,這麽一來,她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吃東西,全靠之前儲存在體內的歡愉度日。

慘,就很慘。

終於,她餓的必須去補充能量了。

輕車熟路的,伊荼娜進入了夢境世界,找到了厲雀的神識。

由於離得太遠,伊荼娜會無法入夢,所以若是有人仔細觀察她的幾個落腳點,就會發現她從不曾離開青靈山的位置太遠。

這可能會成為一個破綻,伊荼娜也清楚這一點,可是……別的地方再也找不到如厲雀一般強大又如此毫無防備的食物了。

她舍不得放棄。

而一進夢裏,伊荼娜就發現自己被人掐著脖子,舉在懸崖之上,她順勢露出了痛苦和窒息的表情,奮力掙紮了起來,但力氣的懸殊卻讓她的自救顯得那麽孱弱無力。

那人獰笑著,就要松開手,但這時,一縷黑氣像是一柄利刃,自他身後迅猛的切開了他的脖子。

他臉上還帶著殘酷張揚的大笑,卻已永遠停留在那個時刻,與身體分離。噴湧而出的鮮血劈頭蓋臉的澆了伊荼娜一身,她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感覺自己猛地下墜,又被什麽東西迅速柔和的抱起。

她睜開眼睛,發現一股和剛才切開那人腦袋的黑氣差不多的黑霧,將她裹在其中,帶著她遠離了懸崖。

她捂著胸口,臉色慘白,做出劫後餘生的怔楞模樣,擡頭望去,卻見黑霧裹著她前進的盡頭,站著一個一襲黑袍的少年。

我救下你了。

伊荼娜聽見整個夢境裏都回蕩著他的心聲,越來越振奮。

我救下你了!

她仰起臉來,驚喜萬分,而又帶著後怕湧出的眼淚,含淚朝著他粲然一笑:“阿雀!”

厲雀猛地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你回來了……”他的聲音在發抖。“你回來了……”

“你在說什麽?”伊荼娜的聲音帶著些哽咽:“我哪裏都沒有去。”

“你離開了我很久。很久很久……”

“胡說。”伊荼娜當然不會承認。她在他懷裏捂住了臉,輕輕扭動身體,想要退出他的懷裏:“你先放開我,我身上好臟……”

“不要!”但厲雀把她抱得更緊了。“你不能離開我,我不能再讓你離開我!”

他的聲音中有著一股狠勁,伊荼娜突然感覺到這個夢境將她的控制力排斥出去了一大半,並進行了封鎖。

她之前看中的就是厲雀雖然神魂強大,可不會控制,但現在,情況好像有點不妙?

“我不會走的。”她連忙柔聲安撫,“可是,你總得讓我清洗一下……我身上那麽多血,會把你身上也蹭臟的……”

可她話音未落,厲雀已轉過頭來,舔去了她唇邊的血漬。

他漆黑的眼眸深處翻湧著血色,像是蘊藏著一股沸騰的巖漿般危險而叫人心驚膽戰——一旦爆發,或許那噴湧而出的力量與情感,會一下子裹挾吞噬掉他們兩個人。

伊荼娜立即決定暫且別說話,別動作,以免刺激到他。

她垂下眼眸,順從的讓他像是貓一樣,一下一下的舔舐著她臉頰上的血漬,又忽然轉到她的唇上,帶著深切的渴求與她接吻,直到少女快要喘不過氣來,他才像是得到一點點的滿足,轉而又去吮吸她的脖頸。

少年的舌頭溫暖、濕潤、柔軟。

伊荼娜慢慢軟下身子,癱進他的懷裏。他脫下她被血臟汙的外衣,卻發現裏衣的衣領也浸透了鮮血,厲雀低聲道:“脫掉吧。”

少女在他懷中小聲的順服道:“嗯……”

衣物滑落,露出瑩白如玉的肌膚,黑色的霧氣從他身邊漫延,將少女也遮蔽在其中。厲雀抱著她,但覺得就算黑霧將他們兩人裹在一起,也無法平息曾失去她的恐慌。

他將她抱得越來越緊,卻越來越害怕。

“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伊荼娜輕柔道:“我一直都在呀。”

“不,你會走,你會消失!”

厲鬼的情緒陡然激動了起來,他從她的肩頭擡起臉來,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瞬間化為失智狀態,一片血紅。

“我不要再失去你。我——”

“阿雀。”察覺到了夢境隱隱有了暴動的征召,伊荼娜捧住了他的臉,主動吻住了他,借此打斷了他的話語,以及快要宣洩而出的不祥情緒:“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她第一時間從他手中再次搶過夢境的主導權,強行將場景變化成上一次她離開前的婚禮場面。

一瞬間鬥轉星移,他們已經從懸崖邊,來到了“家”裏。

夢境裏,不需要知道“家”在哪裏,只要知道這裏是“家”就夠了。

而他們躺在床上,被子仍是紅色的喜被,很顯然昨天是大婚之夜。

伊荼娜躺在厲雀的懷裏,擔憂的凝視著他。

她趁著厲雀尚且不知道保護自己的意識,奮力混淆了他的認知,厲雀果然頓了頓,方才在懸崖邊的事情一下子模糊了起來。

他伸手摩挲著伊荼娜白皙幹凈的臉頰、脖子和肩膀,沒有看見任何血跡,一時間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噩夢……?”

“對啊,你的臉色好難看,是被魘住了嗎?”

厲雀怔怔的看著她,猛地撲了過去,將她壓在身下,但他什麽也沒做,只是緊緊的抱著她,仿佛恨不得要與她融為一體,先是哽咽,隨即抑制不住的傳出了泣音:“我夢見我們大婚之夜,你不見了……我看見你被人丟下懸崖,我沒有來得及救你,也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

伊荼娜輕輕的嘆息了一聲,回抱住了他:“那都是夢,都是夢,你看,我不是在這裏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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