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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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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老鼠精這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氣, 下一秒,夏連翹半邊臉就高高地腫了起來,她一聲不吭, 一雙眼冷冷清清地回望。

老鼠精被她看得心裏發毛,又一記掌摑打上去, 心裏這才稍微安定了點兒, 吩咐左右趕緊把人帶走。

會死嗎?夏連翹不知道。

或許死反倒成了一種解脫,他們此時不殺她,在前面等待她的說不定是比死還可怕的酷刑。

老鼠精一行人一路壓著她回到丹房,夏連翹估計她讓這老鼠精吃了這麽個大虧,這人肯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果不其然,這老鼠精一進門, 就扭頭吩咐左右,“你, 還有你,你們去把她吊起來!”

丹房內,燭火幽幽, 經含著血氣的風一吹, 在墻上倒映出鬼魅的倒影。

這裏不辨晝夜,數不清的毒打不知道已經持續多長時間,夏連翹也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試過多少花樣百出的刑具。

一鞭子下來, 皮開肉綻,夏連翹疼得眼前一黑,差點兒昏過去, 明道境修士與凡人的差距卻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她的□□比凡人堅韌, 傷口愈合的速度也比凡人要快。這同時也意味著,折磨是漫長的, 漫無止境的。

渾身上下從疼得痙攣,再到麻木,再到如今這反反覆覆的折磨下來,夏連翹大腦反倒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清醒。

心口像燒了一團火,每當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她就閉上眼,咬著牙,一遍遍在腦海裏描摹著丹爐裏的那個女人,讓那團火走遍全身上下。

和她相比,自己遭受到的折磨根本不算什麽。

再說了,都堅持到這一步了,現在開口求饒前面的痛苦豈不是白挨了?

她想那個女人,想梁桂香,想瑯嬛,想老白,甚至於想淩守夷。

她想,能成為主角的必定都是有骨氣,有一腔熱血,寧死不屈的人。

為什麽這麽喜歡看小說打游戲,不就是也想往那些朋友之間揮灑熱血,行俠仗義的感情嗎?為什麽修仙,不是想也想成為奇幻世界的主角嗎?今天終於也讓她在大家面前逞了一次威風,滿足了這多年以來一顆中二之心,還有什麽不值得的?

抱定了這樣的想法,不管老鼠精問什麽,他的話就跟她耳邊的過堂風一般。

當然,夏連翹也打定主意,如果這老鼠精敢拿她培育子母丹,她就算自爆內丹也要拉著它同歸於盡。

老鼠精看著她的目光也從一開始的憤怒,到惡毒,再到現在的怔忪,錯愕。

被鎖鏈高高吊起的少女,綠裙早已被汙血染成黑色,但一雙眼反倒像更冷,更利。

燒紅的鐵塊烙在傷口上的時候,倒像是給她雙眼淬過火,每一次都能令她一雙眼亮得驚人,冷得像有寒火在熊熊燃燒。

可越這樣,他就越恨得牙癢癢,“臭丫頭,你以為你很硬氣嗎?”

“像你這樣的,我就越想聽你求饒,聽你慘叫!”

夏連翹看他的目光飽含同情,像是在看秋後蹦跶的螞蚱。

玄之觀出了這麽大的事,黑老大就算在天邊也該趕回來了,當初她跟李瑯嬛入觀是這老鼠精點的頭,他怕黑老大問罪,可不是要賣力地折磨她企圖從她嘴裏套出點兒話來將功補過。

只要她咬死了一句話不說,這老鼠精也別想好過。

老鼠精來了又走,然後便是那個二當家,那個二當家審問技巧倒是比老鼠精高明一倍不止,甚至可以說得上溫柔,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循循善誘。

“你看你被抓到這裏這麽多天了,你那些道友管過你嗎?”

夏連翹面無表情地頂著一張腫成豬頭的臉,壓根就沒被這話唬到。

自從她被關到丹房裏,她就算過時間,可能不太準確,頂多一天,遠沒有這二大家說的這麽多天這麽誇張。

可能是從妖怪嘴裏聽說過什麽,二當家大概是誤會了她和淩守夷的關系,又道,“你情郎可是為了救別的姑娘,拋下你留你殿後了。”

夏連翹:“……”

與其說是情郎,倒不如說是炮友。

這種二選一的攻心計,夏連翹毫無觸動。

淩守夷是她情郎未免也太看得起她。自始至終她都不覺得淩守夷會在瑯嬛和她之間選她。

相依為命的師徒、父女,或者說“兄妹”之情,並不是她與淩守夷短暫幾天相處就能抵消的。

再說,瑯嬛關系甚重,負擔的不是小情小愛。

如果有一天要她在淩守夷和李瑯嬛之間做取舍,她想,她大概也會毫不猶豫地選瑯嬛。

比起自怨自艾,她更慶幸,淩守夷願意信任她,托付她。

她的冥頑不靈激怒了老鼠精,又一頓折磨結束,夏連翹的意識都有些潰散,差點兒以為自己要活不過今晚的時候,忽然門口傳來一陣響動。

她無力地掀開眼皮。

一個相貌平平無奇,毫無記憶點的小道士,悄悄溜進丹房,往她嘴裏塞了顆丹藥。

塞完就走。

夏連翹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任憑丹藥順著食道滑入腹中。

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她苦中作樂地想,是打算毒死她?還是另一種新型的拷問方式?

事實證明,什麽都沒發生。

甚至到第二天的時候,她精神頭還好了一點,像回光返照,夏連翹不敢猜測是不是那顆丹藥的作用,也不敢猜測這小妖怪是受何人指使。

就在這天上午,老鼠精還在鍥而不舍地折磨她,企圖撬開她的嘴的時候,屋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的動靜。

夏連翹動了動皸裂的唇瓣,虛弱地擡起眼,看到老鼠精仿佛世界末日般一張慘白的臉,手裏的鞭子猝然落地,威風不再。

伴隨著丹房的門推開,一道高大的影子落在夏連翹的腳邊。

老鼠精的嗓音都在發抖,“大、大王,您回來了?”

夏連翹心裏咯噔一聲,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擡起頭,想努力看清楚來人的真面目。

約莫三十多歲的年紀,身材尤為高大,穿著一身文士長袍,髭須茂密烏黑。看起來倒是一身正氣,足夠唬人。

黑老大,或者錢玄祖,一踏入丹房,目光只在夏連翹身上掃了一圈,就微皺眉收回視線,“就抓到一個?”

老鼠精抖若篩糠,“是、是……但屬下已派人前去追捕,昨日剛傳來消息,已經找到蹤跡。”

錢玄祖壓根就不買這老鼠精的賬:“這一個問出來了什麽沒有?”

老鼠精直接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四周霎時間安靜下來,夏連翹屏著呼吸,眼睫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無聲勝有聲,老鼠精的反應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令人戰栗的不安之中,錢玄祖冷哼一聲,突然,竟自身後冒出一只黑霧凝結的大手,那大手徑自將老鼠精一拿!

老鼠精嚇得肝膽欲裂,在大手手心竟顯出原形,變成一只毛茸茸的,碩大的老鼠,“大王饒命!!!”

話還沒說完,便是一聲慘叫,伴隨著骨肉破裂的咀嚼動靜。

錢玄祖拭去唇邊的血液,擡眼看向夏連翹,露出個鬼氣森森的笑。

“你倒是比他硬氣。”

說完,轉身就走。

淩守夷在禦劍。

自小寒山騰空而起,一路沖開雲氣,直往永州方向。

風雪遮面,如刀割一般夾雜著雪粒子拍打在肌膚上。

心血分神回歸本體的剎那間,有關玄之觀外發生的這一切,他已經一清二楚。

身外身與本體之間的關系,很難用言語來明說,某種程度上,身外身做出的決定,也代表著他作出的決定。

在最危險的那一刻,他選擇聽從夏連翹的建議,留她一人殿後,護著眾人先行離開。

循著身外身留下的記號,他一路找到雲、永二州邊境。

淩守夷看到擁擠蜷縮在一起休息的眾人。

李瑯嬛雙眸緊閉,被眾人圍在中間,夏連翹殿後之後,她為保護眾人還是受了不輕的傷,逃出青要山之後便開始發燒。

暫時充當這一行人首領的是個不認識的少年,淩守夷目光自他身上一掠而過。

來之前他還心存僥幸,目光一掃,卻的確沒有看到夏連翹的身影。

無暇多想,淩守夷按落雲頭,落到李瑯嬛身邊,皺起眉,將李瑯嬛扶起,伸出掌心抵住她脊背,替她運輸靈氣。

靈氣數轉之後,李瑯嬛臉上這才泛起了點兒血色。

淩守夷只感覺袖口被人拽了一下,他垂眸,對上李瑯嬛茫然而焦急的雙眼,“連、連……”

他聽出來這是連翹二字。

霎時間,淩守夷一顆心直沈入谷底。

內心有萬千雲氣嘯聚,凝固成冰,又在這一瞬間分崩離析。

李瑯嬛磕磕絆絆,語不成句,“淩道友……快、快點去救、救連翹……”

沒有忙亂,淩守夷眉眼泠然,表現得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平靜,先將李瑯嬛等人安置在一處僻靜安全的地點,布下重重陣法。

算算時間,白濟安也差不多將要出關。

淩守夷這才正眼看向眼前這個唇紅齒白的少年。

姜毓玉主動上前請纓,面露焦急之色,“夏道友還在妖窟之中,請道友帶我同行!”

淩守夷:“你叫姜毓玉?”分神在前,他記得這少年的名字。

姜毓玉:“在下的確姓姜,名毓玉,家父玉霄宗姜仲和。”

淩守夷頷首,“不知道友能否請動玉霄宗來援?”

姜毓玉不知道這少年和夏連翹到底是和幹系,懇切道:“實不相瞞,在下方才已去信玉霄宗,但夏道友命在旦夕,還請道友允我同行!”

面對姜毓玉的請求,淩守夷不為所動:“我還有一事想請道友幫忙。”

姜毓玉一楞,“道友請說。”

淩守夷一揮手,一道金色小劍便已落在姜毓玉掌心,“道友持此劍前往湘水村,尋一名叫白濟安的修士,他日前在湘水村閉關,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出關。另外,叫他務必攜湘水村中一名名為孟子真的大夫前往。”

“之後,便去湘水村外等待,到時候會有正陽宗弟子接應你前往玄之觀。戰事一起,刀劍無眼,玄之觀中還有不少平民百姓,還請道友代為護持,我會為你們拖延時間。”

姜毓玉怔怔地攥住金色小劍,猶豫半秒,點點頭,“既是道友所托,我照做便是,但夏道友——”

淩守夷:“我會救她。”

言罷駢指一點,起了個劍訣,這才向玄之觀的方向而去。

路上同時給劉懷墉派出的那幾位正陽劍宗同門去了一道信,叮囑眾人留意那位名叫姜毓玉的玉霄宗少年。

等這一切安排妥當,淩守夷垂眸,看向自己為捏法訣並攏的雙指,指尖在顫動。

玄之觀地處永州青要山,吳天龍是這群山中一只修煉成精的蜈蚣。

在青要山待了那麽長時間,沒人比吳天龍更清楚這山裏的古怪。

青要山地勢綿長,延亙數百裏,在這個凡人界靈氣日益衰竭的時代,青要山內靈氣濃郁,精怪橫生,幾乎每一處山頭就有一處妖怪坐鎮。

直到黑老大在這裏建觀立廟,四周妖怪也都願意認他一個老大,賣他一個面子。

就在這兩天,吳天龍得到消息,有三個修士帶著一幫凡人趁著黑老大不在,從玄之觀內殺出去了。

霎時間,群妖為之心神一凜。

修士!

他們依附黑老大是聽說此人跟人修有些交情。

這麽多年下來,也確實鮮少有人修踏足青要山地界。他們這些妖怪也得以安心修行。

可這幾個修士的出現驟然打破了這一切,一時之間,眾妖之中,人心惶惶。

是人修要對他們出手了?!

這如果只是謠言也就罷了,可這兩日,玄之觀周圍的警戒明顯翻了幾番不止。

那竺碧虛(二當家)還親自前往各處洞窟,零零散散加起來,這些妖窟也足有三十二處之多。

竺碧虛不厭其煩,一一囑咐群妖務必要小心警戒,提防修士來犯,若見到了,格殺勿論。

當下就有不少心思活絡的妖怪琢磨著跑路事宜。

吳天龍怕死,也想跑,但他在這洞府裏經營多年,實在舍不得辛苦攢下的一份基業。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先去拜訪好友羅老三,問問羅老三有什麽打算。

打定主意,吳天龍即刻架一道煙雲,往羅老三所在的溪雲澗而去,孰料行至半途,忽見一道劍光從西殺來,這一劍威勢赫赫,殺氣四溢,竟如流星墜地。

金刃一轉,如天降雷殛,地面林木竟被齊齊摧折,所過之處,一蕩妖氛,妖邪不生。

而這劍上的白衣少年道人,眉眼高峻冷淡。

吳天龍看他方向,擺明是往溪雲澗而去,心裏咯噔一聲。

這白衣道人正是淩守夷無誤。安頓完李瑯嬛眾人之後,他便運起劍光一路朝青要山而去。

此時青要山內,群妖已結成重重防禦,遇見修士格殺勿論,於是,淩守夷見一妖便殺一妖,遇群妖便殺群妖。

這些妖怪聲勢雖大,卻不成氣候,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劍上已飽飲鮮血,如冰似玉的雪白劍身隱約有朱紅流動。

從前面的妖怪口中,他探聽到其他妖修的洞府所在,便這麽沿途一座一座直殺過去。

正好殺到溪雲澗。

溪雲澗的羅老三聞風而動,收拾家當正要落荒而逃,就被趕來的淩守夷撞上。

淩守夷劍都沒下,問他,“黑老大何在?”

羅老三自知在劫難逃,也不答話,掄起兩根大杵就砸下來。

淩守夷皺眉,駢指一點,飛劍連環而出,盡數駕住。

羅老三面色大變,一招便知不敵,忙磕頭求饒。

淩守夷:“黑老大何在?那名女修呢?”

羅老三戰戰兢兢:“黑老……那黑熊精如今正在玄之觀內!至於那女修,我我也不甚清楚,只是聽說被叔無夜(老鼠精)帶走……”

因想要淩守夷留他一命,羅老三的回答也算盡心盡力,“玄之觀內如今守衛森嚴,但二當家竺碧虛如今正在青要山內四處說服大家夥一起反抗諸位道爺……”

“竺碧虛一定知曉那女修身在何處,道爺不如往白石洞尋他。”

淩守夷聽完,一劍梟首。

羅老三一顆頭顱沖天而起,到死也沒回過神來自己到底是怎麽死的。

在這之後,淩守夷又調轉劍光繼續往玄之觀而去。

吳天龍追過來看到這一幕,險些從雲頭跌落,嚇得膽喪魂飛,也不敢再追,匆忙調轉雲頭,逃命去了。

竺碧虛最近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青要山群妖表面上都賣黑老大一個好,願意臣服於他,但這些妖怪魚龍混雜,狡詐無常,大多逢場作戲,要說忠心耿耿的,簡直少之又少。

玄之觀暴露得太過倉促,讓錢玄祖勃然大怒,自然也就責問到他這個監院頭上。

可這擺明是那死耗子惹出來的事,他之前跟隨錢玄祖外出尋丹料,先他一步回觀內不過兩天!

誰曾想這死耗子就給他捅出那麽大簍子。現在倒好,這死耗子一死百了,死得幹凈,他還得給他擦屁股。

黑老大拿活人煉丹本來就是奉天宗明默許過的。

仙門的大人有人與奉天宗關系匪淺。

黑老大幫著收受香火供奉,四處建觀裏廟,分潤法寶財帛與奉天宗,幫著他們處理點不便下手的腌臜事。

這其實就是個層層轉包的業務。

一層層下來,你好我好大家好。

如今鬧到明面上那就大不一樣了。

人修清高,非但不會來援,肯定還是要派遣弟子來清繳他們,毀滅罪證的。

黑老大也是知曉這一點,據玄之觀拼死一搏。

而他,作為從犯,難逃一死,也只能竭力為之。希望黑老大那顆所謂的“九天十地陰魂練魄丹”能早點出爐。

這廂,竺碧虛剛走到白石洞,心裏咯噔一聲,就覺得不妙,這是一種常年戰鬥下來的直覺。

這時雲頭中忽然跌跌撞撞滾落下來一個人,口中忙慌地大喊:“二當家,不、不好了!有個道士殺過來了!桃源洞、蓮花峰、折月洞、溪雲澗十二座洞府全被他給殺穿了!”

竺碧虛一楞,後悚然一驚!

全都殺穿了??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從雲頭後面倏忽追來一星快如雷霆的劍光!

那妖怪人是撲到了竺碧虛腳邊,但是只撲了“一半”,另外半邊身子落在不遠處,汩汩地冒血。

劍光一晃,露出少年道士過分冷峻昳麗的臉來,烏發隨風而動,眉眼冷淡如兩釘寒星。

“你就是竺碧虛麽?”

不妙。

竺碧虛心裏咯噔一聲,也不欲與他糾纏,忙縱起煙氣轉身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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