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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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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01

少女的聲音在發抖,語氣卑微怯懦,態度卻異常的堅決。

她在和自己直接而幹脆的撇清關系,還不肯承認救了自己,這就有些有趣了。

紀雲淵本也不想強人所難,大多數情況下,他都願意做個人人稱道的好仙君。他倒是不在乎那些所謂的好名聲,只是他答應了某個人,要做個端方君子,做不成便裝也有個好德行。因此,他向來是最好講話的。

這女孩顯然很怕自己,並且不想和自己產生交集,這可真是稀奇。

紀雲淵知道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眼中只能隱約映照出光暈和人影的輪廓,已經成了半個瞎子,但是他並不在意。

更讓他在意的是這個小丫頭,顯然是此地鄉民,是個凡人,但是資質不錯,身負火靈根,還無師自通可以操縱火元素。既然費勁巴拉救了自己,竟然也絲毫不圖回報,只想著和自己切割,那麽她又是圖什麽呢?

人不可能沒有企圖,如果這人的做法很奇怪,那定然是有其他的想法。

何況剛才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境太過痛楚,紀雲淵是個從來不做夢的人,這次昏迷卻走馬燈似的做了許多驚悚又稀奇的夢境,他需要慢慢回憶那些細節,也需要通過女孩身上熟悉的氣息幫助自己想起來更多。

她越是要和自己撇清關系,自己越是不能讓她如願。

當啷,是劣質陶碗邊緣和桌角發生碰撞的聲音,那道膽怯又微弱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仙君既然醒了,我就不方便總是靠那麽近了,這是一碗姜糖水,你自己喝了吧,能暖暖身子。”

她又不願靠近自己,又偏要對自己這麽好。

看這破房子四面漏風的程度,想必日子過得也如此艱難,竟舍得給他用這麽好的炭這麽好的吃食,真是個前後矛盾的小家夥。

床上傳來仙君低低的咳嗽聲,持續了好一會兒,他才艱難地開口:“你說並非是你救了我,那又是誰肯救我呢?”

“是旺財。”那女孩輕描淡寫,“是旺財在雪裏發現了你,人已經凍得邦邦硬了。我原來以為你死了,瞧著你身上的衣裳料子定然很貴,就想拖回來扒了衣服多賣點錢,沒想到你怎麽還活過來了。”

堂堂清越宗淩霄山五長老紀雲淵:……

床上的人咳嗽的更兇了,煙若毫無負擔地編著瞎話,反而松了口氣。

瞎話不管離不離譜,總之敢編就是贏了大半,她繼續說道:“但總歸是陰差陽錯救了仙君,民女不求回報,只求仙君別記恨我。這你能做到嗎?”

若是紀雲淵看得清,大約能看到她亮晶晶小鹿一樣的眼睛。縱使他看不清,也聽得出她語氣裏的雀躍。

搞的自己好像是個天大的麻煩一樣,這鄉下丫頭未免太不識貨了。

別說挾恩圖報,但凡跟自己要些仙丹靈藥,也足以保證她長命百歲,她卻只要一個承諾。

說到底,還是想撇清關系,那他偏偏還不能讓她如願。

“姑娘,在下以往看那些話本子和說書人的吟唱,都說救命之恩應該舍身為報。”那冰玉雕刻的美人隱約勾了勾嘴角,“我對凡塵俗世間的規則也不太懂,但這大約是報恩的最高等級了。我想著,姑娘既然不辭辛苦救了在下性命,不如我以身相許來報答?”

“咳咳咳。”這下咳嗽的人變成了煙若,她是真的被水嗆到,也被紀雲淵嚇到了。

自己是一時動了惻隱之心救了人命,他怎麽還要害人?

大家萍水相逢,誰要你以身相許?

對方肯給承諾,她一介無根無萍的民女又豈敢去接這個大餅,簡直胡鬧。

溫潤君子,如琢如磨,紀雲淵並非孟浪之人,此時卻說出這等驚世駭俗的話來,真是荒謬至極。

她實在是比旁人要更了解一些這位仙君,就算裝的再毫無破綻,她也知道他骨子裏是多麽霸道惡劣的一個人,對一個平凡民女說這些胡話,算得上登徒浪子了。

泥人也有三分脾性,煙若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仙君這是在說什麽胡話?煙若只是一介鄉野村姑,向來心慈手軟,即使路遇阿貓阿狗也會去救,何況這麽大一個活人。仙尊是天上之明月,不必心存逗弄,同民女這般說笑,有辱顏面。”

原來她叫煙若。

縹緲若雲煙,皎然淩水間,真是好名字。

只是脾氣當真不小,紀雲淵有些愕然,她的反應每每總是出乎意料的,說出來的話也這般尖銳難聽。

聽這意思,在她眼中,自己和貓狗也並無區別,這話算得上大不敬了。

當世崇拜修士,對修仙之人有著一種崇高的,近乎精神信仰般的崇拜。尤其在這樣的亂世,百姓的日子愈發不好過,對仙人的渴盼更是到了病態的地步。

往日聽聞那些弟子下山除妖,隨便哪個修士從半空中翩然落地,整個村子的百姓都會出來迎接跪拜,眼中都是希冀和敬仰。

可眼前這姑娘,卻與其他人都不同。

她不盲從不從眾,看似柔軟如浮萍,骨子裏卻是又冷又硬的,既不好親近又難以討好,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

紀雲淵何等冰雪聰明,幾乎瞬間便改變了策略,手中的陶碗咣當一聲便落了地,他本人也踉蹌著從床上跌下來,重重摔了一跤。

“你怎麽了?”終於,躲在門後那女孩終於沖了出來,用最快的速度靠近他,然後關切地詢問著他,然後她便發現了不對。

細嫩的手掌在仙君面前晃了晃,仙君並無反應,煙若心中咯噔一下,試探著:“仙君,你的眼睛怎麽了?”

地上那男人縮成一團,錦繡華裳下人影單薄,那雙水光瀲灩的淡褐色瞳孔上仿佛蒙了一層暗紅色的陰翳,此時又浸潤了水光,整個人顯得可憐又脆弱。

聞言,他只是苦笑一下,無奈地搖了搖頭。

紀雲淵瞎了?

這不應該啊。

這時的紀雲淵雖然不是當世數一數二的高手,大約也是元嬰期的大能了,整個清越宗達到這境界的人一只手也數的過來,怎麽被山神陷阱封印了一次後竟然變得如此孱弱,甚至還瞎了眼。

再說,他玉菩薩的名號不是靠臉得來的,他是有名的杏林聖手,醫術出神入化,是淩霄醫仙,怎麽會連這種小毛病都治不了呢?

說起來,又一事讓煙若感到驚悚,她好像在對方身上感受不到絲毫靈力。

按理說這等級別的大能修士,自然都有護體罡氣或者靈力結界,以紀雲淵的實力,最起碼也已然生成了自己的領域,可這些天的治療下來,她的火苗猶如無人之境在他的經脈上橫沖直撞,竟然是一點抵擋都沒遇到。

紀雲淵沒了靈力,變成了凡人?簡直天方夜譚,這怎麽可能呢。

感覺到女孩攙扶著自己一點點站起來,她的動作輕柔了許多,態度也不如剛才那般紮人,紀雲淵知道,自己的方法用對了。

對付小刺猬就是這樣的,幹嘛總要對著她的一身盔甲呢。

男人重新坐會床上,繼續嘆息:“真是被姑娘看了笑話,你口口聲聲稱我為仙君,那你可見過這般孱弱的仙君?修仙之人大多目下無塵,可如今我卻淪落到這個地步。剛才那番以身相許的話並非戲言,因為如今我這樣子,根本沒什麽方式可以報答姑娘。可正因為我現如今宛如廢人一個,也更不應該說些胡話耽誤姑娘。剛才的話就當是我的戲言,姑娘別要當真,是我說錯了,我道歉。”

他竟然也有這般軟弱的一面,道歉認錯又如此幹脆,這倒是挽回了一些好印象。

煙若低下頭:“仙君不必妄自菲薄,眼盲和虛弱都是暫時的,我會照料仙君到康覆那天,其他的便不要再說了。”

她匆匆離開,不知是想到了什麽。

紀雲淵驀然,心中也很奇怪,自己怎麽就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他每年都會避開眾人,來到霜寒雪山中的秘境之中,那裏藏著他的一個秘密。每年的這個日子,他會不遠萬裏來這裏祭奠某個人,一個被修真界所有人諱莫如深,不敢提及的名字。

偏偏這次,他在秘境中竟然觸發了一個谷歌的法陣,耳邊傳來一聲龍息,之後便不省人事了。

龍息?怎麽會有同類的聲音。

剎那間,他量如鷹隼的眼睛掃向窗外一片暗色中的霜寒雪山,知道那裏定然還藏有秘密等著他去搞清楚。

煙若從雪地裏拔出來旺財,盯著它出神。

“那人醒了,你應該高興才是。”旺財的兩根須子在雪地裏蕩漾,“還花了老子一根花穗,那可是一百年的修為。要不是看他是個大人物,以後一定會好好回報我,我才不舍得我的寶貝花穗呢。”

“這次你賭輸了。”煙若冷冷瞥它一眼,“他靈力盡失眼睛也瞎了,已經變成廢人了。”

“不可能啊,他身上的威壓明明還在,要不然我至於躲在雪地裏,高低得進屋看看他什麽樣子。”旺財怎麽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的投資就這麽打了水漂,恨不得找根蘿蔔抱頭痛哭一番。

煙若心想,你害怕他的威壓根本是因為血脈壓制,他是妖帝血脈,在一般的小妖怪面前自然充滿了壓迫感。自己感受不到,因為自己的魅妖血統被頸間玉佩壓制,尚未覺醒。

難道……她忽然瞇起了眼睛,想到了一個可能性,好好的大仙君為何突然變得如此柔軟,難不成他是到了禁斷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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