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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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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正處級後備幹部人選的會議馬上就要召開,周逸飛翹首以盼。他不明白為什麽這些年目標一個個都實現了,但內心並沒有滿足,欲望反而不斷膨脹、無法控制。就像坐火車,從最初只想有個立足之地到想要一個硬座,有了硬座還想要個臥鋪,有了臥鋪還想要個專列。欲望已經由過去的小蟲長成了蛇、變成了蠎。

他們在會上說些什麽呢,最後的結果又會怎麽,正處級後備幹部會有自己的名字嗎?周逸飛在辦公室坐立不安,走來走去。他決定去丁處長那裏緩解一下壓力。為了掩人耳目,他抓起桌上的文件夾走進丁主任的辦公室。

丁處長顯然知道他來的目的,還沒等他開口就說:“你也太沈不住氣了,這會還沒有開始,你急啥?把心態擺正!”

周逸飛笑著說:“是、是。我一定把心態擺正!”然後坐下來故作輕松地往椅子上靠了靠,說:“一會還請處長你多費心,極力推薦喲。有了後備幹部這個資格我才好爭取更大的進步嘛!”

丁處長笑了笑,說:“你是我看著成長起來的,對你知根知底,我當然會盡心盡力,何況你……”他本想說“何況你老丈人在我女兒職務晉升中也出了大力”,但覺得過於露骨,笑了一下又說:“何況你年輕,又有專長,各方面條件都具備。我一定鼎力推薦!但是,我只是個副主任,大家未必會聽我的!”

周逸飛有些急,說:“你對我最了解,你的話分量也最重,他們一定會尊重你的意見!”

“好了好了,回去耐心等結果吧!”丁處長把周逸飛放在桌上的文件夾打開一看是空的,把拿起的筆扔在桌上,說:“空的也拿來了,你太心急了吧,回去回去!”

周逸飛打開空空的文件夾,尷尬一笑,退了出去。

人是回去了,可周逸飛的心還在會場上。會議一開始他就走到會議室門邊,踮著腳尖貼在門邊偷聽。一陣小聲的議論響起來,他立刻像兔子一樣立起耳朵,整個身子貼成了相片。服務員開門出來差點撞在他身上,周逸飛不好意思地退後幾步。

服務員走遠,周逸飛又重新貼上去,聽到委領導說:“此次正處級幹部的推薦,一定要嚴格執行規定,突出年輕化、專業化,同時還應具備相應的資格條件。現在我們就對以下人選進行討論,請大家發表意見。”

這是他最關心的內容,可還沒等到大家發言,服務員又回來了,而且進去之後還重重帶上了門,裏面一絲的風吹草動都聽不到。周逸飛懊惱地回到辦公室。

周逸飛感覺內心的燥熱就象溫度計的水銀急劇飆升,來回走動,心神不寧,一遍遍預測著最後的結果。該送的送了、該跑的跑了、該說的說了。表決心、套近乎,八班招數全部用盡,但是最後的結果不出來,懸著的心永遠不會安寧。

他走了兩步又打開門朝走廊瞭望,走廊裏鴉雀無聲,時間好像靜止了一樣。為了好聽外面的動靜他有意留了半個門。轉身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滾燙的水讓他差點叫出聲來。他把開水吐在地上,又看看墻上懶洋洋跳動的石英鐘,恨不得爬上去旋轉幾圈。

正當周逸飛的心七上八下的時候,會議室那邊有了響動,嘈雜的腳步聲和低聲的談話聲由遠及近。他趕緊關上門回到座位上,盯著電話機。和預料的一樣,電話很快想了起來,他一把抓起來,是丁處長的聲音:“祝賀你!”

成功了!周逸飛放下電話想歡呼,可是不能歡呼。他解開領帶跳了一下,端起凳子轉了兩圈……覺得這還不足以表達內心的喜悅,又把皮帶松了松,走到大鏡子前怪模怪樣地扭起屁股來。他覺得渾身的血液快速地流動著,心都在唱歌,連身體裏的膽固醇都變成荷爾蒙分泌了出來。他忍不住想:權和錢都喜歡,但是,說實話,還是當官舒服!

興奮勁終於過了,周逸飛走到鏡子前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心情,摸了摸油光發亮的頭發,又系上鮮艷的領帶走出門,準備去參加新聞發布會。

周逸飛走進發布會現場,就看見張浩天和李小虎坐在記者席和梁主任侃侃而談,看起來他們表情輕松,氣氛融洽。周逸飛輕蔑地看了他們一眼,在中間靠前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這比他以往小心謹慎,千挑萬選的座位又提前了兩排,他覺得這個位置更適合自己現在的身份和心情。他和所有認識的和不認識的人微笑、點頭、招手。他覺得會場每個人都在看他、議論他、讚美他。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只放在油鍋裏的大龍蝦,想不紅都不行。

他美滋滋地幻想著:這樣端莊的會場、這麽隆重的氣氛,如果今天是自己正處任命發布會該有多好啊!不,什麽時候自己坐上了主席臺,成為講話發言的領導就更好了。在聚光燈下讓萬人矚目多過癮啊!不,這還不夠,哪一天自己要是成為主席臺上領導的領導那才叫真正的好,那時的我上電視、上報紙,每天的生活都可以新聞直播,多風光,多神氣啊!

正想入非非時,宣傳部領導走上臺前,站在“信息發布會”的會標下,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話:“珠峰昂首,雅江歡騰,在這格桑花盛開的美好時節,我們迎來了自治區成立三十周年紀念日。借此機會向大家通報慶典活動的主要內容和籌備情況……”

張浩天在主持人宣布記者提問後第一個舉手:“此次慶典活動空前隆重。請問代表團將參加哪些具體的慶典活動?”

部長回答:“代表團將抵達拉薩參加慶典活動並發表重要講話,並向大會贈送賀幛,同拉薩各族群眾在羅布林卡參加盛大游園活動,看望離退休老同志,慰問駐藏幹部職工……”

部長回答完畢,張浩天又緊接著提了第二個問題:“剛剛竣工的布達拉宮廣場將成我們的重要活動場所,也是游客觀光的主要景點之一。請問屆時將舉行哪些慶典活動?”

部長見他窮追不舍,又看看紛紛舉手的中外記者,猶豫一下,回答道:“布達拉宮廣場是世界海拔最高的城市廣場,集休閑、文化、集會等多功能為一體。屆時,領導將為廣場竣工剪彩並發表講話,拉薩市的幹部群眾將在廣場集會,舉行各類文化娛樂表演節目……”

張浩天剛坐下,來自各的記者紛紛舉手提問。

發布會結束,記者們又進行個別采訪。周逸飛依依不舍地站起來,看見會場的人都陸續散去,張浩天和李小虎也不知去向。他整理了一下壓皺的西服走出會場。

周逸飛出來就看見一輛檢察院的車停在一排柳樹下,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

兩位穿制服的人徑直走過來,問:“請問你是周逸飛嗎?”

周逸飛戰戰兢兢回答:“是……”

對方說:“跟我們走一趟!”然後不由分說把他架到車上。

周逸飛掙紮著喊叫:“抓我幹什麽,你們搞錯了!”

沒走遠的人都朝這邊看。張浩天和李小虎也看見周逸飛被推上了警車,倆人面面相覷。

周逸飛被帶到一間空蕩蕩的小屋內,一張沙發,兩個木凳,連個茶幾也沒有。他朝沙發走去,被隨後跟過來的兩個辦案人員拉到木凳上坐下,沙發被他們占據。周逸飛極不情願地坐到木凳上,還沒有調整好姿勢,其中一個胖子就問:“交代吧,你在股票上投了多少錢,都是哪來的?”直奔主題,沒有繞圈。

周逸飛還不習慣坐在這樣一個黑乎乎的地方,更不舒服有人用這種口氣和自己說話。他不屑地看了他們一眼,沒有說話。

胖子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說:“說,這麽多錢,哪來的?”

周逸飛這才開始正視他,慢慢想著他的問題,說:“我自己的工資,加上股市賺了一部分,不到十萬吧?”

大個子問:“你十年工資會有多少錢?你有啥特殊貢獻,國家給你發雙份工資嗎?”

周逸飛沒有想到一出口就被他抓住了把柄。雖然底氣不足,但他的口氣還是很硬:“我和我老婆兩個人的工資!”

大個子問:“你和你老婆都把工資放在股市了,難道你們不吃不喝不養孩子了?”

周逸飛也覺得漏洞百出。從結婚開始,黃菲菲每個月都把工資花得精光,兩個人常常是青黃不接,吃了上頓沒下頓,要常常去老丈人家蹭飯才能勉強度日,哪來的存款?對,有一部分是後來以權謀私的好處費,但由於自己膽小,收下的錢不是上交了,就是原封不動地退回去了,一分錢也沒有動過。這還得感謝梁主任,要不是他關鍵時候的提醒,今天自己還不能這麽理直氣壯坐在這裏,但這些不能原原本本給他們都說出來。他辯解道:“我們的日常開支很小,孩子也基本上花岳父岳母的。”

胖子問:“那你老婆的股票交易卡上怎麽會有那麽多錢?”

周逸飛的頭“嗡”一聲,問:“有多少錢?”

胖子大聲說:“比你說的數多五倍!”

周逸飛還沒來得及換算過來五倍是多少就從凳子上滑了下來。回顧了一下目前的股市行情,又添足了水分,還是湊不夠他說的五倍,想再找點理由,可絞盡腦汁也不能自圓其說,只好扶住凳子說:“不可能,你們一定是搞錯了!”

辦案人員把幾張紙抽出來遞給他:“自己看!”

周逸飛仔細辨認著上面的名字和交易記錄,的的確確是黃菲菲的,交易的錢進進出出,數不清後面有幾個零。他問:“她怎麽會有這麽多錢?”

胖子厲聲說:“問你呢!”

周逸飛實話實說:“我不知道!”

對方交換了一下眼神,說:“那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叫我們。”說完關上門走了。

周逸飛站起來追到門口,又打又敲,外面無人回應,只好回到凳子上坐下。冥思苦想了好一陣也沒有頭緒,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自己剛剛獲得的正處級後備幹部資格肯定沒戲了。不,有可能現在的職務都要抹到底,更有可能連公職、黨籍都會被開除。他沮喪地抱著頭,感覺自己就像一只放在油鍋裏炸糊了的大龍蝦,紅色變色了黑色,香味變成了糊味。想著自己苦苦追求了十年的仕途就要毀於一旦,他肝腸欲斷。

天快黑了,肚子“咕咕”叫起來。他喊“渴”沒人理會,又喊“餓”,沒人回應。當他扯著嗓子喊“尿”時,門開了。兩個持槍把門的武警戰士把他帶出去又帶回來,門再次“砰”一聲關上。周逸飛站了一會兒剛準備坐下,突然意識到沙發空了這麽久竟然忘了坐。他一屁股坐上去,感覺比硬凳子舒服多了,可沒堅持多久,腰酸起來、背也痛起來,幹脆側身躺在沙發上。

天色黑盡,屋裏的氣溫一點點降下去,他環視空蕩蕩的房間,躊躇了一會兒,站起來又去敲門。

門打開一條縫,有人問:“你想好了嗎?”

周逸飛回答:“沒有。”門“砰”一聲關上。周逸飛再次敲打,並大聲喊:“我想好了!”門又開了,剛才兩個辦案的人員走進來,坐在沙發上掏出筆記本看著他。周逸飛說:“你們就直接告訴我怎麽回事吧,我實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倆交換著眼神。胖子說:“有人舉報你用職務之變,向公司和個體老板索要錢物給黃菲菲炒股,有沒有這回事?”

周逸飛笑道:“我,要錢給她炒股?”見他倆盯著自己不說話,又解釋道:“她會炒股?她只會打麻將!”說完立刻意識到什麽,說:“喔,明白了!是她打著我的旗號向別人索要錢物去炒股,再拿去打麻將!”

胖子說:“如果沒有你這層關系,她是要不來錢的!”

周逸飛慢慢低下頭不說話。原來以為和她結婚從此就攀上了高枝,沒想到這個黃菲菲是根絞殺植物,要把自己置於死地。

他正在為自己感嘆惋惜時,又聽到胖子補充一句:“索要錢物,數目巨大,已構成犯罪!”

周逸飛意識到自己成了跌到谷底的股票,永遠沒有反彈的機會,拼命推卸責任,說:“是她幹的,我不知情,和我不相幹!”

胖子厲聲說:“怎麽說得清楚呢?”

周逸飛低下頭,說:“是啊,怎麽說得清楚呢?”

他倆第三次交換了眼神。胖子說:“至於你是否知情,我們還要繼續調查。這期間你不能隨意走動,保證隨叫隨到!”

第二天周逸飛才被放出來。出門就趕上傾盆大雨,回到家,大雨戛然而止,就像老天爺給他下了個專場。推開門一眼就看見黃菲菲抱著一堆衣服靠在沙發上哭泣,他怒火中燒,沖上去就扇了她兩個耳光:“你這個臭女人,是不是你幹的?”

黃菲菲低著頭不回答,把衣服抱得更緊了。

周逸飛把衣服從她懷中拖出來扔在空中,吼道:“問你!”

黃菲菲擡起紅腫的臉,說:“一點點!”

周逸飛一聽更來氣了,抓住她的手,幾乎要把她提起來:“什麽一點點,你說清楚!”

“一點點!”黃菲菲重覆道。

“就像懷孕一樣,懷了就懷了,沒懷就沒懷,一點點是什麽意思?”

黃菲菲不知怎麽回答,紅著眼睛說:“我只要了他們一點點!”

周逸飛把她扔在沙發上,罵道:“你這個臭女人,什麽事情都敢幹,受賄50萬,你不想活了也不要害我呀!”

“你就知道你的烏紗帽,你什麽時候關心過我要什麽?”

周逸飛勒住她的脖子吼道:“你還想要什麽?你這個貪得無厭的女人,如果你能上天,天上的星星早被你摘空了。”

黃菲菲被他勒得喘不過氣來,尖叫聲從卡住的嗓子縫隙中冒出來,像殺雞一樣難聽:“你殺死我吧,殺死我你也不得好死……”

周逸飛依然不松手,大聲怪叫著,連門外的警笛聲都沒聽到。

這時,幾個公安沖進來把他推到一邊,向黃菲菲亮出逮捕證,戴上手銬就把她帶了出去。

周逸飛追到門口大聲喊:“把她抓進去,永遠不要再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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