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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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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笑雨在樟木醫院和胡坤過了一個難忘的春節。除夕那天胡坤買來一串鞭炮在樓道裏“劈裏啪啦”放了,被護士罵了幾句,他不以為然地笑笑,又弄來一碗水餃,讓田笑雨十分感動。出院後還親自把田笑雨護送到日喀則,並送上一輛去拉薩的車。路過父親犧牲的地方,田笑雨下車深情告別,並給胡坤講了父親的故事。

胡坤說:“我知道了,你就是因為這個來西藏的吧?你和你父親一樣,可敬,偉大!”

“花朵遲早要雕零,為什麽它還要開放?這就是生命的意義!”田笑雨知道自己遠遠比不上父親,但是希望做一個像他那樣的人。

田笑雨回到單位,一上樓就聽見李小虎大聲朗讀藏文字母的聲音:“噶、哢、嘎、阿……”她輕輕推開門說:“這麽刻苦,是不是準備調藏文編輯部去工作了?”

鄧安首先站起來,說:“女英雄回來了!”

李小虎說:“還以為你出逃了呢,這麽長時間不回來!”

李紅笑嘻嘻地走過來,說:“小虎真會說話,怎麽會出逃啊!”

田笑雨走到魂牽夢繞的“死不了”花前,輕輕撫摸瘦弱的花葉,手指微微發抖,雖然這麽多天沒有澆水,葉片已經有些畏縮,但依然感覺細碎的枝葉有股看不見的韌性,充滿向上的力量。她很慶幸自己不僅擁有和父親一樣的花,還真正懂得了父親的追求和夢想,原來是那麽想知道它的學名,今天卻覺得“死不了”這個花名是最適合它的了。

田笑雨說:“你們真夠可以的啊,一滴水也不澆!”

李小虎忙把茶杯裏的水倒進花盆,說:“對不起,花沒照顧好,連‘死不了’都死了。都怪張浩天,成天守著值班室等你的電話,茶不思飯不想,哪還管得了花!”

李紅跟著李小虎走過來擺弄了一下花葉,說:“死不了,放心。”

李小虎看了她一眼,走到田笑雨一邊。

這時,張浩天走了進來。田笑雨回身凝望時,發現他的目光早已等在那裏,眼裏充滿了關切和驚喜。田笑雨也是一臉的激動,但是很快避開他的眼睛,目光重新回到“死不了”身上。

洛桑和林江濤一前一後走進來。

洛桑說:“回來了也不說一聲,我們還準備敲鑼打鼓去接你呢!”

林江濤說:“多虧你及時發來前方的情況,我們比政府知道的信息還快、還多!給賑災工作提供了可靠的依據。”

田笑雨笑了笑:“其實我也沒做什麽!”

林江濤說:“還謙虛啥!那麽艱苦的一次報道任務,不要說你一個女同志,就是我們男人也不一定完成得這麽好!”

洛桑說:“不僅如此,還舍身救助藏族群眾,太了不起了!”

張浩天沒有說話,站在一旁動情地看著田笑雨。他沒想到平時總要人照顧的田笑雨,不僅千裏走單騎出色完成了報道任務,還在危機關頭救助藏族兒童。感覺柔柔弱弱的田笑雨一下子在自己心中高大了許多,但是,心中更加掛念石頭的事情,可是沒有機會問。

聽見大家的談話聲,劉信義走了過來。他仔細打量著田笑雨,說:“你要是不完好無損地回來,我可要成千古罪人了!”

田笑雨說:“沒把自己保護好,耽誤工作了!”

劉信義擺擺手,說:“要宣傳,就在我們的報紙上大力宣傳!過去我們都是宣傳別人,今天也得好好誇誇自己!”

李小虎說:“笑雨的先進事跡我來寫,明天一定見報!”

劉信義說:“我已經向報社申請了,要給田笑雨同志記一大功!”

林江濤說:“今天下班都去我家吃手搟面,給田笑雨同志接風!”

劉信義說:“不要打笑雨的旗號啊,你副主任的文件已經批下來了,早就應該請我們吃頓飯了!”

林江濤笑笑說:“可別告訴羅靜啊,要不私房錢又不好藏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班,下樓時,張浩天故意磨磨蹭蹭走在後面,正想拉住田笑雨說話,周逸飛不早不晚出現在了樓下。

周逸飛一見到田笑雨就兩眼放光,說:“笑雨,回來了怎麽也不給我打個電話!”說這話時還故意向大家含笑點頭,希望引起所有人註意。

張浩天楞了一下,心中的不快急劇堆積。

周逸飛見到張浩天說:“我剛好路過這裏,碰巧看到笑雨……”

張浩天臉上沒有表情,嘴裏發出一個模糊的聲音。

李小虎說:“你是怎麽每天來轉三回碰巧看到笑雨的?”

周逸飛尷尬一笑,對田笑雨說:“笑雨,我找你有點事。”

田笑雨說:“什麽事?”

周逸飛並不急於說話,而是面帶笑容看著大家。

劉信義對大家使了個眼色,說:“咱們先走。”

周逸飛看張浩天和李小虎還站著未動,說:“我和笑雨好長時間沒見面了,我有幾句話要單獨對她說啊,不好意思了!”

張浩天原本和周逸飛也沒有什麽瓜葛,說不上好感但也談不上憎恨,為顧全同學間的友誼和團結還多次維護他的形象。說好不生他的氣,可此時無名火還是亂串,他極力壓制住心頭的火氣,對李小虎說:“我們走!”

見他們走了,周逸飛才恢覆正常口吻,對歪著頭盯著別處的田笑雨說:“你真的就不能正眼看我一下,想想我倆的事嗎?”

田笑雨吸了一口氣,說:“我今天正式回答你,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你談戀愛,請你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你難到真的一點也體會不到我對你的愛嗎?哪怕是一點點也好啊?”周逸飛說這話時聲音發顫,見田笑雨依然皺著眉頭把臉扭向一邊,有些失望,但還是固執地堅持傾述衷腸:“我要怎麽做你才能相信我說的話呢?得知你去了聶拉本,我為你擔心、為你祈禱、為你……”

“請不要說了,你的話讓我不舒服。”

“你不舒服,你就沒想過我舒服不舒服嗎?你就願意讓我這樣煎熬受折磨嗎?你就……”周逸飛抓著胸前的衣服,幾乎在哀求。

“好了,好了!如果你今天就是想給我說這些,那就請回吧!”

周逸飛感到很失望、很痛苦、很不甘心,問:“你真的喜歡張浩天?”見田笑雨聽到張浩天的名字眼前一亮,他明白了,說:“那個張浩天有什麽好,不就是一個小記者嗎?”見田笑雨瞪著自己,忙改口說:“我說的不是你,我說的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孤傲清高、不可一世的張浩天!你真的願意嫁給他?”

田笑雨看了他一眼,說了句“無聊”走了。

周逸飛呆呆地站在那裏,詛喪地望了望昏暗的天空,不知自己的愛情為什麽進展得如此艱難。原以為十拿九穩,志在必得的田笑雨竟然對自己沒有一絲好感,越想抓住她,她跑得越遠,到底為什麽呢?

李小虎跟不上張浩天疾步如風的腳步,猜不透他和田笑雨時有時無的愛情,追上幾步問:“你幹嘛要走,看他怎麽演下去!”

張浩天頭也不回地說:“要看你自己看!”

李小虎拉住他問:“你和田笑雨這幾天又怎麽了嘛,連話也不說?”

張浩天停下腳步,一個“我”字在嘴角纏繞半天,終於沒說出口,看了一眼李小虎又低頭朝前走。

“真搞不懂你是咋想的。和笑雨好一陣歹一陣的,不知道你究竟裝的什麽心!哪個心術不正的周逸飛早就盯著天鵝肉了,被他叼走了豈不是便宜他了!”

“你不說話會死啊!”張浩天聽他絮絮叨叨沒完沒了,感覺自己的心就像一塊放在火上的焦炭,這種痛無法言表。

進了林江濤家,張浩天也不說話,端起一碗面猛往裏倒醋。

李紅見李小虎走進來,就坐在了他身旁,把面湯喝得美滋滋地響,好像非要把普通的搟面吃出她想要的味道。

李小虎想離她遠點,可房間太小,無處可逃。

鄧安有些厭煩地看了李紅一眼,端起碗坐到另一邊。

劉信義說:“一個四川人能把北方人的搟面做得這麽好,不簡單!”

羅靜笑呵呵地說:“在西藏還分什麽北方人、南方人。結婚那天,江濤第一句話就問我——會做搟面不?我說,現在都要入洞房了才想起問這,恐怕已經來不及了!”說完拿起醋瓶給張浩天倒醋。

張浩天也不拒絕,任她飛流直下三千尺。

李小虎說:“你還挺能吃醋的啊?”張浩天狠狠瞪了他一眼。

羅靜拿著醋瓶又擠到劉信義面前:“劉主任,你看看我們這個房子小得喘不過氣,來個人就沒地方下腳。我女兒就要進藏讀書了,你看,來了住哪?給領導反映反映吧,給我換間大點的房子!”

劉信義抹掉嘴上的油,說:“以後這事就不要再給我說了!”

羅靜說:“啥,說說你吃了我多少次手搟面了,這個忙都不幫?”

劉信義笑:“以後你家江濤也是領導了,你有什麽困難給他說!”

羅靜看著林江濤:“啥?”

劉信義說:“你知道今天為啥都到你家來吃面,就是來道喜的嘛!”

李紅說:“羅姐,是真的,江濤哥也是領導了,剛宣布的。”說完起身去桌上拿了一瓣蒜,回來時竟忘了回到原來的位置上,而是坐在了鄧安一邊。鄧安唯恐避之不及,站起來再次換了個地方。

洛桑說:“看你家江濤小氣的,當了領導就給我們吃碗手搟面。”

羅靜說:“如果我家江濤真的當官了,一定請你們吃滿漢倉席。”

劉信義說:“大家都記住啊,她還欠我們一頓滿漢全席呢!”

林江濤把羅靜往門外推:“啥滿漢全席,你快去給大家端碗湯。”

羅靜端湯回來,發現張浩天一直悶悶不樂,就說:“浩天,今天咋不開心呢?”

李小虎說:“就是,有啥不開心的事情說出來,讓大家開心開心唄!”

劉信義說:“浩天,小虎,你倆還沒找對象吧?可不能肥水流了外人田啊!笑雨那麽好的姑娘,你倆都沒看上?”

張浩天擡頭看看大家,想說什麽欲言又止。

李小虎偷偷地笑:“都有情敵了!”

劉信義問:“什麽情敵?”

李小虎見張浩天搗了自己一下,又打岔:“我是說不要輕敵!”

劉信義放下碗說:“是啊,千萬不要掉以輕心,情場如戰場,就是要去爭鋒相對,寸土不讓啊!”

張浩天擔心大家把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打岔說:“主任,聽說國外的報紙都用上激光排版技術了,我們什麽時候也改頭換面啊?”

劉信義放下筷子,說:“我也盼著這一天啊!”

李小虎說:“有了這個技術,我的照片就不再是黑白的了吧?”

林江濤說:“不僅僅是照片,排版速度、版面質量都要提高啊!”

吃完面,張浩天郁郁寡歡地回到宿舍,抓起吉他心煩意亂地彈了幾下,琴弦突然斷了。他楞了一下,難道是什麽不好的預兆,她和周逸飛真的好上了?張浩天放下吉他就去找田笑雨。可田笑雨聽出是他在敲門,死活都不開,無論張浩天把嗓子都喊啞了,她也巋然不動。

張浩天狠狠砸了幾下門,轉身走了。回到宿舍倒頭就睡,可一晚上都沒睡著,胡思亂想了好久。

第二天早上醒來昏昏沈沈的,他再也不想受此煎熬了,又去找田笑雨。這次他沒有敲門,而是站在門外耐心地等。田笑雨一開門他就把腳伸出去擋住門,說:“笑雨,你怎麽不聽我解釋?”

張浩天一大早就站在這裏,令田笑雨很吃驚。不過,她很快冷靜下來,說:“不用解釋了,我不怪你!”

“我知道你在等我的解釋,可我來了,你為什麽又不聽?”

“我沒有等什麽,我在回憶,回憶我們的過去,希望時光倒流!”

“過去固然值得留戀,但是未來更加美好!”

“未來,我們還有未來嗎?”田笑雨不信任地看著他。

“就因為我生你和周逸飛的氣,你就要和我分手?”

“我?因為你生周逸飛的氣?”

“我承認我有些小心眼,看見周逸飛來找你就心生醋意!但是,你也不應該為此對我冷若冰霜啊!”

“我?我生你和周逸飛的氣?”田笑雨沒有料到張浩天這麽想。

“不是嗎?每次都因為他給你打電話或者來找你,我們生氣!”

“我是因為你和蔣小娟!”田笑雨終於說出來。

“蔣小娟?”張浩天楞住了,又問:“你怎麽知道的?”

田笑雨看看他,嘆口氣,說:“還是算了吧。不要難為自己了!”說完要走。

張浩天抓住田笑雨,把她死死靠在墻上,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別走,聽我說完!”

田笑雨想要逃,可張浩天兩只大手死死鉗住她,像釘在了墻上動彈不得。

“聽著,我和她什麽也沒有發生,寫來的信都是她自己的想法。我已經給她回信了,說我們不可能!我根本不愛她,也從來沒有愛過她!你聽清楚了嗎?”

田笑雨楞住了,回憶著那封信的內容,說:“可是,她說千山萬水也阻擋不了她對你的愛!”

“那是她的一廂情願!”

“可她說等你?”

“那她就等好了!”

田笑雨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張浩天用力搖動她的雙肩,清清楚楚地說:“看著我的眼睛,聽我說。我愛你,只愛你一個!”

田笑雨血流湧動,雙唇顫抖,問:“你真的愛我?”

“我愛你,真心實意地愛著你!”張浩天的聲音在發抖。

“你真的愛我?”田笑雨重覆道,淚水奪眶而出。

“我愛你,從心底裏愛你!”張浩天再一次表白。

田笑雨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裏,喜極而泣。

“記住了,以後再也不要胡思亂想了!”張浩天緊緊抱住她。

田笑雨哭了好一會才擡起頭,說:“我知道你是愛我的!”

張浩天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說:“再也不要這樣折磨我了!把人的心都揉碎了!”

田笑雨笑了,久久地看著他,忽然想起什麽,說:“我看見了石頭,看見了父親!”

“石頭,父親?”

田笑雨把張浩天拉進屋,指著桌上銀灰色的石頭,說:“這就是你見過的那塊石頭,是父親用生命換來的。踏著他的足跡,我找到了答案,知道了他為什麽來,又為什麽走。”說完,把日記本遞給張浩天。

張浩天一口氣看完,說:“你父親為了實現自己找到鉛礦的諾言,無怨無悔,別無所求,乃至付出自己年輕的生命,太偉大了!”

“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敢正視花朵的雕零嗎?”田笑雨問。

“為什麽?”張浩天想起她第一次手捧“死不了”的驚恐表情。

“過去,我看見那麽絢爛的花朵無論開得多麽耀眼、燦爛,最終都要化為腐朽歸於塵土,我覺得人生沒有意義,毫無價值,但是內心又害怕人生歸於完結,無法面對生命的消亡,就像我一直不敢正視父親的犧牲一樣!可是,現在我知道了人生的意義,就像這普通的小花,以生命最舒展的姿態盡情綻放,真實、隨情、自由!不回避,不膽怯,哪怕離去也要怒放生命,炫麗人生!”

張浩天激動地看著田笑雨,突然感覺她身上多了一種迷人的植物氣質,安之若素的性情中透著花朵獨立自尊的姿態,還有一種向上朝陽的力量,這是以往在她身上從未看見過的。他覺得此時的田笑雨很可愛。突然冒出一個想送她一個大花園的怪念頭,看她在灑滿陽光的花園裏讀書、吟詩、作畫,自己為她彈琴、唱歌、朗誦……這個想法一出現就把他的思想帶到很遠的地方,當他意識到的時候被自己嚇了一跳,鎮定下來說:“其實,你比我懂花!”

田笑雨說:“當初我來西藏。僅僅是為了尋找有關父親的答案,而今,我才懂得了什麽是快樂的追求、什麽是生命的價值!”

“我們都要像你父親那樣,做一個有追求、有夢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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