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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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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笑雨自從看見張浩天給李紅獻花後就頓生醋意,不再想和他說什麽,張浩天幾次要向田笑雨解釋她都不給機會。這天,張浩天正忙著起草采訪稿,擡頭看了看表,已過了下班時間,回頭看見田笑雨一個人站在窗前擺弄花草,就說:“我還以為你走了呢,也不說話。”

田笑雨背對著他不吭聲。

張浩天放下筆走過去,說:“我知道你為什麽生氣!”

田笑雨依然不說話,心裏有氣,盆裏的土都翻到了外面。

張浩天把土抓到花盆中,說:“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李紅,還吃她的醋!”

“我沒有吃她的醋!”田笑雨又翻出一些土。

“小心眼!”張浩天笑著把她翻在窗臺上的土捧進去。

田笑雨拿著鉛筆頭故意把他剛捧進花盆的土又翻出來。

“說說,為什麽生氣?”張浩天拍拍手上的土。

“我親眼看見你給她送玫瑰!”田笑雨扔下鉛筆頭走到一邊。

張浩天走過去說:“你聽我說,那天……”

這時,電話響了。張浩天轉身去接:“你好,是報社。喔,是周逸飛啊,找笑雨?”張浩天剛才還說田笑雨小心眼,可接了周逸飛的電話臉色立刻陰沈下來,舉著電話對她搖了搖,說:“周逸飛,找你的。”

“不接!”田笑雨頭也沒擡。張浩天剛要掛電話,田笑雨又說:“等等!”然後抓起聽筒,立刻變了一個腔調,用張浩天完全陌生的矯情嗓音說:“逸飛呀,什麽事?什麽,一起去看電影,好啊,好啊。我馬上就來,等著我啊!”說完“啪”一聲扣了電話,對張浩天嫣然一笑,轉身下樓。

張浩天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悶棍,怔怔地站著,半天沒有回過神來。好一會才癱坐在凳子上,呆呆地看著電話機,突然用力一揮,把桌上的稿紙和筆全掃在地上,站起來走了。

張浩天飯也沒吃就回到了宿舍,躺在床上雙手枕著頭,冥思苦想了好一陣。天都黑了才坐起來,從墻上取下吉他撥動琴弦。音樂一響起,房間就被憂傷的氣氛填滿了。還是他最喜歡的《橄欖樹》,但不知為什麽,今天彈起來卻充滿了失落和悲涼,一遍又一遍,感覺音符在敲打自己傷痛的心。

李小虎回來了,聽見漆黑的小屋傳來一陣陣悲悲戚戚的吉他聲,怔了一下,推開門打開燈,看見張浩天坐在床邊抱著吉他,走過去拍了他兩下:“發什麽神經!燈也不開,把好端端的《橄欖樹》彈成了《二泉映月》。”

張浩天停止了彈撥,但手指一直壓在弦上,半天不說話。

李小虎把手中一塊彩布抖開,問:“你看這是什麽?”張浩天依然不動。李小虎把他的吉他掛起來,把一塊方方正正、五顏六色的畫布放在他手中。張浩天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說:“不就一塊布嘛,有啥好看的!”

李小虎推推他,說:“你就不能好好看看,敬畏些、虔誠點!”

張浩天這才捧起畫布認真看起來。畫布上方有桿,下方有軸,軸的兩端用純銀裹著軸頭,軸身還雕有精美的黃龍。畫布中央一個戴著黃色尖帽的僧人正端坐在五彩蓮花寶座上,他的四周布滿了祥雲、山丘、湖泊、動物等景物。整個畫面色彩明亮,對比強烈,具有濃厚的宗教色彩和典型的藏族繪畫藝術風格。張浩天已經猜到這是一副唐卡了,他把畫布還給李小虎說:“這不就是你魂牽夢繞的唐卡嗎?”

李小虎沒有想到他一眼就認了出來,讚嘆道:“有文化!”又指著畫中的僧人問:“哪你知道他是誰?”

張浩天嘴角一撇,說:“他不就是格魯派的創始人宗喀巴大師嗎?”

李小虎驚訝地看了他一眼,說:“連這你都知道?不簡單!”

張浩天“哼”了一聲,躺在床上。

李小虎津津樂道:“你看這繪畫技巧和制作工藝,多麽精細考究。這些顏料可不是西洋畫家那些亂七八糟的化學染劑,都是純天然礦石和綠色植物。不管多久都不會褪色,價值連城!”

張浩天聽他這麽一說又拿起來仔細看了看,說:“顏色這麽鮮艷光亮,是不是昨天才畫上去的?”

李小虎一把抓過來,說:“什麽眼神!你知道做這樣一幅唐卡要多長時間嗎?”還沒等張浩天回答,又自問自答:“從制作畫布、構圖、定稿、著色到勾線定型,再到縫制裝裱,一套工序下來少則半年,長則十年,你說要值多少錢吧!”

張浩天摸了摸畫布的質地,感覺不出是麻還是棉,便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李小虎得意地說:“好的唐卡都是用絲綢做的,而且比我這個大,上面還鑲有珠寶、黃金,做好後還要請喇嘛念經,蓋上加持喇嘛的朱砂手印!”說完小心翼翼地卷起唐卡。

張浩天問:“你花了多少錢?”

“積攢了大半年的工資全給人家了,沒錢吃飯了!”

“怪不得偷偷拿我的飯折去食堂打飯。”

李小虎笑了笑:“看你小氣的,才吃了幾次就有意見了?”他把唐卡塞到床下木箱裏,神秘地說:“我有個重大決定!”說完指了指不知何時貼在床頭的一張白紙,念道:“保證書,從今天起,我李小虎開始戒煙,攢下的煙錢用於藏族藝術品的收藏。保證人:李小虎。監督人:張浩天。”

“千萬別發誓,發誓就意味著強迫自己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再說我也不是你的監督人!”

“這忙都不幫,哪像個大哥?你看我默默無聞幫你把包裹都取回來了,講什麽條件沒有?”

張浩天這才發現桌上放著一個包裹,打開一看是個電吹風,他笑了一下,但笑容轉瞬即逝。

李小虎看見他手中的電吹風,說:“你頭發幾寸長,還讓家裏寄個電吹風?太小資了吧!”

張浩天嘆口氣說:“我哪用得了這玩意,這是給笑雨買的!”說完找了個插頭試起來。

“什麽,你給笑雨買電吹風?好貼心啊!”

“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上次她就是因為洗頭沒幹睡了,得了肺水腫住進醫院,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小虎走過來蹭了他一下,一臉壞笑,說:“剛才還不願幫助同志戒煙,現在怎麽又這麽高風亮節了,是不是愛上她了?”

張浩天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否定,說:“你想得太遠了吧,買一個電吹風就愛上人家了?”心想,不管她今後喜歡誰,這個電吹風都應該送給她。他說:“送電吹風和愛情無關。在西藏我們都沒有家,人家又是一個女孩,同志間多一些關心應該的。”

“不要找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愛就是愛!”

原本以為愛情已經是明明白白的事,可是現在連自己也說不清楚了。但是,內心還是掛念她、渴望她好,這一點不容置疑。張浩天把線卷起來,說:“我現在就給她送去,萬一她今晚又洗頭了呢,說不定就用上了!”起身看見地上一枚“西藏自治區成立20周年紀念幣”,撿起來塞在李小虎手裏,說:“要攢錢,就從這第一枚硬幣開始吧!”

“原來的紀念幣都花光了,這是最後一枚了,一定要留下作個紀念。”李小虎說完小心地夾在錢包裏。

張浩天去找田笑雨,遠遠看見她正在開門,猜想她一定是和周逸飛看完電影回來了。他喊了一聲走過去。

田笑雨回頭看著他:“什麽事?”

“上次你住院之後,我就想給你買個電吹風。可跑遍了拉薩城都沒有買到,就寫信給家裏,今天剛收到就給你送來了!”張浩天說完把電吹風放在她手中。

田笑雨如沐春風,激動地看著他,嘴唇顫抖著,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從見到他第一面起就得到他的無私幫助,感受到親人般的溫暖,後來他又在危急關頭救了自己的命,感覺心和他靠得更近了,堅信從此他就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會有一輩子都講不完的愛情故事。可是沒想到才起航的愛情之舟就改變了航線,這麽快他心裏就裝了別人,而現在,他又溫情地站在了自己面前,送來了春風般的溫暖。田笑雨捧著電吹風,百感交集。

張浩天此時也心事重重,不敢看田笑雨的眼睛。他沒有想到自己還沒有來得及表達的愛情這麽快就飄走了。意識到自己這是第一次送她禮物,也許也是最後一次時,有些失落。

兩個人都默默地站著,誰也沒有說話。最後,還是張浩天說了一句:“不早了,我回去了!”

田笑雨就在張浩天轉身那一剎,淚流滿面。

張浩天剛拐過墻角,一個身影像閃電一樣從黑暗中跳出來朝田笑雨宿舍走去。隨後,周逸飛的聲音飄過來:“笑雨,別關門!”

倆人看完電影剛分手他又跑回來幹什麽,一定是還有許多知心話沒有說完吧?這麽快他們就難舍難分、如膠似漆了?張浩天心裏好難受。燈光下他看見周逸飛從懷中取出一條紅色絲巾,說:“你看,這是前天我去廣州開會特意給你買的……”

張浩天的心好像被針深深刺了一下,遲疑了片刻走了。他悶悶不樂地回到屋裏,看見電吹風盒子中還夾著一封信,趕緊打開。

“浩天兒:

轉眼你到西藏快一年了,可在媽媽眼裏卻像過了十年那麽長。自從你走後,我們無時無刻不在牽掛你。

每次來信你都報喜不抱憂,我不相信西藏有你說的那樣好,啥都不缺,吃的都是白米白面。你爸爸說你盡騙我們,西藏啥都不長,哪來的白米白面?我想也是,如果西藏真有那麽好,大家不都搶著去,還要國家動員幹啥?

你爸的身體時好時壞,咳嗽加劇。我天天都在勸他少抽點煙,不要再生你的氣,可他始終想不通,說辛辛苦苦把你養大,怎麽就這麽狠心,說走就走了!前段時間你爸又住了一次院,你弟弟又要上學,我一個人可忙壞了。多虧你的同學蔣小娟來幫我,跑前跑後,替我做了不少事,要不,我一個人真應付不了……”

爸爸又住院了?張浩天的眼睛有些濕潤,紙上的字也變得奇形怪狀起來。蔣小娟來家裏幫忙?張浩天又很感動。看完信他心裏五味雜陳,倒在床上用信蓋著臉。

李小虎想摸煙,可看見床頭的保證書忍了忍,自言自語說:“不能死灰覆燃!”說完,又把床下的唐卡翻出來看,發現張浩天看完信有些反常,便走過來逗他:“想媽媽了?”見張浩天不言語,就揭開他臉上的信,看到他眼角有淚,打趣道:“還哭鼻子?”

張浩天抓過信又蓋在臉上。

李小虎問:“剛才不是去送電吹風了嗎,笑雨都給你說啥了?”見他還不吭,分析道:“你說,她是不是在和周逸飛談戀愛,那天周逸飛在醫院裏說話的口氣……”

張浩天一翻身坐起來,說:“別沒事找事啊!”

李小虎還在進一步分析:“周逸飛在醫院裏說話的口氣,感覺他已經和田笑雨私定終生了一樣!”

張浩天把信塞到枕頭下,說:“別給我提周逸飛!”

李小虎一臉迷茫,說:“咦,過去我說周逸飛壞話,你還說我小肚雞腸,今天你怎麽了?”

“今天我就是不高興!”

突然停電了,屋子裏一片漆黑。李小虎站起來拿著臉盆向門外走去,嘟嚕著:“莫名其妙嘛!”

等他洗臉回來,張浩天已經蒙著被子睡了。李小虎趕緊鉆進被窩,可不知怎麽心中還惦記著那副新買的唐卡,又翻身坐起來點上蠟燭細細地看。沒看兩眼,張浩天坐起來一口氣把蠟燭吹滅了。

李小虎摸黑把唐卡塞進皮箱,躺在床上還是興奮,又想起洛桑教的幾句藏語,便反覆念起來:“人是米、馬念達,吃飯就是卡拉沙……”

“碰”的一聲,張浩天把蠟燭頭狠狠砸在他枕邊。

屋裏頓時寂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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