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華的申請很快得到了組織上的批準。單位給他開了歡送會之後，他就把帶進藏的專業書籍重新整理了一下，又找來許多有關那曲氣候條件、草場分布、人口數量、生產方式等方面的資料，認真思考著即將開展的工作。這時，門輕輕響了兩下。

宋建華放下書，說：“請進！”

陳西平馱著個大包袱走了進來，脖子上還掛著一幅棉手套。

“你幹啥，也要和我一起去那曲？”宋建華問。

“拉倒吧，我才沒有你那麽傻！”陳西平把大包袱放在地上。

宋建華按了按軟綿綿的包袱，問：“是啥？”

陳西平說：“棉絮，新棉絮！我聽人家說，那曲年平均氣溫在零度以下。你想，去年夏季我們經過那曲時是啥感覺？一下車就渾身發抖，風一吹人就跟著石頭跑，冬天還不知冷成啥樣？所以，就給你拿床棉絮，肯定用得上！”

宋建華感動得不知說什麽好，怔怔看著他。

“聽說那曲的含氧量僅為海平面的一半，氧氣不夠喝咱沒辦法，但是蓋暖和點，睡舒服點還是有條件辦到的嘛！”

“棉絮可是憑票供應的，你從哪裏搞到的？”宋建華問。

陳西平笑哈哈地說：“是啊，百貨公司肯定是買不到。是春節單位分配給職工的票，但不是每人都有份，我是抓鬮抓到的！”

宋建華很懷疑，問：“你運氣這麽好？”

陳西平拍了一下棉絮說：“反正不是搶的、偷的！”

宋建華板著臉說：“你不說我就不要！”

“是同事抓到的，我又從他們手裏高價買來的！”

宋建華去掏錢，說：“花了多少錢，我給你！”

陳西平一聽急了：“你要給我錢，今後我們就不是兄弟了！”

宋建華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坐在床邊看著他。停了一會說：“家裏還等你寄錢回去呢，怎麽能為我破費！”

“自從我來西藏工作，家裏日子好過多了，不用為我擔心！”陳西平笑笑又說：“什麽時候走，我送你！”

宋建華指指桌上兩個寫著“贈宋建華同志那曲工作紀念”的暖水瓶說：“歡送會都開過了，明天一早單位就派車送我。”

陳西平站起來說：“那我幫你收拾東西！”

“還是來時那點東西，沒啥收拾的，坐下說說話！”

陳西平坐下來說：“該說的都說過了，勸也勸不住你。到了那曲照顧好自己，平時多穿點，得了病可不是玩的。”

宋建華笑道：“不用擔心，那麽多人在那曲不都好好的。”

“到了那曲，你一定要先學會喝酥油茶。聽說酥油茶有不少熱量，能防凍禦寒。再說那曲沒什麽綠葉蔬菜，好歹酥油茶裏的茶葉是綠色的，多少能補充點維生素！”

宋建華笑了起來：“你怎麽和我媽一樣！”

“到了那曲還是先給家裏寫封信，免得老人擔心！”

“不給他們說，老媽有啥事兒就整夜睡不著！”

“越是這樣越是要把情況說清楚，免得他們胡思亂想。”

宋建華看著他牽腸掛肚的樣子，有些感動又有些好笑，說：“看慣了你平時滿不在乎的樣子，今天還不習慣了！”

陳西平自顧自地說：“聽說當地牧民都吃生牛肉，你可不能學他們，一定要煮熟了再吃，我們的腸子和他們不一樣！”

聽著陳西平絮絮叨叨的囑咐，宋建華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把頭扭到一邊。見他還嘮叨不停，打斷他說：“好啦好啦，看你沒完沒了的，感覺和生離死別一樣！”

陳西平低頭不語，突然摘下胸前的棉手套塞給他，說：“這是工地發的，你帶去。那曲的冬天，不動掉耳朵也會凍壞手。”

宋建華覺得胸口堵得慌，有些喘不過氣來，說：“你這個樣子是讓我走還是不讓我走嘛，你準備讓我抱著你哭一場才拉倒？”說完站起來推他：“回去吧，不會有事的！”

陳西平賴在床上不動：“我再陪你一會兒，中不？”

“不中，你再不走我就要趕你了！”

“今晚我在這陪你睡一晚，說說話，以後見你一面都難。”

宋建華把他推到門外說：“趕緊走，趕緊走！”

陳西平推出去又鉆進來。宋建華覺得有些哽咽，又反過來叮囑他：“一個人在工地可要註意安全，爬高上低的一定要當心。那些鐵疙瘩，磚石塊可都是硬家夥。”

陳西平應著：“我會小心的。”

“拉薩的氧氣也不多，幹活要悠著點，掙錢是次要的，受傷了可沒有辦法寄錢回家了！自從聽了你的故事後，總也忘不了你的父親和那個稻草人，什麽時候我一定要去看望他老人家……”宋建華見陳西平眼圈紅紅的，再次把他往外推：“回去回去，給浩天他們說一聲我走了，幫我道個別！”

陳西平依依不舍地走到門邊，拖著沈重的腳步下了樓。

宋建華站在窗口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眼眶濕潤，視線也開始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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