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筆小錢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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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筆小錢錢
秋天的影視城，不如夏天那樣熱火朝天。
每年的七八月份，是這裏最熱鬧的時候。人人汗流浹背地在街巷裏穿梭來去，賣冰棍的、涼皮的、橙汁飲料的小攤子到處都是。路上除了行人外，隨處可見扛著大小器材奔波的劇組工作人員。
現在過了最熱鬧的時候，樹葉轉黃，人身上的衣服也穿得厚了，但熱鬧的氣氛猶在。
畢竟這裏每天都能有幾十部大大小小的新劇開機，養活了無數在這個產業的邊角摸爬滾打的人。
宋九坐在剛搭好的遮陽棚裏，前面的工作人員在忙忙碌碌地準備設備。對著他們的背影，他不由唏噓。
他對這個影視城的一草一木都無比熟悉，卻沒有想到，他居然真的順利坐在這裏，等著這部他耗時三年打磨劇本、投註了無數心血的作品正式開拍了。
說不激動那絕對是假的。
宋九年輕，今年才不過25歲，在業內屬於乳臭未幹的年紀。他是有些少年銳氣，但並不過分天真。
在他當初剛打定主意的時候，他的師父就警告過他——這條路走不通！還是別折騰了，老老實實回來給他打雜幫忙。就他這麽個毛頭小子，想靠自己帶組拍戲，還早了一萬年呢！
但宋九還是拿著劇本去試了。一方面是他對自己的作品切切實實地有信心，另一方面也是，他知道，以他現在這個程度來說，再在劇組打雜已經學不到東西了。
他必須得真的開始做自己的作品才行。
至於他這麽執拗的結果……也確實是同他師父說的一樣，宋九四處碰壁，他跟朋友一起寫劇本花了三年，在外面推銷他們的劇本並且吃閉門羹的時間，加起來也有兩年了。
這兩年宋九幾乎沒有什麽收入，之前因為輟學闖演藝圈，惹得爸媽大怒，差點跟他斷絕關系，如今他自然也沒臉伸手向家裏要求，只能靠打點日結零工賺生活費。最窮的時候他連一塊五一個的酸菜餡包子都舍不得買。
不過生活的困境從來不會擊垮宋九，真正讓他開始退卻的是，在不斷地吃閉門羹被拒絕中，他漸漸開始懷疑自己了。
他找到的那些老板和投資人，看到他的劇本以後是個有八個都是輕蔑地嗤笑，剩下兩個連一個表情都懶得給他，直接把他掃地出門。
起初的時候宋九毫不灰心，堅持不懈地繼續試，但這樣的事情持續經歷了兩年，任是鋼鐵做的心臟，大約也會動搖。
他那位一起打磨劇本的文青朋友——他叫王臻——原本就心思細膩敏感，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從很早之前就提出想放棄了。所以到後來，就只有宋九一個人還在咬著牙堅持。
不到一個月前，宋九胡子拉渣地在海芋路周圍晃悠，他剛被一家公司趕出來。一摸口袋，一包前門已經只剩最後一根了。他拿出來，深吸一口氣，十分鄭重地點上，靠著綠化帶的欄桿瀟瀟灑灑地吐出了一串煙圈，同時心裏想：算了，就到這了吧。
這南墻也算是撞得頭破血流了，差不多該收手了。
他當時想著，等抽完這根前門，就算是他迷途知返，回頭是岸的時刻，從此前塵盡了，他為自己二五郎當的熱血買單，然後就麻溜滾回影視城，找他師父磕頭認錯去！
廉價軟前門，兩塊錢一盒，味兒嗆燒得快，沒多久就燒到了濾嘴，宋九想，最後一根了，再抽抽，別浪費了。
於是香煙就著濾嘴繼續燒，眼看著都快燒到他長滿薄繭子的手指了，宋九也沒把煙掐滅，這個時候，他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我草！燙！”
宋九手指給煙燒了一下，他齜牙咧嘴地摸出手機：“餵？誰啊？”
那頭是個語氣冷靜，但音色卻十分甜美的女聲：“請問是宋導演嗎？”
宋九沒反應過來：“不是啊，你打錯了吧！”
電話那頭沈默了片刻，換了個詳細的問法：“請問是宋九宋導演嗎？”
宋九：“……”
對哦，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確實也算得上是個“姓宋的導演”。
只是他啥也沒導出來過，也從來沒被人這麽叫過罷了，以至於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那邊似乎本來就很確定他就是宋九，壓根也沒管他的回答，直入主題。
“宋導您好，我姓艾，是一個傳媒公司主理人，也是一名投資人。我從朋友那裏聽說了您手上有一個不錯的劇本，因為恰好是我很感興趣的題材和方向，所以我想找您詳細聊聊——不知道您現在還有這個意向麽？如果有的話，什麽時候有時間呢？”
“……蛤？”
宋九當時懵了一瞬，緊接著立馬扔掉手上的煙屁股，點頭如搗蒜：“有有有！太有了！！！現在就有時間！！！”
他這是時來運轉麽？？？原來守著樹不動真會有兔子自己瞎了眼往上撞啊？！
不對不對，呸呸呸！他怎麽能說他的潛在投資人是瞎眼兔子呢！應該說原來按兵不動，就真的會有仙女下凡救苦救難啊！
於是這通電話打完沒多久，宋九就和這位童話傳媒的“艾總”，找了一個茶社，詳細談起了關於《無咎》這個劇本的事。
……
“四……四億……？”
宋九對著坐在對面一臉雲淡風輕的年輕女人，嘴唇都忍不住顫抖了。
大波浪卷發的女人想了想，用稱得上有些許天真的眼神看他：“你覺得夠嗎？”
林潼是真的虛心求教，雖說原著中的宋九在五年後成功將《無咎》搬上了熒幕，但人家也沒詳細寫他拍這部劇到底花了多少錢。林潼提出的這個價格，是她基於上輩子對影視劇投資大致數額的了解而決定的。
通常一部小成本網劇投資額在一千萬到五千萬左右，大制作的影視劇，上個幾億很正常。
《無咎》這個劇本很是精良，那麽在劇的制作上自然也不能拖後腿，所以她覺得這個價格應該算是比較合適的，也覺得是理所應當的。
宋九咽了一口口水，讓自己冷靜。在這個年輕女人說出“四億”這個數字的時候，她幾乎以為對方是詐騙犯或者來消遣他的了。
可是冷靜下來想想……人家都知道他的底細了，自然也應該知道他窮得叮當響，哪裏有什麽值得被詐騙的。
這麽漂亮一個女孩子，特地來拿這種事消遣他玩，聽著也不太聰明的樣子，大概率沒有這種可能。
那就是真的了。
這種事情，居然，能是，真的麽……？
“這是……為什麽？”宋九終於沒忍住問道。
那位艾總的笑容還是那麽天真爛漫的樣子：“因為我覺得你能給我賺回來的，而且賺得一定不止這個數。還有哦，我想捧一個人。”
宋九：“……”
該謝謝這位老板對他的信心麽？就連他自己都沒有這種過於盲目的自信。
這麽有錢想捧人還不是分分鐘，往哪塞不行？塞進他這裏……是真不怕把人捧糊了啊……
當然，宋九還是有腦子的，沒把他的滿腔迷惑和腹誹說出口。
對面的年輕女人認真地翻看著《無咎》的劇本，長發垂在白皙的臉頰兩側，看上去就是一個無憂無慮沒有被任何世俗汙染過的富家千金。
宋九咬了咬嘴唇，他忽然有幾分罕見的惶恐。
他一貫是個膽大包天的人，但他向來不做坑人的事。說實話，在連續兩年被各種投資人冷言冷語地嘲諷後，他對《無咎》的市場接受度完全沒有把握，也許此刻強行把它拍下來，也只是純粹燒投資人的錢。
若是對方是個老謀深算的商人也就罷了，可這樣一個看上去比他還理想化的白富美大小姐……
宋九感到內心遭受了強烈的譴責——他仿佛是一個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人家江湖騙子也就騙個碎銀幾兩，他一騙就騙了四個億。
於是宋九清了清嗓子，在內心的痛苦掙紮下，還是艱難地把自己的顧慮告知了這位艾小姐。
“不會的，你多慮啦。”對方喝了一口加了方糖的甜甜的紅茶，笑容一如既往，“宋導，您就盡管放心大膽地按照您的想法拍，其他的事情都不用管。哦，如果實在擔心的話……沒事的，反正我有的是錢。”
宋九：“……”行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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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影視城，不如夏天那樣熱火朝天。
每年的七八月份，是這裏最熱鬧的時候。人人汗流浹背地在街巷裏穿梭來去，賣冰棍的、涼皮的、橙汁飲料的小攤子到處都是。路上除了行人外，隨處可見扛著大小器材奔波的劇組工作人員。
現在過了最熱鬧的時候，樹葉轉黃，人身上的衣服也穿得厚了，但熱鬧的氣氛猶在。
畢竟這裏每天都能有幾十部大大小小的新劇開機，養活了無數在這個產業的邊角摸爬滾打的人。
宋九坐在剛搭好的遮陽棚裏，前面的工作人員在忙忙碌碌地準備設備。對著他們的背影，他不由唏噓。
他對這個影視城的一草一木都無比熟悉，卻沒有想到，他居然真的順利坐在這裏，等著這部他耗時三年打磨劇本、投註了無數心血的作品正式開拍了。
說不激動那絕對是假的。
宋九年輕，今年才不過25歲，在業內屬於乳臭未幹的年紀。他是有些少年銳氣，但並不過分天真。
在他當初剛打定主意的時候，他的師父就警告過他——這條路走不通！還是別折騰了，老老實實回來給他打雜幫忙。就他這麽個毛頭小子，想靠自己帶組拍戲，還早了一萬年呢！
但宋九還是拿著劇本去試了。一方面是他對自己的作品切切實實地有信心，另一方面也是，他知道，以他現在這個程度來說，再在劇組打雜已經學不到東西了。
他必須得真的開始做自己的作品才行。
至於他這麽執拗的結果……也確實是同他師父說的一樣，宋九四處碰壁，他跟朋友一起寫劇本花了三年，在外面推銷他們的劇本並且吃閉門羹的時間，加起來也有兩年了。
這兩年宋九幾乎沒有什麽收入，之前因為輟學闖演藝圈，惹得爸媽大怒，差點跟他斷絕關系，如今他自然也沒臉伸手向家裏要求，只能靠打點日結零工賺生活費。最窮的時候他連一塊五一個的酸菜餡包子都舍不得買。
不過生活的困境從來不會擊垮宋九，真正讓他開始退卻的是，在不斷地吃閉門羹被拒絕中，他漸漸開始懷疑自己了。
他找到的那些老板和投資人，看到他的劇本以後是個有八個都是輕蔑地嗤笑，剩下兩個連一個表情都懶得給他，直接把他掃地出門。
起初的時候宋九毫不灰心，堅持不懈地繼續試，但這樣的事情持續經歷了兩年，任是鋼鐵做的心臟，大約也會動搖。
他那位一起打磨劇本的文青朋友——他叫王臻——原本就心思細膩敏感，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從很早之前就提出想放棄了。所以到後來，就只有宋九一個人還在咬著牙堅持。
不到一個月前，宋九胡子拉渣地在海芋路周圍晃悠，他剛被一家公司趕出來。一摸口袋，一包前門已經只剩最後一根了。他拿出來，深吸一口氣，十分鄭重地點上，靠著綠化帶的欄桿瀟瀟灑灑地吐出了一串煙圈，同時心裏想：算了，就到這了吧。
這南墻也算是撞得頭破血流了，差不多該收手了。
他當時想著，等抽完這根前門，就算是他迷途知返，回頭是岸的時刻，從此前塵盡了，他為自己二五郎當的熱血買單，然後就麻溜滾回影視城，找他師父磕頭認錯去！
廉價軟前門，兩塊錢一盒，味兒嗆燒得快，沒多久就燒到了濾嘴，宋九想，最後一根了，再抽抽，別浪費了。
於是香煙就著濾嘴繼續燒，眼看著都快燒到他長滿薄繭子的手指了，宋九也沒把煙掐滅，這個時候，他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我草！燙！”
宋九手指給煙燒了一下，他齜牙咧嘴地摸出手機：“餵？誰啊？”
那頭是個語氣冷靜，但音色卻十分甜美的女聲：“請問是宋導演嗎？”
宋九沒反應過來：“不是啊，你打錯了吧！”
電話那頭沈默了片刻，換了個詳細的問法：“請問是宋九宋導演嗎？”
宋九：“……”
對哦，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確實也算得上是個“姓宋的導演”。
只是他啥也沒導出來過，也從來沒被人這麽叫過罷了，以至於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那邊似乎本來就很確定他就是宋九，壓根也沒管他的回答，直入主題。
“宋導您好，我姓艾，是一個傳媒公司主理人，也是一名投資人。我從朋友那裏聽說了您手上有一個不錯的劇本，因為恰好是我很感興趣的題材和方向，所以我想找您詳細聊聊——不知道您現在還有這個意向麽？如果有的話，什麽時候有時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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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不對，呸呸呸！他怎麽能說他的潛在投資人是瞎眼兔子呢！應該說原來按兵不動，就真的會有仙女下凡救苦救難啊！
於是這通電話打完沒多久，宋九就和這位童話傳媒的“艾總”，找了一個茶社，詳細談起了關於《無咎》這個劇本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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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九對著坐在對面一臉雲淡風輕的年輕女人，嘴唇都忍不住顫抖了。
大波浪卷發的女人想了想，用稱得上有些許天真的眼神看他：“你覺得夠嗎？”
林潼是真的虛心求教，雖說原著中的宋九在五年後成功將《無咎》搬上了熒幕，但人家也沒詳細寫他拍這部劇到底花了多少錢。林潼提出的這個價格，是她基於上輩子對影視劇投資大致數額的了解而決定的。
通常一部小成本網劇投資額在一千萬到五千萬左右，大制作的影視劇，上個幾億很正常。
《無咎》這個劇本很是精良，那麽在劇的制作上自然也不能拖後腿，所以她覺得這個價格應該算是比較合適的，也覺得是理所應當的。
宋九咽了一口口水，讓自己冷靜。在這個年輕女人說出“四億”這個數字的時候，她幾乎以為對方是詐騙犯或者來消遣他的了。
可是冷靜下來想想……人家都知道他的底細了，自然也應該知道他窮得叮當響，哪裏有什麽值得被詐騙的。
這麽漂亮一個女孩子，特地來拿這種事消遣他玩，聽著也不太聰明的樣子，大概率沒有這種可能。
那就是真的了。
這種事情，居然，能是，真的麽……？
“這是……為什麽？”宋九終於沒忍住問道。
那位艾總的笑容還是那麽天真爛漫的樣子：“因為我覺得你能給我賺回來的，而且賺得一定不止這個數。還有哦，我想捧一個人。”
宋九：“……”
該謝謝這位老板對他的信心麽？就連他自己都沒有這種過於盲目的自信。
這麽有錢想捧人還不是分分鐘，往哪塞不行？塞進他這裏……是真不怕把人捧糊了啊……
當然，宋九還是有腦子的，沒把他的滿腔迷惑和腹誹說出口。
對面的年輕女人認真地翻看著《無咎》的劇本，長發垂在白皙的臉頰兩側，看上去就是一個無憂無慮沒有被任何世俗汙染過的富家千金。
宋九咬了咬嘴唇，他忽然有幾分罕見的惶恐。
他一貫是個膽大包天的人，但他向來不做坑人的事。說實話，在連續兩年被各種投資人冷言冷語地嘲諷後，他對《無咎》的市場接受度完全沒有把握，也許此刻強行把它拍下來，也只是純粹燒投資人的錢。
若是對方是個老謀深算的商人也就罷了，可這樣一個看上去比他還理想化的白富美大小姐……
宋九感到內心遭受了強烈的譴責——他仿佛是一個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人家江湖騙子也就騙個碎銀幾兩，他一騙就騙了四個億。
於是宋九清了清嗓子，在內心的痛苦掙紮下，還是艱難地把自己的顧慮告知了這位艾小姐。
“不會的，你多慮啦。”對方喝了一口加了方糖的甜甜的紅茶，笑容一如既往，“宋導，您就盡管放心大膽地按照您的想法拍，其他的事情都不用管。哦，如果實在擔心的話……沒事的，反正我有的是錢。”
宋九：“……”行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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